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剑侠传④》第一八四回 照影视晶盘滟滟神光散花雨 先声惊鬼物琅琅梵唱彻山林(1)
如今放下嵩山二老、余莹姑等三人不提。且说杨瑾、凌云凤仗着朱环之力制住神鸠,带了沙沙、咪咪二小,先一同回转白阳崖,天已是黎明的时候。健儿、玄儿早在洞前延颈企望,一见师尊回转,连忙上前拜见。大家同到洞中落座,云凤首命沙、咪二小重述前事。咪咪自喜功高,说得分外精神,全没注意到云凤神色。还是沙沙比较小心,一眼偷觑到师父面容不善,想起昨晚,虽然有功,终是背师行事,暗自心惊。
不等云凤发作,悄悄拉了咪咪一下,一同跪地禀道:“弟子和咪咪此行起因,只由于前日恩师要命弟子等前往妖穴,暗窥虚实,太仙师从旁拦阻,说得妖尸那般凶法。弟子等以为师父既然吩咐,此行决无差错,一时狂妄无知,背师行事。满拟隐身有术,人小可以藏身,不致触动埋伏,当晚便可以得了虚实回转。不料果如太仙师之言,妖尸墓穴埋伏周密,禁制重重,进本侥幸,出却大难,一同被困至今,方得出险。虽仗二位师尊福庇,得保残生,并因深入,略窥虚实,毕竟罪大功小,难以掩盖。未出险时,已和咪咪商量,归洞请罪,甘愿责罚,以为后戒。适蒙恩师垂询详情,不得其便。现在一切涉险经过,业已禀明。自知罪重,本来不敢求饶。不过弟子等人小无知,事属初犯,仍望恩师格外施恩,从宽暂免加罪,惮其改过自新,弟子等感激不尽。”
杨瑾见沙、咪二人一点大的僬侥细人,不特坚忍刚毅,有胆有识,更能知机进退,全不以功高自满,越看越爱,不忍云凤降责,早打好了主意。便是云凤,先见咪咪表功得意之状,有些不悦;听完这一套话,再一看咪咪先时满面欢喜,已改成了畏惧之色,不知不觉,也消了怒意。只缘立法之始,不可姑息,故意作色怒道:
“尔等四人,本为僬侥细民,休说学道成仙,便是转劫为人,也须几世修积,才能得到。一旦受我提携,真乃旷世仙缘。先前不过奴仆之分,嗣见你等勤勉向上,才逾格施恩,勉强收容门下,随我学习道法剑术,以冀将来有所成就,也不枉我度化一场。拜师那日,曾对尔等一再申说,本门戒条,最忌贪妄和违师命。怎便一日之间,连犯二罪?现当群仙劫数,邪正不能并立,各异派中能人甚多。为师仗着师祖仙传,又在此面壁多日,悟彻白阳真人仙迹图解,近来身剑已能合一,不奉师祖之命,尚且不敢率易下山,恐有失闪,致贻师门之羞。
尔等人小力微,道行直谈不到分毫。妖尸何等劲敌,上次杨太仙师和我,均经陷身挫败,几遭不测。我因不知妖墓底细,误以为尔等新学隐身之法,人小又可以暗中来往,不比我们公然与之对敌,或者不被觉察。嗣经杨太仙师一说,方知不可轻视。果然你二人一去,便被陷在内。设使妖尸命限未终,或是嵩山二老前辈不来相助,我与杨太仙师非其敌手,你两个小人焉有命在?有罪不罚,势必他日再蹈覆辙,或使旁人效尤。就算尔等身败名裂,咎由自取,岂不玷辱师门声誉?越是首次,越发姑息不得。现有去留两路,一任尔等自择。一是收回宝剑,逐出门墙。
本山高出云表,下通无路,百里以内,深山幽谷之中,不少奇禽怪兽,毒虫恶蟒,以及山魈木魅之类潜伏,大人遇上,尚难幸免,何况尔等。姑念相随师生一场,由我亲自携带,送回僬侥故土,重为细民,自生自灭,永堕轮回,既非我的门徒,也勿庸再加责罚。一是先打四百荆条。我打你二人,也禁受不起,可由健儿、玄儿行刑,只不许丝毫宽纵。领责之后,我便随了杨大仙师,带着健儿、玄儿两个,同往仙山,参谒芬陀师祖,去化却神鸠恶骨。就便仰祈佛力,为尔等脱胎换骨。事毕,再带着健儿、玄儿,同往峨眉山凝碧崖大元洞内,拜谒掌教师尊,以及老少各辈尊仙同门。罚你二人在此看守洞府,闭门面壁虔修,以观后效。再如犯规,便以飞剑处死,决不宽容!”
沙、咪二小先听头一条路,已吓得通体汗流,心寒胆裂。后听第二条路,虽然不致被逐,送归故土,仍有修道成仙之望,但那四百荆条不好挨,尚在其次。最难受的是,矮叟朱梅别前,曾命杨、凌二女带了两小,同谒芬陀大师,去完神鸠恶骨,再送至峨眉后山,相伴神鸠,守候灵鬼徐完来犯。近日饱闻峨眉是群仙居处,仙景无边,此行暂时虽不能就窥见凝碧宫墙,参与开府盛典,但师尊既在那里,总还有一线之望。何况芬陀佛力,可以脱胎换骨,转为大人,渴望已非朝夕,不想一朝自误,出死入生,白受了许多惊恐危难,反闹到这般结果。健、玄二小安分守己,倒是不劳而获。这一来满腔奢望,全成梦想。一阵心酸气沮,不由同时落下泪来,悲泣不止。
杨瑾方要出言解劝,云凤微使眼色,喝道:“你两个哭一阵,就完了么?我和杨太仙师起行在即,倒是走哪一条路?快说!”
这时沙、咪二小越想越伤心,已然泣不成声。便是健儿、玄儿,也觉师父责罚太重,心惊不已。云凤连问两次,二小方抽抽噎噎,同声答道:“弟子宁死,也不愿离开恩师回去。惟望恩师念弟子昨晚之行,也曾饱受艰难危险,此次去见芬陀师祖时,将弟子也一同带去,哪怕再多打上几百荆条,也甘心了。”
云凤见二小真个向道心坚,甘受重责,心中也颇赞许。明知杨瑾必加劝阻,仍然故意喝道:“你两个误却仙缘,咎由自取。此行本来不许同往,既愿以打代罚,姑念诚求,也罢,健儿、玄儿取荆条过来,待我验看之后,再将他二人重责八百。”
沙、咪二人闻言,方去了心头一块病,立时止住泪容,跪叩师恩,和颜悦色,趴伏在地,静候施刑。健、玄二小取来荆条与云凤验看之后,因师命不许宽纵,哪敢从轻。各向沙、咪二小先道了罪,告以师命难违,手举荆条,刷刷刷往下抽去。这类小人,本极脆弱,不禁重打。沙、咪二小又知道健儿、玄儿手重,师父在上监查,不能徇情,这一顿打,还不挨个皮开肉绽。一见荆条扬起,吓得双目紧闭,正准备咬牙忍受。谁知那又粗又长的荆条抽到身上,只听刷刷叭叭之声连响不住,却丝毫不觉痛痒。先还当是健、玄二小顾着同门义气,拼着受责,手下留情。及至偷眼一看健、玄二小下手神情,竟是又急又快,一点不像做假。再偷眼一看上面坐的二位师尊,师父虽然寒着一张脸,口角间却微露着一丝笑容,好似刚刚敛去;杨太仙师一双神光足满的炯炯双瞳,正注定他两个微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