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剑侠传⑧》第二九一回 有意纵妖娃宝树婆娑青霞散绮 隐形擒异士精虹潋滟红雨飞花(3)
英琼平日温婉姻静,对诸同门姊妹最是谦和礼敬,一旦遇敌,便当仁不让,从未计较艰危。近来功力日深,勇毅沉练,已非昔比。知道命中该有这场劫难,不可避免,素性疾恶好胜。幻波池仙府灵景无边,恐为邪法残毁可惜,吉凶命定,不能避免,事由自己而起。理合身先急难。再者修道人常有三灾八难,不经险阻艰难,如何能成大器?平日自负向道坚诚,誓为本门效忠宣勤,使其发扬光大,以报师恩。而修仙业既以崇正诛邪,降魔除害为务,以往诛戮妖魔如同剪草,人门不久,便以三英之名威震群丑,纵然修为年浅,全仗福缘深厚和父师尊长怜爱期许,毕竟也有光彩,如何遇见强敌,便自退缩,仿佛欺软怕硬?同是旁门左道,敌势一强,便不敢与之争锋,岂不丢人?休说受命自天,老怪物未必能奈我何;即便为道殉身,也使异派群邪知我峨眉门下一个入门未久的小女弟子有此智勇胆力,竟敢以卵敌石,不为老怪物凶威所屈,虽死犹荣,似这样藏头缩尾做什?英琼主意打定。因听易静、癞姑再三劝诫,说敌人实太厉害,何必多受苦难?良友好意,不便明拒,心中却想借此试验自身道力。
也是英琼该当有此奇遇。当炼那紫青神焰兜率火时,因此宝十分难炼,功力稍差,便不能与心灵应合;威力又是极大,倘不能收发由心,一个制它不住,反而受害。必须以本身真火元灵,与之合为一体,方可发挥它的无边妙用。先用大清仙法施为,好容易才得制住,可以随意收发,仍只能勉强应用,将来还须重炼,为美中不足。到了三十六日过后,始终没有进境。这日英琼忽动灵机,暗忖:“此宝与佛家心灯既是异曲同工,寒月大师的心灯佛火已与他本身元灵相合,我怎不能?现在定珠已与元神相合,不畏心火自焚,何不按照师传,用这定珠将元神护住,索性以火济火,由明化空,返虚入浑,使与本身真火合为一体,炼成第二元神,随意发收,并还增加自己道力,岂非绝妙?”
于是便用仙法重炼。英琼虔心毅力也真坚强,上来便拼尝苦痛和火宅坐关,受那灵焰罩体灸身的肤之苦,始终按捺心头火,不令外燃,一味守定心神,使体外灵焰神火无法侵入。她起初还用定珠慧光护定元神,志在尝试,由渐而入。到第七天上,偶然触机,猛地悟出微妙,当时反照空明,明见三朵神火化为一幢紫焰笼罩身外,全仗本身功力和那凝聚心头的三昧真火,内外防御。虽然不曾烧伤皮肉,热痛异常,一经悟彻玄机,心火立灭,当时透体清凉。就在这有相转为无相的瞬息之间,三朵灵焰立被收为一体,与本身元灵相合。只见定珠慧光大放光明,三朵灵焰已被降伏,收为己有,不在体外,时间也恰满了四十九日。
英琼满心欢畅,微笑而起,大功告成,欣慰非常。由此随心应用,弹指即出,大小分合,无不如意。暗忖:“有此仙佛两门至宝防身,并与元神相合,多高邪法均所难施。久闻丌南公自尊自傲,平日号称敌人生死只在他反掌之间,一击不中,便不再击。只要挡得过这开头一阵,便可无害,怕他何来?”
惟恐易静、癞姑劝阻,只说宝已炼成,并未明言。及至飞到上面,明听癞姑传声急呼,假装追杀妖人,随口应答,却不照她预计退人阵内,自往当地立定,静待强敌应战。后听天风海涛之声由远传来,知道敌人先由十万里外传声示威,无非是先声夺人,以示他的威力,心中好笑,也不理睬。正在暗中准备,忽见李洪同一幼童隐形飞来,到了面前,忽在佛光中现身,含笑点头,把拇指一伸,意似称赞,一闪即隐,似往静琼谷一面飞去。英琼忽想起:“英男身世经历最为可怜,与自己患难至交,亲逾骨肉,她虽名列三英,法宝不多,功力也不如严人英师兄,孤身在外行道,日常代她担心。难得她这次远赴月儿岛,巧得离合五云圭前古奇珍,又收了火无害这等异人为徒。看她对敌情景,比起从前要强得多。姊妹情分太深,少时见我为敌所困,定必出手,却是可虑,怎忘了招呼一声?”
英琼心方一动,果见英男去而复转,正由谷中飞来,吃火无害抢前拦住,意似不令她来,师徒二人还在争执。忙用传声推说奉有前辈仙师预示,决无妨害,别人出来不得,务望退回,免自己分心,反而有害。说不几句,忽又瞥见李洪和那幼童又在谷口现身,朝英男师徒将手连挥,意似劝令退回,英琼原未见过陈岩,这时见他相貌神情和李洪相似,几如孪生兄弟一般,功力根骨也均不在李洪以下。又穿着一身大同小异的短装,越显得粉装玉琢,俊美可爱。心方奇怪,见幼童侧耳一听,二次口说手比,催令英男速退。英男师徒刚刚退走,烟光闪处,人全不见。谷口一带,原本设有太清玄门禁制,只自己人能够随意出入透视,外人看去,只是一座危崖,山形早变。便丌南公亲来,若不是事前知道底细,或是细心观察,急切间也难查见。李洪虽然年幼,因是九世修为,近年法力也许恢复,不去说他。
那幼童明明不过十岁左右,如何也能随意出入,不现一点迹象?忽听极猛烈的破空之声,由遥天空际冲风穿云而来,那么洪大的天风海涛之声,竟丝毫掩它不住,来势万分神速。当入耳时,听那声音来处,少说也在千里以外,高出九天之上,常人绝听不出。可是才一入耳,便似两枝响箭电射而至,晃眼工夫,声到人到。只见两道青光,由来路老远高空中流星过渡,斜射下来,直落静琼谷外,现出两个豹头环眼,扁脸狮鼻,虎口燕颔,相貌装束无不诡异的矮胖道童,好似谷中动静,老远便被看见。二道童落处正对谷口,又似觉出当地设有仙法禁制,面带惊疑之色,落地先互相对看了一眼。
内中一个穿黄衣的厉声怒喝:“李英琼贱婢,快出来纳命!我师父命我二人来此先行通告,命尔等自行准备,引颈就戮。我二人因师父还有些时才来,想起我长兄件备前随沙师姊来幻波池取宝,与你们无仇无怨,为李英琼贱婢暗算,久欲报仇,未得其便,特在师父未到以前,来取贱婢狗命。适才在路上遥望这里,谷口内有一少女穿着神情,与沙师姊所说贱婢李英琼相似。等我弟兄赶来,你们已用禁法隐蔽,缩头不出。是好的,快出来纳命,分个高下。如以为区区障眼法便可隐身保命,直在做梦!再如延迟,惹我弟兄性起,只一举手,这座依还岭便成粉碎了。”
话未说完,便听一幼童口音在旁笑道:“洪弟,你认得这个小妖孽么?他便是老怪丌南公门下,号称黑伽三仙童的仵氏弟兄。师父年老成精,老而不死,门下徒弟也个个这样丑怪讨嫌。许老大前往幻波池盗宝,在北洞水宫卖弄伎俩,为你李师姊所诛。这是老二、老三。听刚才风涛怪声,老怪物必将起身,故意闹此玄虚欺人,不知何事耽延未到。这两个小怪物仗着老怪物在后面,有了靠山,来此狐假虎威,仗势欺人。本来我们不愿多事,他偏狂吠不已,看了有气。洪弟你如高兴,我弟兄一人对付一个,先给他们吃点苦头,扫扫他师父的老脸。他不是说举手便要粉碎全山么?莫如我两个乳臭未十的小祖宗,也举一回小手,教他尝尝味道,你看如何?”
这两道童乃丌南公爱徒黑伽三童中的许盛、件江。因乃兄狮面仙童许备前探幻波池,为轻云、英琼无心误杀,怀仇数年。乃师知道劫运当然,峨眉势盛,自己多年名望,不出手则已,出手便须全胜。上次妙一真人夫妇率领长幼群仙往铜椰岛,为天痴上人、神驼乙休和解救灾,丌南公带了两个有力同党,乘着妙一夫人和玄真子送那天火毒焰,去往两天交界之处消灭时,暗用邪法,前往作梗。结果阴谋未成,平白造孽,同党还受了伤。试出长眉真人虽然仙去,门下十二弟子和一班同道敌党,竟是个个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一个不巧,就许身败名裂。
丌南公决计暂时忍辱,等那两样异宝邪法炼成,再与敌人一决存亡。成则独自称尊;败则乘机转世,就便避那未次天劫。好歹也在事前多杀几个敌党,以消胸中恶气。见宠姬、门人相继伤亡,心虽痛恨,表面却不露出,反说门人未奉师命,自取灭亡,凭自己的身份,难道还与这班后起的无知小狗男女交手不成?把门人骂了一顿,置之不理。仵氏兄弟修道多年,均颇狡猾,看出师父是因知道峨眉势盛,去了仇报不成,或许还要送命。也只得假装做遵守师命,不敢离山,连沙红燕屡次约他们同报兄仇,均以婉言辞谢。这日见乃师为沙红燕受伤激怒,亲自出马,心中大喜。暗忖:“弟兄三人,一母孪生,此仇不报,岂不被同道中人耻笑?”
身后又有靠山,顿起轻敌之念。
丌南公自命得道年久,在异派散仙中,与大荒二老、大魅山青环谷苍虚老人同是修炼千年,经过两次四九天劫,均得无恙,素极自恃。每一出洞,照例要有好些排场做作,未到以前,先使当时风云变色,山川震撼,有时还有门人和仙音仪仗前导,以显他的威势。风涛之声,便是来前个把时辰,向敌人所下警告,表示旗鼓堂堂,未来便先通知,好使敌人先行戒备,决不暗算。仵氏弟兄一心想捡现成,乃师又命前行通知,立即飞来,本想当时能报仇更好,如果不能,依还岭全山已在乃师法力遥制之下,随时可以发难,人也随后就到,越发气粗胆壮,没将敌人放在眼里。二件邪法本高,老远看出谷口有一女三男聚谈。
因未来过,英男和英琼相貌身材又差不多,二件本来就分辨不清。恰巧当日二女因为知道来的都不是常敌,特将开府所赐仙衣穿上,二女更加相像。二件前听沙红燕说过英琼的相貌服饰,又见谷口烟光明灭,山形立变,人也隐去,误认英男为英琼,立催遁光飞来。不料丌南公刚将邪法发动,飞行中途,忽被两人拦住,来迟了些。又因和那两个人说话,无暇行法查看当地情形。二许正发狂言,忽听幼童在旁笑骂,不禁大怒。但因素性阴毒险狠,知道峨眉隐形神妙,既敢在旁讥嘲,必有所恃,惟恐一击不中,上来便先丢人,强忍愤怒,照样问答辱骂,故作不闻,暗中却施展邪法,留神查听。正准备冷不防猛然发难,谁知怒火头上,成见又深,以为有恃无恐,只顾猛下毒手伤敌,一举成功,不曾想到防御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