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争奇记》八一
黄腾一听对头两人,一个已被打倒,也没细想,便跑了来。跑到洞口,何胜果在对面叫喊。一时贪功心盛,忙着纵身人内,脚才点地,便听出黑摩勒口音甚熟,极似沿途所遇穿黑衣戴面具的对头小鬼,同时又听何胜在地下一声惨呼,似已被人杀死,方道不妙,举刀护住面门。待要观看,猛觉近面风来甚劲,想躲已自不及,面上似着了一下铁锤,鼻梁打断,牙齿迸落,头晕眼花,疼痛非常,身摇后退,刚喊得半声“嗳”,“呀”字不曾出口,跟着心窝里又着了一下重的,立时震伤心肺,气断血逆,死于就地。
余天雄进得稍迟,才入门便听出不妙,方欲退回,无奈洞口窄狭,又不甚高,身还未及旋转,童兴在洞口内窥见,飞身纵出,手起腾蛇软架,只一下便打中胸膛,仰身跌倒,过去再一下打死,将尸首倒拽进洞。黑摩勒随命周平解下三条腰带,将赵连壁馄饨般绑起,撕下一块衣襟将嘴塞上,将三盗尸身拖往后洞口外,用藤缒到壑底,人再纵落,寻了一僻处藏好,斩去首级,脱下一件长衣包上,堆上一堆石块,一同纵上。黑摩勒喊了一声“徒弟”,跟着洞外跑进一个小孩,见了三人一一行礼。周平一看,正是黑摩勒日前路上所救姓田的村童黑牛,笑问道:“小师兄,你这一路办许多事,难道都带着他么?”
黑摩勒道:“谁说不是?这真是我一个累赘,老怕我不要他似的,走到哪里,定要跟到哪里。本事又没学会,只跑路快,有点蛮力,那如何行?一路之上,害我费了不少心思。还算听话,叫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点也不偷懒,所以我还喜欢他。早知收个徒弟如此麻烦,我也不当这师父了。如今已然收下,有什法子?”
周平见这师徒二人,一个是刁钻精灵,一个是愣头愣脑、厌里厌气,配在一起甚是好笑。童兴在旁接口道:“我也欢喜他,黑哥哥不要,我收他做徒弟也好。”
黑牛把眼一瞪道:“你也配?”
童兴怒道:“小鬼无礼,等我教训你一顿,就知道了。”
说罢,便要伸手,周平忙将他拉住。黑摩勒也喝道:“黑牛不许这样!他是你师叔,快滚过去磕头赔礼。”
黑牛也真听话,朝童兴跪下就要叩头,童兴一把拉起,转怒为笑道:“黑哥哥,你真行,等过天我也学你的样,收个徒弟玩玩。”
黑牛道:“反正我跟我师父,谁也别打算收我。”
黑摩勒道:“你还当你是个香包,人人爱呢,除了我,谁也不要。这狗强盗,得容他与强盗哥哥见上一面,有个把时辰活命。还不过去将他背走!”
黑牛应声走过,就地上拉起赵连壁,往背上就背。无奈人小身矮,赵连壁身子本较常人高大,又是手足反剪向后绑着,怎么也不合适,半截拖地,甚是累赘。周平道:“你身子矮小,怎背得了?还是交我夹着走吧。”
黑牛死心眼,因师父叫背,执意不让,好容易半拖半拽的背出洞外。
赵连壁跌闷过去早已回醒,见身子被绑,同党皆死,旁立两小孩和一个镖行中人说笑甚欢,才知敌人不但有备,还有后援,又惊又急,末了吃了黑牛胡乱一背,受了不少跌,气忿填胸,眼珠怒凸,红丝外绽,直要冒出火来。无奈身落人手,口中塞物不能出声,只把身子乱挺。这一挣扎,黑牛越背不好,等到拽出洞外,急累了一身的汗,气他不过,踢了两脚。
赵连壁狂做凶顽、趾高气扬已惯,不料阳沟里翻船,会落在小孩手里受尽侮折,当时急怒攻心,身子一挺,双目紧闭,背过气去。黑摩勒见状,过去一摸鼻孔没了气,埋怨黑牛道:“我因这厮在省城借着官势欺压良善,霸占人家媳妇,逼死民女,比他哥哥还要凶横可恶,想给他多吃点苦头,不然叫你背他则甚?他已受伤不轻,你怎把他踢死了?”
黑牛道:“强盗最会装死,我看见过,师父莫急,我能救他回来。”
说罢解开裤子照准赵连壁头上,哗哗哗撒了一泡热尿。赵连壁本已缓过气来,觉得热水浇头,臊气冲鼻,睁眼一看,小孩正对他头上撒尿呢。这一急真恨不能当时死去,偏死不了,急得鼻子里怪声哼哧,以防尿由鼻孔冲人。无如口不能透气,全靠鼻子,越用力往外呼,回吸之力越大,反倒多点享受。再一发急用力,伤处越发疼痛,简直求死不得,无计可施。周平见状大惨,想拉黑牛,尿已撒完。
童兴笑道:“讨厌东西,他这一头臭尿,看你怎样背法?”
黑牛便向黑摩勒道:“师父,我不背他,拖了去,行么?”
黑摩勒道:“前去有好几里路才到地头,我们又走得快,还不把他拖死?”
黑牛道:“我还有法子。”
随要过一把小快刀,斫下两根竹竿,削去枝机,由赵连壁绑处插进,再解下腰带,将他身子扒伏反绷,脚朝上倒绑竹竿上面,一头拖地,另一头,两手一旁一根,夹在胁下,拖了就跑,竹竿划在石土地上沙沙乱响,竟比牛马拖车还快。
周、黑、童三人,想不到黑牛憨憨的,也有如此巧思,俱引得哈哈大笑,见他跑得飞快,忙即飞步赶去,晃眼追上,一同行走。赵连壁这个活罪却受大了。黑牛为了便于拖走,身子绑得甚低,相距地面不过三两寸,又是倒悬向下,地面凸凹不平,行到山石磊阿之处,黑牛受了夸奖,一路欢蹦乱跳,赵连璧连震带控,心都要被抖落,顺鼻孔直流苦水。再要过有高一点的石块凸出路面,黑牛不管三七二十一,看也不看,两根竹竿径由当中夹石而驰,头脸恰由石上擦过,一回皮破肉绽,因此痛极,二回再由破肉碎皮上硬划过去,更是痛上加痛,哪还禁受得住?
忽然走到泥沙地上,路较平坦,震伤虽然稍好,偏又时当秋令,风干土燥,浮尘随着竿头飞扬四起,满头满脸都是,微一呼吸,便随破鼻子进了喉咙,咳又咳不出,只是一味鼻子干呛,再加上尿臊余味犹存,一恶心,便往外吐,吐到口里,被塞的满口衣襟挡住,塞得又多,湿透发涨,哪里还吐得出?越积越多,呼噜呼噜都聚在咽喉左近,偶然顺着鼻孔淌出一些馊水,再与尘土血污相混,难受自不容说,赵连壁外号青竹蛇,又号二刽子,狐假虎威,无恶不作,也是天理昭彰,报应临头,单遇上这么几位刁钻古怪、疾恶如仇的小英雄与他作对,临死还要叫他饱受活罪。似这样走不多一半的途程,头上已是血肉污泥糊成一片,人也晕死过去好几次。
周平终是不忍,边走边问道:“前面就是战场,我们这么公然前去,不怕被盗党看见么?”
黑摩勒道:“等我们赶到,也许已然动手。原因狗强盗可恶,要他们看看榜样,还怕他看么?不过这两个为首恶人,要他自己见面,说两句遭受报应的话,徒弟这样拖法,还是要死,他也拖了好些路,这狗强盗罪已受够,还是我和兴弟抬了他走吧。”
童兴笑道:“你心疼徒弟怕他劳累,与我无干;谁耐烦抬他,怪尿臭的。”
黑摩勒道:“你抬前头,总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