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争奇记》三六
钱应泰摇头答道:“那符 倒请教过几个博学之士,书却未有。”
隐君道:“这便还好。别人绝不知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否则难免还有后患呢。”
钱应泰道:“我也防到这一层上,所以道人遗书,从未与人看过。便这绢册,看的也是文人。劫宝的人名唤单黄,宝才到手,即为我所杀,无人在侧,谁也不知此事。我自接小徒告密,得知孽徒尤嘉形迹可疑,将他支出,盘问小徒曹豹。此人原极粗鲁,等我间完,知他上了尤嘉的当。他曾对我说,入门之时,曾见屋顶有黄影一闪,不像是人,再纵上房去看,却没有了。我那住处房少,带的人多,又忙着给小徒马连筹办安殓之事,院中不断有人出入。我知二位不会前往,别人不知我的住处。再者地形孤高,此时月光明亮,登房一望,远近分明,纵有人大胆窥探,也逃不过小徒们眼里。
恰好屋顶上晒着一件衣服,随风飘扬,正当发现黄影之处。曹豹平日又是个草包性儿,素好大惊小怪。随问别人,说是未见,也就罢了。后来尤嘉见我师徒一起入睡,竟欲取了藏宝逃往他乡。我暗地跟踪追出,直到受了暗算,才想起那条黄影定是凶僧无疑。看神气他在左近查访此宝下落已非一日,不是日里路遇我师徒走过,随往探听,便是跟踪尤嘉等三人回洞,盗宝未得,在路上谈论,被他听出破绽,知宝为尤嘉盗去。本心跟他,见我和狄兄一个跟一个追了下来,他又跟在后面。到了地头,本心想将我师徒一起致死,因恐狄兄难制,特地留我暂活片刻,点了暗穴,将我身于移向狄兄一面,去分狄兄心神,他才乘隙下手。如非知道这种点穴厉害,稍一出声走动,命早没了。”
狄遁奇怪道:“钱兄追人走过时,我正在山洼人家家庙里窥探,凶僧尚在殿上打坐,是我一时眼瞎,灯昏月暗,见他坐在空莲座上,两旁又有神将侍立,误把他当作塑像,只奇怪此时哪有这等超越唐,宋的巧手神工?闻得空中乌鸦飞鸣,知有人过,心动追出,不及人殿细看。匆匆上崖,看出是钱兄师徒,便追了下来。不想慌疏,竟中了他的道儿。这时才得想起,那莲座上必是供的是神主牌位,被他坐上一挡,致未看出。但他明在我身后追出,钱兄说出那情形,仿佛他早知底细,一起身就尾随在后,这就奇了。难道他还会分身之术么?”
言还未毕,忽听隐君一声冷笑,手扬处,早有一线寒光,朝左近丛草之中射去。同时便听哎呀一声,跟着纵起一人,似已受伤,身法仍然甚快,飞也似便要沿岸逃去。狄遁哪里容得!纵身一跃,便到了那人前面,迎头拦住。那人见不是路,扬手就是三只钢镖连珠打出,狄遁哪把这等暗器放在心上!手一伸,先将头一只接到,跟着手擎镖尖上下一拨,便将那人上中下三路连珠无敌神镖全行打落,当当两声,落于就地。狄遁喝道:“姓狄的在此,你还想逃么?”
那人更不答话,声出镖到,一边觅路纵起,一回手又是三只连珠发来,当当当接连三响,又被狄遁手中镖头打落,这一来不由把狄遁招恼,一掂手中的镖,少说也有斤许,暗骂:“无知鼠辈,我本不想伤你,你却这等不知进退!”
等三只镖一打落,也不掉转镖尖,见敌人身已纵起,就势三分指力,照准他肩头甩去。原意此镖太沉,想留活口问话,不愿致他死命。谁知那人也是一个久经大敌的好手,脚未落地,闻听得身后嘘的一声钢镖破空微音,只把身往侧一偏,就着纵落之势,回手接去,镖尖恰好不用掉转,脚一沾地,便即原镖打出。另外囊中三只钢镖,也在纵起时取出,同照狄遁打去。
狄遁急于擒敌,当着隐君和钱应泰,更恐擒他不到丢脸,手中镖一甩出,人即飞纵追去,恰好三镖连珠齐至,幸是狄遁身轻如燕,纵跃高远迅速异常,三镖俱打在下三路。狄遁虽然不怕,这么沉重的镖,也犯不上和它硬撞,一见镖到,上身提气,把脚一蜷,镖擦脚底而过,几乎挨着。狄遁更不容他二:次纵起,就空中一一个回旋,使出日间身法,“飞鹰捉兔”,两手一探,头下身上,往下抓去。那人臼恃神镖无敌,囊内只有九镖,发完无功,左肩头又是重伤透骨,一见敌人临头,再想纵逃已自无及,明知非敌,把心一横,拔出身旁所带的兵器,往上便打。
隐君因狄遁业已上前,旁观未动,见那人连珠镖法精奇,似是一个熟朋友的家数,方自觉异,狄遁已然发怒,飞身纵起,那人躲避不及,倏从身旁取出一件奇怪兵器,原是曩年常见之物,大是惊异,知道狄家仙禽掌法,下落时,敌人只一被他罩住,四五丈方圆之内,任是如何纵避矫捷,休想幸免,如用兵刃抗拒,伤得更重,恐狄遁遽下辣手,那人不死必伤,危机瞬息,上前拦阻,料定无及,忙喝“老弟手下留情”
时,狄遁已然捷如健鹰,凌空飞落。左手一晃,掳住那入手上兵器,就势连身往下一筑,这股于力量何止干斤以上,那人立时站不住脚步,身形往一晃,百忙中还想用左手抗拒时,狄遁右手急浪翻花,早伸二指,朝他左肩点了一下。那人急怒攻心,狂吼一声,往后便倒,动弹不得。说时迟,那时快!容到狄遁双足点地,那人已先倒在地上,如换常人看去,仿佛一碰就倒,实则就这两下微一接触之间,已是好几个神妙招数过去。
钱应泰练就目力,在旁边看了个逼真,不禁暗道一声“惭愧”。想起日间对敌之事,狄遁把自己误当作无所不为的神好巨贼,已然下了辣手,若非隐君赶来拦救,岂能幸免?狄氏三侠威震天山。果然名不虚传。似他如此本领,尚被凶僧占了上风,夺宝而去,隐君更比他二入还高,何况自己、看起来天下能人甚多,自己多年名望,实是没有遇见高人,出诸侥幸。所以今日两遇强敌,几乎丧命,不死真乃万幸。越想越寒心,益发坚了退隐之志。
方自胡思乱想,狄遁已将那人擒了过来。正往地上要掷,隐君连忙止住,将他缓缓扶起。一认面目,年纪甚轻,并不相识。未及开言,狄遁已指着那人对隐君道:“这厮大已不知进退,我本不想伤他,他却不住卖弄他那几根废铁,手法准而且狠,如换旁人,定遭毒手。看他平日,必常在江湖上横行,惯用暗器伤人。如不除去,不知要伤多少人!老前辈稍慢半声,我早把他双手废掉了。”
隐君见那人中等身材,五官倒也不带好恶之相,想系年轻气盛,猝遭挫折,被人点到擒住,身不能动,气得双目怒瞪,眼珠都要凸出来。隐君一看,便知不是坏人。凶僧做惯独脚强盗,性行又极暴戾乖张,不能容物,从未听他收徒结伙,这人怎会和他一起?便命狄遁将他解救转来。狄遁料有话问,反正逃走不了,过去将他腰间软筋一扭,左右肩上点一下,然后左手将他扶住,右手照背上一掌拍去。那人大咳一声,吐口浊痰,立时醒转,朝三人看一眼,略微定神,倏地怒吼一声:“我与你拼了!”
声随人起,“黑虎偷心”,照准狄遁当胸就是一拳打到。狄遁先见他目射凶光,眼珠乱转,早料及此,只微微冷笑一声,身形略闪,便即避开。
那人情急拼命,恨不得一拳将狄遁打死,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一双手上,一下打空,知道不好。还算他武功颇有根基,脚底明白,没有前扑。刚想稳住身形变招再打,狄遁身手何等神速,早就一偏之势,二人双肩交错处,像戏弄小孩一般,“顺手牵羊”,掳住他的有臂往后一带,跟着“老狼反顾”,折转身形,左手照他后心一掌打去,“叭”的一声打中背上。那人猛觉背上仿佛挨了一下铁锤,心震欲落,两太阳穴直冒金星,再也立足不住,一下跌出老远,倒趴地上,半响方起。狄遁正想挖苦他几句,那人二次回身,又朝三人看了一看,咬牙切齿,“唁”了一声,观准身旁一根石笋,把头一低,猛撞上去。隐君看出此人性烈,又认得他的兵器,有许多话要问,如何容得他死,脚一点,早飞身纵到他的前面,身子一闪,让过他头,拦腰抱起,纵将过来。那人双手被束,两脚乱蹬,只挣不脱,急得高声怪喊道:“打不过你们,快些给我一个痛快!如糟蹋人,莫怪我破口骂你!”
隐君且不放他下地,笑答道:“你想死想活,都不难。决不糟蹋凌辱你,只问你几句话,肯说么?”
那人道:“我决不跑,你先放下我来。”
隐君道:“那个自然。”
一面放下他站定,一面止住狄遁,不令开口。还未问,那人已先说道:“我只一事不肯说。你们要问的,可是那七指和尚今晚夺宝的事么?”
隐君道:“这个自然要问,还有别的。说完,也许和你交个朋友,至少也给你医伤,放你走路。”
那人道:“我只一件事不说,你问好了。”
隐君先问他姓什么,那人答道:“我姓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