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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雕英雄传[旧版]》第二十九回 顶缸渡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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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冠英心知这骷髅来得古怪,但一来艺高人胆大,二来是太湖群豪之主,也不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这时见父亲如此惊惶,竟是吓得面色苍白,倒是大出他意料之外,忙道:“刚才有人放在一只盒子中送来的,庄丁只道是寻常礼物,开发了赏钱,也没细问。拿到账房一看,却是这个东西,去找那送礼的人,已走得不见了。爹,你说这中间有什么蹊跷?”

  陆庄主呆呆不语,伸手到骷髅顶上五个洞中一试,五个手指刚好插入。陆冠英也看出了古怪,惊道:“难道这五个孔是由手指戳的?”陆庄主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会,道:“你叫人收拾细软,赶快护送你妈到湖中静僻处躲避。传令各寨寨主,约束人众,三天之内不许离开本寨半步,不论见归云庄有何动静,或是火起,或是被围,都不得来救。”

  陆冠英大奇道:“爹,这是干什么呀?”陆庄主惨然一笑,向郭靖与黄蓉道:“在下与两位萍水相逢,言谈极是投机,本拟多聚几日,只是在下早年结下两个极厉害的对头,眼下要来寻仇。非是在下不肯多留两位,实是归云庄……大……大祸临头,要是在下逃得性命,将来尚有重见之日。”他转头向书僮道:“取四十两黄金来。”书僮出房去取,陆冠英不敢多问,照着父亲的嘱咐自去安排。

  过不多时,书僮取来黄金,陆庄主双手奉给郭靖,说道:“这一位姑娘才貌双全,与郭兄真是天缔良缘,在下这一点点菲仪,聊为他日两位成婚的贺礼,请予笑纳。”黄蓉脸上飞红,心道:“这人眼光好厉害,原来早已看出我是女子。怎么他知道我和靖哥哥还没成亲?”郭靖不善客套,只得谢了收下。

  陆庄主拿起桌旁一个瓷瓶,倒出数十颗朱红药丸来,用绵纸包了,说道:“在下别无他长,昔日曾由恩师授得一些医道药理,这几颗药丸配制倒花了一点功夫,服后延年益寿。咱们相识一番,算是在下一点微末的敬意。”药丸倒出来一股清香,黄蓉一闻气味,就知那是极为珍贵的“九花玉露丸”。他幼时曾相帮父亲搜集九种花瓣上清晨的露水,知道调配这种药丸要凑天时季节,极费功夫,他这数十颗药丸人情可就大了,当下说道:“九花玉露丸调制不易,咱们每人拜受两颗,已是极感盛情。”陆庄主微微一惊,道:“姑娘怎识得这药丸的名字?”黄蓉道:“小妹幼时身子单弱,曾由一位高僧赐过三颗,服了很是见效,因是得知。”陆庄主惨然一笑道:“两位不必推却,反正我留着也是白饶。”黄蓉知他已存了必死之心,也不再说,当即收下。

  陆庄主道:“这里已备下船只,请两位即速过湖,路上不论遇上什么怪异动静,千万不可理会,要紧要紧!”说时语气极为郑重。

  郭靖待要声言决意留下帮他,却见黄蓉连使眼色,只得点头答应。黄蓉道:“小妹不揣冒昧,要请教庄主一件事。”陆庄主道:“姑娘请说。”黄蓉道:“庄主既知有厉害对头要来寻仇,明知不敌,何不避他一避?常言道:君子不吃眼前亏。”陆庄主叹了口气道:“这两人害得我好苦!我半身不遂,就是拜受此两人之赐。二十年来,只因我行走不便,未能去寻找他们算账,今日他们自行赶上门来,那是天赐良机。”

  黄蓉寻思:“他怎么说是两人?嗯,是了,他只道铜尸陈玄风尚在人间。但不知他怎样与这两人结的仇?这事不便问他,另一件事却好生奇怪。”当下微微一笑,说道:“陆庄主,你瞧出我是个女扮男装,那也不奇,但你怎能知道我和他还没成亲?我不是跟他住在一间屋子里的么?”陆庄主被她一问,登时窘住,心道:“你还是黄花闺女,难道我瞧不出来,只是这话倒难以说得明白,你这位姑娘诗词书画,件件皆通,怎么在这上头这样胡涂?”正自踌躇如何回答,陆冠英走进房来,低声道:“传过令啦。不过张、顾、王、谭四位寨主说什么也不肯去,他们说就是砍了他们的脑袋,也要在归云庄留守。”陆庄主叹了口气道:“难得他们如此义气!你快送这两位贵客走吧。”

  黄蓉、郭靖和陆庄主行礼作别,陆冠英送出庄去。庄丁已将小红马和驴子牵在船中。郭靖在黄蓉耳边轻声道:“上船不上?”黄蓉也轻声道:“去一程再回来。”陆冠英心中烦乱,只想快快送走这两位生客,赶紧布置迎敌,丝毫未曾留神两人悄悄私语。

  郭黄二人正要上船,黄蓉眼尖,忽见湖滨远处一人快步走来。那人头上顶了一只绝大无伦的大缸,模样极为诡异。这人足不停步的过来,郭靖与陆冠英也随即见到。待他走近,只见是个白须老头,身穿黄葛短衫,右手挥着一把大蒲扇,轻飘飘的快步而行,那缸赫然是生铁铸成,看这模样,总有数百斤重。那人走过陆冠英等身旁,对众人视若无睹,毫不理会的过去,走出数步,微一踉跄,缸中忽然泼出一些水来,看来缸中盛满清水,那是更得加上一二百斤重量了,一个糟老头子把这样一口大铁缸顶在头上,竟是行若无事,此人武功实在高得出奇。

  陆冠英心头一凛:“难道此人就是爹爹的对头?”当下顾不得危险,发脚跟去,郭黄二人对望了一眼,也就跟在他后面。那老头走得好快,不多时已行出数里,陆冠英轻功了得,幸喜尚能跟上,但见他头顶大缸,尚能如此,心中极感惊惧,郭黄二人也在暗暗称奇。郭靖曾听师父们说起当日在嘉兴醉仙楼头与丘处机比武之事,丘处机其时手托铜缸,见师父们用手比拟,显然远不及这口铁缸之大,难道此人武功尚在名满天下的长春子丘处机之上?

  那老头行走的道路甚是荒僻,陆冠英虽是世居本乡,但被他在荒野中东一转西一绕,跟到后来竟是到了一处生平从未来过的所在,心道:“单这老头一人,我已非他之敌,前面若是再伏下他的同伙,那非遭他毒手不可,瞧来须得见机回头了。”正待停步,见前面来到河滨,心想:“这里并无桥梁,瞧他是沿河东行呢还是向西?”

  他心念方动,却不由得惊得呆了,只见那老头足不停步的从河面上走了过去,水只及他小腿。他过了对岸,将大铁缸放在山边长草之中,飞身跃在水面,又一步步的走了回来。黄蓉与郭靖曾听人谈起各家众派的武功,别说头上顶铁缸在水面行走自如,固是闻所未闻,就是空身登萍渡水,那也只是说说而已,世上岂能真有这种功夫?这时亲眼见到,却又不由得不信,心中对那老头钦服无已。

  那老头一捋白须,哈哈大笑,向陆冠英道:“足下是太湖群雄之首的陆少庄主了?”陆冠英道:“不敢,请教太公尊姓大名?”那老者向郭黄二人一指道:“还有两个小哥,一起过来吧。”陆冠英一回头,见到郭黄跟在后面,微感惊讶,原来一则郭黄二人轻功了得,跟踪时不露声响,二则陆冠英全神注视前面这个老头,因此竟未知觉两人跟在后面。

  郭黄二人拜倒,齐称:“晚辈叩见太公。”那老头呵呵笑道:“免了,免了。”向陆冠英道:“这里不是说话之所,咱们找个地方坐坐。”陆冠英心下琢磨:“不知此人到底是不是我爹爹对头?”他究是群雄首领,性格豪迈,立时单刀直入的说道:“太公可识得家父?”那老头道:“陆庄主么?老夫倒未曾见过。”陆冠英见他模样似乎不是说谎,又问:“家父今日收到一件奇怪的礼物,太公可知晓这件么?”那老头道:“那是什么奇怪礼物?”陆冠英道:“是一个死人骷髅,头顶有五个洞孔。”那老者道:“这倒奇了,可是有人跟令尊闹着玩么?”

  陆冠英心道:“这人武功深不可测,若要和爹爹为难,必然正大光明的找上门来,何必骗人撒谎。他既真的不知,我何不邀他来到庄上,只要他肯出手相助,再有多厉害的对头也不足惧了。”想到此处,不觉满脸堆欢,说道:“若蒙太公不弃,请到敝庄奉茶。”那老者微一沉吟道:“那也好。”陆冠英大喜,恭恭敬敬请那老者先行。

  那老者向郭靖一指道:“这两个小哥也是宝庄的吧?”陆冠英道:“这两位是家父的朋友。”那老者不再理会他们,昂然前行,郭黄二人跟随在后。到得归云庄上,陆冠英请那老者在前厅坐下,飞奔入内报知父亲。

  过不多时,陆庄主坐在竹榻之上,由两名家丁从内抬了出来,向那老者作揖行礼,说道:“小可不知高人驾临,有失迎迓,罪过罪过。”

  那老头微一欠身,也不回礼,淡淡的道:“陆庄主不必多礼。”陆庄主道:“敢问太公高姓大名。”那老头道:“老夫姓裘,名叫千仞。”陆庄主道:“敢是江湖上人称铁掌水上飘的裘老前辈?”裘千仞微一笑道:“你倒好记性,还记得这个外号,老夫已有二十多年没在江湖上走动,只怕别人早忘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