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蚂蚁》一八
§五、凶犀过境
前文王翼、时再兴见兰花、姬棠二女闻得角声正在惊奇,刚刚角声停止,安静一点,遥闻森林之中又起了骚动,折木之声大作,响成一片繁音。二女面上立现惊异之容,方料发生事变,不是敌人来攻,便有大群猛兽蛇蟒来犯。看二女面上惊疑之容,疑是昨日所说毒蚁,正在探问,忽听两声狮吼,相隔甚近,没有昨夜所闻猛恶,目光到处,果是昨夜那两只小狮被二蛮女一人牵了一只绕着小山往楼下走来。兰花正吹银笛,凭栏下问:“这两只小狮如何不放在山洞之内,牵来作什?”
蛮女答说:“这两狮子自从前夜代它捉了嘶蝴,上药之后,连另外一只也驯养起来。刚饿了它一天,便向我们摇尾求食,毫不倔强。因未奉命,不敢给它吃的。方才走过,不知何故,拼命往外猛窜,锁链都几乎被它挣断,见了我们便吼了两声,不再强挣,不住摇头摆尾,看去可怜。刚一走开,便怒吼纵跳,想要跟来。我们恐它挣断铁链逃走,只得带来此地,你看我们不是连矛杆都未用么?”
四人一看,果然那两只小狮和家养的狗一样,由二蛮女拉住锁链一路走来,毫未倔强,手中长矛也未抵住头颈。那被蚂蚁咬伤的一个更是不住仰头向上欢跃,口中低啸不已。另一只却回身注视森林那面,做出发威紧张神气,对人神态却是驯善。兰花正命蛮女给它肉吃,忽听森林那面折木之声越厉。对面洞中蛮人闻得笛声已有多半出洞,连队伍也未排,纷纷分驰而去。二人党着形势紧急,兰花还在喊人取肉,引逗小狮,所说蛮语十九不解,知其少女天真,童心未退,恐有延误。时再兴首先急问:“兰妹,你连发号令,他们这样慌张,森林相隔这远,竟能听到猛烈的折木之声,必有事故,莫非昨夜所说毒虫寻来了么?”
姬棠接口道:“这个不是撕撕,声音不对。那东西来时和潮水一样,虽然也有声音,又密又匀,不是这样响法。恐是什么大群野兽,林中树木都有折断,定必猛恶厉害,兰姊业已发令令人分路赶去,要是大队犀牛、野骡,正面杀它决挡不住。我在此多年,只见到过一次,过了两三天才过完。由昨夜狮子来路山崖之上猛冲下来,往出山路上驰去。彼时我年尚小,你们来的那片树林也未开辟,犀群所过之处树折木断,地上花草全被踏平,一味随同为首大犀向前猛冲,无一回顾。前面不问是崖坡,是溪涧,或是大树,只要为首的几只大犀没有掉头,照样猛冲上去。事完之后,单这二三十里一段路上,它们自相践踏和跳崖撞树、连死带重伤的少说也有一二百条。
快过完时,被我们由后面边追边打,刺杀的还不在内。打这东西必须跟在它的后面,用长矛梭镖凭高下掷,便是受伤,它也决不回顾,如由前面去挡简直送死,便是铁人也被踏扁。兰姊听出是这一类野兽,因其力大无穷,皮又坚厚,差一点的毒镖不易打进,遇到走单不能归群的凶犀最是可怕,发起疯来,低头朝人猛冲,比飞还快,人被撞上,独角一挑,人被挑起好几丈高远,就不被那独角挑中要害,跌也跌死。
本来将人藏起,避向高崖之上,听其过去,原可无事,还能得到许多现成的好牛肉。它那周身上下、连皮带骨又都值钱,虽然我们卖与汉客和缅甸国人常受人欺,所得不过数十分之一,因是不遇便罢,只要遇上一群,少说也可得上百十条。那肉又嫩又香,先吃不完,这里天气太热,以前全都糟掉。前数年才学会风干咸腌之法,能够多放,。运往山外去换值钱东西。此事相隔已七八年,我们至今还想吃那牛肉,腌干的更好。今天要是这类东西,事情虽险,再妙没有,连生带腌足可吃它一年。老王几次传命,如其打到一只也要送去。可惜七八年来只偶然登高遥望见有几只隔山走过,一则追它不上,二则如非大群移动,要是零星几只,遇上时比什么猛兽都要危险。要想打杀一只,至少必有数人丧命,也无什人有此胆力敢于和它拼斗,原是一件喜事,姊姊因恐犀群冲来此地,将她两年心力布置的花木竹楼全数毁坏。这东西和别的野兽不一样,非但会泅水,动作更是灵巧凶猛,想要躲避决非容易。它那独角生在嘴唇上面,比刀还快,凶恶已极。因此命几个纵跃轻灵、胆力强壮的蛮人故意赶向前面,引逗那为首几个大犀,将其激怒,等它追来,立时避开,便可引往别处。”
免得来此糟蹋,我们不消多时就看见了。
王、时二人同声惊问:“这类凶犀我也听人说过,万不能由前面与之相对,迎头引逗的人不是要送命么?”
姬棠笑答:“不会送命。兰姊多么聪明,早已想好法子,非但对付犀群,什么猛恶凶毒的东西,除毒虫 外,到处都有准备,一声令下,便可抢前面埋伏防御,随时发难。因此近三年来本山人数越来越多,伤亡越少,不像以前采荒,只一遇到厉害东西,死起来就是一大片。所以本族人不说,连那最凶野的蛮人都当她神仙一样看待。听出声音,那东西正在森林之中觅路乱冲。由此起共有三处出口,只东面往这里来一条路最是平坦,多半由此经过,这次犀群走了反路,如不是兰姊平日想得好,它冲到西面香水崖冲不上去,定必四散开来,非但金牛寨前大片地面被它占满,这碧龙洲也休想保全。牛群大多,杀是杀不完,稍有激怒,便潮涌而来,谁也没有那大胆量上前送死。好在相隔尚远,至少还有半个时辰才得走到,你没见寨旁崖角业已准备干柴快要发火了么?但盼是这东西才好,我们受点惊险也还值得。野骡虽没有它值钱,肉也好吃。”
话未说完,兰花嘴衔银笛,目注下面小狮吃那生肉,一面留神静听三人这里问答说笑,一言未发。忽然惊喜道:“果是那小尖角的犀牛,亏我听了叔公的话,早就想好法子。这必是七八年前由此过去的一群又回来了,如走原路,我们没有准备,岂不连人带房舍花木都难保全?今天居然被我盼得它来,这大好了。我叫他们多预备点干柴吧。”
说时二人探头外望,咋日来路崖角本就堆有几处柴垛,不知何时被人拆散了一垛,横成一道宽约丈许的柴堤,恰将由东往西这一面的路拦住,后面还有丈许方圆宝塔一般的大小柴堆,前后大小有十多处,后面俱都藏有一两个手持火把的壮汉。
兰花把话说完,又将银笛吹了几声长音,隐伏在崖角那面的二三十个山奴各穿着一身短装白衣,一手拿着一根竹竿,一手拿着一面红旗突然出现,径朝东方森林那面悄悄掩去。兰花随道:“此时森林中折木骚动之声越来越近。这三条路虽都有人埋伏防守,恐怕牛群还是走这一面原路居多。我已听到蹄声,大约不等顿饭光景便要涌来。方才去那二三十人都是我们这里特选的壮士,去年我教他们练习竹竿跳纵之法,爹爹和几位叔父还说我娃儿脾气,今天且叫他们看看这竹竿的用处。转角那面还埋伏得有十几个人,处境更比前去的人危险,但决无妨,因那犀牛虽极灵巧凶猛,动作如飞,开头上来一味低头猛冲。本应等它自己走过,从容得多,一则昨夜人都未睡,那年犀牛已过了两天多,隔了好些年牛群去而复转,也许比以前更多,与其等它慢慢走过,要好几天才过完,不如迎上前去将其激怒,只要为首几个往前一奔,后面的全数涌到,比它自己走过快好几十倍。再要事情凑巧,打伤两只大的,激发凶野之性,那更快得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