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剑侠传④》第一八六回 念悔贪愚始悉玄门真妙谛 危临梦觉惊回孽海老精魂(4)
猿精虽知此水中含坎、离变化,非同凡水。一则情危势迫,二则还自恃有一身玄功变化,连忙分出一个化身,由那口飞剑护住,去御烈火;自身索性往水中钻去,竟欲拼犯奇险,打从地底逃走。身才落到水内,谁知杨瑾早已看破了他的心思,先放出般若刀,去截住他的飞剑。手一指,空中烈火漫天而下,竟将那数顷方圆的水柱围烧了起来。猿精见敌人竟将坎、离妙用合而为一,水火齐发,同时夹攻。情知厉害,仍旧拼命往下钻去。甫及水深之处,忽见穴底金霞百丈,电转飙飞,往上缓缓涌来。
原来杨瑾知道猿精乃游魂炼成,又精于玄功变化,到了危急无计,必定豁出再苦炼多年,舍出原来炼成的形体,保住真魂精气,穿通地肺遁走。本想收复,不欲坏他道行,暗用法华金轮埋伏在底,使其拼死遁走,也所不能。猿精识得此宝厉害,一旦被光轮卷住一绞,立时形神俱灭,化为灰烟而亡,哪里还敢往下穿行,慌不迭往上便起。水被烈火一烧,立时热沸,猿精身在其中,恰似浸入滚水一般,如何受得。若一冲出水外,上面又有千万烈火包围,其势更险。迫不得已,只得将所有桃木剑连同洞庭毛公坛新得之宝,一齐放将出来,成了一个光笼,将全身暂时护住。
总算道力尚深,法宝玄妙,暂时总算强耐奇热,保得命在。无如身外之水越来越沸,热不可当。加以滚泡飞腾,如雷电一般,甚是猛烈,护身光华常受震荡。时候一久,能否支持,实无把握。又想借诸宝护身,冲火上升。抬头一看,上面除了适才困身奇光而外,还有几道极厉害的剑光虹飞电舞,出没烈火之中相待。再从水中透视三个敌人当中,又添了个身穿黑衣、形容枯瘦的道姑在内。适才光幢业已收去,四人并立在前面坡上,正在指点自己,从容谈笑。上下左右,俱无逃路。方在万般惶急,无计可施,微一疏神,猛觉脚底震荡了一下,光笼开了一条缝隙,火一般的沸泉立时随之涌来,滚泡如雷,打在身上,热痛非常。忙即运用玄功,将宝光合拢。定睛往下一看,才知下面法华金轮逐渐上升,业已挨近。自己一心寻觅出路,水又越发沸涨,无量数大水泡上下四方,如雨雹一般打来,火光一映,幻为异彩,随灭随生,滚滚不息。金轮上升既缓,中间又复停歇。
猿精困了一会,没见金轮来袭,以为也和头上寒光一样,只阻逃路,不来追迫。杨瑾见他久困不降,尚未醒悟,特地催轮相逼。猿精哪里知道,目迷五色,未防下面埋伏骤起。这时恰有一串绝大沸泡打来,将猿精护身光笼往下一压。受困以来,司空见惯,知道其力绝大,不可硬抗,顺着压力往下一降。不料足底金轮正在上升,一下扫到飞剑、法宝联成的光笼上面,桃木剑立时卷毁了三口。幸而别的法宝因在上面,未曾毁却,剑断之后,杨瑾知他受创,止住金轮,未再上升;否则猿精纵得免死,那些法宝、飞剑至少也要损失多半。这一来,把猿精吓了个亡魂皆冒。百忙中把宝光重又连接紧密,往上升高了些。再低头一看,金轮仍停在当地,敌人四外埋伏重重,迟早必死无疑,又是害怕,又是伤心。回忆前时,也是恃强偶管闲事,为素因大师飞剑所斩,游魂飘荡。好容易复得成形,又学会了好些道法。
那古玉符,禅师原只答应借用,林寒是他记名弟子,就算是没有禅师遗命,用计篡取,也不为错,不该自起贪嗔,屡遭挫折。前在上方山失却许多桃木剑,被无名禅师擒住,连围七日夜,已经伏低求饶,不再追寻林寒索符。这次洞庭毛公坛巧得前生仙书、法宝,更应知足才是。偏又贪欲无厌,勾起旧事,仍想夺回玉符,以为驱邪降魔之助。不料费尽心力,终于自投罗网。又不该自恃玄功变化,一时疏忽,未留退路。全身而退,固是无望,照此层层紧迫,困焰周密,连想复化精魂以遁,都所不能。事到临头,悔己无及。越想越伤心,不禁痛哭悲号起来。
杨瑾、八姑隔着水火,望见猿精困在里面伤心悲号之状,怜他大有悔意,同声喝道:“无知妖猿,此时可知厉害么?”
猿精因自己再四寻仇,做得太过,四个敌人合力行法,将他包围,下手狠辣,不留一线余地,以为志在除他;不比无名禅师乃佛门神僧,心肠慈悲,可以悔过乞恕。如向求饶,徒自取辱,必然无用,没敢轻易启齿,及听二人这等一说,猛想:“敌人法宝和坎、离妙用威力,只消上面银光与穴底金轮一升一降,两下一合,便即了账,制死自己易如反掌。为何先后挨有多半个时辰,除金轮还往上略升了升,毁去两把桃木剑,便即止住外,头上银光竟是始终高悬空际,不曾下压?莫非这几个敌人只要逼我屈服,并无伤害之心不成?”
想到这里,生机一露,立时恍然省悟,忙在水火之中翻身拜倒,高喊:“小畜知悔,上仙饶命!但求网开一面,停了水火夹攻,容小畜一述衷曲,如若虚妄,百死不辞。”
杨瑾知他水火烤灸难受,出语不易,便大喝道:“你这孽畜,当初如此凶横执拗,本应即时处死,为世除害才是。既然极口知悔,姑念修为不易,上有雪魂珠,下有法华金轮,四外网罗密布,也不怕你飞上天去,且放出片时,听你说些什么。如非真诚洗心革面,我一举手,便教你形消神灭,做鬼不得。”
说罢,行法一挥,立时水平火散,晃眼工夫,复了原状。仅剩一团大约数亩的精光,悬于空中,照得环峰积雪俱呈银色,分外清明。
猿精见景物依然,犹如做了一场噩梦。只水火煎迫时久,虽有宝光护体,仍有两次为沸泡打中,身上尚作热痛;加以热气鼓荡,其力绝大,不能透气,全仗屏息内转,一面还得运用玄功抵御奇热,因此精力也微觉疲惫。细审种种情形,又不是什么幻境。这一出困。如释重负。喘息甫定,未及开口,忽听杨瑾清叱道:“孽畜还不上前答话,意欲何为?”
猿精闻言,才想起自己虽然跪倒,护身法宝连成的光笼,因敌人收法太快,尚忘了收去。深知敌人厉害,倔强不得,忙答:“小畜已经知悔,岂敢有他意。”
一面慌不迭收了法宝、飞剑,恭恭敬敬膝行近前,跪禀道:“小畜在汉时,便随毛公真人清修,转劫多世,今生得道以来,并未为恶。只为一念贪嗔,不知林大仙不与小畜计较,始终苦寻不已,实则志在得符,并无相害之念。不想冒犯仙威,自取灭亡之祸。如今悔之无及,望乞诸位大仙大发慈悲,念小畜前次无辜遭劫,苦炼成形,修为不易,放回故山。从此决意独自清修,不特不敢再寻林大仙冒犯,誓当努力向善,以报深恩。”
说罢,泪流满面,哀叩不止。
八姑因时不早,看出猿精状颇虔诚,知已悔悟,恐再耽误久了,蓝髯客姬繁赶来,又生事变,忙向杨瑾使了个眼色,接口道:“当初独指禅师好意借符,成全你修道炼形,并未说是不要,你过期不还,已属背信。林道友乃他心爱弟子,只缘不是佛门中人,权且记名,未予披度,师徒承受,理所当然。况且无名禅师乃独指禅师师弟,受命接掌镜波寺,一切自可主持。林道友奉他的命,向你接取,不为诓骗。你七犯上方,险遭显戮,因悔过求饶,禅师才发慈悲,予以自新之路,将你释放。你巧得毛公坛仙书、法宝,既知前生因果,便当访寻旧侣苍猿,寻求正道。你反因此生心,复萌故智,才致今日之祸。我奉峨眉掌教真人之命来此,杨仙姑事前和我商量,似你这等背信忘恩,反复行为,目前虽然恶行未著,他年学成道法,难免仍要为祸世间,不如现在诛却,免致贻患。是我力劝,方始网开一面,听你所言,似已知悔,容你力图挽回,未始不可。
但是你在洞庭毛公坛所遇之蓝面蓝髯道人,乃祁连山天狗崖的地仙姬繁。此人因得道多年,博通各家道术,炼就许多异宝,休说你区区精灵,便是我等相遇,也未必能胜他。当时偶出云游,路过相值,未曾携带所炼异宝,又不愿骤伤乡愚,微一迟延,致被你乘机逃走。可是此人性最执拗,一有所图,不得不止。不能修得天仙,也为此故。自那一晚起,便到处搜寻你的踪迹。此时业已备知底细,不在你洞前相候,便是跟踪寻来,归途恰好相遇。以他法力,这一存心,志在必得,任你如何掩藏逃避,终归寻到。我们放你不难,须知此人不比我们,只恐你所有仙书、法宝,全被夺去,连性命也化为乌有,须要早为自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