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手丐》一四九
我当时没看出二位哥哥有什过人之处,以为他二人言动那么文气,年纪都轻,怎会不是寻常人物,先还不服,直到后来越谈越投机,并以弟兄相待。爷爷那样不爱理人的脾气居然也会看重,答应一同吃饭,跟着便指点我偷摸他们兵器和看他二人的眼神,以及好些连内行都不容易看出的奇特之处,才知所说不差。二姊方才又是那样猜想,我真想不到无意之间交到这两位有本领的好哥哥,你们谈上一会,索性把八大公请来同谈如何?”
少女方说:“大公不来,你不要去!”
盆子已往后舱钻进。
沈、姜二人闻言,料知行藏已被桑氏祖孙识破,心方惊奇,见南宫李一双妙目自一进门便注定在他弟兄二人的身上,盆子一走,忽然笑向沈鸿道:“明人不说虚话,沈、姜二兄可是武当卧盾峰来的吗?”
沈、姜二人谨守师诫,走时齐全又曾嘱咐,无论遇见何人均不可泄漏山中机密,并还教了一套言语,正在盘算,少时如何回答,忽听对方当面叫破,心中一惊,虽料老少男女四人决不会是贼党,尤其后来那位老者更像师长密令随时留意准备结交的前辈异人,但是真话仍不能说,沈鸿方在为难,姜飞机警灵巧,已先反问道:“南宫姊姊女中英雄,愚弟兄素昧平生,怎知我们是由武当卧眉峰来的呢?”
南宫李本想沈鸿说话,见对方沉吟未答,姜飞从旁插口,意似不快,两道秀眉往上一扬,微笑答道:“此理甚明,你二人如由远道绕来老河口上船,面上必难免带有风尘之色。近来遍地都是绿林,还有一些占山为王的草寇和坐地分赃的土豪恶霸,如已死的刘二寡妇之类,你由哪一路来都不免于与之相遇。但你二人从头到脚均极干净,我从一上船起便曾仔细察看,连人带包裹均无一点痕迹,过船时又丝毫不知这半年来江湖上的光景,处处外行,偏又那么小心谨慎,除却武当山这一条路还有何处?
此山近年几次想去,虽未如愿,但我知道后山卧眉峰隐居住有一位姓崔的前辈高人。后又听说另外还有两位也在那里,并有两个门人,以我猜想,你们非由那里来不可!我们初次相见,虽谈不到交情,盆子是我世交兄弟,你们和他一见如故,也算是我朋友,他又说得你们那样好法。休说没有恶意,如其真是崔老门下,虽然彼此门户不同,各位师长也有两人与之相识,更无想坏你之理:我向沈兄请教,姜兄接口代说,莫非对我还有疑念吗?”
沈鸿闻言猛触灵机,立时接口答道:“南宫姊姊请勿误会,愚兄弟实是另有来路,决不是卧眉峰,更非崔老前辈门下。好在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如说得不对,以姊姊的聪明高见,早晚必知底细。如其真是崔老人的徒弟,住在卧眉峰下,情愿受罚,决无话说!今日虽然奉有师命,有许多话不能明言相告,也决不敢以是为非,只要姊姊说得对,断无不认之理。并且武当卧眉峰那几位老前辈也都知道,他们近已移居,不在当地居住了。”
姜飞方才暗笑大哥一向忠厚,今日答话却是虚虚实实,十分巧妙。
南宫李闻言意似惊奇,又似听出沈鸿所说不像虚假,有些失望,呆了一呆笑道:“我看沈兄人颇老成,决不欺我。既知武当诸老来历,想也不是外人。你弟兄奉有师长严命,交浅不能言深,就我料得不差,也不应该多问,何况不是。现在这几位老前辈既不住在卧眉峰,可知移居何处?还有两位前辈女侠侠尼花明大师和黑衣女侠又叫明月光双剑夏南莺的,头一位自从前年孤身一人在湘江路上连杀十几个恶贼大盗之后忽然失踪,无人再见;第二位更是隐迹多年,以前人都当她病死山中,或是为了她那昔年情侣不能重圆旧梦,遁迹空门,不再出世。
哪知前年忽然两次现身,并还带有一个姓杜的女弟子回乡扫墓,跟着便在武当山口大风雷雨中有人见到一面,从此便无踪影。去冬听说,这两位前辈女侠多半隐居卧眉峰或是武当后山一带。我想见这两位老前辈已非一日,虽知不是有人先容,便去也见不着,不敢冒失登门,心却万分向往,沈兄可知这两位老前辈也是在山中吗?”
沈鸿一则人较忠厚,像方才那样支吾、说巧话已是初次,再想推托掩饰便办不到。对方问得又紧,一双妙目盯在自己脸上,实在无法说谎。同时想起,大师兄曾说,遇见外人只不可露出你弟兄二人是本门弟子和本身的来历用意,余均无关。并说,目前各位师长同隐山中,已有不少人知道,此行全仗机警心细、能够识人、善于应付,万一遇见对方是正派中人访问各位师长下落,除此行机密仍不可泄外,均可稍微告知,无须十分隐讳。否则对方开口问到,必已看出几分,如说假话,瞒他不过,反而引起不快,遇事不肯相助,得不到照应,甚而还要吃亏,全仗临机应变等语。同来老人如是那面有紫葡萄的前辈异人,不是他的祖父,也是至亲尊长,难得不期而遇,这样凑巧。只是对方不来无法亲近,如由此女身上与之结交,岂不是更好!念头一转,话也听完,随口答道:
“小弟只要不关本身之事,知无不言。姊姊所说两位老前辈现已隐居武当后山白莲硷,便先住卧眉峰的诸老前辈师徒也都住在那里。不过当地四面危峰峭壁环绕,幽深奇险,常人难于飞渡。我看姊姊必有一身极好武功,当然去得,不过诸老前辈日常闭关,门下弟子又因以前曾有异派余孽前往窥探,见到生人易生误会,最好事前设法通知,得到诸老前辈允许方始求见,既免误会扑空,往来也较方便。姊姊既然想往武当求见,如何又坐船往湖南那里去呢?”
南宫李闻言喜道:“沈兄真个至诚君子,听你口气决无一句虚言。我虽想见这两位前辈女侠,只不知是否是在山中,得信又迟,新近还有点事要往湖南寻人,也许事完回来托一位老前辈引进呢!”
姜飞也和沈鸿一样心思,方觉这样回答才好。盆子忽然拉了船头老者走来,见面笑说:“此是我们李八大公,单名一个照字,又是我二姊的外公。二姊姊妹孪生,为了家贫失乳,从小便被大公接去抚养,学成一身好功夫。像我这样只会摇船,什么不会的真羞人呢!”
沈、姜二人早已起身,恭身下拜,满拟对方既肯相见,便有指望;哪知这位老人十分沉默,稍微问答几句便露行意。
二人听出对方就走,话还不曾说过几句,心中一急,觉着此老身材胖瘦高矮连那满头白发和雪也似白的皮肤俱和王鹿子所说相仿,只是貌相清奇,看去并不丑怪,一心一意断定是所寻异人,不约而同借故走往他的左侧,仔细看了两眼,哪有什么紫葡萄的疾病嵌在左耳根上!师长又未肯说此老姓名,始而心中猜疑,不能断定,后来越看越觉对方貌相清秀,神采照人,有飘然出尘之概,说话也极温和,与王鹿子所说那人古怪脾气迥不相同,才知心中盼望太甚,一见来人本领高强,又是一个白肤白发的老人,与师父所说好些相像,便自附会,以为是他。先颇失望,继一想,此老虽非本人,这样高的本领和南宫李所说口气,必是一位前辈高人,能与结交将来也许有用。
正待挽留,这老少二人似已看破,先微笑低声说了几句,忽又笑道:“我们还要盆子祖孙赶回望娘湾去,就便吃饭。时已不早,莫要买不出东西,又去敲门打户给人家添忙,盆子前途小心,我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