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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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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疯子本朝赵荣春发话,一听两恶党呼喊,似恐惊动村人,忽似转风车一般朝那两人卷去。说也奇怪,疯子身材不高,这时手上还举着两个大人,不知怎的,人影和旋风一般快得出奇。老好还未看清,那两武师已被点倒在地,跟着便将赵荣春放下,低语了几句,刚把背后所绑女子解下,打开包裹,取出口中所塞之物。那女子刚一跪地哭喊,便被止住。疯子又问了几句,便将恶霸抢来的妇女扶上了马,也不管这三人,便往来路驰去,疯子紧随马后,越走越快,晃眼无踪。

  老好胆小怕事,恨这三个恶人,也不知他们死活,不敢出看,正在为难,恐怕地方上死了人,明日受地保恶气,又被连累,心正打鼓,忽见两个和尚由小路上飞驰而来,快要走上官道,离那三人也只三四丈远近,相隔颇远,虽未看清面目,照那短打扮,一望而知寺中僧徒,心疑方才三贼号叫之声引来,当地离善法寺还有两里来路,怎会听见?念头才动,隐闻远处嘘的叫了一声,两个小和尚立时惊退,藏向树后,跟着便见疯子步行如飞,带马赶回。因是九十月天气,三更将尽,来去两路都是静悄悄的,前村相隔尚有半里多路,共只号叫了两声,并未将人惊动。

  疯子走得极快,转眼到达,朝三恶贼身上一捏,均能开口。自知不敌,凶多吉少,同声哀求起来。疯子先朝那两个武师说了几句,倏地转身一掌,赵荣春应手立毙,声息全无。二武师跪在旁边,吓得动都不动。疯子便将先那一床被单放在地上,把恶霸赵劳春尸首包扎起来,绑向马背之上,再朝二武师低语了两句,令各上马。九头狼受伤最重,连马都上不去。疯子还扶了他一把,仍是一左一右,把死人夹在中间,牵马同驰。疯子跟在身后,同往赵庄那面驰去,由此无踪。

  老好虽觉此举大快人心,疯子应该把这三贼一齐除去,如何送尸同行?赵庄恶奴打手甚多,岂非自投死路?一面又防事情闹大,附近的人难免牵连受害,正在床上转侧不安。天明以前,忽听墙外有一女子口音,低呼:“秦老好,昨夜的事不可宣扬。”

  惊起一看,人已无踪,残月寒星中,瞥见入寺小路上有一条瘦小人影一闪,并非疯子。隔了些日,只听人说赵庄二相公日前暴病身亡,庄中正在大做法事,除善法寺近年与城内外施主富户断了来往,寺中僧徒专一清修耕种,不肯再应法事而外,连汝南府的两座大庙全都请到,热闹非常。预定七七四九天道场做完方始下葬,不知怎的,初七还未做完,老庄主忽又停止,那两武师由此无人再见,因其平日强横,也无一人知他真相,暗中均觉奇怪等语,由此疯子也不再见出现。

  去年冬天,又听寺前的人暗中传说,这日夜里闻得狼嗥之声甚急。那人胆子甚大,恐将所养的猪吃去,拿了一柄铁锹偷偷出看,因听狼多,雪地又滑,不敢远出,掩在门外暗中戒备,忽见一个无头无脑的怪物往寺后一带驰去,先听狼群颇多,怪物过时业已停止。守到天明,赶去一看,雪地里到处都有血迹淋漓,靠近官道一面倒着两只死狼,都是头脑抓裂而死。再约了些人,顺着血迹赶往寺后一看,死狼更多,前后共有十来只,死法也差不多,只有一只最大的裂为两片,像被猛力撕碎,余均伤在头上。狼的前额最坚,不知怎会抓裂?俱都奇怪,正要往后搜寻,寺中僧徒忽然赶出,对众人说:“昨夜闹狼,全已除去。”

  也未说是何人所杀,只将死狼分与众人,并嘱:“不要向外传扬。如今官差贪暴,万一来讨狼皮,又多骚扰。”

  那人刚向和尚说起发现怪物之事,便被止住,引往一旁,暗中警告,说那怪物十分厉害,虽然无故不会伤人,终恐无知激怒,不愿你们常来寺后走动便由于此等语。

  老好因和那人多年相识,偶在无意中谈起,虽不知怪物和疯子怎会住在一起,都是那么厉害。素来忠厚胆小,事不关己,村人又常听和尚背后嘱咐,除几个相交多年的老人外,连附近村镇的人都不知道此事,寺中僧徒更是本份,从来无人留意。当日因见郝济是个忠厚少年,对他那样照顾周济,心生感激,一听人住寺后,又是初来不知底细,寺后一带已有数年不去,郝济有心探询,人更谨细,又未明言住在寺后菜园之内,只说同一长辈住在那里,欲以种菜为业,寺中和尚都未见过,老好只当由外新搬来的村农人家,不知底细,见寺后有的是空地,也许不听和尚劝告,住在那里,恐其无知,遇险受害,郝济再用话套话,便全问了出来。

  郝济本就觉着寺后一带必有隐情,再一回忆法勤所说之言,越发心动。初意所说疯子,定是前数日连来几次、吃掉所备酒菜的那个怪人,及至细一盘问,形貌身材又与月下所见的黑影不符。虽然疯子,所穿衣服十分古怪,但是身材较矮,头发蓬乱,乍看不分男女,有人听过,说话却是女音,声低而急,从不与人对面说话,人多之处决不出现,偶然有人见到,也都远望,等到跟踪往看,人已不见,看去走并不快,不知怎的追他不上。因有一次见他发疯,满地打滚号叫,沙石乱飞,无人敢近,因其发疯时都在无人之处和树林里面,从未侵害过人,常时采了草根树皮走过,都在夜里,也不乞讨,人都见惯无奇,喊他不理,有那心好的人,加上好奇之念,想送食物与他,即便勉强迫上,他也口中怪叫,摇头不要,一面抓些树叶满嘴乱塞,力大无比,手和铁抓一样,多么坚厚的树皮,手到即碎,日久看惯,也不诧异。来到本地半年之后,便难得见他出现,加以日夜颠倒,谁也不再对他留意。

  只有一次,听说那两个可怜他的好心人相继发了一点小财,日子越过越好,别人均未留意。老好因是睡眠太少,常在深夜之间,见他在月亮地里往来走动,不时摇头叹气,后又发现杀恶霸时,远望身材比前见矮小,想起可疑,曾向那两人探询。均是变色吞吐,推说经商所获。老好知这两人忠厚农民,不过去往镇集上买点粮食,并未经商,虽料与那疯子有关,回忆前情,不敢多问,也未再对人说。

  到了当年春天,忽见疯子又在月下出现,另外还有两人,穿得十分整齐,俱都朝他礼拜,似有什事,苦求不已。疯子始而不理,后来稍微说了两句,那两人便自喜极,拜谢而去。第二日早起,发现炕床上多了一块二两来重的银子,至今没有敢用,也无他异,只觉最后一次所见,人似高大了些,始终不解。因其满头白发蓬乱,有时连脸也被包没,像个老疯婆,自从二月半末次出现,虽未再见,据老好的估计,仍在当地,不曾离开,想是不愿老好看破他的踪迹,另有走动之处等语。

  郝济听完前情,心疑怪人不止一个,许有前辈高人隐居在此,假装疯狂掩饰形迹,便留了心。六月间的狂风暴雨说收就收,片刻全住,云睛天空,清光大来,雨后凉生,天已不早,方才乘凉的人均已回家安睡,道旁低洼之处虽然积有不少雨水,急溜乱窜,路上沙土却被雨水测净,反比平日干净好走。惟恐寺后有事发生,挑了所买酒菜,踏着雨后月光,往回赶去。走进小路不远,见到处清光朗照,月华如霜,沿途草树上的水还未干,吃月光一照,不时闪动起万点银辉,大片林野和刚洗过一样,充满清新之气,野风阵阵,暑热全消,方觉凉爽舒服,脚底走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