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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狐外传・新修版》第二十章 恨无常(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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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圆性微笑道:“我是送他一桩大大富贵。他就算本来恨我,也就不恨了。我将埋葬汤沛尸体的地方指了给他看,他只要割了首级回去北京,不是大功一件么?他果然很感激我。我说:‘周老爷,你如将我擒去,自然又加上一件大功,只不过胡斐胡大哥一定放你不过,从前的许多事情,都不免抖露出来。’那周铁鹪倒很光棍,说道:‘胡大哥的为人,兄弟是很佩服的,决不敢得罪他的朋友。请你转告胡大哥,田归农率领了大批好手,要到沧州他祖坟之旁埋伏,捉拿胡大哥。’”

  胡斐吃了一惊,道:“在这里埋伏?”圆性道:“正是。我听得周铁鹪这么说,知道不假,很是着急,生怕来迟了一步,唉,谢天谢地,没出乱子……”胡斐瞧着她憔悴的容颜,心想:“你为了救我,只怕有几日几夜没睡觉了。”

  圆性又道:“那田归农何以知道你祖坟葬在此处?又怎知你定会前来扫墓?胡大哥,好汉敌不过人多,眼前且避过一步再说。”胡斐道:“今日我见到苗夫人,约她明日再来此处会晤。”圆性道:“苗夫人是谁?”胡斐约略说了。圆性急道:“这女人连丈夫女儿尚且不顾,能守什么信义?快趁早走吧。”

  胡斐觉得苗夫人对他的神态却不似作伪,又很想知道父母去世的真相,极盼再和苗夫人一会。圆性道:“田归农已在左近,那苗夫人岂有不跟他说知之理?,你怎地不听我的话?我连夜赶来叫你避祸,难道你竟半点也不把我放在心上么?”

  胡斐心中一凛,道:“你说得对,是我的不是。”圆性道:“我也不是要你认错。”胡斐过去牵了马缰,道:“好,你上马吧。”圆性正要上马,忽听得四面八方呼哨声此起彼伏,敌人四下里攻到,竟已将坟地团团围住了。

  胡斐咬牙道:“这女人果然将我卖了。咱们往西闯。”听着这吻哨之声,暗自心惊,来攻之敌人着实不少,倘若圆性并未受伤,两人要突围逃走原是不难,此刻却殊无把握。圆性道:“你只管往西闯,不用顾我。我自有脱身之策。”

  胡斐胸口热血上涌,喝道:“咱俩今后死活都在一块!你胡说些什么?跟着我来。”圆性让他这么粗声暴气的一喝,心中甜甜的反觉受用,重伤之余不能使动软鞭,便纵马跟在胡斐身后。

  胡斐拔刀在手,奔出数丈,便见五个人影并肩拦上,想:“今日要脱出重围,须得刀刀杀手,可不能有半分容情。”大踏步直闯过去,虽以寡敌众,仍并不先行出手,守着后发制人的要诀,左肩前引,左掌斜伸,右手提刀,垂在腿旁。

  两名福康安府中的武士一执铁鞭,一挺鬼头刀,齐声吆喝,分从左右向他头顶硒下。胡斐一见他二人出手,便知武功都甚了得,一接上手,便非顷刻间可以取胜,余人一经合围,要脱身便千难万难,斜身高纵,呼的一刀,往五人中最左一人砍去。那武士举剑挡架。胡斐身在半空,内劲运向刀上,啪啪两腿,快如闪电般踢在第四名武士胸口,那武士直飞出去,口中狂喷鲜血。使剑的武士但觉兵刃上一股巨力传到手臂,又压上心口,立觉前胸后背数十根肋骨似已一齐折断,一声也没出,便此晕死过去。

  众武士见他在两招内伤了两个同伴,无不震骇。那鬼头刀的武士喝道:“胡大爷,果然好功夫,在下司徒雷领教。”那铁鞭的道:“在下谢不挡领教高招。”胡斐叫道:“好!”单刀环身一绕,嗖嗖嗖刀光闪动,三下虚招,和身压将过去。司徒雷和谢不挡急退两步。第三名武士叫道:“在下东方……”只说到第四个字,胡斐的刀背已砰一声,击中他后脑,脑骨粉碎,立时毙命,竟是不知他叫东方什么名字。

  司徒雷和谢不挡又退了两步,严守门户,却不容胡斐冲过。聪哨声中,四名武士奔到司徒雷和谢不挡身后,并肩展开。

  胡斐虽在瞬息间接连伤毙三名敌人,但那司徒雷和谢不挡颇有见识,竟不上前接战,连退两次,拦住他去路。胡斐暗暗叫苦,使招“夜战八方藏刀式”,舞动单刀,以左足为轴,转了个圈子。

  就这么一转,已数清了敌方人数,西边六人,东边八人,南北各是五人,伤毙的三人不算,对方尚有二十四人。

  忽听南面一人朗声长笑,声音清越,跟着说道:“胡兄弟,幸会,幸会。每见你一次,你武功便长进一层,当真英雄出在少年,了不起啊,了不起!”正是田归农的声音。

  胡斐不加理会,凝视着西方的六名敌人,只听那四名没报过名的武士分别说道:“在下张宁!”“在下丁文沛领教。”“在下丁文深见过胡大爷!”“嘿嘿,老夫陈敬之!”

  胡斐向西急冲,突然转而向北,左手伸指向北方第二名武士胸口点去。那人手持一对判官笔,见对方伸指点来,右手判官笔倏地伸出,点向他右肩的缺盆穴。胡斐虽出手在先,但那人的判官笔长章了二尺二寸,胡斐手指尚未碰到那人穴道,自己缺盆穴势必先要遭点。不料胡斐左手掠出,已抓住了判官笔,用力向前送出,那人“嘿”恨的一声闷哼,判官笔的笔杆已插入他咽喉。

  便在此时,只听得身后两人叫道:“在下黄樵!”“在下伍公权!”金刃劈风之声已掠到背心。胡斐向前扑出,两柄单刀都砍了个空,他顺势回过单刀,刷的一下,从下而上地斩向黄樵手腕。这一招是胡家刀法中的精妙之着,敌人本来极难避过。不料黄樵精于十八路大擒拿手,应变最快,眼见刀锋削上手腕,危急中抛去兵刃,手腕翻时,伸指径来抓胡斐单刀的刀背。别瞧他两撇鼠须,头小眼细,形貌颇为狼琐,这一下变招竟比胡斐还要迅捷,五根鸡爪般的手指一抖,已抓住了刀背。胡斐仗着力大,挥刀向前砍出,但黄樵膂力也是不小,抓住了刀背,胡斐这一刀居然没能砍出。就这么呆得一呆,身后又有三人同时攻到。

  胡斐估计情势,待得背后三人攻到,尚有一瞬余暇,须当在这片刻间料理了黄樵,此时陷身重围,眼前这人又实是劲敌,若能伤得了他,便减去一分威胁。当下突然撤手离刀,双掌击出,砰的一响,打在他胸口。黄樵一呆,竟然并不摔倒,但抓着单刀的手指却终于放开了。胡斐一探手,又已抓住刀柄,回过身来,架住了三股兵器。

  那三名武士一个伍公权,一个是老头陈敬之,另一个身材魁梧,比胡斐几乎高出一个半头,手中使的是根熟铜棍,只怕足足有四十余斤,极是沉重。胡斐一挡之下,胸口剧震,待要跃开,左右又是两人攻到。

  圆性骑马在后,众武士都在围攻胡斐,一时没人理她。她虽伤重乏力,但胡斐力伤五人的经过,却一招一式,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她全心关怀胡斐安危,胡斐的一闪一避,便如她自己躲让一般,一刀一掌,便似她自己出手。眼见他身受五人围攻,情势危急,当即一提缰绳,纵马冲了过去。

  她马鞭轻挥,使一招软鞭鞭法中的“阳关折柳”,已圈住那魁梧大汉的头颈。那大汉正在自报姓名:“在下高一力领教……”突然喉头一紧,已说不出话来。他力气虽大,但一来猛地里呼吸闭塞,二来总是敌不住马匹的一冲,登时立足不定,为马匹横拖而去,连旁边的张宁也一起带倒。

  胡斐身旁少了两敌,刷刷两刀,已将丁文沛、丁文深兄弟砍翻在地,突觉背后风声飒然,有人欺到,不及转身,反手“倒卧虎怪蟒翻身”,单刀回斫,只听得丁的一声轻响,手上忽轻,单刀已给敌人的利刃削断,敌刃跟着便顺势推到。

  胡斐大惊,左足急点,向前直纵出丈余,但已然慢了片刻,左肩背一阵剧痛,已看清楚偷袭的正是田归农,不由得暗暗心惊。那日在福康安府中,胡斐从田归农手中夺去天龙宝刀,以之飞掷毙了凤天南,纷乱中未即携走,却给田归农老了脸皮将刀拾回。田归农事后细想对方的刀法拳招,这华拳门的黄胡子必是胡斐化装无疑。他知道要斗胡斐,非仗这柄锋锐无比的宝刀不可,索性弃剑不用,右手使动宝刀攻敌。他这口刀锋锐绝伦,实所难当,胡斐后背登时受伤。

  胡斐右足落地,左掌拍出,右手反勾,已从一名武士手中抢到一柄单刀,跟着反手一刀,这招空手夺白刃干净利落之极,反手回攻又是凌厉狠辣无比,敌人手持利刃跟踪而至,其间相差只是一线,只消慢得瞬息,便是以自己血肉之躯,去喂田归农手中那天龙门镇门之宝的宝刀了。胡斐不敢以单刀和敌人宝刀对碰,一味腾挪闪跃,展开轻身功夫和他游斗。但拆得七八招,十余名敌人一齐围上,另有三人去攻击圆性。胡斐微一分心,当的一响,单刀又遭宝刀削断。这柄宝刀,确实是削铁如泥。

  田归农有心要置胡斐死地,寒光闪闪,手中宝刀的招数一招紧似一招。他平时使剑,用刀并不顺手,但这柄刀锋利无比,只须随手挥舞,胡斐已决计不敢撄其锋芒。他使开宝刀,直逼而前。胡斐想再抢件兵刃招架,但刀枪丛中,竟缓不出手来,嗤的一声,左肩又让一名武士的花枪枪尖划了长长一条口子。

  众武士大叫:“姓胡的投降吧!”“你是条好汉子,何苦在这里枉自送了性命?”“我们人多,你寡不敌众,认输罢啦,不失面子。”

  田归农当日在福康安府中,给胡斐夺去宝刀,掌击吐血倒地,当着天下英雄之前,如此出丑,实是奇耻大辱,此刻一言不发,刀刀狠辣地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