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七女》一五
§第四回 万里渡关山劫后精魂仍依爱侣 千重消血雨怀中灵符忽化虹飞
绿华看见了崔晴,未及开口,崔晴好似看出绿华心意,颤声说道:“妹妹不要疑虑。我蒙优昙大师恩怜,本意送我生魂转世。是我不舍妹妹,还想见上几面,再四哀求。大师也未十分勉强,只似怪我执拗,收了护魂佛法,自行飞走。我先受佛法禁制,收入大师袖内,不闻不见,一切茫然,闻只微笑不答。后来我说宁甘受千万劫,也决不离开妹妹,大师才将我放下。那地方已远在海外,仗着多年修炼,虽与寻常游魂不同,功力到底还差,每遇罡风狂钊,仍难禁受。路程太远,茫茫宇宙,何处寻访妹妹下落?尤其这类修道人的精魂,最易被左道妖邪觊觎,一经撞上,永无超生之日,随时随地,均须小心提防。好容易由远隔数万里的海外,辗转逃避,飞回中土,用尽心力,受了许多惊险艰危,一点音信也得不到。
“我从小随娘清修,轻不离山,只能分辨善恶邪正,识人不多。稍差一点的人,惟恐引火烧身,又不敢与之交谈。几次想回仙都,寻娘谈问,但我深知娘的性情,见我这样,必疑我违抗大师,不知上进,定要大怒。惟恐引起伤心,就去也不肯说,始终不敢登门。只在昔日我二人月下吹笛的梅花林中,想娘痛哭了一场。未了想起优昙大师必知妹妹下落,正待老了脸皮,前去寻她,不料竟在途中巧遇,不特不肯指点,反训斥了一顿。
当地乃是九华山中一片危崖。我听大师口气坚决,我来生变一女子,与妹妹同修仙业之愿,十九无望。知妹妹决难寻见,一旦遇上左道妖邪,立受炼魂之惨,休想再见天日。急切间本就无处可去,又听大师行时警告,说近日九华、黄山之间,时有妖人来往,在此三日之内轻易行动,必为所擒,如何还敢离开。当夜恰值天阴月黑,苦雨凄风之中,更易触动悲怀,飘泊孤魂,独坐崖下石洞之内,越想越伤心。正在悲苦,向天哀泣,哭诉心事,没想到当地乃是一位前辈女仙埋藏法体的后洞。
“这位老前辈神通广大,法力无边,隐居东溟辽海已有千年。每隔一二甲子,必要神游中土,借一躯壳,游戏人间,修积功行。每次善功圆满,便将法身藏入洞内。回去过上几年再来。因其天性奇特,踪迹隐秘,自来无人知她踪迹,也轻不与外人相见。看去只是一个相貌奇古的贫女或是老妇,多高法力的人,也难看出她的来历。以前娘曾对我提过,说她性情虽然孤傲,人却极好,法力更高。只要谈得投机,对了她的心思,无论多大难题,也必锐身急难,以全力相助。
更喜暗助颠连无告,或是本人颇好,限于福缘根骨和前生夙孽,想要求好向上,偏生孽难重重,难于避免的苦心修道之人。一旦机缘凑巧,得她垂怜,直是遇到极大福星。娘因昔年误人旁门,一任如何自爱,努力潜修,仍极吃亏,难于超劫成道,常想去往尘世之中,寻觅她的踪迹。无如这位老前辈名姓早隐,元神所附法身又相貌不同,老少美丑,随时变易,救人灾苦,只在暗中,有心寻访,休想遇上。所居东溟大荒,远在东极辽海,离开中土数十万里,中途更有万里落涤凉沙与海心蜃雾玄霍、罡风旋飓之险,寻常修道人决难飞渡。地域又极广大,即使能冲越那些奇险,到了东极,仍寻不到她那住处。一连寻觅了好几次,均无迹兆,只得罢了。
“当初随意一谈,并未在意。谁知机缘巧合,优昙师伯竟然算准她当夜要往洞中一行,故意把我引了前去。因知此老脾气古怪,从不喜人知她踪迹,引人往见,尤为厌恶,故此事前一字不提,反而给我好些难堪。这一伤心悲哭,恰值她回洞之际,被我哭诉感动,走了出来。一开口便说她是上了人家的当,照她旧例,本不愿管此闲事。无如引我来此的人心计极巧,明知她是有心做作,偏是事在两可,不能算是背她规例。而我事前也是毫不知情,痴得实在可怜。因此出见,问我心意如何,只要明言,求她相助,不问何事,均可办到。井问我是否想要重圆旧梦,与心上人结为夫妻。
我因妹妹志行高洁,虽是邪法暗算,终是受我之害,想起上次生离死别时,妹妹那等伤心神情,已是心如刀割,知道妹妹对我虽然情深,世俗夫妻相处决所痛恶,已然铸错于先,一误何堪再误。因此尽管她说如想做个真实夫妻,三年之内,便可如愿。至多每隔四百九十年,要经一次天劫,仍可设法避免,或是先期兵解,转世重修,只要知自爱,不与妖邪为伍,误入歧途,仍是神仙美眷。如果只想常在一起,做一名色夫妻,或是转世同为女身,共修仙业,却是阻力横生,艰难得多,不特近数十年中无望,一个不巧,本身还要吃上好些苦,不时受人欺侮,无地自容。她又恰是功行圆满,东归在即,难于随时照护。路是两条,任我选取一条。
话一说定,却不许丝毫更改。连问两次。我均因上次铸错,不是本心,尽管痴爱,并无邪念。以前妹妹对我已多疑念,如再走第一条,岂不坐实前事?连平日所说,都成虚假。黑白难分,还在其次,最不好的是,此举决与妹妹心志有违,全由仙法神妙,勉强促成。妹妹根骨聪慧,本是天仙中人,如果为我所误,就妹妹对我怜有,也违本来爱护之意,问心何安?于是向其力求,决不愿为我一念之私,痴情痴爱,使所爱的人为我所误。将来只求永不分离,一任地老天荒,能得常在一起,于愿已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