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旧版]》第六十五回 兴师问罪(1)
张无忌一搭赵明的手腕,只觉脉息极是微弱,当下揭开封住她口鼻的湿绸布。过了半晌,赵明悠悠醒转,睁开眼来,狠狠地瞪了无忌一眼。无恶道:“这滋味不大好受吧?你放不放我出去?”赵明恨恨的道:“我便再昏晕一百次,也是不放,要么你就干脆杀了我。”张无忌见她如此硬挺,一时倒是束手无策,咬一咬牙,说道:“我为了救众人性命,只好动粗了,无礼莫怪。”抓起她的左脚,扯脱了她的鞋袜。赵明又惊又怒,叫道:“臭小子,你干什么?”无忌不答,又扯脱了她右足的鞋袜,伸双手食指点住她两足脚底心的“涌泉穴”上,运起九阳神功,一股暖气便即从“涌泉穴”上来回游走。
那“涌泉穴”在足心陷中,乃“足少阴肾经”的起端,感觉最是敏锐,张无忌精通医理,自是明晓。平时儿童嬉戏,以手搔爬游伴足底,即令对力周身酸麻,此刻无忌以九阳神功的暖气擦动她“涌泉穴”,那是比之羽毛丝发更加难当百倍。只擦动数下,赵明忍不住格格娇笑,想要缩脚闪避,苦于穴道被点,那里动弹得半分?这分难受,远甚于刀割鞭打,便如几千万只跳蚤,在五脏六腑、骨髓血管中爬动咬 ,只笑了数声,便难过得哭了出来。
无忌忍心不理,继续施为,赵明一颗心几欲从胸腔中跳了出来,周身毛发,痒得几欲根根脱落,骂道:“臭小子……贼……小子,总有一天,我……我将你千刀……千刀万剐……好啦,好啦,饶……饶了我吧……张……张公子……张教……教主……呜呜……呜呜……”张无忌道:“你放不放我?”赵明哭道:“我……放……快……停手……”无忌这才放心,说道:“得罪了!”在她背上推拿数下,解开了她的穴道。
赵明喘了一口长气,骂道:“贼小子,替我着好鞋袜!”无忌拿起罗袜,一手便握住她左足,刚才一心脱困,意无别念,这时一碰到她温腻柔软的足踝,心中不禁又是一荡。赵明将脚一缩,羞得满面通红,幸好黑暗中无忌也没瞧见,她一声不响的穿好鞋袜,在这一霎时之间,心中起了异样的感觉,似乎只想张无忌再来摸一摸自己的脚。却听无忌厉声喝道:“快些,快些!快放我出去。”
赵明一言不发,伸手摸到钢壁上刻着的一个圆圈,倒转短剑剑柄,在圆圈中忽快忽慢,忽长忽短的敲击七八下,敲击之声甫停,豁喇一响,一道亮光从头顶照射下来,那翻板登时开了。原来这钢壁的圆圈之处有细管和外边相连,赵明以约定的讯号敲击,管机关的人不敢怠慢,立即打开翻板。
张无忌没料到说开便开,竟是如此直捷了当,不由得一愕,说道:“咱们走吧!”赵明低下了头,站在一边,默不作声。张无忌想起她是一个女孩儿家,自己一再折磨于她,好生过意不去,躬身一揖,说道:“赵姑娘,适才在下实是迫于无奈,这里跟你谢罪了。”
赵明索性将头转了过去,向着墙壁,肩头微微耸动,似在哭泣。她奸诈毒辣之时。张无忌跟她斗智斗力,殊无杂念,这时内愧于心,又见她背影姻娜苗条,后颈中皮色莹白胜玉,秀发蓬松,不由得微起怜惜之意,说道:“赵姑娘,我走了,张某多多得罪。”赵明的背脊微微扭了一下,仍是不肯回过头来。
无忌不敢再行耽搁,又即施展“壁虎游墙功”一路游上,待到离那陷阱之口尚有丈余,右足在钢壁上一点,冲天窜出,袍袖一拂,护住头脸,生怕有人伏在阱口突加偷袭。身子尚未落下,游目一望,水阁中不见有人。他不愿多生事端,越过围墙,抄小径奔回明教群豪歇息之处。眼见夕阳在山,刚才在陷阱中已耽了将近一个时辰,不知殷天正等性命如何,心中忧急,脚下奔得更快,片刻间已到了原处,举目一望,吃了一惊。
只见大队蒙古骑兵奔驰来去,将明教群豪围在中间,众元兵弯弓搭箭,一箭箭向人圈中射去。张无忌心想:“本教的首领人物一齐中毒,无人领头,如何抵挡得住大队敌兵的围攻?”脚下加快,抢上前去。刚奔到邻近,只听得人丛中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叫道:“锐金旗攻东北方,洪水旗至西南方包抄。”那正是小昭的声音,她呼喝之声甫歇,明教中一队白旗教果从东北方冲杀出来,一队黑旗教众兜至西南包抄,元兵分队抵敌,突然间黄旗的厚土旗、青旗的巨木旗教众从中间并肩杀出,犹似一条黄龙,一条青龙卷将出来。元兵阵脚被冲,一阵大乱,当即退后。
张无忌几个起落,已奔到教众身前,众人见教主回转,齐声呐喊,精神大振。无忌见殷天正、杨逍等团团坐在地下,小昭却手执一面小旗,站在一个土丘之上,指挥教众御敌。五行旗、白眉旗各路教众都是武艺高强之士,一经小昭以奇门八卦之术布置方位,元兵竟是久攻不进。小昭叫道:“张公子,你来指挥。”张无忌道:“还是你指挥得好。待我出去擒住领兵的将军,胁他退兵。”只听得飕飕数声,几枝箭向他射了过来,无忌从教众手里接过一枝长矛,一一拨落,手臂一振。那长矛便如一枝箭般飞了出去,将一名元兵百夫长穿胸而过,钉在地下。众元兵大声叫喊,又退出了数十步。
突听得号角呜呜响动,接着十余骑马奔驰而至,无忌眼尖,早看到是赵明手下的“神箭八雄”,不禁眉头微蹙,暗想:“这八人箭法太强,若任得他们发箭,只怕众弟兄损伤非小。须得先下手为强!”但见那“神箭八雄”中为首的赵一伤手中摇动一根金色的龙头短杖,大声叫道:“主人有令,立即收兵。”带兵的元兵千夫长大叫了几句蒙古话,众元兵拨转马头,翻翻滚滚的去了。
那钱二败手中端着一只托盘,下马走到张无忌身前,躬身说道:“我家主人请教主收下留念。”无忌一看,只见托盘中铺着一块黄色锦缎,缎上放着一只黄金盒子,镂刻得极是精致。无忌也不怕他弄什么鬼,伸手拿了,钱二败躬身行礼,倒退三步,这才转身上马而去。无忌将黄金盒子顺手交给了小昭,他挂念着众人中毒的病势,也无暇去看盒中是何物事,从怀中取出那些水仙模样的花来,命人取过清水,捏碎那血红的球茎,调在清水之中,分别给殷天正、杨逍等人服下。这一役中,凡是赴水阁饮宴之人,除了张无忌因有九阳神功护体,诸毒不侵之外,所有明教首脑,无不中毒,只是杨不悔陪着殷利亨在外,小昭及诸教众在厢厅中饮食,各人遵从教主号令,各物沾口之前均悄悄以银针试过,倒是没有中毒。
那解毒物甚是对症,不到半个时辰。群豪体内毒性消解,不再头晕眼花,只是周身乏力而已,问起中毒和取得解药的原因,张无忌叹道:“咱们已然处处提防,酒水食物之中有无毒药,我当可瞧得出来,那知那女子下毒的心机直是匪夷所思,这种水仙模样的花叫作‘醉仙灵芙’,虽然极是难得,本身却无毒性。这柄假倚天剑乃是用海底的‘奇鲮香木’所制,本身也是无毒,可是这两种香气混在一起,便成剧毒之物了。”
周颠拍腿叫道:“都是我不好,谁叫我手痒,去拔出这倚天剑来瞧他妈的劳什子。”无忌道:“她既处心积虑的设法陷害,周兄便是不去动剑,她也会差人前来拔剑下毒,那是防不了的。”周颠道:“走!咱们一把火去把那绿柳庄烧了!”
他刚说了那句话,只见来路上黑烟冲天而起,红焰闪动,正是那绿柳庄着了火,群豪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群豪心中同时转着一个念头:“这个赵姑娘事事料敌机先,早就算到咱们毒解之后,定会前去烧庄,她反而先行放火将这绿柳庄烧了。此人年纪虽轻,又是个女流之辈。却实是劲敌。”周颠拍腿叫道:“她烧了庄子便怎地?咱们还是赶去,追杀她个落花流水。”杨逍道:“她既连庄子都烧,自是事事有备,料想未必能追赶得上。”周颠道:“杨兄,你的武功也还罢了,讲到计谋,总算比周颠稍胜半筹。”杨逍笑道:“岂敢、岂敢?周兄神机妙算,小弟如何能及?”张无忌笑道:“两位不必太谦。咱们这次受有多大损伤,只没十三个位弟兄受了箭伤,也算是是天幸,这就赶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