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眉真人传》八六
尸毗老人知她阴险凶狡,“哈哈”笑道:“贱婢不必花言巧语,有什本领,只管连我算在一起。如恐引火烧身,我必助你一臂,使你满这三年限期,再遭孽报便了。”
魔女厉声答道:“老神主留意,恕我无礼。”
说罢,将身一抖,通体赤裸,露出一身白如玉雪的柔肌,满头秀发也都披散。
郑隐自从老人现身,二童所化恶鬼还未被其收去,身上便觉一轻,知道魔法已解。虽还不知老人来历,料是救星。两次想要下拜,均被一种潜力挡住,知对方不肯受礼,只得恭立旁听。见魔女忽施魔法,通身赤裸,这才看出魔女左臂上钉着七把长约三寸,血光闪闪的金刀;酥胸上面,现出七个相貌狰狞,神态如活的魔鬼,大只如杯,但都神态生动,七窍喷烟,隐现玉肤之内,似欲飞起。前生和她同居三年,只觉通体肤如凝脂,柔若无骨。想不到那么凶毒的神魔,竟会藏在身上,料知厉害,越发厌恶。刚往旁边一闪,魔女已把玉股上所悬锦囊举起,口诵魔咒,并发誓言。
郑隐见魔女寸丝不挂,那锦囊由左肩起斜挂腰股之间,大不过尺,非丝非帛,织绣精巧,上有七个形似灯花的环结,并无他异,也未见有邪气。魔女左手高举,向其念咒,右手按着臂上金刀,神情十分紧张。隐闻魔鬼呼啸之声由胸前发出,凄厉刺耳。虽料不是寻常,看其目射凶光,注定对面老人,决无好意,为何未见形迹?方在寻思,猛瞥见前面好几个魔鬼影子一闪,眼前倏地奇亮,红光如血,照耀全山。耳听老人厉声大喝:“姑且便宜了你,回去养好了伤,再寻你冤孽去吧。”
声才人耳,魔女和那七个恶鬼影子忽然失踪。跟着眼前一花,重又云白天青,花光如绣,只黄衣老人仍立身前。料知魔女逃走,大难已过。又想上前拜谢,老人把手一摆,立有一股极大力量把身挡住。
老人笑道:“你我无缘,道路也各不同,今日之事本出无心,只因贱婢狂妄无知,自取灭亡,才便宜了你。再过数日,必被此女寻到,这三日夜的苦难,实非人所能堪。我既袖手不问,如何受你礼拜?我看你夙孽甚重,魔女这两难关虽能逃过,将来成败仍须在你自己。能够心口如一,和你方才初来时所说一样,也非无救。贱婢不知老夫神通,妄想以卵敌石,借着立誓对我暗算。我虽有言在先,不肯伤她,她仍作法自毙,受了反应,从此更要倒行逆施,不能自主。这还是临场胆怯,只用自炼阴魔,不敢把乃父锦囊中有无相七绝神魔放出;否则,不等三年,便要形消神散,为魔所啖了。她固必受孽报,但你仍须念在她父虽是魔教,向不害人;你前生如不是他暗助,将你好友引来,孽缘一满,早和别的被害人一样,为此女所残杀。到了第三年的未一天,如被此女擒去,可相机行事,将她父亲那盏魔灯上第三朵灯花用真火点燃,自生妙用,彼此有益。你今日虽未受那阴火焚身之惨,但已中恶鬼暗算,又为魔女所困,元气损耗,必须静养。我现把你送往中土静养数日,以免此时便被魔女发现,不等你复原,赶来寻仇。此关虽躲不过,迟遇见她数日,吃亏较少。你自去吧。”
说罢,把手一挥,立有一片红光拥护全身离地而起,只觉四外云光包没,隐闻天风海涛之声,什么也看不见了。不消多时,落到地上一看,云光不见,大河前横,已是黄河南岸。想起前事,大是惊奇。断定还有三日灾难,结局无害,与魔女相遇越晚越好。本来要走,忽想起爱妻日前在此修积善功,也许人还未回,何不往寻?到了路上,又觉自己连受重创,神气萧索,如若相遇,难免疑心。打算觅地静养,偏想不起何处是好。听尸毗老人之言,此时如被魔女寻到,多受苦难,还是小心些好。刚要走开,忽听道旁柳荫下有人闲谈,说起无垢治河之事。过去一打听,偏巧那两人受过无垢好处,那日河工完成,无垢被恶少强行劫走,又曾在场,便把前事一说。
郑隐闻言,本就有气,正赶两狗子带了家将骑马路过,耀武扬威,神态狂傲,不由怒火上撞,迎上前去,将人杀死,故示灵迹,腾空飞走。此时如寻无垢,或另觅地藏起,也可无事。飞至途中,忽然想起对方朝中亲贵均有权势,狗子被杀,决不甘休,恐再连累好人。于是夜间赶往对方家中,施展法力,显灵警告。说狗子为恶多端,自己是神仙,为民除害,如敢连累无辜,便将全家杀死。事完要走,忽听身后女子冷笑之声。回头一看,原来身后少女正是魔女门下侍女阿青,因奉魔女之命,查访无垢踪迹,途中发现神光,无意相遇。以郑隐的法力,如用飞剑将其杀死,也可无事。无奈惊弓之鸟,早已胆寒,只得设词推宕,意欲探明来意,觑便逃走。阿青人甚机警,先传魔女之命,令其同回。见郑隐不住好言求告,不肯回去,知其胆小,不敢为敌。凭着自己一人,决难成功,借着闲谈,暗把信符放起。
魔女逃前,本想用神魔冷不防暗下毒手,制住对头,乘其防御匆忙之际,把郑隐暗中劫走。满拟这类神魔威力甚大,对方多高法力,骤出不意,即便不至受害,也必手忙脚乱。谁知初遇劲敌,只听平日传闻,不知深浅,急怒攻心,冒失动手,阴谋未成,本身反受神魔反应。如非对头威名太大,上来存有戒心,当时便是凶多吉少。惊悸亡魂之下,再听对方魔光反击,慌不迭飞身遁走,虽幸敌人未追,元气已受大伤。尤可虑的是,弄巧成拙,神魔易发难收,须在三日之内,擒到几个修道人,使神魔饱淡精血,才不至于反害主人。而这类修道人均有法力,自己恶名在外,人多望而远避。按照魔规和昔年对老魔所发誓言,必须对方自行投到,或是受了美色诱惑,已然上套,不能无故加害。事又紧急,又须在魔宫静养,这类修道人,至少要用三四个,急切间何处寻找?时机紧急,实在无法,才想起近年勾结到一个左道妖邪,师徒七人均与自己有染。
原来当初双方曾经言明只是淫乐,两不相犯。妖道知其残忍淫凶,虽然迷恋美色,防备甚严,门人法力又均不弱。魔女更因近来寂寞寡欢,寻常壮男一夜必死,无什意思;正经修道之士难于勾引;一班左道妖邪又因和她成好的都是凶终隙未,无一好死,各生戒心,不敢招惹。尤其近数十年,魔女因为失去元阴,离开男子太久,便难忍受。难得妖道师徒有七人之多,已然打成一片,乐得暂时快活,等寻到郑隐再作计较,也就未起凶心。年时一久,妖道师徒渐渐少了顾忌,后又看出魔女心意,越发胆大,近一二年已不再有戒备。
魔女此时想起,正好合用,于是顿生杀机。一面用功静养;一面向神魔许愿,在三四日内把妖道师徒引来,使其饱喷。正想下手方法,忽接阿青信符,连连告急,不知郑隐已被发现。这类信符,照例不能轻用,一经施为,当时主人便须赶去。尤其当此忧患危疑之际,怎敢疏忽?只得匆匆赶去,本心还恨阿青不该妄发信符,使她忙乱。到后才知郑隐已被寻到,惊喜交集,如获至宝,以为笼中之鸟,手到擒来。刚一现身向其媚笑,郑隐明知难逃毒手,人当危急之际,毕竟求生心切,仍纵遁光加急逃走。不料飞出不远,便已落地,再飞已是无力。不知身有尸毗老人魔符暗助,好生惊疑。回顾魔女并未追来,正遇黄春站在门前。心想:“魔法厉害,此时无力飞行,藏在人家,也许对方不会想到。”
黄春原知郑隐来历,一说即允,在黄家养了数日。魔女不知郑隐身有魔符,一见逃走,正忙追赶,不料一片魔光迎面扑来,挡了一挡,再往前追,已无踪影。百忙中瞥见郑隐遁光曾在途中下落,心疑避往人间。落地查问,被黄家佃工支走。
魔女心中愤极,决计先把郑隐擒回。忙令阿青先返魔宫,代其主持。自己又跟踪寻了几天,忽由宫中魔镜发现郑隐藏在黄家。也不想以前数日怎会查看不出,匆匆赶去。双方把话说翻,便用魔光将人困住,迫令降服。无奈本身神魔尚未收服,妖道师徒当日要来人网,关系重要,不得不走。又见郑隐始终以全力相抗,不肯顺从。虽因事前防备甚严,仗有飞剑防身,未被阴魔侵入,但那罪孽苦痛也实难当。在秘魔神光禁制之下,休说逃走,行动皆难。当地离城甚近,修道人不会由此往来。黄家屋上又放有魔教中的信符,即便被人发现,也决不敢无故生事,自蹈危机。下余均是凡人,屋中魔光厉害,如若妄动,只有送死。觉着无碍,一时疏忽。因金银二童已被强敌收去,门下男女侍者虽多,得力的少,万一妖道师徒忽然警觉,一个制他不住,无法善后。势难兼顾,只得留下魔镜,匆匆赶回。
底下郑隐遇救的事,无垢已全知道。见丈夫说起前情,声泪俱下,满脸愧悔之容。想起他此行所受苦痛以及抗拒魔女,拼死犯险,不肯降顺情景,觉着丈夫心志果甚坚定,将来成就大是有望,心中喜慰,好生怜惜。事已查明,去了疑团,情爱自更加厚。郑隐见爱妻体谅自己,不特未生误生,反更垂怜,一任温存亲热,毫不抗拒,不由满心欢喜,感激非常。力言此后无论遇何险阻艰难,必以虔心毅力战胜邪魔,以便合籍双修,不负爱妻之望。
无垢人本贞静端庄,因见丈夫痴爱自己,吃了这般大苦,不忍使其失望,只得听之。后见郑隐缠绵不已,恐其情不自禁,又入魔道。一看天色已是启明星耀,残月西斜,曙色将生,离明不远。地面积水不曾干透,尚在暗影中闪光。到处静荡荡的,山人村落中鸡声已在报晓。笑推郑隐道:“你这人真的老脸,夫妻相爱也有够时。天已快亮,我们带着黄钟这个累赘,共只还有半天的光阴,便须赶往大鹏顶去。那位李道友我尚未见面,不知肯收门人不肯。也不谈点正事,老抱着我有什么意思?”
话未说完,猛瞥见身后似有光华一闪。回头一看,一道白光正由相隔不远的花林之中破空飞起,一闪不见。心中一动,忙拉郑隐赶回,迎头遇见姬平,正立门外向来路遥望。姬平见面便问:“黄钟前半夜去寻仙姑,可曾见到?如何未来?”
无垢一听大惊,忙转回身寻去,人已不见,查遍当地,均无影迹。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