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屠龙记[旧版]》第五十六回 正邪决斗(3)
张无忌听他一再提起“七伤拳”三字,想起在冰火岛的那天晚上,义父叫醒自己,说及以七伤拳打死神僧空见的事,后来他叫自己背诵七伤拳的拳诀,还因一时不能记熟,挨了他好几个耳光。这时那拳诀在心中流动,当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要知九阳神功中包含了天下所有的内功,而乾坤大挪坤运劲使力的法门,又是集任何武功的大成,一法通,万法通,任何武功在他面前都已无秘奥之可言。
只听殷天正道:“别说三拳,便接你三十拳却又怎地?”他回头大声向空智说道:“空智大师,姓殷的还没死,还没认输,你便出尔反尔,想要倚多取胜么?”空智左手一挥,道:“好!大伙儿稍待片刻,又有何妨?”原来殷天正上得光明顶后,见杨逍等人尽皆重伤,己方势力单薄,当下以言语挤住空智,不得仗着人多混战。空智依着武林规矩,便约定逐一对战,结果白眉教和五行旗的人众,还是一个个的非死即伤,最后剩下的殷天正一人。但他既未认输,便不能一拥上前的大加屠戮。
张无忌知道外公虽比先前好了些,却万万不能运劲使力,他所以要接宗维侠的拳招,只不过是护教力战,死而后已,于是低声道:“殷老前辈,待我来替你先接,晚辈不成之时,老前辈再行出马。”
殷天正已瞧出他内力深厚无比,自己便他绝无伤势之下,也是万万及不上他,但想自己为教而死,理所当然,这少年不知有何干系,他本领再强,也决计敌不过对方败了一个又来一个、源源不绝的人力,到头来还不是和自己一样,重伤力竭,任人宰割,如此少年英才,何必白白的断送在光明顶上?当下问道:“小友是那一位门下?似乎不是本教教徒,是吗?”张无忌道:“晚辈不属明教,但对老辈心仪已久,今日和前辈并肩拒敌,乃是份所应当。”
殷天正大奇,正想再问,宗维侠又已踏上一步,大声道:“姓殷的,我第一拳来了。”张无忌道:“殷前辈说不配跟他比拳,你先胜得过我,再跟他老人家动手不迟。”宗维侠大怒,喝道:“你这小子是什么东西?叫你知道崆峒派七伤拳的厉害。”
张无忌心念一动:“今日如要退敌,只有说明圆真这恶贼的奸诈阴谋,然后才能设法使双方罢手,若是当真动手过招,我一人怎打得过六大门派这许多英雄?何况武当门下的众师伯叔都在此地,我又怎能跟他们为敌?”当下朗声说道:“崆峒派七伤拳的厉害,在下早是久仰的了。少林神僧空见大师,不就是丧生在贵派七伤拳之下么?”
他此言一出,少林派群相耸动。他们得知空见大师是死在谢逊之手,这次少林派高手尽出,前来围剿魔教,主要便是为他复仇。但空见大师的尸首全身骨骼尽数震断,外表一无伤痕,极似是中了崆峒派“七伤拳”的毒手。
当时空闻、空智、空性三僧密议数日,认为崆峒派眼下并无绝顶高手,能够打死练就了“金刚不坏体”神功的空见大师,虽然空见的伤痕令人起疑,但料想非崆峒派所为。后来空性大师也曾率领子弟,暗加访查,得知空见大师在洛阳圆寂之日,崆峒五老均在西南一带。既然非五老所为,那么崆峒派中更无其他好手能对空见神僧有丝毫损伤,因此便将对崆峒派所起的疑心搁下了。何况当时谢逊曾在洛阳客房外的墙上,咬破指头,写上成昆杀神僧空见于此墙下十一个大字,少林派后来查知冒名成昆做下无数血案的均是谢逊所为,那是半点也没疑惑了。直到此时听张无忌这句话,心下才各自一凛。
宗维侠怒道:“空见大师为谢逊恶贼所害,江湖上众所周知,跟我崆峒派有什么干系?”张无忌道:“谢前辈打死神僧空见,是你亲眼瞧见的么?你是在一旁掠阵么?是在旁相助么?”宗维侠心想:“这破衫小子居然跟我缠上了,多半是受了武当派的指使,要挑拨崆峒和少林两派之间的不和。我倒要小心应付,不可入了人家圈套。”因此他虽没重视张无忌,还是正色答道:“空见神僧丧身洛阳,其时崆峒五老都在云南点苍派柳大侠府上作客。我们怎能亲眼见到当时情景?”
张无忌朗声道:“照啊!你当时既在云南,怎能见到谢前辈害死空见大师?这位神僧是丧生于崆峒派七伤拳手下,人人皆知。谢前辈又不是你崆峒派的,你怎可嫁祸于人?”宗维侠道:“呸!呸!空见神僧圆寂之处,墙上写着‘成昆杀僧空见于此墙下’十一个血字。谢逊冒着他师父之名,到处做下血案,那还有什么可疑的?”
张无忌心下一凛:“我义父没说曾在墙上写下这十一个字。他一十三拳打死神僧空见后,心中悲悔莫名,料来不会再写此种示威嫁祸的字句。”当下仰天哈哈一笑,说道:“这些字谁都会写,谢前辈写此十一个字,有谁见来?我偏要说这十一个字是崆峒派写的。写字容易,练七伤拳却难。”他转头向空智说道:“空智大师,令师兄确是为七伤拳拳力所害,是也不是?七伤拳是崆峒派不传人的绝艺,是也不是?”
空智尚未回答,突然一名身披大红金线袈裟而高大僧人闪身而出,手中金光闪闪的大禅杖在地下重重一顿,大声喝道:“小子,你是那家那派的门下?凭你也配跟我师父说话。”
张无忌一看,这僧人肩头拱起,说话中带着三分气喘,正是少林“十八罗汉”中的圆音,当年少林派上武当山兴师问罪之师,便是他力证张翠山打死少林子弟,张无忌其时满腔悲愤,将这一干人的形相牢记于心。此刻胸口热血上冲,满脸胀得通红,身子也微微发抖,心中不住说道:“无忌,无忌!今日的大事是要调解六大门派和明教的仇怨,千万不可为了一己私嫌,闹得难以收拾。少林派的过节,日后再去算账不迟。”虽然心中想得明白,但父母惨死的情状,霎时间随着圆音的出现而涌向眼前,不由得热泪盈眶,几乎难以自制。
圆音将禅杖重重在地下一顿,喝道:“小子,你若是魔教的妖孽,快快引颈就戮,否则咱们出家人慈悲为怀,也不来难为于你,即速下山去吧!”他见张无忌的服饰打扮绝非明教中人,又误以为他竭力克制悲愤乃是心中害怕,是以有这几句说话。
张无忌道:“你便是圆音大师了?贵派有一位圆真大师呢?请他出来,在下有几句话请问?”圆音道:“圆真师兄不在此处,再有什么事快说,咱们没空闲功夫跟你这野少年瞎耗。你到底是谁的门下?”他见张无忌适才一掌将名列崆峒五老的宗维侠击得连连倒退,料想他师父不是寻常人物,这才一再盘问于他,否则此刻屠灭明教正当大功告成之际,那里还耐烦跟这来历不明的少年纠缠。
张无忌道:“在下既非明教中人,亦非中原那一派门下,不过和明教以及武当、少林、峨、华山六大门派,都有一点干系。这次六大门派围攻明教,实则是受了奸人的挑拨,中间存着极大的误会。在下虽然年少,倒也得知其中的曲折原委,斗胆要请双方罢斗,查明真情,谁是谁非,自可秉公判断。”
他语声一停,六大派中登时爆发出哈哈、呵呵、哗哗、嘻嘻……各种各样大笑之声。数十人同声指斥:“这小子失心疯啦,你听他这么胡说八道!”“他当自己是什么人?是武当派张真人么?少林派空闻神僧么?”“哈哈,哈哈!”“他发梦见到了屠龙宝刀,成为武林至尊啦。”“他当咱们个个是三岁小孩儿,呵呵,我肚子笑痛了!”“六大门派死伤了这许多人,魔教欠下了海样深的血债,他想三言两语,便将咱们打发回去……”
峨嵋派中,却只有周芷若眉头紧蹙,黯然不语,她听着各人的讥笑,心下暗暗难过。她自和张无忌在沙漠中一会,对少年便起了同情之心意,这时听他这番不自量力的言语,不自禁的代他羞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