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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争奇记》二四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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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四姑先前渴望那老和尚到来转败为胜,见吕、郭二人勉强负愧登场,心正愁急,忽见救星天降,声势异常惊人,更有一僧一道相继同降,个个威风,方自喜出望外,不料说出这等话来,虽然有些失望,继一想,今日之事实因对方所约剑侠道术之士大多,依言伏低虽然丢脸,仍可强颜解说,自己辛苦数十年,好容易建下这片家业者来享福,就此葬送大已可惜,还是拼受一点屈辱,保住身家合算。何况今日来人俱出意外,好些警兆多犯着当年的心病,如不见机,就许连条老命都保不住。心中极愿善罢,无如身是主人,众目之下,势成骑虎,除了蔡乌龟自己认输,这话实难出口,眼望东台,方一迟疑。

  蔡乌龟因受屈辱太甚,犯了凶性,心已早横,恨不能与敌拼命。无如先后到的一些能手俱不会飞剑法术,吕、郭二人又是不行,干看着急怒生气,无计可施。本在咬牙切齿,自悔失策,应凭真功夫与浙帮仇人见个高下,不应约请这些妖僧妖道,平日狂吹自负,毫无义气,稍见不敌便缩了头,一任仇敌欺凌笑骂,连根骨头都没有。及听老和尚一说,不特没有失望,转觉着自己这面甘受人欺负,只为的是血肉之躯难当飞剑,朋友多义气,不能看人白白送死。这些会飞剑法术的人一走,立可各凭真实本领交手,好歹落个痛快,就是死败伤亡也值。何况新又到了几个能手,求胜复仇,并非无望。

  想到这里,勇气一壮,连正眼也未朝中台诸人看,突然走至台口,面向擂台上两僧一道拱手答道:“三位禅师法师说得有理。当初蔡某为了浙帮欺人太甚,本欲寻上门去理论,后蒙主人花四姑婆出头下帖,约请广、浙两帮来此评理。按着我们祖师行规,本没外人的事。虽蒙各省水旱两路前辈英雄、至好弟兄抱着不平,仗义助拳,本意也是各凭真实本领,胜者为高。只为自错主意,闻说浙帮有一吕暄,倚仗妖法强行出头,因此蔡某也辗转约请了几位禅师法师到场。哪知浙帮会障眼法的人甚多,比蔡某约请的人强些。适才武功还没比完,双方便有人抢着出场。

  蔡某约请的偏又不济,于是僵在这里。好些几千里远来的好朋友、老前辈,几次仗义想要出场,因是道路不对,俱被蔡某拦阻,被屈在这里。现在老禅师如此说法,蔡某与浙帮诸人誓不两立,不是他死便是我亡。就此罢手,休说蔡某不服,也辜负了数千里外远来诸位好朋友的义气。老禅师话说得好,出家人不应与俗家掺和一起。既然诸位禅师、法师另有过节,就请另找地方交代。

  这里由我们俗家各凭本身本领、好朋友的义气,真刀真枪,真手真脚,分个高下存亡,死而无怨。至于诸位禅师、法师的盛情,蔡某心领,万一蔡某不死,异日再当登门叩谢。主人原是凭着辈份声望出头作主,了息此事,现既成了双方对面交代,如不以蔡某为然,尽可置身事外。暂借地方一用,想必无甚话说。蔡某粗人心直,在江湖上跑了数十年,说实话办实事,不会花言巧语,有什不周到之处,还望诸位禅师、法师多多原谅。”

  说时须眉怒张,声色俱厉。

  如在平日,花四姑见他如此狂做讥嘲,早已发怒,翻脸成仇。无如自己首先不够过节,如再反唇相讥,对方正在情急心横之际,答语必更难堪,不得不自装聋忍受。可是东西两台的人把话听完,都拿眼瞟着自己,众目之下,决不能没个交代,老脸羞得通红,越想越无地自容,愧忿至极,不禁犯了昔年凶性。暗忖: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蔡乌龟已然心横准备拼命,事情决无善罢之理。在座这些僧道定必一怒而去,双方二次交手,稍见胜败,立即激起群斗混战。本来仇恨越深,按着对方情势,分明早有深机成算。蔡乌龟先不这等说,自己虽有弯转,也自艰难。

  现在满弓发箭,事已至此,再不出头交代几句过场话,徒自丢人,把一世英名丧尽,依然不能置身事外。自己多年威望,平日服用享受过于王侯,现已将近七十的人了,就死也值。譬如没活这大年纪,又当如何?本身又没一个亲生子孙,年轻时没丢过人、说过一句软话,老来成了名反倒贪生怕死,落下后人笑骂,实是太冤。死活有什相干?家财产业,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早晚便宜几个娘家侄儿。

  依了当初本心,洗手之后,原想隐姓埋名安居养老。如若不为钟爱继子苗秀,心贪太甚,多了还要多,永不知足,名为洗手,每遇年节喜寿,出了额外费用,仍要故伎复萌,出外打抢,始终与江湖上人未断来往,也不致有今日。便是这次广、浙两帮寻仇,也是由于几个侄子怂恿,贪图广帮重礼,并想乘自己在日给苗秀在大江以南创出一个好名位,才把事情闹大,引得强敌上门。看今日形势,生平几个大仇家似都暗中到来,藏在一旁静等发难。这几人都是多年隐伏,屡访无迹,平日认为死灰不可复燃的不世之仇,对于自己的威势辣手俱所深悉,如无必胜之望决不会来。广帮如占上风,使浙帮败走,还可暂且苟安,力谋善策对付;广帮如败,自身决无幸理。一干妖僧妖道已不可恃,反正要与敌人拼个死活,不能并立。老命送了无妨,好歹落个光棍。

  想到这里,回光返照,昔年凶恶强悍之性突然暴发,阴恻侧冷笑了一声,缓缓起立,走至台前,高声喝道:“在场诸位高朋贵友听者:我老婆子虽是女流,一生行事敢作敢当,只有向前决无退后,但是近来年纪老了,不似年轻时暴躁罢了。这次广、浙两帮弟兄闹意气,老婆子因知双方素无仇怨,虽然浙帮弟兄恃强,不听中人劝解,仍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见得胜败便罢,因此定下单打独斗,各自选人去往擂台,一对一分个高下,到无人上台、自甘伏输为止。因双方各有飞剑法术之士,为恐群殴混杀,每过一场便起压制,不令双方坏了成约。哪知头场比武没完,洛阳三杰刚一上台,便有人出头作梗,接着斗法。广帮约人不是浙帮对手,吕、郭二位真人刚上场,三位禅师、真人忽从天降,所说的话极合情理。老婆子先不出头,因比蔡老弟痴长几岁,多见过几次场面。

  这是各凭道理和各人本领分别曲直,按着江湖规矩而行,不是生气发急的事。老婆子生平出死人生多少次,没叹过一口气,像今天这场面更是小事一段。既敢惊动各路英雄人物几千里远来观场,哪能没个交代?事才起头,主人是中间人,双方曾无仇怨,不到发话时候罢了。我也不是偏向蔡老弟,此是不是讲情理的时候?老婆子是中间人,只知打抱不平,也无理可说。不过双方比武斗法俱未完场,老禅师如此说法,彼此省事,免得各方高朋贵友多挨时候,倒也爽快。

  好在双方的人都在,哪位不服或是有什过节,请随老禅师同去黄山,另外觅地分个高下。这里的事,让我们俗家自了,等双方有法力的人仙驾去后,重新登场,死活存亡也得个心服口服。如若败了,蔡老弟认罪服输,便老婆于,也任凭邢老弟乱刀分尸,决不皱眉!浙帮如若自问真实本领不是对手,必要仰仗法术飞剑欺人,不肯离开,老禅师又不愿参与俗家争斗,我和蔡老弟不精此道,自然不敌,那也无须动手,请各方高朋贵友各自上路,我和蔡老弟任凭宰割,也无话说。”

  台上一于妖僧妖道本是愧忿交集,去留两难,闻言立时互看一眼,相继起立。未及开口,西台上娄公明已先走向台口,面向擂台发话道:“老秃驴莫装腔作态!老花婆这一干鼠窃狗偷,近十多年来作恶大多,这次又约有一群妖僧狗道,听说连你也在其内。平日没处找寻你们,正好就此一网打尽,省得留在世上害人,我们这才来的。本心便为等你们这几个自来送死,才没下手,否则一伙毛贼早没命了。

  老花婆和蔡乌龟今日恶贯满盈,少时自有他们的报应,也不值污我们的手。你嫌这里死得不干净,想到黄山陈尸首去,那也容易。不过黄山陶道友却不似我老头子口恶心软、多少通点商量,他那里向例不许妖人撒野。你事前又没打个招呼,你要送死,便带了这伙小妖孽快些赶去。如去迟了,先去那些同党;没等和我们见面便送了命,岂不冤枉?按说我们无须都去,随便去两人就可了事。

  因为那么一来,我们门下这班后生,觉着杀几十个鼠贼狗偷,一点不相干的事,当老辈虽不伸手,却在旁看着,好似轻看他们似的,口里不说,心里必不高兴,还当我们老悻。我们几个参与今日之事,为的就是你们这伙妖孽。你刚说完话,便有人去黄山通知陶道友,请他暂时手下留情,等我们到了再说,省得你到那里,先去党羽已自死绝,又有别的借口。照陶道友为人,你们无故上门惹厌,虽未必劝得住,多少总可留两个与我们试剑。你如快去,许能赶上,不致全数伏诛。我们随后就至!你们自走吧!”

  话未说完,为首老僧闻言冷笑,答道:“娄矮子,老僧昔年并非败在你的手下,发此狂言有什用处?老僧近三年来也曾两次前往秦岭相访,均值你他出,未遇而归。久意寻你,非止一日,今日不期而会,可见有缘。如约你们往别处相见,你和吕花子素来贫口薄舌,必道老僧有所假借,恰值谷道友与陶元曜也有一面之缘,为此假地黄山,完却当年公案,以了老僧心愿。空言何益?反正这里的事不与老僧相干。主人既允老僧之请,老僧等去也。”

  说罢,不俟答言,手挥处,和同来一僧一道,首先同纵遁光,化为二道长虹破空而去。吕宪明、郭云璞二妖道早有准备,也跟踪飞起。主台上一干妖憎妖道,见为首三个能手已然起身,仇敌一个未行,不敢延迟,连话都不及多说,异口同声,各向主人举手,道声:“再见。”

  纷纷飞起。满空光华电闪,一晃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