《飞刀,又见飞刀》第九回 夜迷蒙(1)
蛇腰仍在不停地扭动,乐声仍在继续。
狂暴喧闹野性的乐声,就好像战场上的颦鼓、马蹄、杀伐、金铁交鸣声一样。是天地间没有任何声音可以压倒中止的。
可是现在乐声忽然被压倒了。
被一种像蚊鸣一样的琴声压倒了。
如果你不曾在战场上,你永远无法了解这种感觉。
如果你曾经在战场上,两军交阵,血流成渠,尸横遍野。督战的战鼓雷鸣,你的战友和你的仇敌就在你身前,身侧刀剑互击,头断骨折,血溅当地,惨叫之声如裂帛。
可是这个时候如果有一只蚊子在你的耳边飞鸣,你听到的最清楚的声音是什么?
一定是蚊子的声音。
如果你曾经到过战场,曾经经历过那种情况,你才能了解这种感觉。
因为在这个帐篷里的人,在这一瞬间忽然都觉得耳边只能听得见那一丝丝一缕缕蚊鸣般的琴声,别的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那个丰满高大艳丽服饰华丽,虽然已经徐娘半老,可是风韵仍然可以让大多数男人心跳的女人,就在这种不可思议的琴声中,离开了他身边那个拉胡琴的瞽目老者,用一种异常温柔娴静的姿态,慢慢地从角落走了出来,走到铁银衣面前。
“谢谢你。”
她说:“谢谢,你对我们的夸赞,我们一定会永远牢记在心。”
铁银衣站起来,态度严肃诚恳地道:“在下说的只不过是实情而已。”
“那么我也可以向阁下保证,阁下说的一点都没有错。”这位可亲又可敬的妇人也裣衽为礼,“我可以保证李坏先生在今晨日出之前绝不会死。”
现在夜已深,距离日出的时候已不远,但是浓浓的夜色仍然笼罩着大地,要看见阳光穿破东方的黑暗,还要等一段时候。
这位文雅的妇人在帐篷里辉煌的灯火下,看来不但可亲可敬,而且雍容华贵,没有人会怀疑她说的任何一句话。
“我相信。”铁银衣说,“太夫人说的话,在下绝对相信。”
紫藤花好像忍不住要笑,却又故意忍住笑。问铁银衣:
“这位女士真的就是公孙太夫人?”
“大概是真的。”
“可是她看起来实在不像,太夫人的年纪怎么会这么轻?”紫藤花说,“太夫人说出来的话怎么会这么样不负责任?”
文雅的夫人也媚笑着向她裣衽为礼。
“你说我年轻,我实在不敢当。你说我不负责任,我也承担不起。”
“我的契约是要在日出时取他的性命,日出前他当然绝不会死。”公孙道,“就算他已经死了,我也会让他再活回来一次,然后再死在我手里。”
紫藤花轻轻地叹了口气,那六个蛇腰舞者,忽然间已围绕在公孙四侧。六个人的腰肢分别向六个不同的方向弯转下去,六个人的手也在同时从十二个不同的方向,向公孙击杀过来。
十二个方向都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向,除了他们六个人之外,江湖中已经没有任何人能从这种部位发出致命的杀手。
这位可敬的夫人,眼看就要在瞬息间变成一个可敬的死人了。
拉胡琴的老人还是在奏着他单调的琴声,脸上依然无颜无色,仿佛真的什么都看不见。
铁银衣也没有插手,对这件事,他好像已觉得置身事外。
六个奇丽诡异妖艳的人妖,十二只销魂夺命的妙手,十二招变幻无穷的杀着。
惨呼声却只有一声。
这一声惨呼并不是一个人发出来的,而是六个人在同一刹那间同时发出来的。
饱州六妖惨呼着倒下去时,全身上下好像连一点伤痕都没有,就好像是凭白无故就倒了下去。
可是,忽然间,这六个人双眉间的眉心之下,鼻梁之上,忽然间就像是被一把看不见的钢刀斩断,裂开,裂成一条两三分的血眼。
这只血眼就好像是第三只眼,把他们这些人的两只眼连结到一起。
忽然之间这六个人的脸上都变得没有眼睛了,都变得只剩下了一条血沟。
他们的一双眼和双眼之间的鼻梁,已经被忽然碧出的鲜血汇成了一条血沟。
铁银衣脸上的颜色没有变,紫藤花居然也没有变。这个帐篷里几乎变色的人,因为半个时辰之前还没有昏倒,还能够逃跑的人已经逃跑了。
就连一向以文静、贤淑、优雅、明礼、明智闻名的九州名妓――宋优儿,逃走的时候都变得一点都不优雅、文静。
她跑出去的时候,看起来简直就好像被屠夫在屁股上砍了一刀的野狗。
可亲而可敬的公孙氏,又轻轻地叹了口气。
“公孙太夫人,现在我真的佩服你。你这一招六杀,出于无形无影,我相信大概很少有人能看得出我这六个小怪物是怎么死在你手里的。”
“不敢当。”
“让人看不懂的招式,总是让人不能不佩服的。”紫藤花说,“所以等太夫人魂归九天之后,每年今天我一定以香花祭酒,来纪念太夫人的忌辰。”
“不敢当。”
公孙太夫人还是文文雅雅地说:“只可惜明年今日好像我还没有死,就好像李坏先生还没有死一样。”
“你真的相信你还能救活他?”
“用不着我来救活他,如果他真的死了,也没有人能救得活他。”
“那么你难道认为他还没有死?”
公孙太夫人又叹了口气。
“如果你认为李坏先生现在已经真的死了,那么你就实在太不了解李先生这个人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