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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手丐》一六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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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到人到,桑老人已由房上纵落,挡在前面。

  三人心方一动,同时由外新来化名尹明仁的老贼戴彰已与赵飞鸿合成一路,飞鸿更是面容悲愤,厉声咒骂,一同喊杀过来。双方相隔已不满一丈,动作都快,眼看对面撞上,忽听一声怒吼,人影闪乱中戴贼回手一杖打空,左手铁莲蓬还未举起,吃桑老人扬手一铁胡桃,正打在手指骨上,姜飞手疾眼快,扬手又是两枚枣核钉。可笑戴贼原为中途想起一事可疑,连夜折转,想向同党警告,把守山口的人知他厉害,一面当他贵客迎将进来,一面连发警急信号,仗着有人相助,诱使入伏,可笑这两个老贼都是机警狡诈,本领又高,恶贯满盈,竟会乱了章法。

  戴贼更是为了中途想起主人年轻力壮,化名袁悟的老贼凶丑而又不爱干净,终年澡都不大爱洗的人,这等老丑污秽,不应再得妇女欢心,何况赵飞鸿又是强迫成好,并非本心,怎会不帮年轻丈夫,反而和他恩爱到底?越想越生疑心,索性照初见时那样劝说主人降顺君山也罢,偏想篡位,杀死主人,霸占他的基业,稍有是非的女子也必不肯,何况受过救命之恩的妻子,双方感情又好。昨夜同席之时老贼并说此女大病初愈,头一天起床,如非老友还不出见,面上却见不到一点病容,以及所说平日相处情景许多可疑,本是为此而来,想叫老贼小心戒备,见了飞鸿的面竟为她美色所动,非但深信不疑,反想一同杀将出去,据为己有,色令智昏,妄想人财两得,不料送了性命。

  赵飞鸿原因老贼由打牌屋中溜走,遍寻不见,料知事情泄露,忙令众妇女暗中留神,以防去而复转。正商量间,不料外屋两个弟兄沉不住气,已将信号发动,先还拿不定老贼是否发难,惟恐疏失,暗中带了兵刃暗器,假装寻人,追将下来。中途便见有一埋伏的人,发现老贼在崖顶上飞驰,传出警号,越知事情已露,随了众人赶到前寨,快要纵上屋顶,便接山外传来的信号。跟着有人飞报,说君山来的老贼去而复转,知道戴彰本领比老贼还高,周身刀箭不进,只有耳目等要害之地可以伤他。但是此贼机警非常,不是常人所能抵敌,败固不了,便被逃回君山也是灭门之祸。

  急切间又不知老贼是否能够除去。心正优疑,目光到处,首先发现丈夫立在房上,身边还有多人,正在向下恶骂;再往下面一看,心更大定,忙即赶过,匆匆说了两句,便往偏院之中纵落,等戴彰一到,便假装拼命,哭喊赶出。装得极像,又是时候,戴彰竟为所愚,只听哭诉,察看对方词色,还略微耽搁了一下,正同往前赶去。飞鸿和他并肩急驰,早就看准步位,想好下手方法,口里还在哭喊咒骂,提手一技毒弩正中老贼右耳,虽因跑得太急,挂了一下,不会穿透入脑,到底见血,又是致命所在,怎经得住!飞鸿知他手狠心毒,一箭打中,人早往旁纵开,瞥见老贼一杖打空,人已倒地,刚惨笑得一声,待要回刀自刎,猛觉手臂一紧,回头一看,正是自己丈夫悄没声赶纵下来,将她右臂抓住,把刀夺去,想起平日夫妻恩爱和老贼淫威所挟,以及昔年受逼成奸,随同老贼奔波流离种种苦痛,当着许多人又是愧恨,又是悲愤,心里一急,逆血上涌,就此晕死过去。

  童天保早就防到爱妻事完必要自尽,悄悄赶下,将刀夺去,一摸手足冰凉,气息皆无,只心头还在跳动,知可救活。暗忖:女子面薄,何况她是寨主夫人,我虽能够原谅她的苦心和身世的惨痛,别的弟兄未必看她得起,这样也好,心中十分愁急,也不暇再顾那两个死贼,忙即抢救,一面召集众人催取姜汤,一面命人延医。正在忙着医救,并向众人宣说飞鸿身受以及迫不得已的苦衷,这次如不是她内应,成功决无如此容易等语。桑老人知他心意,先不上前解救,立在一旁,等他说完,众人已被感动,均说:“夫人难得,她是我们功臣,我们弟兄将来决无异言,事情眼见,又非做作,还是快些想法救人要紧!”

  童天保刚抢过一碗姜汤,正要往飞鸿口里灌下,无奈飞鸿所受惨痛已历多年,以前自叹命苦还不觉得,及至迫于无奈,又感救命之恩,成婚之后越觉丈夫智勇双全,光明磊落,对人又极诚厚,夫妻更是恩爱,正室夫人只管残废多病,因是患难夫妻,照样敬爱,体贴周到,便是这次纳妾,也因正室终日病卧,再三苦劝,一时凑巧爱上自己,方始答应,以前并未有过此事,无论心术人品无一样不比老贼胜强万倍。夫人死后,丈夫照她临终哭劝将自己扶正,为了老贼暗中纠缠不休,想尽方法不能摆脱,既对不起丈夫的恩情,一旦泄漏更无面目做人。几次想要自杀,又恐激变老贼,于丈夫不利,每日背人悲愤,进退两难。

  现在虽将老贼连那最凶恶的死党白丧门戴彰一同除去,但一想到真相业已大明,以后如何做人,又不知老贼死前说些什么,于是将多少年来蓄积的惨痛悲愤一齐勾动,性子又刚,一口气透不转,就此倒地晕死。人已周身僵直,牙关紧闭,双拳紧握,二目怒瞪,姜汤怎灌得进去?童天保正在发急,又恐动强弄伤了她,不知如何是好;哪知桑老人最善急救之法,为想众人以后没有话说,故意使他紧张一些,及至看出众人已受感动,方才童天保背人所虑之事已不存在,真知内幕的人也只有限几个心腹口稳的人,别人还不知道,此时连知道内情的人都开了口,当然将来自更无话可说,便由人丛中走出,笑对童天保道:“寨主不必伤心着急,老夫年已近百,想必不致有什嫌疑,请寨主就这样将她抱起,立在地上,我来效劳,将夫人救转如何?”

  说时,沈、姜二人见女主人这样深明大义,机警刚烈,方才哭喊悲愤全是借题发挥,吐那胸中郁积,所以连一个最好狡的老贼均被瞒过,不由不信,由不得生出同情之感,觉着此女以前乃是境遇逼成,只应对她可怜,不应轻视。又知这类晕厥乃是悲愤过甚,逆血上行,虽极易救,但是下手不能太迟。一见众人因飞鸿悲愤过度,性又刚猛,平常急救方法已全用过,并未救转,主人又要忙着救人,又忙着向众人分说,神情万分愁急,心中老大不忍。

  沈鸿因觉对方是个年轻妇女,还在迟疑,姜飞已忍不住,也由人丛中走上前去,老少二人不约而同赶到飞鸿身前。姜飞还未开口,听老人一说便要后退。童天保正急得要死,忽然想起眼前放着这好几位异人,如何不去求救,请什医生,真个糊涂,忙答:“我真该死!忘了老前辈与三位兄台老弟在此。”

  边说边将人抱立起来。老人笑说:“无妨!可惜我还是心急了些,否则,让这位小英雄施救也许还更好呢!”

  姜飞忙答:“我如何能与老前辈作比,不过想说一声女主人心脉快断,不能久停罢了!”

  话未说完,老人左手朝飞鸿胁下一点,右手抡起小蒲扇般大的手掌照准腰背间一掌打下,又朝飞鸿腰间用两指稍微一捏,只听哇的一声哭喊,人便醒转,只是头昏脚软,站立不稳。童天保自然心痛,也就不再顾忌,连忙捧抱起来,脸上一红,笑向众人道:“内人刚醒,我要抱她进去,请诸位弟兄陪了这老少四位恩人到寨堂中谈上一会,无论如何赏我个脸,明早起身。我去去就来,再向桑老前辈和三位小侠当面拜谢吧!”

  桑老人大声笑答:“尊夫人女中英雄,非但本寨弟兄仗她转危为安,便我祖孙杀子杀父之仇也全仗她得报,此是大家合力,彼此一样,老弟不必大谦。不过尊夫人性情刚烈,醒后难免悲愤,她是有功之人,老弟理应在旁劝慰,不必忙着出来,也许还要静养些时才能复原呢!”

  沈鸿面嫩,早拿出一丸师父所给灵药,不好意思越众上前,被桑盆子看见,问知究竟,忙代取过赶上前去交与天保,笑说:“这是我大哥师传专为急救之用的六安丸,专治各种疾病,安神定痛,夫人吃下当时就好。”

  天保见这老少四人如此热心,越发感激,又见妻子神情悲苦,泪流满面,一言不发,恐其死志未变,众人又在催走,只得道声感谢,往里走去,桑老人见众人对他老少四人十分尊敬,也就不作客套,问明山口外赶来报信的人,只尹明仁老贼一人匆匆回转,并无同伴,忙命众人将贼尸抬去埋葬,打扫血迹。那几个受伤的弟兄沈、姜二人早在两老贼死后便忙取出自带解药,分别医治,当时定痛,伤毒不久便可消去。仗着伤非要害,二贼死得又快,三小弟兄应敌之时身后小包均未解下,取用方便。那药又是武当诸位师长所制,比老贼自配的解药更有灵效,毒弩、毒针均极细小,伤口不大,伤毒一解当日便可痊愈。

  桑老人问明经过,便和众人商量,速代寨主传令,派上几个弟兄,一面告知前山弟兄小心戒备,一面选出腿快机警的人分途去往上下游几条要路迎前窥探,仔细打听,万一君山方面见尹贼一去不归来此探询,便照自己所编的话回答,只说尹贼到此,我们全山远接高迎,并照所说办理,送走之后底下便不知道,连送的一位头目也未归来。另外再将二贼人头斩下,写上他的真实姓名罪状,挂在离山七十里大路旁边树林中,再写上几句警告本山弟兄的话,作为二贼本是同党,隐姓埋名,分居两地,不知怎的与强仇大敌狭路相逢,将命送掉。

  好在自己船到以前,童天保曾经命人照着君山所说行事迎江拦截,后面迫来的贼船俱都知道,去的人并还带有君山交来的信符,可以证实本山并无恶意。再说二贼凶名谁都知道,本领高强,更非常人所能抵敌,一面再命去的人在挂人头的左近村落中编上一套说词,作为今早有两位中年背剑的道士装束奇特,往本山这面走来,跟着便听村中争斗之声甚急,事后往看,只有两个人头高挂树上,人已不见,别的全不知道。底下的事等见过主人再作商计。众人全部赞佩,刚到里面坐定,先是后寨派人送来解药,得知受伤弟兄已经医好,拿药走去。童天保又将一头目喊进,得知老人代为派人之事,比他想得还要周到,感激佩服自不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