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剑侠传⑥》第二三二回 破遁闪灵旗变灭盈虚森气象 传声谈旧迹循环因果快恩仇(5)
气候越发寒冷。上面是羲轮失驭,昏惨无光,只在暗云低迷之中,依稀现出一圈白影。下面却是冰山耀辉,残雪照水,远近相映,光彩夺目。冲撞越多,散裂尤频。眼看一座极大的冰山忽然中断,或是撞成粉碎,轰隆砰噗之声与铿锵叮咚之声,或细或洪,远近相应,会成一片繁响。异态殊形,倏忽万变,令人耳目应接不暇。金、石、阿童三人也不禁同声夸起好来。癞姑笑道:“你们三人还是少见多怪,这还不算,等一会还有好的来,我略施手法点缀,叫你们看个奇景。”
说不一会,前侧面忽然漂来一座极大的冰山,那山上丰中锐,因隐沉水中的下半截更大,矗立无边碧浪之中,毫不偏倚,远望直似朵云横海,缓缓飞来。等到临近一看,那冰山通体有千百丈高下,中腰细削之处恰在水上,形势愈显峭拔。当顶一片,满是白雪,离顶数丈以外,危崖森列,洞谷溪涧,无不毕具,万壑千峰,各呈异状。最妙是通体晶明,更无丝毫渣滓,寒光闪闪,夺目生花。当快浮到众人身侧,癞姑忽把遁光停住,手向外一指,冰山也停在海面不动。眼看一片光华照将上去,那些水晶洞壑峰峦立泛奇辉。因山太大,这一停住,后面大小冰块随波涌来,正挡去路,往上接连相撞去,又发出一片极雄壮的天籁。
海波再随着一冲激,浪花飞舞,高起百丈,到了空中,再散落下来。那些碎冰海浪吃冰山上霞光一照,幻成一层层冰绡雾毅,裹着无限天花,在里面飞舞而下。还未及落到海里,后面浪头又一个紧接一个,翻腾激涌而上。水气越盛,也越鲜明灿烂,五色缤纷,光怪陆离,照眼生辉,绚丽无俦。金、石、甄、易、英琼、阿童等八人看得兴起,已各将宝光放出,照将上去。这一来,更幻出万道金光,千丈祥霞,晶芒远射,奇彩浮空,映得无边碧浪齐泛金光,荡漾海面,连天际沉云也成了锦霞。众人纷纷拍手叫绝不迭。
易静对癞姑道:“你还说人家小孩脾气,你先就是个小孩子头。这里已炔人北极边境,海面空旷,宝光霞彩,上烛霄汉,千里以外都能看见。倘将前面各岛盘踞的妖人精怪惊动赶来为难,不是无事找事么?”
癞姑把大头一晃,笑道:“我们不过因北极这些妖邪虽是左道,只在极边荒寒之区,夜郎自大,平日只有水族遭殃,轻易不去中土作怪。这次又是有为而来,不愿使主人不快,故此懒得招惹,当真我们是怕他么?前随家师来游,几个比较有一点门道的俱都见过。他们见了家师,俱和凶神一样怕。过时他如知趣便罢,如若大胆生心,想卖弄什伎俩,叫他尝尝我的味道。”
易静闻言,猛想起屠龙师太昔年被长眉真人逐出门墙时,曾来北极觅地隐居修炼,并还和陷空老祖斗法两次,后经人调解,方始化敌为友。那威镇群邪的一柄屠龙刀,现正落在癞姑手里。她虽性喜滑稽,从不肯说自恃骄敌的话。起身以前,自己把事看得甚重,她只说曾随屠龙师太在玄冥界左近游历过,未曾深入,神情却似不甚在意。她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行至中途,忽然炫弄冰山为戏,又说这类轻敌的活。就恃有前师所赠的屠龙刀,以她为人,也不至于如此轻率。想了想,问道:“闻得昔年屠龙师伯为了苦行,南北两极均曾隐修多年。师妹昔年可曾随侍在侧么?”
这时,癞姑手缩袖里,口随众人嘻笑应答,耳目似有所注,闻言不甚在意,随口答道:“我拜师年浅,师父在此修炼时,我还不曾生哩。”
易静又问:“那么师妹前番来此,是屠龙师伯道成离去以后,旧地重游的了?”
癞姑刚答应道:“正是。”
忽听前面暗云低垂中,似有异声飞来。因相隔尚远,海中波涛竞喧,如走雷霆。众人竞观奇景,只管指点说笑,无人留意。只易静一人心细,首先警觉,方要告知众人戒备,瞥见癞姑手在袖中微动,往起略扬,跟着远远一声轻雷过处,异声忽似退去。待不一会,癞姑忽然说道:“我到水里看看这座山到底多高。”
说罢,不俟答言,大头一晃,踪迹不见。随又隐隐听到前面一声鸟叫声,越料有事,所说乃是饰词,既不肯和众人先说,其中必有缘故。见众仍未觉察,便在暗中戒备,静候下文。
约有半盏茶时,癞姑忽然现身。易静见她面上微带喜容,也不说破,若无其事。癞姑看了易静一眼,还未张口,石生和易震终是童心,同问:“海底那半截如何?你怎么不使它全浮上来?”
癞姑道:“这座冰山时重时轻,被我强制住,支持了这些时。它底下根盘不固,再受急浪冲荡,好景无常,已快倒了。”
话未说完,只听冰山上喳喳连响,接着轰隆一声,倏地迸散爆裂,万壑千峰齐化乌有,雪崩也似坍塌下来。激得海水排天而起,波涛汹涌,骇浪山飞。众人宝光尚未撤回,又映出大片奇丽之景。癞姑随说:“快走!”
众人见无可看,只得各收法宝,一同飞起。
易静知道冰山之倒,乃癞姑意欲上路,恐众贪玩奇景,不舍即去,暗中行法所为。否则,那冰山已吃法力禁制,兀立海中,万无自倒之理。猜她先是故意炫露,等把妖邪引来,隐身独前,自去应付。偏是回来得这么快,行法俱在袖中,四外留神观察,除遥空两次异声略鸣即止外,并不见有一丝应敌征兆,面上又带喜容。既不会是向众同门卖弄,行事何以如此隐秘?好生不解。因癞姑只和自己以目示意,表面仍和众人说笑,一语不发,料有难言之隐,便不再问,同催遁光,加紧前驶。癞姑却知自己行藏瞒不过易静,恐其多心,借题发话道:“自来有备无患,什么事都是帮手多好。我们赶到陷空岛,还是多着一人入海求见吧。”
易静笑答道:“师妹旧地重临,法力又高,智珠在握,想有胜算了。”
癞姑也笑道:“师姊一行表率,怎和我说出这样话来,我虽来过,因随家师办一件事,只北极边界较熟,玄冥界那边要地并没去过,底细不知,自然仍是易师姊主持为是。我只就我所知略微准备便了。”
易静听出她暗有布置,适才所遇,看那来势,分明是旁门中精怪妖邪,不知怎会如此容易服低,见即避退,不便深问,只含笑点了点头。癞姑也未往下再说。
众人又往前飞了千余里,见海面上已然冰冻。起初冰层不厚,下面寒涛伏流,激荡有声,时有碎裂涣散之处。渐渐冰层愈厚,四外静荡荡的,悄无声息。寒雾愈浓,混混茫茫,一色白直到天边,也分不出哪里是海,哪里是陆地。遁光急驶所发破空之声,竟震撼得八方遥应。不时听到远近坚冰断裂之声,发为繁响,不绝于耳。易静知道前、左、右三面山岭杂沓,峰峦林立,因相隔远,隐于浓雾冻雪之中,看不出来。
这些山岭峰峦,连同好些高可参天的危崖峭壁,俱是万干冰雪凝积,经不起巨声震动。遁光冲破冷云,向前急驶,其力甚大,稍不留神,飞临切近,休说撞上非塌倒不可,便这破空之声和被遁光冲开的云气一鼓荡,也纷纷崩裂,顺着冰原滑向海里,顺流而下,闹得附近北极的海上流冰越多。不特来路所见渔船难免受害,并还易使气候变化,发生风雪酷寒、洪水之灾,那声势尤为惊人,只要一处冰崖崩裂,势必发生极洪大的巨震,稍大一点声息,都禁不住,何况这类惊天撼地的大震。附近峰峦崖壁受不住剧裂震动,也相继崩裂倒塌。于是纷纷相应,往四外蔓延,推广开去,一峰崩倒,万山连应,把方圆万里以上的地形一齐改变。
往往经时数月,始渐停歇。那无量数的冰块,有的被前途断山残壁阻住,越积越多,重重叠叠,由小而大,仍积成山岭。有的去路地势低凹,又无阻滞,便顺冰面滑向海里,化为绝大寒流,为害人间了。自己前生曾随师母、师父同驾舟来游,曾听说过。一听四外冰裂之声纷起,相隔玄冥界又只二三千里之遥,既防贻害,又恐惊动前面妖邪精怪,忙令众人把遁光升高,在天空冻云之中缓缓前飞,不令发出巨声,免生他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