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狐外传[旧版]》第二回 桅顶斗鞭(2)
易吉怒道:“你莫装胡羊,我说的是在背后给你撑腰,叫你来捣鬼的那人,是男子汉大丈夫,何必藏头露尾,鬼鬼祟祟?”他料定是仇家暗中指使袁紫衣前来捣乱,好使自己出行不利,此人必然熟知自己的性情忌讳,否则她何以尽说不吉之言?其实袁紫衣聪明过人,见他越是怕听不吉利的说话,便越是尽拣凶险灾祸来说。
袁紫衣正色道:“易老师,常言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我这番逆耳忠言,听不听也由得你。至于九龙派嘛,你若不去,由小女子代你去便了。”
当袁紫衣跃上船头不久,胡斐即已跟踪而至。那日他在河里洗澡时衣服被窃,赤身露体不便出来,好在为时已晚,不久天便黑了,这才到乡农家去偷了一身衣服。他最关怀的,是一本家传的拳经刀谱,这刀谱放在贴肉衣服的袋中,竟给她连衣带书,一股脑儿的取了去,心想这女子先偷我包裹,又偷我衣服,定是为了这本刀谱,心中十分忧急,一路疾赶,不久便追上了她,但见她勒马缓缓而行,却又不是偷了刀谱便即远走高飞的模样。他愈想愈疑,无法推测这女子真意何在,心想若是动手强抢,自己武功未必便胜得了她,于是暗暗在后窥视,要瞧她有何其他动静,另有何人接应,但跟了两日,始终不见有何端倪,这日在易家湾湘江之畔,却又见她向易吉起衅,竟是又要抢夺掌门人的模样。
胡斐暗暗称奇:“这位姑娘竟是有一味掌门人癖。她遇到掌门人便抢,为的是在江湖上闯万立威呢,还是另有深意,看来两人说僵了便要动手,且让他们鹬蚌相争,我便来个渔翁得利,设法夺回刀谱。本来此时牵她白马,易如反掌,但好曲子不唱第二遍,重施故技,未免显得自己无能。”于是慢慢走近船头,等候良机抢夺袁紫衣背上包袱。
只见易吉一张红堂堂的脸膛由红转紫,嘶哑着嗓子说道:“姑娘如此说,那是骂易某无能,不可再作九龙派的掌门人了?”袁紫衣微笑道:“那也不是。易老师既然此行不利,性命可不是闹着玩的,不如把九龙派的掌门人让与我吧。小女子一片好心,纯系为你着想……”
她话未说完,突见船舱中钻出两条汉子,手中各持一条九节鞭。一个中年大汉道:“这女子疯疯癫癫,师父不必理她,待弟子摈她上岸,莫误了开船的吉时。”说着左手伸出,便去推袁紫衣的肩头。袁紫衣伸指在他手臂上轻轻一弹,说道:“功夫不行,功夫不行。”那汉子登觉臂弯中一麻,手掌没碰到她的肩头,上臂便已软软的垂了下来。另一个汉子喝道:“大师哥,动 伙吧!”
两人齐声呼哨,呛啷啷一阵响亮,两条九节钢鞭同时向袁紫衣膝头打去。他们不欲伤她性命,是以钢鞭到处,并非要害之所。
袁紫衣见两人都使九节鞭,心念一动:“是了,他们叫做九龙派,大概最擅长的便是九节鞭。”她与易吉东拉西扯,一来是挫折他的锐气,二来也是想探听他的武功家数,这时一见双鞭击到,心中大喜:“好啊,你们碰到使软鞭的老祖宗啦。”两只白白的纤手伸出,快速无伦的抓住两根鞭头,相互一缠,打成结形,身子毫不移动,微笑着站在当地。
两名汉子尚未察觉,只见鞭头并未打到她身上,反而双鞭互缠,各自用力一扯,这一来正中了袁紫衣之计,双鞭鞭头本来松松搭着,一扯之下,登成死结。两人惊得呆了,又是用力一扯,两条软鞭缠得更紧。
易吉喝道:“莽撞之徒!快退开了。”抓住长袍衣襟,向外一抖,喀喇喇一阵响,袍子上七个钮扣一齐拉脱,左手反到身后一扯,长袍登时除了下来,露出袍内的劲装结束。这一手耍得干净利落,威风十足。岸上站着的都是他的弟子家人,齐声喝了一声大采。
袁紫衣摇头道:“口采不好。这一手‘脱袍让位’,脱袍不打紧,让位嘛,却是注定把掌门人之位让给我啦。”易吉心中一凛,果觉这一手也是不祥之兆,右手伸到腰间,向外一抖,手中已多了一条晶光闪亮的九节鞭。
这一抖寂然无声,九节鞭子互相竟无半点碰撞。袁紫衣暗叫:“啊哟,不好!这手功夫我可不会,今日只怕要糟!”只见他这条鞭子每一节均有鸡蛋粗细,他身材又极魁梧,便如船头上立了一座铁塔,拿着这条大鞭,果然是威风凛凛。
这时船家收起了铁锚,船身在江中摇晃不定。易吉手臂一抖,九节鞭飞出去卷住了放在船头的铁锚,跟着一挥,扑通一响,水花四溅,铁锚又已落入江中,船身登时稳住,这一手若非手臂上有七八百斤膂力,焉能如此挥洒自如?
袁紫衣更是心惊:“他膂力强大,挥鞭无声,此人只可智取,不能力敌。”眼见他身材魁梧,年纪又大,想来功力虽深,手足就未必灵便,于是心生一计,说道:“易老师,我是女子,如在船头与你相斗,不论胜负,都于你此行不利,咱们总得另觅一个地方。”易吉心觉此言有理,可是又不愿上岸。袁紫衣说道:“易老师,咱们话得说在前头,若是我胜了你,你这九龙派掌门人之位,自得拱手相让,不知你门下的弟子们服是不服?”
易吉气得紫脸泛白,喝道:“不服也得服。但若你输了呢?”袁紫衣娇笑道:“我跟你磕头,叫你作干爹,请你多疼我这干女儿啊。”说着倏地跃起,右足在桅索上一撑,左足已踏上了帆底的横杆,腰中银丝鞭挥出,向上一抖,卷住了桅杆中心,手上使劲,带动身子向上跃高。她左臂刚抱住桅杆,右手又挥出银丝鞭再向上一卷,最后一招“一鹤冲天”,身子已高过桅杆,轻轻巧巧的落将下来,站在帆顶。这几下轻灵之极,码头上旁观的闲人无不喝采。
九龙派的弟子中却有人叫了起来:“喂,玩这手有什么意思?有种的便下来,领教领教易老师威震三湘的九龙鞭功夫。”袁紫衣大声道:“在上边比武,大伙儿都瞧得清楚些。”易吉哼了一声,将九龙鞭在腰间一盘,左手抓住桅杆,身子已离地二尺,跟着右手上搭,身子又上升二尺。那桅杆比大碗的碗口还粗,一手原是无法握住,但他手指劲力厉害,掌力又极沉雄,双手交互握抓,身子竟平平稳稳的上升,虽无袁紫衣的快捷剽悍,但在行家看来,这手功夫既稳且狠,实是非同小可。
袁紫衣眼见他离桅顶尚有丈余,心想一给他爬上,就不好斗,只有居高临下,先制止他上升,当下银丝鞭一晃,喝道:“我这是十八龙鞭,多了你九龙。”鞭梢在空中抖动,搂头盖将下来。
易吉双手不空,如何抵挡?若要闪避,只有溜下桅杆,如此一招不交,已然输了,码头上的众弟子又高声叫骂起来:“不要脸!”“这那是公平交手?”“兀那婆娘,你下来动手!”却见易吉将头一偏,左臂抱住桅杆,右手挥动九节钢鞭,竟自下迎上,往那银丝鞭上砸去,袁紫衣生怕双鞭相交,若是给缠住了,拉扯起来,自己必定吃亏,于是抖手扬鞭,避开他的兵刃,待要回鞭再击,那知易吉使一招“插花盖顶”,舞动钢鞭护住头脸,左臂一松一紧,身子一纵一窜,四五个起落,已稳稳坐在桅杆顶上。但听得码头上欢声大起,鼓掌如雷。
他这一来占得了有利地势,袁紫衣心中却反而放宽,因见他鞭力虽然威猛,但招数中并无特异变化,远不及自己鞭法的精微巧妙,当下身子向左一探,刷的一声,银丝鞭自右环击而至。易吉稳稳坐着,九节鞭回转,将对方软鞭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