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十九侠③》第七十八回 山川险阻首涉仙都 洞壑幽深重逢爱侣(8)
秋云见他如此情深,越发伤心,回身用一手抱住他道:“我真对不住你。也不知前生造了多大的孽,受尽千灾百难,好容易可以脱出火坑,偏又多心,惟恐对头将来因制师父的镇物和法宝遗留在此,被日间妖道走来发觉,不特尤师姊要为此受害,而且师父他年也永无超生之日。有心取走,不料晚了一步,被尤师姊闯见,不容分说,将我二人困住。我如没她,早已身遭惨死,生魂受了恶人禁制,万劫不复;这次又是她一力相助:怎能反恩为仇?说不得只好把这条命交给她。我是应该如此,你却因对我情深,无辜被我连累,叫我做鬼也难瞑目。如尤师姊不下绝情,或桑仙姥木箭威力稍次,也好想法,偏都各是绝手,只一发便不可收拾,无路可走,这却怎好?”
边说边哭,甚是凄惨。
超群爱秋云甚于性命,如何见得这等情形,一面尽情抚慰,一面问:“现无异状,尤师姊难道还比山主厉害?我们不过不肯伤她。除非安心坐以待毙,怎见得就跑不脱,说出这样话来?”
秋云凄然道:“你哪里知道。我初意只想破了对我的禁制以后,再将对头所炼阵法破掉,好与你一同归见桑仙,以免寸功未立,回去受责,本心不愿杀死对头,所以将你拦在外面,独自冒险行事,意欲两全,真个不行,再作计较。好在对头正在入定,尤师姊又为师父拜参行法之际,时光足来得及。那破禁之法我又深知,先前只因尤师姊胆小,恐被对头觉察,再三拦阻。我得脱身已是喜出望外,多的罪都受了,何在这三两月的有限苦痛?又不是熬不过来,也就罢了。
“这次回来,满拟下手容易,至不济也只知难而退,人决不致失陷。哪知对头深心险诈,别有陷阱,连尤师姊也被瞒住。头次逃出,如非知机,听了尤师姊的拦劝,当时便会闯出祸事,休想还能和你相见。总算我临事谨慎,上来只管得手,一点没敢大意。等我盗了主幡,破去旗门,眼看就竟全功之际,忽然埋伏发动,将我困住。当时对头已然警觉,因是疑心尤师姊同谋,想以我为饵,挨到尤师姊来援,再下毒手一网打尽,所以装作入定未醒,却在暗中运用禁法使我受罪。我一点也不知道,仍恐你来伤他。妄以为我身带两件防身法宝,又知这类戊土禁制,只要无人主持运用,便可以挣脱,所以始终奋力挣扎,没有出声呼救。刚刚觉出不妙,有点支持不住,你便赶来将我救出,无意中将对头杀死。
“现在尤师姊当我真是师父夙仇转世,有心背叛,恨已切骨。师父法宝十九在她手内,这还无妨,最厉害的是这里全洞俱是戊土精英所萃,全阵枢纽便在尤师姊居室祭坛之上。只须如法施为,这一片大小数十间洞室全都化为青黄二色的毒沙,夹着地火风雷,除克制它的乙木真精外,真仙也难抵御。因她事前没有准备,这间土室又有对头劫灰和遗物,还想保存原样,所以我们在此室内只被烟光困住,不觉稀奇。实则她去时已将你上次所见两枚金丸,连同别的法宝,一齐施展出来。我们不走出去,暂时还好,只要一到外面,受制更甚,逃更休想。尤师姊平日对我虽好,对敌却极狠毒。此时必是回到地底居室,等发动好了阵法,再亲自到此运用,逼我二人出去,再目睹我二人死时惨状,消她愤恨。我便仗着这件法宝全力抵御,也只能支持上个把时辰就没命了。”
超群闻言,暗骂丑女狠毒愚昧,悲愤已极。强忍怒火答道:“那也不见得,我除这三箭外,还学有遇险逃命之法。姊姊不过是不愿伤她,难道我们单逃命还不行么?与其束手待毙,何如试他一试?”
二人先前匆匆相见,超群亟所叙阔,表白心曲,对于婴儿传授,语焉不详。秋云始终当他是个凡人,只凭那三支木箭护身制敌,不知超群已能吐纳乙木精气。超群已是一心在秋云身上,只知抚慰怜爱,死生均置度外,别的全未顾及,这还是无心说出,秋云闻言,惊喜道:“先听你说要用木箭破法冲出,我知此箭威力,恐伤尤师姊,铸成大错,所以不肯。照此说来,你共总学了几天功夫,难道桑仙竟肯把她本身乙木精气传给你么?还是别的法宝呢?”
超群便把来时婴儿如何传授说了。说未一半,秋云大喜,忙止住道:“我明白了,隔墙有耳,不宜全泄。趁尤师姊未来,你速行法开路逃走吧。”
超群便问往何方逃走。秋云把眼往北一看,嘴里却说道:“此时我们已入重围,出去道路全非。我看东方为乙木正位,还是往东方逃走为是。我抱着你走,以免迷途。”
说时又朝北方使了个眼色,将超群的手捏了一下。超群会意,一手和秋云互相搂紧,将三支木箭插在腰间,面向东方,手掐灵诀,如法施为。运用婴儿所赋乙木精气,张口一喷,便有一股青色烟光喷将出来,将全身包没。倏地侧转身躯,手向北方一指。青光刚刚涌起,待要斜飞上去,忽听丑女怒喝:“无知狗男女,已成釜底游魂,还敢逃走,今日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超群闻声回顾,丑女满身俱是金光烈焰环绕,正由身后追来,披头散发,目射凶光,神态甚是猛恶,大有不能并立之势。本来青光初起,身外黄色烟光便似奔云一般朝前冲去,身上为之一轻。丑女这一现身,倏又大盛,四外烟光又复紧紧逼近,虽不似秋云先时抵御那么压束得气透不转,要想冲荡开去,看去却也不是容易。
秋云见丑女手中还持有两枚金丸,知道要逃已是无望,忙将超群止住,返身哀告道:“尤师姊,我适才说的话并无虚言,你一定要我性命,那也无法,但是此事实系由我一人而起,与超群无干。他还有父母,你如能放他逃走,我便由你处治好了。”
丑女戟指怒骂道:“不要脸的贱人,你用这类苦肉计,当我还似从先上你当么?你见被我法宝困住,明知小狗是个凡人,山主被害乃是没有防备,那三支鬼箭只能暗算那不能行动的人,不能伤我。先是连笑带说,假装约了情人同死;见打不动我心,语气里又故示恐吓,好似那三只木箭比仇人来了还厉害,并非不能逃走,实是感激我几次解救,不愿恩将仇报,全是一片好心;及见我始终没有应声,知道望绝,无可挽回,才现本相,打算冒险逃走。不料我回去发动完了禁制,便即暗中赶回,看你捣鬼,什么鬼蛾伎俩全都被我识破。我这样说,你必不服。
我来问你:你既感我恩德,欲以一死明心,为何这小狗一说除三箭外另有逃生之法,你便立时喜出望外?还恐我禁制周密,迎头堵截,用那声东击西之法,舍却东方正路,想出我不意,改走北方相生之路?如非我察觉尚早,看破诡计,几乎被你漏网。你只知用木箭恐吓我,却忘了你上次奉山主之命去寻仇人,还是与她亲身对敌,她都没奈你何,何况本人未来,只把新练的三支木箭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狗,难道还能把我怎样不成?今日之事,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你已无须假仁假义,一任小狗有多大法力,只管施展出来与我对拚,我死了都不怪你。”
秋云不等说完,已气得浑身抖战,颤声高叫道:“尤师姊,你大辜负我们的好心了。你也听师父说过桑仙功力高深,只因初生不久,难施全力,由满岁起,多一天,便增加若干功力。再者上次对敌,实是桑仙有心容让,想收服我,不肯伤害,否则当时便没命了。你这样血口喷人,我却不肯恩将仇报,使超群发挥全力,自明心迹,还有何说?我只请你放走超群,我自认前生孽重,半生苦难之余,还要遭此不白之冤。”
说到这里,气已接续不上。丑女抢口啐道:“无耻贱婢,还要花言巧语。你是叛师首恶,小狗是凶手,我如何肯容他逃走?你口口声声说小狗法力高强,不肯施为,我如就此杀死你们,显我不通情理,还便宜了恶人。既这么说,我使你们再多受点报应,暂缓你们须臾之命,有甚本领,速使出来;否则我便催动戊土禁制,使你们临死以前还要身受活罪。”
说罢将手连指,那四外的黄色烟光便如山压一般拥将过来。
超群眼看心上人受丑女尽情辱骂,冤苦填胸,没法分诉;四外烟光压迫越来越紧,又和以前所受差不多少:本就急怒交加,只因秋云看得丑女甚重,又曾答应甘与同死,不肯违逆,虽然强自按捺,心中悲愤已到极点。后来丑女说完,将手一指,一股黄气打将过来。秋云因离开超群挺身在前,护身乙木精气较薄,虽未打中身上,但是二气相撞,震动剧烈,秋云又当冤苦悲愤之际,没甚防备,一个吃不住劲,“哎呀”一声,往后便倒。超群一把抱住,急忙低头一看,已然满面泪痕,闭过气去。超群当时一着急,心神一分,四外的戊土压逼又加重了两倍,不禁勾动怒火,恨极了丑女。暗忖:“照此情势,就用三箭也未必易于逃脱。丑女如此心毒可恶,乘着秋云昏晕,何不还她一下,就死也出出这口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