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行[旧版]》第三十四回 掌门之争(1)
这一剑来得好快,幸石破天当日曾由史婆婆,指点过雪山派剑法的精要,知道这一招“岭上双梅”虽是一招,却是两刺,一剑刺出后,跟着又再刺一剑,当即将小腹一缩,避开了第一剑,立即左手掠下,伸中指一弹。
那老者的第二剑恰好于此时刺到,便如将长剑伸过去凑他手指一般,只听得铮的一声响,那剑已断为两截。那老者只震得半身酸麻,连半截剑也拿捏不住,撒手丢下,立时纵身跃开,已吓得脸色大变。
石破天左手探出,抓住攻向阿绣的一人后腰,将他提了起来,挥向另一人的长剑。那人吃了一惊,急忙缩剑,石破天乘势拍出一掌,击中他的胸膛。
那人登登登连退三步,身子晃了几晃,终于坐倒。
石破天将手中那人用力向第四人掷出,去势奇急。余下那人正在与史婆婆拚斗,待要闪避,却已不及,被飞来那人猛力一撞,两人都是口喷鲜血,晕了过去。
四名白衣汉子被石破天于顷刻之间打得一败涂地,只有那老者并未受伤,眼见石破天这等神威,已惊得心胆俱裂,说道:“你……你”突然纵身急奔,意欲夺门而出。史婆婆叫道:“别放他走了!”
石破天横扫一腿,正中那老者的双腿。那老者两腿膝盖关节一齐震脱,摔在地下。史婆婆笑道:“好徒儿,我金乌派的开山大弟子果然了得。”
阿绣脸色苍白,按住了肩头创口,一双妙目凝视着石破天,目光中掩不住喜悦无限。
石破天道:“师父,阿绣,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你们。”史婆婆匆匆替阿绣包扎创口,跟着阿绣撕下绣裙边,替婆婆包扎剑伤。幸好二人剑伤均不甚重,并无大碍。
石破天又道:“在紫烟岛上找不到你们,我日夜想念,今日重会!最好……最好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阿绣苍白的脸上突然堆起满脸红晕,慢慢低下头去。他知石破天性子淳朴,不善言词,这几句话却是发自肺腑,虽然当着婆婆之面吐露真情,未免令人腼腆,但心中实是欢喜不胜。
史婆婆嘿嘿一笑,道:“你若能立下大功,这件事也未始不能办到,就算是婆婆亲口许诺你好了。”阿绣的头垂得更低,羞得耳根子也都红了。
石破天却尚未知道这便是史婆婆许婚,问道:“师父许我什么?”史婆婆笑道:“我把这孙女儿给了你做老婆,你要不要?想不想?喜不喜欢?”
石破天又惊又喜,道:“我……我……我自然是喜欢……”
史婆婆道:“不过你先得出力立一件大功劳。雪山派中发生了重大内变,咱们先得去救一个人。”
石破天道:“是啊,我正要去救石庄主和石夫人,咱们快去找寻。”他一想到石清、闵柔身处险地,登时便心急如焚,将阿绣之事搁在一边。
史婆婆道:“石清夫妇也到了凌霄城中吗?咱们平了内乱,石清夫妇的事稀松平常。阿绣,先将这四人宰了吧?”
阿绣提起长剑,只见那老者和倚在墙壁上那人的目光之中,都露出乞怜之色,不由得起了恻隐之心,说道:“婆婆,这几个人不是主谋,不如暂且饶下,待审问明白,再杀不迟。”
史婆婆哼了一声,道:“快走,快走,别耽误了大事。”当即拔步而出。阿绣和石破天跟在后面。
史婆婆穿堂过户,走得极快,每遇有人,她缩在门后或屋角中避过,似乎对各处房舍门户十分熟悉。
石破天和阿绣并肩而行,低声问道:“师父要我立什么大功劳?去救谁?”阿绣正要回答,只听得脚步声响,迎面走来五六个人。
史婆婆忙向柱子后面一缩,阿绣拉着石破天的衣袖,躲入了门后。
只听得那几人边行边谈,一个人道:“大伙儿齐心合力,将那个老疯子关了起来,这才松了口气。这几天哪,我当真是一口饭也吃不下,睡得片刻,就吓得从梦中醒了过来。”
另一人道:“不将那老疯子杀了,终究是老大的后患。齐师伯却一直犹豫不决,我看这件事说不定要糟。”
又一人粗声粗气的道:“一不做,二不休,咱们索性连齐师伯一起干了。”
一人低声喝道:“噤声!这种话也大声嚷嚷的?若是给老齐门下那些家伙听见了,咱们还没干了他,你的脑袋只怕先搬了家。”
那粗声之人似是心下不服,屈强地道:“咱们和老齐门下那些人斗一斗,未必便输。”但嗓门却已放低了许多。
这伙人渐行渐远,石破天和阿绣挤在门后,身子相贴,只觉阿绣在微微发抖,便在她耳边道:“阿绣,你害怕么?”
阿绣道:“我……我确是害怕。他们人多,咱们只怕斗不过。”
史婆婆从柱后闪身出来,低声道:“快走。”弓着身子,向前疾趋。石破天和阿绣跟随在后,穿过一个院子,又走过一道长廊,来到一座大花园中。园中满地是雪,只是一条卵石铺成的小路通向园中一座暖厅。
史婆婆一纵身,窜到一株树后,在地下抓起一把雪,向暖厅外投了过去,拍的一声,雪团落地,只见厅侧各有一人挺着长剑奔过来查看。
史婆婆僵立不动,待那二人行近时,手中单刀刷刷两刀砍出,去势奇急,两人哼也没哼一声,都是颈口中刀,割断了咽喉。
石破天初次见到史婆婆杀人,见她出手如此狠辣,这一招刀法史婆婆曾经教过他的,叫作“截喉刀”,自己早已会使,只是从没想到用这一招杀起人来,竟然如此干净爽脆。
待他心神宁定,史婆婆已将两具尸身拖入假山之中,悄没声的走到暖厅之外,附耳在长窗的窗纸上,倾听厅内动静。石破天耳音极好,不待走近,已听得厅内有两人在激烈争辩。声音虽不甚响,但显然二人口气之中,都是含着极大怒气。
只听得一人说道:“缚虎容易纵虎难,这句老话,你总是听见过的。这件事大伙豁出性命不要,做下来了。常言道得好,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你这般婆婆妈妈的,若是给这老疯子逃了出来,咱们个个都是死无葬身之地。”
石破天寻思:“他们说那个‘老疯子’什么的,莫非便是石牢中那个老人?那人古古怪怪的,要救他出来,他偏偏不肯,只怕真是个疯子。这老人武功果然十分厉害,难怪大家都这等怕他。”
只听得另一人道:“老疯子身入兽牢,便有通天本事,也决计逃不出来。咱们此刻要杀他,自不过举手之劳,可是江湖上人言可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种犯上逆行的罪名,你廖师弟固然不在乎,我却担当不起。日后武林中朋友们问起此事,咱们的脸往那里搁去?”
那姓廖的冷笑道:“你既怕担当犯上逆行的罪名,当初就不该主谋干这件事?既然做过了,后悔起来,又相假撇清,天下那有这等便宜事。齐师哥,你的心事,小弟岂有不知?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装那伪君子,假道学,又骗得过谁了?”
那姓齐的道:“我有什么心事?廖师弟说话,当真是言中有刺,骨头太多。”
那姓廖的道:“什么是言中有刺,骨头太多?齐师哥,你只不过假装好人,想将这逆谋大罪推在我的头上,一箭双雕,自己好安安稳稳的坐上大位。”他说到这里,声音渐渐提高。
那姓齐的道:“笑话,笑话!我有什么资格坐上大位,照次序挨下来,上面还有成师哥呢,却也轮不到我。”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插口道:“你们争你们的,可别将我牵扯在内。”
那姓廖的道:“成师哥,你是老实人,齐师哥只不过拿你当作挡箭牌,炮架子。你得想清楚些,当了傀儡,自己还是睡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