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剑恩仇录[旧版]》第九回 乌鞘岭头斗双侠(2)
霍青桐欢容满脸,抢上几步,还剑入鞘,双手去接这部他们族人奉为圣物的可兰经。阎世章脸色一沉,喝道:“拿去!”右手一扬,三把飞锥向霍青桐当胸飞来。
霍青桐见变起仓卒,难以避让,仰面一个“铁板桥”,全身笔直向后弯倒,那三把飞锥堪堪在她脸上掠过。阎世章一不做,二不休,三把飞锥刚脱手,连珠般又是三把飞锥,这时霍青桐两眼向天,无法见到大难临头。众维人又急又怒,齐齐抢出。
霍青桐刚一拧身立起,只听见叮、叮、叮三声,三柄飞锥被什么暗器打落地下,堪堪跌在她脚边,霍青桐吓出一身冷汗,忙拔剑在手。阎世章已如疯虎般和身扑上,一柄五行轮当头砍下。霍青桐不及变招,只得举剑硬架,一个利轮下压,一个宝剑上举,一时之间僵持不决。阎世章力大,五行轮渐渐压到霍青桐头上,群雄正要上前抢救,霍青桐突然左手从腰间拔出一柄精光耀眼的短剑,“噗”的一声,直插入阎世章肚腹之中。阎世章大叫一声,向后便倒。众人又是轰天价喝一声采。
霍青桐解下阎世章背后的红布包袱。这时那虬髯维人已走到跟前,连赞:“好孩子!”霍青桐用双手把包袱奉上,微微一笑,叫了声:“爹。”那维人正是她的父亲木卓伦。他也是两手接过,众维人都拥了上来。霍青桐把短剑拔出,看阎世章时早已断气,忽见一个十五六岁僮仆打扮的少年纵下马来,在地上捡起三枚圆圆的白色东西,走到一个青年跟前,托在手中送上去,那青年伸手接了,放入囊中。
霍青桐心想:“刚才打落这奸贼暗器,救我性命的原来是他。”不免仔细看了他两眼,只见这人脸如冠玉,目似朗星,轻袍缓带,手中摇着一柄折扇,神采飞扬,气度闲雅。两人目光相接,那人向她微微一笑,霍青桐脸一红,低下头跑到父亲跟前,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木卓伦点点头,走到那青年马前,行了一礼。那青年忙跳下马来还礼。木卓伦道:“承公子相救小女性命,兄弟感激万分,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那青年正是红花会的总舵主陈家洛,当下连声逊谢,说道:“小弟姓陈名家洛,我们有一位结义兄弟,被这批鹰爪和镖行的小子逮去,所以赶来相救,不幸未能救出。贵族圣物已经夺回,可喜可贺。”木卓伦把儿子霍阿伊和女儿叫过来,向陈家洛拜谢。
陈家洛看霍阿伊方面大耳,满脸浓须,霍青桐却体态婀娜,娇如春花,美若朝霞,先前只留心她剑法,现在临近当面,想不到人间竟有如此好女子,一时不由得看得痴了。霍青桐低声说:“若不是公子仗义相救,小女子已遭暗算。大恩大德,永不敢忘。”陈家洛道:“久闻天山双鹰三分剑术冠绝当时,今日得见姑娘神技,真乃名下无虚。适才在下献丑,不蒙见怪,已是万幸,何劳言谢?”
周绮听这两人客客气气的说话,听得不耐烦起来,插嘴对霍青桐道:“你的剑法是比我好,不过有一件事我要教你。”霍青桐道:“请姊姊指教。”周绮道:“和你打的这个家伙奸猾得很,你太相信他啦,险些中了他的毒手。有很多男人都是鬼计多端的,以后可千万要小心。”霍青桐道:“姊姊说得是,如不是陈公子仗义施救,那真是不堪设想了。”周绮道:“什么陈公子?啊,你是说他,他是红花会的总舵主。喂,陈……陈大哥,你刚才用来打飞锥的是什么暗器,拿出来给我瞧瞧。”
陈家洛从囊中拿出三颗圆圆的东西来,说道:“只是几颗围棋子,打得不好,周姑娘别见笑。”周绮道:“谁来笑你?你打得不错,一路上爹爹老是赞你,他有些话倒也说得对。”霍青桐听周绮说这公子模样的人是什么帮会的总舵主,心中很有点诧异,低声和父亲商量了一阵。木卓伦点点头,说:“好。”
这时红花会群雄已督率着投降的官差和镖行人员掩埋死尸,救护伤者。被无尘削断四指的镖师是钱正伦,被赵半山袖箭打死的镖师是戴永明,被他摔伤的瘦小镖师是童兆和,这时也不知去向。这一仗镇远镖局大败亏输,四位镖头两死两伤。北京、天津、保定各处过来的捕快公差也死伤了七八人。
木卓伦走过来对陈家洛道:“承众位英雄援手,我们大事已了。听公子说,有一位英雄尚未救出,我想命小儿小女带同几名伴当供公子差遣,相救这位英雄。他们武艺低微,不过或可稍效奔走之劳,不知公子准许吗?”陈家洛心中大喜,说道:“那是感激不尽。”当下替群雄引见了,双方互道仰慕。木卓伦对无尘道:“道长剑法迅捷无伦,我平生从所未见,幸亏道长剑下留情,否则……哈哈……”无尘笑道:“多多得罪,幸勿见怪。”众维人向来崇拜英雄,刚才见无尘、赵半山、陈家洛、常氏双侠诸人大显身手,心中都十分钦佩,纷纷过来执手致敬。
正叙话间,忽然西边蹄声急促,众人回头观望,只见一人纵马奔前,翻身下马,竟是一个美貌少年。那人向陆菲青叫了一声“师傅”,此人正是李沅芷,这时又改了男装。她四下一望,没见余鱼同,却见了霍青桐,忙跑过去亲亲热热的拉住了她的手,说道:“那天晚上你到哪里去了?我可想死你啦!那部经夺回来没有?”霍青桐欢然道:“刚夺回来,你瞧。”向霍阿伊背上的红包袱一指。李沅芷微一沉吟,道:“你打开看过没有?那经是不是在里面?”霍青桐道:“我们要先祷告阿拉,感谢神的大能,再来开启圣经。”李沅芷道:“最好先打开来瞧一瞧。”木卓伦一听李沅芷之言,心中惊疑不定,忙把包袱解开,里面竟是一叠废纸,哪里是他们奉为圣物的手抄可兰经。众维人一见,俱都气得大骂。
霍阿伊把蹲在地上的一个镖行趟子手抓起来,“拍”的一记耳光,喝道:“那部经书哪里去了?”趟子手哭丧着脸,一手按住被打肿的腮帮子,说不出话来。木卓伦拔出马刀,说道:“你不说我先砍死你。”那趟子手道:“他们镖头……干的事,小的不知道。”一面说,一面指着钱正伦。
霍阿伊把钱正伦一把拖过来,说道:“朋友,你要死还是要活?”钱正伦闭目不答,霍阿伊怒火上升,伸手又要打人。霍青桐轻轻把他衣角一拉,他举起的一只手登时慢慢垂了下来,原来霍阿伊虽然生性粗暴,但对两个妹子却最是敬服疼爱。大妹子就是霍青桐。小妹子喀丝丽千娇百媚,明艳无双,大漠上人称香香公主,她不会武功,所以这次夺经没有随同出来。
霍青桐问李沅芷道:“你怎知道包裹没有经书?”李沅芷笑道:“我叫他们上过一次当,我想人家也会学乖啦。”木卓伦又向钱正伦喝问,他一口咬定说经书已被另外镖师带走。木卓伦将信将疑,命部下在骡驮子各处仔细搜查,丝毫不见影踪,他担心圣物被毁,双眉紧锁,十分烦恼。
这边李沅芷正向陆菲青询问别来情况。陆菲青道:“这些事将来再对你说,你快回去,你妈又要担心啦。这里的事别对人说起。”李沅芷道:“我当然不说,你当我还是不懂事的小孩吗?这些人是谁啊?师父,你给我引见引见。”陆菲青微一沉吟,说道:“我瞧不必了,你快走吧。”他想李沅芷是将军之女,与这般草莽群豪道路不同,不必让他们相识。李沅芷小嘴一呶,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自己徒弟,宁愿喜欢什么金笛秀才的师侄。师父,我走啦!”说罢拜了一拜,上马就走,驰到霍青桐身边,俯身搂着她的肩膀,在她的耳边低语了几句。霍青桐“嗤”的一声笑。李沅芷上马一鞭,向西奔去。
陈家洛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见霍青桐和这个美貌少年如此亲热,心中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当场呆呆的出了神。徐天宏走过来道:“总舵主,我们商量一下怎么救四哥啊。”陈家洛不由得一惊,定了一定神,说道:“正是。心砚,你骑文四奶奶的马,去请章十爷回来。”心砚接令去了。陈家洛又道:“卫九哥,你到峡口会齐十二郎,四下哨探鹰爪行踪,今晚回报。”卫春华也接令去了。陈家洛向众人道:“我们今晚就在这里露宿一宵,等他们探得消息回来,明儿一早继续追赶。”
众人一日奔驰,半日战斗,俱都又饥又累。木卓伦指挥维人把帐篷搬到路旁搭起,分出几个帐篷来给红花会群雄,又煮了牛羊肉送过来。
众人吃过东西,陈家洛把吴国栋叫来仔细询问。吴国栋一味痛骂张召重,说文泰来一向坐在这大车里,后来大概张召重发现了敌踪,知道有人要来抢车,所以叫他坐在车里顶缸,施了金蝉脱壳之计。陈家洛再叫钱正伦等人来盘问,也是丝毫没有结果。徐天宏等俘虏带出帐外之后,对陈家洛道:“总舵主,这姓钱的目光闪烁,神情很是狡猾,咱们今晚试他一试。”陈家洛道:“好!”两人低声商量停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