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飞侠》八九
§第十三回 苦志弭凶灾瞬息成仁消浩劫 炎荒寻乐上千秋遗憾泣孤臣
三人因穴中不似沿途有冰柱回光反映,不用宝剑照路也能辨认,内里阴黑异常,上下四外霜粒稠叠密布,又细又匀,色如翠墨,地更滑溜向下,料是寒潮发生之地,藏珍所在。有了希望,精神一振,不敢大意,忙各调气用功,将备就的套索分别取出,系向腰间,联在一起,每人相隔两丈鱼贯而行,以防不测。及至入穴一看,除寒冷较来路加增,沿途空无一物,剑光不能及远而外,并无他异,觉着无碍,便把腰索收短,仍由丁良持剑照路,并肩顺势往下面缓缓溜去。走过一段,穴又由小而大了两次,那形势直似一个斜立着的三节葫芦,到了未一节由小转大时,地势越发下斜。三人生长边荒冰雪之区,滑雪原本拿手,又走了老长一段,并无险阻,全都不曾在意。寒潮深穴,本是一个六角形的大葫芦,先走两段,宽处仅三数丈,长却几达十倍以上。三人微觉地势时有高低,不曾看出这末节正是葫芦底部,下面地势广大,呈扁圆形,寒气迷漫,剑光只照十步左近,不能再远。
三人先还顺着地势,试探前行半走半溜,及至走惯无奇,看出前面空旷无物,急于早达穴底,各自施展滑雪绝技往前溜去。溜着溜着不觉到了底部入口边缘,刚瞥见前面暗影中奇光闪闪,心中一喜,脚底地形忽成垂直,互相失惊,想要收势已自无及,人早顺势下落,知道不妙,赶忙施展轻功往后一靠,意欲贴壁滑下。哪知中间十余丈地势回凹,虽仗应变机智,武功精纯,地势又是渐渐往里深凹,始终贴着布满霜鳞的冰壁滑下,不曾凌空飞堕,堕入穴底寒焰之中,送了性命。这一惊也非小可,尤其那霜粒乃寒精所结,任穿了多厚,挨上也是透骨生寒,何况人在上面擦行这长一段,冻得三人周身僵痛,连气都透不转,人又不能飞身纵起,只好听之。
晃眼滑落下去三十来丈,觉着寒光耀目,全洞明逾白昼,地势也渐由凹而凸,重变斜坡,同时瞥见那发光之所,乃是穴底宽达四五十丈,正中心约有十多丈方广一片六角形的盆地上,冒起一堆青白二色的寒光冷焰,精色射目,不可逼视。料知此是寒潮所发之地,如若冲人光中,立时冻毙,想要奋起收势,无如四肢冻僵麻木,血脉皆凝,不能自制。
方自惶急,猛又瞥见当中冒起薄薄一片翠绿色的光华,笼向寒焰之上,随有一股阳和之气迎头罩到,当时奇冷全消,身上有一点暖意,人也顺坡而下,到了底部平地之上。因来势大猛,本来还要前溜,再溜出十多丈便是那堆寒焰,幸是手足已能转动,才一到地,不约而同全都纵身起立,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冷又加增,不敢冒失。细一查看,那大堆冷光寒焰也和沿途地形一样,作六角形,看去似冰非冰,似火非火,精芒上射,宛如晶箭,又劲又直,时高时低,森森耀目,再吃那层翠色光华一笼,越加奇丽。下面似是一个六角大洞,光焰由此冒出地上,四外洞壁晶莹坚滑,通体浑成,绕行一周,更见不到别的洞穴,心疑灵药藏珍必在其下,有这等厉害奇冷的寒光冷焰挡住,如何能下?br />
柳春一急,忽想起此行经历,妖道那高法力尚且送命,别的敌党更连风穴也未到便即冻毙,自己一行毫无法力,居然平安到达,如不成功,李同怎会令四明前来求助?五老也不会密函山主付此重任。苏道长更不会密令先来为诸位师长开路了。结局固是可望成功,主人也必在暗中默佑,何不再以虔心通诚,求他一求?想到这里,知丁、梁二人均极机智,不用点醒,便领头躬身祝告道:“弟子等此行,全仗干老仙翁仙婆怜念我等向道坚诚,人小力微,暗中默佑,才得深入宝山风穴重地。无如冰火寒焰阻隔,无力再进,伏望仙翁仙婆恩怜,默佑成功,感谢不尽。”
说时,三人一同拜倒,伏地不起。
待了一会,先听一老人口音说了声“孽障”,紧接着一幢碧光突自寒焰中心冒起,光中现一老人,生得猿臂鸢肩,白发如银,面黑如漆,加上好些紫红斑,面貌虽然奇丑,但吃两道秀眉满头白发一衬,身材又极挺秀,看去英伟异常,不类老年。一现身,便指三人道:“你们快将面具取下,起来相见。我不喜见这样儿。你三人中又有一个与我尚有最后一面之缘,想看他今生根骨如何,省我行法查看费事。”
三人一见,便知是冷魂峪主人干鹊,既然应声出现,相助无疑,俱都惊喜交集,出于望外,哪还再顾寒冷!同声礼拜,谢应起立,除去面具。
老人朝三人细看了看,微笑道:“此门寒潮风穴,原是两个地窍,本是千万年来蕴积的穷阴之气与寒魄精英所萃,厉害非常。自我夫妻昔年受了百禽道人指点隐居在此,立志欲以旁门成道,如无定约在先,不愿出山,外功难于修积。日久悟出玄机,不特本身终须兵解,转世以后,仍非改习玄门正宗不能有大成就。生性虽强,话已出口,不肯改悔。曾借神游试往转世,欲以化身修积,哪知发愿太宏,历时近三十年,相差尚远,老妻又在催归,只收了两个徒弟回来,俱是前生同道,历劫多生,已成凡人,如不遇我,就此转入轮回。这还是他、人虽在旁门,无什恶迹,否则早已不免。
归后与老妻商量,因知此间本是一个不透天日的山腹巨洞,深长约二百里,寒潮黑风本在地底山腹之中互相收发吞吐,与世无害。去今千三百年前,忽值日月同食,五星逆行,天时地气令受反应,风潮自相激荡搏击,离地较近的数十里山腹日受风潮侵蚀,历时万年早被淘空,再经巨变,立生地震,将顶揭去,成了一条山谷,仅留峪口一洞,由此为害。虽因大漠穷荒,人迹无多,但是子午寒潮出发尚不甚远,黑风一出,少说也在千里以外,再将途中惊沙旋起,沙石摩荡,发出无量火星,真似一座火山,人畜遇上均无幸免,每年不知伤害多少生命。更凶是风潮威力日渐加增,再不事前消灭,必起空前浩劫。此是两间千万年蓄积的威力,谁也难于破去。本就处心积虑,想要建此功德,后又开读公冶道长留书,备知就里。因此事奇险,虽然早拼身殉,但是难关重重,事前须用好些恶人生魂解破煞气,结局更须有四个道术之士应劫方可如愿。时机未至,只率静候。
“经我频年苦心推算,只我夫妻本门魔法,拼舍两具肉身,外加两粒子母阴雷,事前再得三个能耐穴中奇寒的灵慧童男相助,这场浩劫方能避免。恰巧我女娜妲,将女婿焦顼所盗灵丹,藏人仙凡所不能近的两穴交界之处,我昔年所用法宝灵药也藏在内。初意来此盗宝的,无故谋取他人珍物,必非善类,意欲用此为饵,借他形神消灭难关,又不愿不教而诛,于是订下禁约。这多年来,果有不少左道中人各用心机来此窥伺,都是又贪又狠极恶穷凶之流,为借他们挽此未来灾劫,自然无所顾借。我因居此多年,不到时机风潮虽不能破,已能因势运用,来人只一犯禁无一幸免,有的更是才一入口便为寒潮所杀。
近日算知不久又要地震,大劫将临,巧值妖僧借地斗法。他们本心想引我出场,我却想引这伙凶顽左道,一口答应,实则早有安排。可笑这些蠢物,法力不济,又想不劳而获,见我固执前言毫无通融,不是命他门下孽徒仗着符宝护身来此偷窃,便是自恃邪法亲身犯险。后来死人一多,表面不说,暗中对我却是恨极,竟想在斗法事完,不问胜败,合力移山换岳,震穿地肺,将方圆三千里内化为火海,连大漠庄、白马山一齐毁去,以图泄忿,并败五矮仙业。哪知这场浩劫本就应在七日之内发生,没有他们一样发作。
“此举造孽无穷,我已准备多年,欲以身殉道,建此功德,但是寒潮虽吃我消灭大半,残余之气闭入地窍,非经万年以上不能为害,地震余波仍是强烈,大漠庄、白马山两地,恰与这里地脉相通,仍难保全。五矮全家隐此,本为取回灵丹之故,到时,决不肯以力强压地震,损人利己,更留异日之害,势必事前迁走。白马山隐居的都是前明遗老忠烈之士,经营多年,必不舍此根本重地。我无法开导,去冬才命门人借着口角,引他门下来此欲加开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