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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争奇记》二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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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信香信符早已点发,海外援兵又未见一人赶到,法镜在中央主位上目注对方,不由心烦意乱,后悔在自十年薪胆,行事仍是疏忽意气,只顾炼了几件法宝和阵法,便自以为无敌,也没看透仇人虚实深浅,即行轻举妄动。事前本还结了好些有力帮手,如等同来也好,偏又好胜自恃,认准眼前几个敌人,无须如此大举。哪知对方能手颇多,更有极厉害的法宝,都出预计之外。吃了许多亏,结局仍不免求人相助。虽说双方尚未正式交手,照敌人闭洞自守这等情形,也必有他的短处,自己这面有几件厉害法宝尚未出手,海外几个有大力的助手尚还未到,不能说是就败得不可收拾,但自己一上来总是损兵折宝,落在下风,岂非始谋不藏,咎由自取!

  正在越想越悔恨,说不出的懊丧惭忿时,忽见静沉沉的始信峰上,震天价一声雷震过处,一蓬金霞突然冒起,晃眼暴长数十百丈,那紧压在峰头的阴云邪雾立被荡开。法镜和众同党料有仇敌出斗,忙即催动阵法,待要合围上去,忽听对峰有人笑道:“大好月色,闹得如此乌烟瘴气,岂不是煞风景!我想老和尚也未必肯听老朽忠言劝告。我还山在即,也无暇与他们纠缠,且将这峰上烟云打扫干净了再走吧。”

  法镜定睛一看,金霞光中对峰洞门重现,缓步走出一伙仇敌,那发话的是个须发如银的长身老者,烟光缭乱中,貌相认不太真切。说时迟,那时快!法镜这面活还没有听完,阵法也就立时催动。为了先前阴雷无功,打了半日,连对峰一草一木均未伤折,意欲诱敌现身出斗,因此未以阴雷攻打。那老者声如洪钟,所说的话却是句句人耳。法镜和众同党俱是久经大敌之人,知道敌人如此说法,乃是故示从容。许久不见人出,既出必有杀着。心念才动,老者已说到末句,手忽往外一扬,大袖口内立有一团青光飞出。

  法镜认得那是乙木真气凝炼而成的乙木神雷,正是所炼阵法的克星。若稍微疏忽,自己费了多年辛苦炼成的这几座旗门又要不保,不禁大吃一惊。偏生阵法业已催动,正向敌人进攻,四外上空烟光邪雾,电驰云飞般往始信峰上压去,势甚猛速,撤退万来不及,当时闹了个手忙脚乱,一面急发号令,命众同党速停施为,一面赶即收势,心方暗道“不好”,忽又听老者笑道:

  “和尚不要慌。我老头子近年轻易不管人闲事,如要破你这点伎俩,早下手了。因我还山在即,闻说好些老友俱在金华北山,便道前往相会,就便来此与陶道友作别。承主人与诸位道友盛意置酒相款,我们叙阔情长,诸道友又想借你把昔日峨眉一干漏网余孽扫除尽净,免留世上害人,因此一任你在洞外捣鬼,懒得理睬。现我就要回去,诸位道友兴犹未尽。本来我走我的,无须理你,只为今夜月明如昼,云海安澜,大好情景,却被你们闹得乌烟瘴气,未免可惜。我的用意只是把陶道友仙居四外的邪烟妖气扫荡干净,不教掩蔽清光,并非特意与你为难。你心慌作什?”

  法镜和众同党没想到敌人只是志在奚落,有这几句话的耽搁,首先早各把旗门撤退。那先发出去的烟光邪雾仍然包围峰上,有此余暇,本可收退,但为顾旗门根本,无暇及此。闻言又羞又忿,欲待撤去峰上封锁,又觉敌人才一出手便全数解消,不战而退,太已难堪;如若不撤,神雷一震也是消灭,一样丢人,又觉着根本已可无害,无关大局,好歹先与一拼,就便试探对方法力深浅,好作准备,纵令小有损害,也比被敌人几句话吓退要强一些。就这心念微动略一迟疑之际,猛听波的一声巨响,那团青光便似吹足了的气泡一般,暴长了千百倍,倏地爆炸开来。紧压峰头的烟光邪雾,立似崩雪投火,急雨流空,化作千万残烟流星,满空发射,晃眼消灭无踪。跟着又听老者回顾身后诸人笑道:“素魄流光,良宵可爱。好在一干余孽尚还未来,诸位道友不妨再续长夜之饮。我尚须往东海一行,异日再图良晤吧。”

  说罢,往四外看了一看,袍袖展处,一道白光破空便起,往东南方飞去。

  法镜所约诸同党多非庸手,尤其相助代掌各面旗门的,均是异教中有名人物,上场连遭挫败,俱觉面上无光,只为敌人闭洞自守,无计可施。始而干看着敌人洞府生闷气,俱盼敌人出来,决一胜负,一见这等情势,多半俱觉相形见绌,心虽痛忿,却不敢冒失出手。

  事有凑巧,那镇守东南方旗门的,乃小南极四十六岛漏网妖人甘雨岛主黑星真人袁全,为人阴险狡诈,平日无恶不作,炼就一种极恶毒的黑星神砂。为了以前吃过正教中的大亏,衔恨切骨。法镜虽是旁门中人,颇能分别善恶,这次原未约他相助,因袁全也是怀仇多年,闻得法镜炼了好些法宝和都天神煞大举复仇,正合心愿,闻风赶来,法镜因正需人之际,又知他邪法颇高,其势不能拒却,只得允诺。袁全何等好猾,看出法镜辞色勉强,大是不悦,本就想遇着机会给法镜一个难堪,加以一向僻居海外,中土正教中一班能手的来历路数多不知悉。刚才一见乙木神雷威力不如意想之甚,而法镜却如此怯敌,本就在暗中冷笑,心想:敌人既然出面,不是暂撤旗门可了,法镜是领头人,终要出手,等他斗败,自己再行上前乱发神砂伤敌,使他看点颜色,稍出日前轻慢的恶气。

  正在心中盘算,哪知敌人已向自己飞来。袁全不知老者姓名来历,暗笑法镜日前初会时妄自尊做,神气何等可恶!今日临敌如此脓包,被敌人将他奚落了一顿,还破了他的阵法,结局从容而去,休说挡阻,连话都未还出一句。我且叫他见识见识黑星神砂的威力,看我是否非要附和你才能报仇。心念动处,老者遁光已然飞临切近。这时峰上烟云尽扫,各面旗门均行远撤,当空已无烟光封蔽。老者飞起时,法镜等正在心慌意乱,各谋应敌之计,没想到他真个就走,而且起得这快。众人多知乙木神雷厉害,无人拦阻,老者本无须直冲旗门阵地,无论从何方均可破空而去,但他偏向袁全迎面飞来,看似有意寻敌,又似无意,飞行也缓,神情似颇托大。

  袁全不知这位老者近年虽不轻与人事,却是天性疾恶,专为寻他晦气而来。他如能知机引避,尚未必能保无事,这一逞能出众,以为神砂厉害,休说出手必胜,就不能胜,凭自己的神通也必无害,何况敌人的乙木神雷和那遁光来势并不十分高明,自己直操必胜之券,乐得人前卖弄,事后奚落法镜一场,见敌人已快要穿阵而过,匆匆不暇细想,厉声怒喝:“无知老贼,敢来送死!我却不似别人,容你猖狂!”

  一言未毕,左肩摇处,身背黑葫芦内,早有一蓬黑绿色的星光随着大片腥黑之气飞出,晃眼散饰,向白光包围上去。老者好似骤出不意,难于闪退,又似不知对方法宝厉害,依旧行若无事,朝前飞行,当时便被那黑绿色的烟光包没。法镜在中央主位上看得逼真,先见老者似有意似无意般直向袁全旗门上飞去,知道袁全以前在海外仗着邪法毒砂,无恶不作,伤人大众,便疑老者放着空隙不走,难免不是有心寻事。袁全虽平时狂做,自从初见便不投机,只为别的道友情面,加以他又自告奋勇独当一面,情不可却,多不好总是自己这面一个有力助手,看神情许还未知敌人深浅,固然所练神砂阴毒,也未必能是敌人对手。照眼前形势,在预约的几个能手未到以前,除了忍气,便只有豁出许多损害与敌对拼,已成败多胜少之局,如何可以分毫大意?无如众同党中,只袁全与己貌合神离。自己来时不合说了大话,上场连遭挫折,已吃他轻笑。这等夜郎自大,不知轻重的人,好意劝诫必不肯听,弄巧还吃当面抢白,不特面上难堪,还闹一个家屋不和,那是何苦!

  心正迟疑,忽听袁全借题发挥,讥笑自己,不禁愧忿交加。暗骂:“无知妖道!我修道多年,平生谨慎,尚有失挫,难道还比不过你?好在我已另约能手,俱是多年至交,本来有你不多,无你不少,就仗你邪法将此强敌除去,日后必受你奚落。既然不知自量,我倒看看你能把敌人怎样?”

  念头才转,遥见前面毒砂发出,老者并未闪退,晃眼便被包围。烟光笼绕中,似见老者袖口内有一点豆大般的金红色火星,电也似疾,直投袁全身后葫芦口内。猛想起敌人既能炼有乾罡神雷,决非妖道毒砂邪法所能伤害。并且那毒砂只一沾身,休说寻常修道之士,便正教中次一流的人物也不能当,老者却依然如故,此已可虑。那小火星必是一件厉害法宝,故作入伏,想将葫芦毁去。妖道死活无关,那旗门却是多年心血,只管都天神煞已毁,阵法并未失效。敌党至今不肯出门,虽任口说大话,意有所待,未始不是心存顾虑,不敢骤然大举发难。当时一着急,忙纵遁光往袁全旗门上飞去,意欲相机行事:袁全如胜,便作赶往相助,如败,便将旗门抢救回来,免为敌人所毁。

  哪知他这里看出不妙,袁全也有了警觉,一见敌人已被神砂包围,并无所伤,大是惊疑,方欲相机进止,老者在所御白光护身之下戟指笑道:“无知妖孽!我自由峨眉回转昔年故乡以来,久已未开杀戒,本心不欲再管闲事。无如你这孽障在小南极作恶大多,昔年侥幸漏网,依;日横行。适才我见你在此,本心还不想再开杀戒,只故意试你一试。不想你果然故态依然,倚仗毒砂邪法,妄想暗算老夫。你自犯我,要寻死路,还有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