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剑恩仇录[旧版]》第十七回 挥拳打穴开铁铐(1)
跪在地下的张老爷、矮子等一干人众,也都站了起来,大笑不已。那青年公子向矮子道:“七哥,你真不枉了‘武诸葛’这三字!”
原来扮变戏法的是徐天宏,跟在他身后的是周绮和安健刚,扮张老爷的是马善均,扮福康安的是陈家洛,扮闹事军官的是常赫志和孟健雄等一干人,扮张老爷家人的是杨成协等一干人。在路上哨探镖行的是卫春华,他回去一报,徐天宏定下了一条计策,但想到镖师中韩文冲识得红花会人众,所以由赵半山扮作乡下佬,骑了骆冰的白马,把他引到松林中,常伯志出来一帮手,两人当时把他拿住。
徐天宏变戏法全是串通好了的假把戏,那毡帽是有夹层的,张老爷和家人身上所藏的鼻烟壶和戒指都各有一对,徐天宏拿去一只,他们从自己袋里又拿出一只来,别人哪里知道?至于皮盒之中自然没有文书变进去,只是这样一闹,陈家洛进来时,镖头和侍卫们已搅得头昏眼花,不会再有丝毫疑心。徐天宏预定计策,只叫陈家洛扮一个大官,哪知阴差阳错,他相貌竟和福康安一模一样,几个侍卫们上来请安行礼,这个计策更加行得天衣无缝。
陈家洛撕去封皮,打开皮盒,一阵耀眼,只见盒中一对一尺二寸高的羊脂白玉瓶,晶莹柔和,光洁无比,伸手一摸,只觉一阵温暖,瓶上绘着一个美人。这美人长辫小帽,作维人少女装束,画得美艳无匹,光彩逼人。陈家洛看得呆了,真不信世间有此等人。
众人围观玉瓶,也都啧啧赞赏。骆冰道:“我见到霍青桐妹妹,以为她这人材已是天下无双,哪知瓶上画的这人更美。”周绮道:“那是画出来的,你道真的有这种美女?”骆冰道:“画师如不见真人,我瞧他也想不出这样好看的容貌。”徐天宏道:“我们把那位维人使者请来一问便知。”
维人使者以为陈家洛一定是贵宦重臣,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陈家洛道:“贵使远来辛苦。请问尊姓大名。”那使者道:“下使名叫凯别兴。不知官人是何称呼?”陈家洛微笑不答。徐天宏忽然在旁插嘴道:“这位是杭州将军李可秀李大人。”陈家洛和群雄一愣,不知他是什么用意。陈家洛道:“木卓伦木老英雄可好?”凯别兴一愣,道:“李大人识得咱们族长?”陈家洛道:“我是慕名而已。请问贵使,瓶上所绘的美人是何等样人。是真有其人呢?还是出于画师意象?”凯别兴道:“那是敝族最出名的画师黑英所绘。这玉瓶本属木老英雄的三小姐喀丝丽所有,所以这就是她的肖像。”周绮不禁插嘴:“那么她是霍青桐姊姊的妹妹?”
凯别兴又是一惊,问道:“这位姑娘识得翠羽黄衫?”周绮道:“咱们有过一面之缘。”陈家洛想问问他霍青桐的近况,脸上一红,正要开口,忽然马善均从外面匆匆进来,低声说道:“那杭州将军李可秀领了三千清兵向这边过来,恐怕是对付咱们来的。”陈家洛点点头,对凯别兴道:“贵使请下去休息,咱们再谈。”凯别兴打了一躬,说道:“这对玉瓶?”陈家洛道:“我自有安置办法。”孟健雄把凯别兴领了下去。
陈家洛道:“各位哥哥,咱们只好先退出杭州。现在四哥未救出,和清兵接硬仗没有好处。”骆冰恨恨不已,叫道:“李可秀关住大哥,咱们先杀了他小老婆。总舵主,你许不许?”陈家洛不解,道:“小老婆?”骆冰道:“是啊,咱们在将军署拿住的那个妖娆女人,就是李可秀的小老婆,叫什么艳红。她本来又哭又闹,现在给我几个耳括子打得服服贴贴了。”群雄知她想念丈夫,无处出气,不禁微笑。
徐天宏道:“总舵主,你马上写一封信给李可秀,瞧他怎么办?”陈家洛会意,道:“好极!”提起笔来,写了一封信道:
“李大将军勋鉴:今晨出猎,邂逅今正,知为将军所爱,故特邀驾。谨此奉闻。红花会会主 陈家洛拜上”
陈家洛道:“卫九哥,请你马上送去给李将军,看他有什么答复。杨八哥,请你跟在九哥后面接应。”杨卫两人接令去了。陈家洛道:“李可秀宠爱他这小妾,或许不致轻举妄动,但要是他奉了皇命,那么他即使心有所忌,也不得不遵旨而行。七哥你瞧怎么办?”
徐天宏道:“咱们本来想劫这玉瓶后,跟皇帝老儿讲讲买卖,哪想这玉瓶如此珍贵美丽,我想皇帝见了一定爱不释手,这样,他答应回部的和议也大有可能。那么咱们劫玉瓶,岂不是误了木老英雄的大事?为了四哥一人而使天下兵连祸结,生灵涂炭,似乎也非善策。”陈家洛皱眉道:“话是不错,但难道咱们把辛辛苦苦得来的玉瓶,就此送还他不成?”徐天宏道:“我盘算得一条计策,总舵主你瞧成不成?”当下把计谋说了出来。
周绮呆呆的听徐天宏说完,首先叫道:“太不光明正大,我不喜欢。”周仲英骂道:“听总舵主吩咐,女孩子家莫多嘴。”周绮不响了,低声唠叨:“这不缺德吗?”
陈家洛沉思了一下道:“又要不误回部的和议,又要救回四哥,咱们只好这么办。七哥你去跟那使者说吧。”
徐天宏去见回部使者凯别兴,说道:“我引你去见皇上。”孟健雄捧了皮盒,盒中玉瓶已取出了一个,贴上封条,凯别兴并不知情。三人来到巡抚府前,孟健雄把皮盒交给使者,向巡抚府一指,说道:“你自己去吧。”两人奔回孤山,途中遇见杨成协和卫春华,说李可秀接到信后,又惊又怒,收兵回去了。
群雄忙了半日,这时稍稍空闲,但都担心徐天宏的计策不知是否能够收效,大家聚在厢房中,或闭目养神,或闲谈计议。到申牌时分,门房递一张帖子来,说是有一位武官来拜会陈家洛,帖子上写的是“后学曾图南顿首”的字样。马善均笑道:“七当家,你的妙计多半成了,这姓曾的是李可秀的亲信。”陈家洛道:“卫九哥,请你去见他吧。”
卫春华来到客厅,只见一位身材魁梧的武官坐在宾位上,满脸被滚油烫起的伤泡,两人一揖,家人献上茶来。卫春华道:“曾大人要见敝当家,不知有何见教?”曾图南道:“我是奉上司李将军差遣,想与贵会陈总舵主商量一件要事。”卫春华道:“敝当家现在没空,曾大人对我说也是一样。”曾图南心想我是朝廷命官,来见你们这种江湖中人已是屈尊,居然他还搭架子不见,心头十分冒火。但既然是有所求而来,只得强抑怒气,说道:“李将军刚才收到陈总舵主的一封信,知道他的如夫人在贵会这里,盼望陈总舵主放她回去,李将军自然另有一番心意。”卫春华道:“这个好办,我想咱们陈当家无有不允。”
曾图南道:“还有第二件事,那是关于回部的玉瓶。”卫春华“哼”了一声,并不答腔。曾图南道:“回部派人送了一对玉瓶来求和,皇上打开皮盒,发见少了一个,天颜很是震怒,一问使者,说曾有一位青年贵宦问过他话,那人自称是杭州将军李可秀。皇上把李将军叫去一问,李将军自然是莫名其妙。幸亏皇上圣明,知道李将军绝不会做这等事,其中必有别情,所以倒也没有十分怪罪。”卫春华轻描淡写地道:“那很好呀。”曾图南道:“然而皇上说,这事要着落在李将军身上,限他三天之内,把失去的玉瓶找到交还,否则……”卫春华道:“找不到怕要革职查办吧?其实呢,不做官也很清闲呀。”
曾图南只好不理他的嘲讽,说道:“咱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今天是特地来求贵会把玉瓶交还的。”卫春华仍旧不动声色,淡淡地说道:“玉瓶什么的,我们倒没听说过。不过李将军既然遇到了这种难题,曾大人又亲自光降,咱们帮忙找找,那是可以的。”
曾图南见他推得一干二净,然而口风中半软半硬,知道对手是十分厉害的脚色。他是李可秀部下第一得力的人材,武艺虽不甚高,但精明干练,很会办事,一听卫春华的口气,知道和这种江湖上的汉子打交道,越爽快越有结果,于是说道:“李将军说,他对贵会陈总舵主虽然慕名已久,可是一向没机会结交亲近,今日贸然来求这样两件大事,无功不受禄,他心中也是过意不去。所以陈总舵主有什么意思,请不客气的吩咐下来。”卫春华道:“曾大人十分爽快,那再好没有。咱们陈总当家意思,第一件,咱们红花会今天早晨得罪了李将军的地方,要请他大肚包容,既往不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