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行[旧版]》第二十一回 金乌刀法(3)
当下从前学过的那些拳法、掌法、擒拿手,一招招的在脑海中流过,不由得手舞足蹈,自行挥洒起来,心中再也不去想那是什么招式,该当如何使用,只是任意所之,举手投足,越使越是起劲,内力发挥出来,但见劲风撼树,枯叶纷纷跌落,地下一块块碗大石子,也被他挑起无数,飞在空中。
待得那些石子再向他头顶落下,石破天或是使掌推开,或是纵身闪避,倒似是与人动手过招一般。
他越打兴致越高,足下挑起的石头也更加多了,到得后来,不论石子从那个方向飞至,他都能毫不费力的推挡避让。
忽然间喀喇一响,一根树枝为石子撞断,和那石子同时落将下来。石破天伸左手接住树枝,横着一挥,刚好将那石子挑开,远远飞了出去。
石破天一怔,心道:“这不是白师傅刚才使的左手剑招么?”随手拾起柴刀,左手使出雪山剑法“老枝横斜”,右手使金乌刀法“长者折枝”,一剑一刀,招数本来相克,但双手同时使将出来,竟然是风声大作,威力无穷,右手一刀将一株碗口来粗的柏树砍为两截,左手树枝拂在一枝松树之下,居然也将树皮刮去了老大一片。
石破天使得兴起,童心大起,好在明知岛上无人,不论出招是如何怪诞荒谬,也无人 笑于他,将一柄柴刀、一根树枝,越舞越快,到得后来,也无暇去理会这是什么刀招、什么剑式,那是全然的不合章法。
殊不知天下各门各派的武术,最初都是无中生有,凭着各人的聪明智慧创制而成,原无一定的法规程式。
石破天无意中练成了上乘内功,再经过几位高手的陶冶,一旦豁然绝贯通,居然自己创了一套左剑右刀的功夫出来。
这套武功中既有雪山剑法和金乌刀法,却也夹了谢烟客、丁 、丁不四、石清夫妇等人的武功在内,只是并无一定招数,威力虽强,破绽却也不少。
石破天并非有心创制武功,当然也没想到给这些招式安上一个名字,他一字不识,真要他取名,那也取不上来。
他愈练内功愈增,竟是丝毫不感疲累,直到饿的肚中咕咕作响,这才住手,看那只死兔时,却已被自己践得稀烂,再也不能吃了,只得又去摘些柿子充饥。
他还盼史婆婆和阿绣去而复回,又到山洞中去探视,却那里再见二人的踪迹?眼见天色昏黑,便在洞中睡了。
睡到中夜,忽听得江边豁啦一声,似是撕裂了一幅布匹一般,他内功既强,听觉自极灵敏,一跃而起,循声奔到江边,稀淡的星光下只见有一艘大船靠在岸旁,不住晃动。
石破天又惊又喜,但生怕是丁不三或是丁不四的坐船。不敢贸然上前,身子一缩,躲在树后,只听得又是豁啦一下巨响,这次看得明白,却是船上张的风帆纠缠在一起,被强风一吹,撕了开来,但船上竟无一人理会。
眼见那船一晃一晃,又要离岛而去,石破天快步奔近,叫道:“船上有人么?”却无人答应,他一个箭步,跃上船头,举目向舱内望去,黑沉沉地什么也看不见。
只觉船身晃动,顺着水流缓缓向江心驶去。
石破天又叫:“不……不是丁三爷爷在这儿吧?”仍是不听见有人答应。他走进舱去,脚下一绊,碰到一人,那人躺在舱板之上。石破天忙道:“对不起!”伸手要扶他起来,那知触手冰冷,竟是一具死尸。石破天大吃一惊,“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左手一转,又碰到一人的手臂,冷冰冰的,也是早已死了。
他摸索着走向后舱,脚下踏到的是死尸,伸手出去碰到的也是死尸。后舱下也都是死尸,有的横卧于地,有的坐在椅上。
石破天惊叫:“船……船中有人吗?”他惊惶过甚,但听得自己声音也全变了。跌跌撞撞的来到后梢,星光下只见甲板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十来人,个个僵伏,显然也都是死尸。
这时江上秋风甚劲,几张破帆在风中猎猎作响,那秋风又不知吹动着什么芦管之类,其声嘘嘘,似是鬼啸。石破天虽然孤寂惯了,素来大胆,但静夜之中,独处荒岛,满船都是死尸,竟无一个活人,耳听着种种异声,便似这些死尸都要活转,扑上来扼他咽喉一般。他记起侯监集上那“僵”尸扼得他险些窒息而死的情景,登时满身汗毛直竖,便欲跃上岸去。但一足踏上船舷,只叫得一声苦,那船离岸已远,正顺流飘下。这艘大船顺流飘到紫烟岛来,团团转了几个圈子,又顺流飘下。
这一晚石破天不敢在船舱、后梢停留,跃上船篷,抱住桅杆,坐待天明。次晨太阳出来,四下里一片明亮,这才怖意大减,跃下后梢,只见舱里舱外,少说也有五六十具尸首,当真是触目惊心,但奇怪的是,每具死尸身上均无血迹,也无刀剑创伤,不知因何而死。石破天绕到船首,只见舱门正中钉着两块闪闪发光的白铜牌子,约有巴掌大小,一块牌上刻有一张笑脸,和蔼慈祥,另一牌上刻的却是一张狰狞凶恶的煞神金具。两块铜牌各以一根极长的铁钉钉入木头,显得十分诡异。石破天向两块铜牌注视片刻,见牌上人脸似乎活的一般,不敢多看,转过脸去,见那些死尸有的手中握着兵刃,有的腰间插着刀剑,显然都是武林中人。再细看时,发见每人肩头衣衫之上,都用白丝线绣着一条生翅膀的小鱼。石破天越看越是奇怪,猜想船上这一群人都是同伙,只不知如何猝遇强敌,尽数毕命。
那船顺着滔滔江水,向下游流去,到得晌午,那江转了个弯,迎面两艘船并排着溯江而上。来船上梢公见到那船斜斜淌下,大叫:“扳梢,扳梢!”可是那船无人把舵,刚好江中有个急涡,转得那船反而打横冲了过去,砰的一声巨响,撞在两艘来船之上。只听得人声喧哗,夹着许多破口秽骂。石破天心下惊惶,寻思:“撞坏了来船,他们势必和我为难,追究起来,又要怪我害死了船上这许多人,那便如何是好?”情急智生,忙缩入舱中,揭开舱板,躲入舱底。
这时三艘船已纠缠在一起,过不多时,便听得有人跃上船来,惊呼之声,响成一片。有人尖声大叫:“是飞鱼帮的人!怎……怎么都死了。”又有人叫道:“连帮主……帮主成大洋也死在这里。”突然间船头有人叫道:“是……是赏善……罚恶令……令……令……”这人声音并不甚响,但语声颤抖,充满着恐惧之意。他一言未毕,船中人声登歇,霎时间一片寂静。石破天虽是躲在舱底,见不到各人脸上神色,但众人惊惧已达极点,却是可想而知。
过了良久,才有人说道:“今年原是赏善罚恶令复出之期,想必是赏善罚恶两使奉令出巡。这飞鱼帮嘛,过往劣迹太多……唉!”他长长叹了口气,不再往下说。另一人问道:“胡大哥,听说这赏善罚恶令,乃是召人前往……前往那边去,到了那边再加处分,并不是当场诛戮的。”先说话的那人道:“若是乖乖的听命前去,原是如此。看来成大洋成帮主不肯奉令,率众顽抗,这才激怒了两位使者。”他说了这番话后,众人又是默然无语。
石破天突然想到:“这船上的死尸都是什么飞鱼帮的又有一个帮主。啊哟不好,这两个什么赏善罚恶使者,会不会去找咱们长乐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