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侠侣[旧版]》第十三回 活死人墓(3)
郝大通听群道出言无状,忙挥手约束。小龙女对群道之言恍如不闻,缓缓从怀里取出一团冰绡一般的白色绸子。众人一齐相望,不知她取这绸子做甚么,只见她双手一分,右手将一块白绡戴在左手之上,原来是一只手套,随即右手也戴上手套,轻轻的道:“老道,你既贪生怕死,不肯自刎,取出兵刃动手罢!”
郝大通惨然一笑,说道:“贫道误伤了孙婆婆,不愿再跟你一般见识,你带了杨过出观去罢。”在郝大通想来,小龙女虽然逐走霍都王子,因而名满天下,但终究是借着一群玉蜂之力。她小小年纪,纵然武功上有独到之秘,总不能强过孙婆婆去。他让她带杨过同去,全是为了息事宁人,可说宽洪大量已极。
那知小龙女对他的话仍是恍如没有听见,左手一扬,一条白色绸带忽地甩了出来,直扑郝大通的面门。这一下来得无声无息,事先没半点预兆,烛光照映之下,只见绸带末端生着一个金色的圆球。郝大通见她出招迅捷,这兵器又是极为怪异,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招架,他年纪已大,行事稳重,虽然自恃武功高出对方数倍,却也不肯贸然接招,当下闪身往左一避。
岂料小龙女那绸带兵刃竟能在空中转弯,郝大通跃向左边,这绸带跟着向左,只听得叮叮叮三声,那圆球颤了三颤,分点他脸上“四臼”、“下关”、“地仓”三个穴道。这三下点穴出手之快,认位之准,饶是郝大通见多识广,却也是从所未见,又听得圆球中发出叮叮声响,虽然响声不大,但声音古怪之极,荡人心魄。郝大通一惊之下,急忙身子向后一仰,一个“铁板桥”,让绸带在鼻上掠了过去。又怕他绸带上的金球跟着下击,也是他武功练到了从心所欲的地步,就在身子后仰之时,全身忽地向旁搬了三尺。
这一着也是出乎小龙女意料之外,叮的一响,那金球竟然击在地下。她这金球击穴,着着连绵,向来是百不失一,此时见郝大通竟在极危急之中用巧招避过,不禁暗暗佩服老道的功夫了得。
郝大通伸直身子,脸上微微变色。群道不是他的弟子,就是师侄,向来对他的武功拜服得五体投地,见他虽然未曾受伤,但这一招避得极是狼狈,显是落了下风,一惊之下,四名道人各挺长剑向小龙女刺去。小龙女道:“是啦,早该用兵刃!”双手齐挥,两条白绸带犹如水蛇般蜿蜒而出,叮叮两响,接着又是叮叮两响,四名道士手腕上的“大渊”穴都被金球点中,呛啷,呛啷几声,四柄长剑都投在地下。这一下先声夺人,群道尽皆骇然,无人再敢出手进击。
郝大通初时只道小龙女未必有极高的武功,那知只一动手,竟险险输在她的手里,不由得起了敌忾之心,从一名弟子手中接过长剑,说道:“龙姑娘功夫了得,贫道倒失敬了,来来来,让贫道领教高招。”小龙女点了点头,叮叮两响,白绸带自左而右的横扫过来。
按照辈分,郝大通比小龙女高着一辈,小龙女动手之际本该敬重长辈,先让三招,但她一上来就下杀手,对甚么武林规矩全不理睬。郝大通心想:“这女孩子的武功固有独到之处,但她甚么也不懂,显是绝少临敌接战的经验,再强也强不到那里。”当下左手捏着剑诀,右手摆动长剑,展开天下无双的全真派剑法,一招一式,与她的一对白绸带拆解起来。
群道团团围在周围,凝神观战。烛光摇晃下,但见一个白衣少女,一个灰袍老道,红颜华发,越斗越是激烈。
郝大通在这柄剑上花了数十载寒暑之功,单以剑法而论,在全真教中可以数得上第三四位,但与小龙女翻翻滚滚拆了数十招,竟自占不到丝毫便宜。小龙女的双绸带矫夭有似神龙,柔中带刚,圆转自如,带站那金球中不断发生叮叮之声,更是扰人心魄。郝大通久战不下,虽然未落半点下风,但想自己是武林中久享盛名的宗匠,若与这女子战到二三百招以上,纵然战胜,也已脸上无光,当下焦躁起来,剑法一变,自快转慢。他一招一式虽然比前缓了数倍,但剑上的压力却也大了数倍。起初剑锋要避开绸带的卷引,此时威力一增,反而去削绸带上的金球。
再拆数招,只听铮的一响,金球与剑锋一撞,郝大通内力深厚,将那金球反激起来,弹向小龙女脸部。他乘势进击,在众道欢呼声中剑刃随着绸带递进,指向小龙女手腕,满拟她非撒手放下绸带不可,否则手腕必致中剑。那知小龙女右手一翻,已将剑刃抓住,喀的一响,长剑从中断为两截。
这一下群道齐声惊叫,郝大通向后一跃,手中拿着半截断剑,怔怔发呆。原来小龙女的手套乃用极细极韧的白金丝织成,虽然轻柔软薄,却是刀枪不入,任他宝刀利剑,都难损伤。郝大通不知其理,被她一把抓住了,竟用巧劲硬生生的将一柄宝剑折断。
郝大通脸色苍白,大败之余,一时竟想不到她手套上有此巧妙机关,只道她当真是练就了刀枪不入的上乘功夫,颤声说道:“好好好,贫道认输,好姑娘,你把孩子带走吧。”小龙女道:“嘿,你打死孙婆婆,嘴上一句认输就算了么?”郝大通仰天打个哈哈,道:“我当真老胡涂了!”提起半截断剑,就往颈中抹去。
却听铮的一响,手上一震,一枚金钱从墙外飞入,将半截断剑击在地下。他是何等的腕力,要从他手中将剑击落,真是谈何容易?郝大通心中一凛,从这钱镖打剑的功夫,已知是师兄丘处机到了,抬起头来,叫道:“丘师兄,小弟无能,辱及我教,你瞧着办吧。”说着俯身又拾起断剑,只听道观外一人纵声长笑,说道:“郝师弟,胜负乃是常事,若是一败就得抹脖子,你师哥再有十八个脑袋也都割完啦。”只见人随声至,丘处机手持长剑,从墙头跃了进来。
他生性最是豪爽不过,厌烦多闹虚文,长剑一挥,刺向小龙女左臂,说道:“长春子丘处机向高邻讨教。”小龙女道:“你这老道倒也爽快。”左掌一伸,又已抓住了丘处机的长剑。郝大通急叫:“师哥,留神!”但为时已经不及,小龙女手上使劲,丘处机力透剑锋,二人手劲对手劲,喀喇一响,长剑又断,但小龙女也是震得手臂酸麻,胸口隐隐作痛。她只这一招之间,已知丘处机的本领远在郝大通之上,自己的“玉女心经”未曾练成,殊无把握胜他,当下将断剑往地下一掷,左手挟着孙婆婆的尸身,右手抱起杨过,双足一登,身子腾空而起,轻飘飘的从墙头飞了出去。
丘处机、郝大通等人见她忽然露了这手轻身功夫,不由得相顾骇然。丘郝二人与她交手,知道她武功虽然深湛,却也未必能胜过自己,但如此厉害的轻身功夫,当真是见所未见。郝大通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丘处机道:“郝师弟,枉为你修习了这多年道法,这一点点挫折居然也勘不破?咱们师兄弟几个这次到山西,还不是闹了个一败涂地。”郝大通惊道:“怎么?没人损伤吗?”丘处机道:“这事说来话长,咱们见马师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