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侠侣[旧版]》第七十九回 众人围攻(3)
黄蓉见那汉子一手使柄金光闪闪的大刀,另一手使柄又细又长的黑剑,招数变幻,实是生平未见,自己再不下场相助,眼见武氏兄弟要遭逢奇险,于是向李莫愁道:“那两个少年是我徒儿。”李莫愁涩然一笑,心想:“他们母亲便是我杀的,我岂有不知?”她见那中年汉子武功高得出奇,但江湖上从未听说有过这一号人物,心下暗自惊异,微微一笑,道:“一齐下场吧!”她拔出拂尘一拂,黄蓉也已将打狗棒持在手中。
两人左右齐上,李莫愁拂尘攻那人黑剑,黄蓉的打狗棒便取他金刀。这中年汉子正是绝情谷的谷主公孙止,突见两个中年美貌女子双双来击,心中一震,只听李莫愁叫道:“一!”拂尘挥出一招,跟着又叫:“二!”原来她心下与黄蓉暗中较上了劲,要瞧是谁先将这汉子的刀刃打落脱手。但她一直叫到“十”字,公孙止居然仍是有攻有守。另一少年瞧出便宜,长剑刷刷刷连刺三剑,均是指向公孙止的后心。
这三剑势狠力沉,公孙止缓不出手来抵挡,向前一纵丈余,脱出圈子,心知再斗下去自己定要吃亏,向黄蓉与李莫愁横了一眼,暗道:“那里钻出这两个厉害脚色来。”刀剑互击,嗡嗡作响,纵身再欲攻上。黄蓉与李莫愁知道对方厉害,不敢轻敌,举刀刃严守门户,那知公孙止在空中突然倒退,竟是向后纵跃,一个转身,三下起落,已奔上了山岭。黄蓉和李莫愁相视一笑,心中均想:“此人武功既强,人又狡猾,若是落单,只怕自己不是他的敌手。”
武氏兄弟手按伤口,上前向师母磕头,一站身子,怒目望着李莫愁。黄蓉说道:“旧帐暂且不算,你们爹爹的伤不碍事么?这两位是谁?啊哟,不好!李姊姊快跟我来!”说着向来路急奔。李莫愁没领会她的用意,但也随后跟去,叫道:“怎么啊?”黄蓉道:“芙儿,芙儿正好和这人撞上!”
两人提气急追,但公孙止脚程好快,便在这稍一耽搁之际,已相距里许。黄蓉和李莫愁刚到岭上,公孙止已到了岭脚,只见郭芙扶着完颜萍,两人骑了小红马正缓步上岭。黄蓉遥遥望见,提气高叫:“芙儿……小心!”叫声未歇,公孙止纵身一跃,已骑上了马背,一伸手随即将郭芙制住,跟着一拉缰绳,要掉转红马的马头。黄蓉大急,暗想眼下只有靠那红马了,撮唇作哨,拍呼红马前来。那红马真乃神驹,听得主人召唤,发蹄狂奔上岭。
公孙止吃了一惊,心想:“今日行事怎地如此不顺,连一头畜生也差遣不动?”当下运劲一勒马缰。他这一勒,力道不小,那红马一声长嘶,人立起来。公孙止强行将马头调转,要向南奔驰,但红马翻踢踢腿,竟是一步步的倒退上岭。黄蓉大喜,急奔近前。
公孙止见那红马倔强无比,黄蓉与李莫愁却转眼追到,于是兵刃入鞘,一手挟了郭芙,一手挟了完颜萍,下马而奔。此人功夫果然了得,双臂之下各挟一人,还是奔行如飞,但黄蓉和李莫愁都是一等一的轻功,不多时便已追及,相距不过数十步之遥。公孙止转过身来,笑道:“我双臂这般一使劲,这两个花朵般的女孩儿还活不活?”
黄蓉一怔,说道:“阁下是谁?我和你素不相识,何以擒我女儿?”公孙止笑道:“这是你的女儿?原来你是完颜夫人?”黄蓉指着郭芙道:“这才是我女儿!”公孙止向郭芙看了一眼,又向黄蓉望了一眼,笑嘻嘻的道:“嗯,很美,母女俩都很美,很美!”
黄蓉大怒,只是女儿受他挟制,投鼠忌器,只有先行个缓兵之计,再作道理,正待说话,突然飕飕两声,发自身后,两枝长箭自左颊旁掠过,直向公孙止面前射去。这两箭劲急非凡,破空之声极响。黄蓉一听箭声,险些喜极而泣,错疑是丈夫郭靖到了。原来这射箭之术,中原一般武林高手均少熟习,而蒙古武士箭法虽精,以无内力培补,箭难及远。这两枝箭破空之声如此响亮,除了郭靖所发之外,她生平还未见过第二人有此功力。
那公孙止也真了得,眼见箭到,一张口,竟将第一枝箭的箭头咬住,跟着偏头一拨,以口中之箭将第二枝箭拨在地下。黄蓉心道:“此箭若是靖哥哥所射,他张口欲咬,不在他咽喉上穿个窟窿才怪。”心念方动,只听得飕飕之声不绝,连珠箭发,一连九箭,一枝接着一枝,枝枝对准了公孙止双眉之间。这一来公孙止弄得手忙脚乱,忙放下二女,抽剑格挡。黄蓉与李莫愁向前一扑,待要去救二女,只见一团灰影着地滚去,抱住了郭芙,向路旁一滚,待要翻身站起,公孙止左手金刀尚未拔出,空掌向他头顶击落。
那人横卧地下,翻掌向上一抵,砰的一声,灰尘纷飞。公孙止叫道:“好啊!”第二掌加劲击落,眼见那人难以抵挡,黄蓉打狗棒一偏,使个“封”字诀,接过了这一掌。公孙止见敌人合围,料知今日已讨不了好,哈哈一笑,倒退三步,转身扬长而去,这一下既潇洒又威武,竟是使人不敢追赶。
抱着郭芙那人站起身来,双臂放开郭芙。黄蓉见他腰挂长弓,身高膀阔,正是适才使剑的那个少年,那十一枝连珠箭,自然也均是他所发了。郭芙为公孙止所制,但并未受伤,说道:“原来是耶律大哥,多谢你救我。”说着脸上一红,甚感娇羞。这时武修文和另一少女也已追到,只武敦儒留在父亲身方照料。据理武修文该替各人引见,但是他满腔怒火,双目狠狠的望着李莫愁,浑自忘了身旁的一切,黄蓉连叫他两声,竟没听见。
郭芙指着适才救她的那个少年,向黄蓉道:“妈,这位是耶律齐大哥。”又指着那身材高高的少女道:“这位是耶律燕姊姊。”黄蓉赞道:“两位好俊的功夫!”耶律兄妹连称:“不敢!”上前行礼。李莫愁独自站得远远的,在岭上负手观赏风景,悠然自得,并不理睬众人。
黄蓉道:“瞧两位武功是全真一派,但不知是全真七子中那一位的门下?”她见耶律齐武功实是了得,少年子弟中除了杨过之外,可说罕有其匹,料想不会是全真门下的第四代子弟。耶律燕道:“我的功夫是哥哥教的。”黄蓉点了点头,眼望耶律齐。耶律齐颇感为难,道:“长辈垂询,原该据实禀告,只是我师父嘱咐晚辈,不可说他老人家的名讳,请郭夫人见谅。”
黄蓉一怔,心想:“全真七子那里来这个怪规矩了?这少年武功人才,两臻佳妙,为什么说不得?”心念一动,突然哈哈大笑,弯腰捧腹,显是想到了什么滑稽难忍的趣事。郭芙奇道:“妈,什么事好笑啊?”她听母亲正自一本正经的询问耶律齐的师承门派,蓦地里如此发笑,只怕耶律齐定要着脑,心中微感尴尬,道:“妈,耶律大哥不便说,也就是了,有什么好笑?”黄蓉笑着不答。耶律齐也是笑容满面,道:“原来郭夫人猜到了。”郭芙却甚感迷惘,转头看耶律燕时,见她也是大惑不解,不知两人笑些什么。
这时武修文在路旁扶着完颜萍,给她包扎伤口。她创伤原先由郭芙包扎好了,但给公孙止一擒,再在地下一摔,重又跌裂。黄蓉道:“修儿,你爹爹的伤势怎样?”武修文还未回答,耶律燕叫了声:“啊!”发足奔向武三通躺卧之处。武修文道:“爹爹是中了那公孙老儿的暗算,伤在左腿。”
黄蓉点了点头,过去抚摸汗血宝马的长鬣,轻轻说道:“马儿啊马儿,我郭家满门真是难以报答你的恩情。”她见武修文始终不和郭芙说话,神色颇有异状,但对完颜萍却照顾得极是周到,也不知是故意做给女儿看呢,还是当真对这位姑娘生了情意,心想这些儿女之事,也真令做父母的头痛,一时也理会不了这许多,当下奔过去向武三通问候。
武三通本来坐着,一见黄蓉奔近,叫道:“郭夫人!”站起身来,终因腿上有伤,身子微微一晃,武敦儒和耶律燕一齐伸手去扶,两人手指互碰,不由得相视一笑。黄蓉心中暗笑:“好啊,又是一对!没几日之前,两兄弟为了芙儿性命相拼,兄弟之情也不顾了,这时另行见到了美貌姑娘,一转眼便把从前之事忘得干干净净。”
在这一瞬之间,她先想到了郭靖,不自禁的傲然得意,这个靖哥哥对自己一片真心,当真是富贵不夺,危难不移,眼前的少年人有谁个能比得上?跟着却想到了杨过,他和小龙女的情爱似乎有些身份不称,然而这份坚贞不移的劲儿,却也令人可敬可佩。
其实武氏兄弟和郭芙同在桃花岛上自幼一齐长大,一来岛上并无别个妙龄女子,二来日久自然情生,若要武氏兄弟不对郭芙钟情,那反而不合情理了,后来忽地听到郭芙对自己原来绝无情意,心中本已冷了一大半,当时心灰意懒,以为这一生做人,再无半点兴趣,那知不久遇到了耶律燕和完颜萍,竟尔分别和两兄弟颇为投缘。这时二武与郭芙重会,暗地拿她与自己的意中人相比,当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只觉耶律燕和完颜萍实在并无不及郭芙之处。一个心道:“耶律姑娘豪爽和气,那里如你这般捏捏扭扭,尽是小心眼儿。”另一个心道:“完颜姑娘楚楚可怜,多温柔斯文,那里如你这般,每日里便是叫人呕气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