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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旧版]》第十回 潜入禁宫(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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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氏兄弟抹了灰尘后,各人从一只柜子中取出一块雪白的白布,再在各处揩抹,揩一会,拿起白布来瞧瞧,当真比抹镜子还要细心。直抹了大半天,这才歇手。温有道道:“小兄弟,皇上这会儿不来后书房,今天是不来啦。耽会侍卫大人便要来巡查,若是见到你这张生面孔,大伙儿可吃罪不起。”韦小宝:“你们先去,我再等一会就走。”温氏兄弟齐声道:“那不成!”

  温有道道:“宫里的规矩,你也不是不知道,皇上所到之处,该由谁侍候,是半分也乱不得的。宫里太监宫女几千人,若是那一个想见皇上,便自行走到皇上跟前,那还成体统吗?”温有方道:“好兄弟,不是咱哥儿不肯帮忙,咱二人能够进御书房,每天只有这半个时辰,打扫揩抹过后,立刻便须出去。不瞒你说,别说是你不能在御书房里多一耽。便是咱哥儿俩,过了时不出去。给侍卫大人能查到了,那也是重则抄家杀头,轻则坐牢打板子。”

  韦小宝道:“那有这么厉害?”温有方顿足道:“皇上身边的事,也开得顽笑么?小兄弟,你想见皇上,咱们明日这时再来试试运气。”韦小宝道:“好,那么咱们走吧!”温氏兄弟如释重负,一个挽住他左臂,一个挽住他右臂,恐他不走似的,挟了他出去。韦小宝突然道:“其实你们两个,也从来没见过皇上,是不是?”

  温有方一怔,道:“你……你……怎么……”他显是要说“你怎么知道?”温有道比较机灵,忙道:“我们怎么没见过?皇上在御书房读书写字,那是常常见到的。”韦小宝心想:“每天这时候,你们进御书房来揩抹灰尘,这时侯皇帝自然不会来,难道你两个王八蛋东摸西摸抹灰尘的孙子德性,皇帝爱瞧得很么?”温有道又道:“小兄弟答应还银子给海公公,我兄弟俩日后必有补报。要见皇上嘛,那是一个人的福命,命中若是注定没这个福气,可也勉强不来。”

  说话之间,三个人已从侧门中出去。韦小宝道:“既是如此,过几天你们再带我来碰碰运气吧!”二人连说:“好极,好极!”三人就此分手。韦小宝快步回去,穿过了两条走廊,离温氏兄弟已远,便在一扇门后一躲,过得一会、料想他二人已经去远,便悄悄从门后出来,循原路回到御书房去,去推那侧门时,不料里面已经闩上。韦小宝一怔,心想:“只这么一会儿,里面便已上了闩,看来温家兄弟的话不错,侍卫们当真来巡查过了。不知他们走了没有?”

  附耳在门上一听,不闻有何声息,又凑眼从门缝中向内张去,庭院中并无一人,他想了一想,从怀中摸出一把薄薄的匕首来。这匕首便是当日用来刺死小桂子的,他潜身皇宫,自知危机四伏,自从那日起,这匕首便始终没离过身。当下将匕首叶子从门缝中插了进去,轻轻拨得几拨,门闩便向上抬起。他将门推开两寸,从门缝中伸手进去先抓住了门闩,不让落地出声,这才推门,闪身入内,反身又关上了门,上了门闩,倾听房中并无声息,一步步的挨过去,探头在御书房中一张,幸喜无人,等了片刻,这才进去。

  他走到书桌之前,看到那张披了龙锦缎的椅子,心中忽有个难以抑制的冲动:“他妈的,这龙椅皇帝坐得,老子便坐不得?”斜跨一步,当即坐入了椅中。他初坐下时心中怦怦乱跳,坐了一会。心道:“这椅子也不怎么舒服,他妈的,做皇帝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毕竟不敢久坐,便去书架上找那部《四十二章经》,可是书架上几千部书一部叠一着部。那些书名一百本中难得有两三个字识得。他拼命去找“四”字,那“四”字倒找到了好几次,可是下面却无“十”字“二”字,原来他找到的全是《四书》,什么《四书集注》,《四书正义》之类。找了一会,看到了一部《十三经注疏》,识得了“十三”二字,欢喜了片刻,但知道那终究不是《四十二章经》。

  正自茫无头绪之际,忽听得门外靴声橐橐,有人走了进来,韦小宝大吃一惊,要想溜出,已然不及,急忙贴墙而立,缩在一排书籍后面。只听那人进了书房,却不坐下,只在房中慢慢踱步,韦小宝暗叫:“糟糕,定是侍卫们在房中巡视了,莫非我从后门进来。给他们发现了踪迹?”想到若是给侍卫拿住,势非立刻砍头不可,不由得背上出了一阵冷汗。

  那人踱步良久,忽然门外有人朗声说道:“回皇上,鳌少保有急事要叩见皇上,己在御书房外侯旨。”书房内那人嗯了一声。韦小宝又惊又喜:“原来这人便是皇帝。那鳌少保便是茅十八茅大哥要跟他比武之人了。听说此人号称满州第一勇士,却不知是如何威武的模样。非得偷瞧一下不可。”只听得门外脚步之声甚重,一人走进书房,说道:“奴才鳌拜叩见皇上!”说着跪下磕头。

  韦小宝急忙探头一张,只见一个魁梧的大汉爬在地下磕头。他不敢多看,只怕鳌拜一抬起头来便见到了自己,忙将头缩回,但将身子稍稍移出,对准鳌拜,心道:“你又向皇帝磕头,又在向老子磕头。什么满洲第一勇土,第二勇士,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在向我韦小宝磕头?”

  只听皇帝说道:“罢了!”鳌拜站起身来。说道:“回皇上,苏克萨哈蓄有异心,他的奏章大逆不道,非处极刑不可。”皇帝嗯了一声,不置可否。鳖拜又道:“皇上刚刚亲政,苏克萨哈这厮便上奏章,说什么‘兹遇躬亲大政,伏祈睿鉴,令臣往守先皇帝陵寝,如线余息,得以生存’那不是明明藐视皇上吗?皇上不亲大政,他可以生,皇上一亲大政,他就要死了,难道皇上对奴才们真是这等残暴?”皇帝仍是嗯了一声。

  鳌拜道:“臣和王公贝勒大臣会议,都说苏克萨哈共有廿四项大罪,怀抱奸诈,存蓄异心,欺藐幼主,不愿归政,实是大逆不道。按本朝《大逆律》,应与其长子内大臣察克旦一共凌迟处死;养子六人,孙一人,兄弟之子二人,皆斩决。其族人前锋统领白尔赫图、侍卫额图等也皆斩决。”皇帝道:“如此处罪,只怕太重了吧?”

  韦小宝心道:“这皇帝说话声音像个孩童,倒和小玄子很是相似,当真好笑。”鳌拜道:“回皇上,皇上年纪还小,于执政大事恐怕还不十分明白。这苏克萨哈奉先皇遗命,与奴才等共同辅政,听得皇上亲政,该当欢喜才是,他却上了奏章,讪谤皇上,显是包藏祸心,请皇上准臣下之议,立加重刑。皇上亲政之初,应该立威,使臣下心生畏惧。倘若宽纵了苏克萨哈这大逆不道之罪,日后众臣下都欺皇上年幼,出首不敬,行事无体,皇上的事就不好办了。”

  韦小宝听他说话的语气很是骄傲,心道:“你这老乌龟自己先就出言不敬,行事无礼。他说皇帝年幼,难道皇帝是个小孩子吗?这倒有趣了,怪不得他说话声音有些像小玄子。”只听得皇帝道:“苏克萨哈虽然不对?不过他是辅政大臣,跟你一样,都是先帝很看重的。倘若朕亲政之初,就……就杀了先帝眷顾的重臣,先帝在天之灵,只怕不喜。”

  鳌拜哈哈一笑,说道:“皇上,你这几句可是小孩子的话了。先帝命苏克萨哈辅政,是嘱咐他好好侍奉皇上,用心办事。苏克萨哈若是体念先帝的厚恩,该当尽心竭力,赴汤蹈火,为皇上效犬马之劳,那才是咱们做奴才的道理。可是这苏克萨哈心存怨望,又公然讪谤皇上,说什么致休乞命,这倒是自己的性命要紧,皇上的朝政大事不要紧了。那是这厮对不起先帝,可不是皇上对不起这厮,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