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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旧版]》第九十五回 黑汉白僧(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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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鸠摩智见多识广,但也只看出段誉和游坦之两人的武功一个至阳至刚,一个至阴至毒,却看不出这两种奇门武功的由来。此时他见两人僵立不动,四掌相抵,却又出现了此冷彼热的奇异情状,心头也不免骇然,段誉自从吞食了“莽牯朱蛤”之后,无心中以“朱蛤神功”吸取了几个一流高手的内功,本来他所蕴内力之强,当世已无人能与之匹敌。但偏偏又出了一个游坦之,吸取了冰蚕的至阴异毒之后,又得到了那本达摩易筋经,勘破了“着意”两字,也练得了世所罕见的“冰蚕异功”。而两人的武功路子又恰好相反,拼起来恰是旗鼓相当,难分轩轾。

  这时,两人四只手掌紧紧贴在一起。段誉是并无伤人之意,游坦之虽想击倒对方,却也不知从何下手。由于两人功力高绝,手掌既经贴住,体内真力便自然而然地向对方攻击。内功高深的人,遇到外来的压力越强,本身自然发出的反抗力量也越强,因之一上来,两人无形中便各把内力发挥到极致,可以称得上是武林中前所来有的恶斗。

  鸠摩智在旁只站了片刻,自段誉身上冒出来的热气几乎已将他全身罩住,而游坦之身上的霜花也渐渐地转成为一层薄冰。鸠摩智定下神来,心中暗庆得计,踏前一步,便待向段誉一掌拍出,他这里才一出手,陡地听得身后响了一个清越无比的声音,道:“大师不可!”鸠摩智回头看去,只见身后站着一男一女,正是慕容复和王玉燕两人。

  鸠摩智道:“有何不可?”慕容复的见识绝不在鸠摩智之下,这时见了游坦之和段誉两人的情形也是惊奇不已,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他只看出这两人的内功之高皆是当时罕见,起了爱才之念,出声制止鸠摩智的偷袭,但对鸠摩智的进一步追问,竟一时答不上来。

  鸠摩智道:“当年小僧有幸与慕容先生论交,慕容先生道及天下剑法,确信天龙寺的六脉神剑为天下第一剑法,恨未得见,引为平生憾事,小僧当时曾允代取。如今慕容先生虽已仙游,小僧也不能食言,六脉神剑剑谱虽毁,但这段誉已将剑谱记在心中,成了一本活剑谱,故此小僧要带他到慕容先生墓前焚化,以践前言。”

  王玉燕惊呼一声,道:“大师,段公子与在下相交不久,却是颇为投机。当年这一句戏言,如今不必当真。”鸠摩智眼看段誉僵立不动,正可以手到擒来,如何还肯罢休?“哈哈”一笑,道:“施主以小僧为何等样人?”一面说,一面又已伸手向段誉的眉头疾抓而出。王玉燕以手掩面,“啊”地一声不忍观看。

  慕容复飞身而前,喝道:“大师住手!”他身法极快,只一闪便欺到了鸠摩智的身前,中指倏地弹向鸠摩智腰际的“笑腰穴”。正在此际,鸠摩智突然发出了一声怪叫,一个悬空斗向外疾翻了出去。慕容复如此迅疾的一指,竟然点了个空,他随即缩手,只见鸠摩智翻出了丈许开外,面色惨白,身子竟在微微发抖。

  慕容复不知道在那瞬间究竟发生了甚么事,问道:“大师,怎么了?”鸠摩智那里还讲得出话来?他刚才只当段誉和游坦之两人正在比拼内功,自己一出手,段誉自然无力抵抗,便可以将他抓了起来,却不知如何,段誉和游坦之两人俱是把功力发挥到了极致,鸠摩智五指甫触段誉的肩头,便觉犹如抓到了一块火炭,同时对方体内竟有一股极大的吸力将自己的内力吸了过去。鸠摩智大惊之下,连忙缩手,居然还能给他全身而退,他这一身功力与应变机智,也可以算得上是非同小可了。

  鸠摩智虽然退得快,但仍不免被段誉的“朱蛤神功”吸去了若干内力。段誉正在和游坦之僵持,骤然间得了这股外来的助力,登时将游坦之逼退了半步。游坦之脚步一动,他身上的薄冰便纷纷碎裂,叮叮当当的落了一地。他只是略移动了半步,立即又停了下来,冰蚕异功继续发挥,身上又立即结上了一层新的薄冰,而且越来越厚,渐渐竟厚至寸许,在阳光照射下,晶亮发闪。段誉身上却是热气蒸腾,渐渐如云如雾,此情此景,蔚为奇观。

  鸠摩智吃了一个大惊,连忙调运真气,一时顾不得开口说话。慕容复看得呆了,也不再出声。王玉燕道:“表哥,你可能将他们分开么?”慕容复闻言,长叹了一声,道:“我今日方知武学之道实无止境,只怕当世没有甚么人能将他们分开的了。”王玉燕急道:“那么段公子和这丑汉子两人――”慕容复摇头道:“他们僵立在此,功力总有衰竭的一天,到那时自然便会分开。”他心头黯然,并未明说两人到时必然因内力衰竭而死。然而王玉燕焉有不知之理?这时,她也不免想起段誉对自己的照顾之情,心头颇觉黯然。

  慕容复呆呆地望着段誉和游坦之两人,突然大声道:“表妹,这一世,我的武功是不能练到这地步的了。他们这一场拼斗,日后必在武林中千秋传颂。在一旁呆看的我,在传说中将是一个甚么样的角色?”王玉燕尚未回答,慕容复已“嘿嘿”冷笑道:“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胆小鬼。我拼着被他们的内力震死,也要将他们两人分了开来,搏个千年留名。”王玉燕大吃一惊,忙叫道:“表哥,不可!”但慕容复双掌合拢,如童子拜佛,已连人带掌向前疾拱了过去。

  王玉燕见识之高犹在慕容复之上,知道表哥一下倾力而赴,即使能将两人分开,他自己也必然难当一阴一阳两股极强内力的反震,非立时身死不可。她一时没了主意,不禁掩面而泣。就在慕容复向前扑出之际,陡然又有两股劲风分头疾卷而至,其快无与伦比。只见自东而来的一个身形魁梧的黑衣大汉,黑布蒙面,只露出了两只眼睛,自西而来的是一个白衣僧人,面上蒙着一块白布,也只露出了眼睛。这两人的来势,就像是一白一黑的两道闪光,只一闪已赶过慕容复。两人手扬处,各自发出了一掌,那掌风竟将慕容复挤得身不由主地向后翻跌而出。

  那黑衣大汉和白衫僧人,刚把慕容复震开,立时由分而合,并肩向前扑出。两人的掌力汇成一道,把游坦之和段誉倏地分开,那两人的身子却毫不停留,又迅疾无比地由合而分,一个向东,一个向西,一闪不见。他们两人是把掌力逼成极窄的一道,恰好在游坦之和段誉两人相贴的四掌之中穿过,硬生生地把两人分开,余力未尽,向前涌去,正好击在一株合抱粗细的大树之上,竟像是一柄强大无比、锋利无比的巨斧,将那一株大树齐中劈开,轰隆隆地倒在地上。自古以来,将大树这样分成两半而倒了下来,只怕还是第一株。

  段誉和游坦之两人各皆连退三步,游坦之身上的冰层碎裂跌下,段誉身上的雾气也化为丝丝缕缕而消散。游坦之在向后跌出之际,尚来得及看到那黑衣大汉迅疾无比地向西掠去,心中陡地一怔。当日在聚贤庄上,他躲在照壁之后,眼看群雄伤的伤、死的死,到后来,乔峰业已不支,却被一个黑衣大汉以长绳救走,因此对那黑衣大汉的印象极深。这时一看,便认出如今似飞掠走的黑衣大汉正是那人。至于那白衣僧人,因为是向东掠去,游坦之并未看到。

  鸠摩智和慕容复两人所站的方向,恰好见到那白衣僧人的背影。鸠摩智的面色本已渐渐复原,但见那背影有异,又不禁神色大变,面上眼中俱是一片惶惑,转头向慕容复问道:“刚才那位大师――?”慕容复摇头道:“他身法实在太快,在下愧未看清。”鸠摩智自言自语,道:“这是――嘿嘿,我一定是眼花了,竟将他看作了是我的一位老朋友。”

  游坦之和段誉分开之后,四面一看,看到了慕容复和王玉燕,仍是不见阿紫,一声怪叫,道:“阿紫呢?”又待飞身向段誉扑去,但身形刚起,便听得阿紫的声音遥遥传来,道:“王公子,我在这里!”游坦之听出她语中全无愁苦之音,本在一鼓作气地扑出,心中这一喜,真气立散,登时向前跌了出去,“叭”一声落在地上。但他既然听到了阿紫的声音,那便跌得再重些也是不会觉得疼痛的了,手在地上一按,立时跃起身来,循声看去。

  只见阿紫缓缓向前走来,身上淡紫色的衣衫迎风飘飘,面上带着十分清柔的笑容。游坦之喜得大声怪叫,迎着阿紫扑了过去,恰在王玉燕的身边掠过。王玉燕的美貌,可以说是天下无双,但在游坦之的心目中却是视若无睹,在他看来,即使是嫦娥下凡,也比不上他的小阿紫!他奔到了阿紫身前,喘着气道:“阿紫,你到那里去了?你――唉,真急死我了。”阿紫微微仰起了头,道:“我这不是回来了么,你急甚么?”游坦之刚才急得五内如焚,这时被阿紫说了一句“你急甚么”,又觉得自己实是杞忧,阿紫当然不会离开自己,又有甚么可以着急之处?他既已见到了阿紫,心中的高兴实是难以形容,刚才的一切自然尽皆抛诸脑后了。

  阿紫笑嘻嘻地道:“你和人动过手了么?”游坦之痴痴地望着她,根本没听见她在问些甚么。阿紫连问了几声,游坦之忽然牛头不对马嘴地反问道:“你为何一声不出,便走了开去?”阿紫抿嘴一笑,道:“我向人打听你的人品去了。”游坦之大吃一惊,道:“你――甚么――?”阿紫道:“我在林外听得慕容公子和王姑娘两人经过,想起你曾说过和慕容公子相识,便出声叫住,和他谈起你来。”游坦之全身如入冰窖,心中暗叫:“完了!完了!”两只膝盖无端相叩,发出了“得得”之声:阿紫奇道:“咦!你作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