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十九侠③》第七十五回 明月朗青峰炙鹿燔松清游如绘 重霄翔白羽熔山沸石烈火烧空(5)
岳雯道:“此剑本系鹤道友真气裹住,后辈不过助他收下;况且异教中物,要它无用。老前辈只管取去,何借之有?”
商祝又笑道:“无怪各派群仙都道峨眉、青城人才辈出,日益昌明光大。起初我自负多了一点年纪,还不怎样在意。自从先后遇见诸位道友,个个都如仙露明珠,清华朗润,人言果是不谬。那些异派在用心力,妄欲争衡,如何行呢?诸位道友各自珍重,仙业必不在远。行再相见。”
说罢,举手作别,自带二鹤破空飞起,白气横空,眨眼不知去向。
南绮方笑商祝前踞后恭,灵云道:“你们哪里知道,这终甫三煞修道均有五六百年以上,法力高强。尤其所炼五行真气,在各派剑仙中独树一帜,神妙非常。商祝人最肝胆,昔年因朱缺犯了本门教规,代人受过,同受严罚,日受风雷之苦。朱缺因是犯规首恶,性又倔强,不似商祝甘受羁勒,轻易制他不住,所以他师父铁鼓仙对他处罚最严。除禁制后洞外,并将洞侧飞云峰全山行法移来,压向他的背上,至今不能摆脱。”
接着便说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朱缺阴狠乖戾,不知乃师起初自恃道力,妄想肉体飞升,没打转劫主意,也未积修外功。近年道成,见同伴合沙道长已早仙去,自己在自多挨了二三百年,依旧飞升不得。他也知旁门中人必经此一关,无如他这一派别有神妙,如欲兵解,非本门中人下手不可。便借朱、商二人犯规,处罚加严,知道朱缺必不甘服,日久怀恨,一旦得脱,定要乘机行刺,特意假他的手,连同第三弟子终南三煞中的魏稽,同时兵解。因恨朱缺背义忘恩,拭师犯上,转劫时将禁制商祝的移山镇物自行毁去。
朱缺原因受制多年。日受风雷重压之苦,每遇魏稽,必向哀求。魏稽原和朱缺不睦,先未答理。年数一多,见朱缺受尽苦难,不由动了多年同门之谊。无如师父法令素严,爱莫能助,徒唤奈何。到了近年,铁鼓仙忽说功业行将圆满,入定时多,往往经年累月,便将禁制朱、商二人之事交他执掌施行。他那本门禁法甚是玄妙,设有代形镇物,只须有法施为,人在千万里外,一样受到苦难,其应如响。起初商祝只背上少了一层山压的重力,别的受罪俱和朱缺差不许多,行动起坐比较随意而已。魏稽和商祝情分颇厚,初接管时心惧师威,照样用心灵感应,发动后洞禁制,一日三次用地火风雷给二人罪受,没敢丝毫询情。过了些时,偶往云贵边界,便道往恶鬼峡探看商祝,私尽同门之谊。
二人见面互谈别况,说高了兴,不觉到了施刑时候。魏稽本意不忍当面下手,想要离去。商祝再三不肯,力说:“你看我是私情,施刑是师命,各行其是,有何妨害?你我同门至交,别久会稀,难得见面,何必因此遽然别去?并且这几年来痛自悔悟,奋力虔修,所受孽难已然轻好些了。”
魏稽无奈,只得依言行事。魏稽以前行刑,虽知此法厉害,因在远地施为,从没亲见。朱缺禁处虽在本洞,一则平日有仇,懒得看望;二则他为人阴毒忌刻,受罪时节如往看望,相形之下,定要怀恨:所以除偶因取物路过相值,听他诉苦求说,敷衍几句外,一直也没看过。这时面对好友施刑,尚是初次。魏稽心灵刚与本洞镇物相通,如法施为,商祝立被风雷包围,身受极惨。魏稽越看越不忍,当时激于义气,竟想拼受重罚,将风雷撤去。商祝力言:“不可。我已受惯。师父法严,你只宽免得我一时,日后师父觉察,一生气,你白受连累,我的罪孽许还加重,岂非两误?”
魏稽无法,眼看他受完每日应有的苦难。又聚了些时,方始忍痛别去。回山立向师父恳求,说商祝受难多年,只知愧悔激励,毫无怨望,现在年时已久,可否特赐鸿恩,稍予宽免?铁鼓仙只是笑而不答。魏稽看出师父神情尚好,拼担处分,私把商祝每日应受苦难暗中减去多半。铁鼓仙竟故作不知,从未过问。
过了两年,魏稽无心中听师父提起,说昔年因愤朱、商二人犯规,本想处死,嗣经哀求,令其改受活罪。又说:“我不久飞升,他二人难犹未满。我去之后,你至多询情使其少受苦处,如想去掉二人禁锢,决无这等法力。”
魏稽本知师父功行将完,又知所受禁制中藏先后天五行妙用,非比寻常,无人能破,闻言好生代商祝着急,再四探询有无别的破法。铁鼓仙说只有以前仙去好友合沙道长所遗奇书,如能得到开视,照书行法,方能脱困。此书现在蛇王庙大人阿莽姊弟手中。魏稽因本门教规最忌强取人物,又问出收藏书的是个凡人,不知宝贵,离恶鬼峡又近,连忙抽空去给商祝送信,令其就近设法。又担着责任,将禁法松了一次,使商祝足迹能够离洞稍为走远,以便下手。无如禁法厉害,商祝只走到庙前而止,又为时甚暂,仍是无法到手。
魏稽回山,朱缺见了,重又老脸哭求。魏稽心肠一软,暗忖:“都是同门师兄弟,何独彼厚此薄?”
加以师父正在入定,要经一年才醒。于是也将他的苦难减少。哪知朱缺早蓄异志,阴谋刹师,外面却装作感激涕零,好话说了无数。最后又说:“师弟不念;日恶,无恩可报,昔年所炼至宝天辛神弩和一葫芦灵丹愿以奉赠。但是弩和丹药俱藏中洞昔年居室之内,封闭甚严,必须亲身往取始能到手。现时苦难虽减,但那整座山峰的重力常年压在身上,气都难喘。欲求师弟略松禁制,去往中洞将宝取来奉赠,聊表寸心,就便稍为活动筋骨。”
魏稽早就知他得了这件旷世奇珍,妙用无穷,闻言忽动贪心,以为暂去即来,并无妨害,便即应诺,松了禁制,将他领往中洞原居室内,果将宝物、灵丹取出,如言赠与。魏稽只顾喜谢,哪识狼子野心。那朱缺探出师父入定神游,禁制归魏稽掌管,便心存叵测。
赠宝以后,朱缺本该回到原处受禁,忽说:“被困太久,似此询情只能有一次,难得还可在外流连片时,前洞太远不能去,中洞不愿去,到你室中稍聚片时如何?”
魏稽虽知禁制之处与居室最近,并要经过,又是初受厚赠,高兴头上,以为不过片刻工夫,何苦人情不做到底?便应允了,好心好意,还把自制仙酿取出款待。万没料到朱缺欲取姑与,那天辛神弩曾经苦炼,与心神相合,随意施为,他原深悉本门法术,等走过禁制之处,看出就里,立即默运玄功,那天辛神弩乃西方庚辛真金精英炼成,形如一个三寸许椭圆铁球,一经施为,四面发射光箭,中人立死,那球在魏稽手上,倏地爆射出万道银光,魏稽骤出不意,立即惨死。
朱缺原想暗算魏稽,破了禁法遁走。不料魏稽自他被困以来,道法大进,已非昔比,那禁制也全由他心灵主持,一旦警党中了毒计,知难免死,惊愤急遽中将手一指,竟将禁法倒转,发出五行生克妙用。朱缺虽将风雷破去,撤了拘束,能够脱身,那压身重力竟无法破。知道全峰重力背在身上,等师父元神复体,按图索骥,一拘便至,那时所受更要惨酷,一怒之下,就许形神俱灭,不得超生。当时情急,便起弑师之念。仗着禁制破有一半,远近由心,立即赶往前洞。先将天辛神弩放出,用心狠毒,竟想将乃师炸成飞灰,谁知铁鼓仙早已醒转,故作入定相待,有意破他所发神弩。
神弩才刚迎头飞落,待要射出光箭,忽见乃师头上红光上涌,将弩包没,一声迅雷,便爆炸成了碎片。朱缺见状,知道师父已回醒,心胆皆裂。匆迫间无计可施,只得将本门真气飞出,原意抵挡一时,决无幸理。不料乃师元神突从头上飞起,戟指怒视朱缺,往后洞飞去。朱缺也没敢追,猛听后洞雷鸣。方在惊疑,忽听地底风雷大作,山摇地动,眼看全洞就要崩塌,才知中了师父道儿。慌不迭携了几件法宝和师父贮藏五行真气的葫芦,飞身遁出。一片烟光拥着一座尺许高的峰峦,由后洞飞出,一闪即灭,全洞立即崩塌。
朱缺本想弑师之后,无人作梗,便可回到后洞,二次竭尽全力,哪怕多费岁月,好歹也将身背山峰的大累去掉,万没料到师父竟是早已算到今日之事,外表让自己看出禁法可破,诱使为恶,实则中藏微妙,以虚为实,防范异常周密,结果只将风雷之厄去掉,不特禁制没有破掉,那移形代体的镇物也同时当着己面毁去,从此千万斤的重力永压肩背之上,休想去掉,怎能不又惊又急。如换旁人,到此地步必生悔悟;朱缺偏是乖戾异常,加以受罪年久,蓄怨太深,全没想到弑师叛教,负罪如山,反把师父同门恨如切骨。无如乃师法术神奇,一经发动,到处都生妙用,任朱缺费尽心力,丝毫攻不下去。情知镇物已毁,就能开掘到底,至多不过毁了死人遗体,聊以泄忿,井无别的用处,只得住手,另打主意。总算以前修炼功深,道法高强,又有好些厉害法宝在手,乃师一死,去了桎梏,虽然日受山的重压,痛苦非常,倒也照样可以行动施为。又得了乃师生平聚炼的五行真气,益发助了威势。于是寻一隐修之地,先按本门玄功,将所得真气与己相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