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璞离开了这小院子之后,背负着手往东院逛去。
刚近东院,只听一声冷笑由左后方传了过来:“敢在‘亲王府’行凶,私刑拷问内廷供奉名角,你好大的胆子!”
这是谁能知道郭璞的一举一动,且能使郭璞茫无所觉?
郭璞一震转身,只一眼,心头又复一震。
他眼前数丈以外,负手站立着一个身材颀长、俊美脱拔的青衫汉子,这汉子长眉细目,胆鼻方口,称得上洒脱、飘逸,世上少见的美男子,只是,眉宇间煞气太浓,而且,任何人看他一眼,便会觉得此人冰冷,阴鸷栗人。
郭璞一震之后,立即趋于平静,停步未走笑了笑道:“没想到你也来了。”
那青衫汉子冷冷说道:“不是冤家不碰头,看来你我永远有缘。”
郭璞淡然一笑,道:“你是知道我会来?”
那青衫汉子道:“不然我就不会来了。”
郭璞笑了笑,道:“毕竟碰见我了,这不是挺好么?”
那青衫汉子冷笑说道:“是不差,阁下如今贵为贝勒府与‘亲王府’的总管,又是四阿哥的换帖兄弟,一身兼数职,神气得很啊!”
郭璞淡淡笑道:“彼此,彼此,你阁下挤入了‘宝亲王府’,一跃而登龙门,似乎并不比我逊色丝毫嘛!”
那青衫汉子冷笑说道:“我哪比得上你?我如今只不过是个小小的亲随而已。”
郭璞道:“阁下,这一切并非侥幸。”
那青衫汉子冷哼说道:“我没有一位贵为伴读的红粉知己帮忙。”
显然,这人指的是云珠,定是宝亲王对他说的!
郭璞眉锋一皱,道:“阁下,别节外生枝,既碰见了,你说怎么办吧?”
那青衫汉子双眉一扬,道:“真个快人快语,这地方不算狭小。”
“不行!”郭璞摇头说道:“这儿是‘怡亲王府’,今天是‘怡亲王’的寿诞好日子,我不愿也不能在这儿惹事,错过今日,我随时奉陪。”
那青衫汉子冷冷一笑,举步走了过来,直逼郭璞,一直欺近郭璞面前五尺处,才停身住步,冷冷地看了郭璞一眼道:“你是怕我今天坏了你的大事?”
郭璞心头震动,淡淡一笑,道:“我没有什么大事怕你坏的。”
那青衫汉子冷冷一笑,道:“有没有你自己知道,刚才你干了什么?”
郭璞“哦”的一声,笑道:“你是指我擒内廷供奉名角,唱武生的张燕飞……”
那青衫汉子汉子冷然点头:“不错,这件事只要我一伸手……”
“那随你!”郭璞淡然笑道:“我可以告诉你,那人是谋刺‘怡亲王’的叛逆一伙,我要由他身上追出他的同伙,并留他作个人证,你要是敢坏了这件事,日后大内你说话去,恐怕四阿哥不会再用你了!”
那青衫汉子冷笑摇头,道:“我要是伸手管了这件事,只怕在皇上面前,会是大功一桩,到时候我还怕什么四阿哥用不用我?”
郭璞心中一震,道:“这话怎么说?让叛逆刺‘怡亲王’会是大功一桩?”
那青衫汉子道:“据我所知,那人不是什么叛逆。”
郭璞道:“不是叛逆焉会行刺怡亲王?”
那青衫汉子冷笑说道:“在我面前还要花样?你是把我当成了三岁孩童,那是长年派驻在外的‘血滴子’,奉了皇上密旨铲除异己的。”
郭璞脸色一变,随即笑道:“阁下,你要这么想,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那青衫汉子道:“想固然有可能想错,但我听总不至会听错。”
郭璞一惊,道:“这么说来,你听见了?”
那青衫汉子冷然点头,道:“当然,我字字听得清楚,你好用心,好妙策!”
郭璞道:“阻拦行刺,防患于未然,我并没有做错!”
那青衫汉子道:“对你来说,那自然是大对特对,因为你的身分特殊!”
郭璞一震道:“身为‘贝勒府’与‘亲王府’总管,我的身分……”
那青衫汉子道:“你的这一些身分都是掩饰!”
郭璞目光一凝,道:“阁下,你在说什么?”
那青衫汉子冷笑说道:“别把我也当成糊涂虫,大内行刺,混进‘四海镖局’,杀喇嘛与‘血滴子’,煽动年羹尧,勾结‘洪门天地会’女龙头欺瞒海贝勒,这一切的一切,难道还不够,如今又……”
郭璞脸色一变,道:“金玉楼,你把话说得清楚些!”
原来此人便是郭璞的冤家对头“粉金刚玉霸王”金玉楼,这金玉楼要是知道了郭璞的身份,那……
只听金玉楼一声冷笑,道:“郭六少,你瞒不了我金玉楼的,只可笑他们会不知道。”
郭璞大惊,道:“金玉楼,你说谁是郭六少?”
金玉楼冷然说道:“你,这冒牌的郭璞!”
郭璞含笑说道:“金玉楼,我要是郭家的六少,今天我就不会阻拦……”
金玉楼截口说道:“那不是更好么?挑得皇上兄弟不和,制造人家窝里反,那所收到的效果,岂非更为宏大?当日对付曹阿瞒还有庞统献连环计,没想到你今天竟一手包办了!”
郭璞只听得心惊胆战,魂魄欲飞,道:“金玉楼,你知道我不是郭璞?”
金玉楼道:“刚才一眼我便看穿了你!”
郭璞扬了扬眉,道:“那么你就该知道你我之间谈不上任何仇恨?”
金玉楼冷冷一笑,道:“你的意思是……”
郭璞道:“你何必坏我大事?”
金玉楼冷笑说道:“别忘了,这对我来说,是一桩天大的功劳,有了这进身阶,我何愁不飞黄腾达,亨尽富贵荣华?”
郭璞扬起了眉,道:“金玉楼,在武林中你也算得个英雄,你有没有考虑到,你要这么做,对得起祖宗,对得起……”
金玉楼哈哈笑道:“我要考虑那么多,我就不会到京里来了。”
郭璞勃然色变,但倏又淡淡笑道:“金玉楼,你跟郭璞有过节、有仇恨,我要是来个不承认,反过指你挟私仇诬害人……”
“那随你!”金玉楼道:“我先挑‘洪门天地会’总舵,然后再由他们口中逼出你,看看咱们谁有办法,谁站得住!”
郭璞机伶一颤,变色轻喝,道:“金玉楼,你敢!”
金玉楼冷冷笑道:“郭六少,你该知道我敢不敢。”
郭璞双目之中倏现杀机,道:“金玉楼,既如此,我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有籍此时此地,替郭璞了却这段过节了。”
金玉楼笑道:“郭六少,你想杀我灭口?恐怕那很难,郭家六兄弟中以你功力为最,我虽胜不了你,你也奈何不了我。”
郭璞冷冷笑道:“金玉楼,‘粉金刚玉霸王’的一身所学我熟知。”
金玉楼笑道:“郭六少,我要没把握,我不会冒杀身之险当面拆穿你的。”
郭璞道:“这是个好地方,靠近厨房,谁也不会到这儿来的,金玉楼,咱们都试试自己的运气吧!”话落,闪身,电一般地拍掌拍向金玉楼胸腹。
他这一掌,功力十成,是存心不让金玉楼逃出手去。
金玉楼一笑,说道:“怎么说打就打,在这儿杀人,你也不怕被人看见,好吧,咱们都试试自己的运气吧!”飞起一指点向郭璞掌心。
那一指距离郭璞掌心还有半尺,郭璞却既像遭了雷殛,又像突然被人打了一掌,神情猛地一震,连忙撤掌抽身,瞪大了一双眼,诧声说道:“‘震天指’,你会郭家的‘震天指’……”
金玉楼淡淡一笑,道:“怎么,许你会就不许我会?”
郭璞未动,也未再说话,双目凝注金玉楼一眨不眨。
金玉楼被他看得好不自在,道:“郭六少,你看什么我脸上有花么?”
郭璞未答理。
金玉楼更不自在了,道:“郭六少,我又不是大姑娘你着了迷,中了魔么?”
郭璞仍不言不动。
金玉楼想必忍不住了,双眉一挑,方待再说!
郭璞脸上突然掠起一片惊喜神色,神情猛松,道:“原来是你……”
金玉楼一怔说道:“原来是我?本来就是我嘛!”
郭璞冷冷说道:“你冤得我好苦,吓得我险些没了魂儿,要不要我请出老人家的宝贝整整你?”
金玉楼忙摇手说道:“行了,别请,别请,我怕你了,服你了,行么?”
郭璞忽地笑了,道:“我恨不得跟你打上一架,你怎么也来了?”
“怎么?”金玉楼笑道:“又想灭口?你能来我不能来?”
郭璞喝道:“说真的,我是奉……”
“是真的!”金玉楼道:“我也是奉命,你知道,有人不放心,派我来看看!”
郭璞神情一阵激动,两眼微湿,哑声说道:“老人家安好?”
“老人家安好!”金玉楼肃容一句,然后含笑说道:“你知道,六个都是他的,他最疼爱、最惦念的是你!”
郭璞眼中泪光更明显,却笑了:“我知道,你吃醋?”
金玉楼笑道:“何止是我?个个心里都不是味儿,可又明知处处比不上你阁下,别像个女人家,把泪擦擦!”
郭璞赧然一笑,举袖拭泪,道:“你见过我后就回去?”
金玉楼摇头笑道:“金玉楼哪能来了就走?老人家没这么交待。”
郭璞一喜,道:“那么老人家是怎么说的?”
金玉楼道:“老人家要我帮人举举刀,点点火!”
郭璞笑了:“老人家仍把我当成不能独当一面的小孩子。”
金玉楼道:“在老人家眼中,不都是这样?其实那是爱之深,你知道,要真照你那么说,当日苦大师上门的时候,老人家就不会派上你了。”
郭璞点了点头,抬眼问道:“你不怕真主儿闻风赶了来?”
金玉楼笑问:“你呢?”
郭璞道:“我不怕,他永远不会来找我。”
金玉楼道:“我也是!”言毕,两人相视而笑。
笑声中,郭璞忽地皱了眉道:“刚才你所说的,都是弘历告诉你的?”
金玉楼笑道:“你想我是那么笨的人么?”
郭璞神情一松,道:“还好……”
金玉楼摇头说道:“并不见得好到哪儿去,你知道,他们已对你动了疑。”
“我知道!”郭璞点头说道:“那是老早的事了,至于你……”
他笑了笑,接道:“耳后的颜色略浅了些,瞒不过明眼人,记住回去后改改。”
金玉楼哈腰说道:“是,阁下,要都像你,我连来都不敢来,还有什么吩咐?”
郭璞道:“吩咐?我哪儿敢?”
金玉楼道:“是老人家的吩咐,他说我不是块挂帅的材料,只能充充帐下将,所以,我请你吩咐!”
郭璞笑了笑,道:“我正愁缺个帮忙的人手……”
金玉楼笑道:“谁说的?那位多情的梅……”
郭璞脸一红,叱道:“别胡说……”
他神情微黯,接道:“你知道,她该是海青的!”
金玉楼淡淡笑道:“我只知道这种事儿要当仁不让,况且她一颗心在你身上,这种事勉强不得,据我看,老人家定把她当成凤凰!”
郭璞脸又一红,道:“才来没几天,你怎么这么清楚?”
金玉楼眨眨眼笑道:“我不是说过么,我还不算太笨!”
郭璞摇了摇头,道:“不谈这件事了……”
“不要谈?”金玉楼正色说道:“这是老人家一向最关心的事,再说,她是个好姑娘,这种事一个不慎将铸无穷遗恨。情天难补,恨海难填,你不能为一个人让大伙儿都失望,都伤心。再说,你不是想让她离开这儿么?这是最好的办法!”
郭璞身形倏颤,忙摇头说道:“海贝勒是个顶天立地的奇豪英杰,我不忍,也不能!”
金玉楼道:“不忍,不能,站在立场上来说,这是妇人之仁,恐怕当初苦大师不是看准了你这一点!”
郭璞羞愧地垂下头去,道:“我曾经尽量地避免,谁知道她……”
金玉楼道:“情有独钟,爱不是罪,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应该顺其自然!”
郭璞低着头,未说话。
金玉楼扬眉说道:“你要是心软,让我来……”
郭璞机伶一颤,猛然抬头,喝道:“你敢!”
金玉楼正色说道:“有老人家的吩咐,除非你敢抗命,再说,我也是为了苦大师,为了无数的先朝忠义遗民,汉族世胄!”
郭璞倏敛威态,近乎哀求地道:“可否过些时候再说……”
“可以!”金玉楼道:“但那得有个期限,不然你我都别回去见老人家。”
郭璞陡挑双眉,道:“给我一个月的工天,过时随你。”
金玉楼点头说道:“好,你我一言为定,谈谈眼前事吧!”
郭璞道:“眼前事你不是都知道了。”
金玉楼道:“我在等你的吩咐。”
郭璞笑了,但笑得有点勉强,道:“你方便么?”
金玉楼道:“不方便我就不说了,跟你一样,我也可以装糊涂,把他们当所谓叛逆办,这不是头一件大功么?”
郭璞点了点头,道:“好!”随即嘴唇一阵翕动,最后笑道:“这个是你来还是我来?”
金玉楼含笑说道:“如果你没有意见,我看还是交给我。”
郭璞点了点头,道:“好吧,看你的了,我走了!”说着,背手转身,行进了东院。
一直目送郭璞进了东院,金玉楼方始缓缓转过身形,目光只一环扫,立即落在墙边的一座假山上。
然后,他微微一笑,举步往左行去。
左边,数丈外,是一条画廊,穿过画廊是一座八角朱栏碧瓦小凉亭,亭旁还有一泓碧水。
如今,在那座小凉亭里,正背着手站着一个身穿黑色长袍、中等身材的中年汉子。
由金玉楼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见他的侧面,但由那侧面的鹰钩鼻看,此人定是难斗的人物!
再看那中年汉子的装束打扮,挺气派,不知是那个府里,哪位亲王、贝勒或大臣的亲随!
他好闲情逸致,正望着亭外一泓碧水出神。
金玉楼穿过画廊,离他不到一丈,他茫然无觉。
金玉楼淡然而笑,轻咳了一声。
这回惊动了那中年汉子,他转过头来向金玉楼投过一瞥,那是一张方脸,带着一股子暴戾之气。
他似乎厌恶有人打扰他的宁静,眉锋一皱,转过头去要从那边出亭,金玉楼脚下更快,已然到了亭边,轻咳说道:“这位,请教一声……”
那中年汉子不得不停步转过了身,脸上挂着不耐烦的冷意道:“好说,什么事?”
金玉楼已然到了他面前,微微一笑,道:“阁下是……”
那中年汉子道:“纪贝勒府的!”
金玉楼“哦”地一声,道:“原来是纪贝勒府的,失敬了,我是宝亲王府的。”
亲王要比贝勒大,再说,这位宝亲王是皇子阿哥。
那中年汉子忙道:“原来老哥是宝亲王府的,那彼此不是外人……”
金玉楼道:“我请教……”
“好说!”那中年汉子忙道:“老哥有话只管说。”
金玉楼笑了笑,接道:“这亭子附近的景色,比别处都好么?”
那中年汉子点头笑道:“是不错,我就中意这儿。”
“那该是!”金玉楼点头说道:“只因为我跟海贝勒府的那位郭总管在那儿谈话。”
那中年汉子一怔说道:“你老哥这话……”
金玉楼道:“我是说,站在这儿偷听人谈话很方便。”
那中年汉子脸色一变道:“你老哥说谁偷听人谈话?”
金玉楼道:“那要看是谁站在这儿大半天了。”
那中年汉子道:“我,可是我是……”
金玉楼淡然笑道:“你是什么,别把人都当成糊涂虫!”
那中年汉子道:“你老哥这是……”
金玉楼道:“别废话,光棍眼里揉不进一颗砂子,你自己说,是乖乖地跟我走,还是要我动手相请?”
那中年汉子忽地阴阴笑道:“别忘了,我是纪贝勒的亲随,这儿是‘亲王府’,惊动了别人……”
金玉楼道:“这我明白得很,用不着你多说,只答我一句,你是乖乖地跟我走,还是要我动手相……”
那中年汉子手向上移,已然移到了腰际。
金玉楼淡淡一笑,接道:“如果你还想要那只手,我劝你别蠢动!”
那中年汉子不听话,已经抬到腰际的那只手,便要往里探。
金玉楼双眉一挑,左掌疾探,一闪而回。
那中年汉子腰一挺,张口要叫,金玉楼右掌抬起飞起一指点了过去,那中年汉子一声痛呼尚未来得及出口,便身形一晃,往后栽倒。
金玉楼毫不怠慢,右臂跟着一抄已将那中年汉子抄起,抬眼略一环顾,还好,没人看见。
只见他身形一闪,没入了那墙角处的假山后,再由假山后出来时,他背负着手,步履潇洒地走开了……
东院是厨房所在,那东院中的一列屋子,热气腾腾,炒菜声、锅碗瓢杓声,是既乱又聒耳。
郭璞迈着潇洒步履,刚进东院便被挡了驾,挡驾的是两个“怡亲王府”的亲随,两个穿着长袍、腰里还藏着家伙的汉子。
“喂,站住!”那两个亲随正在那满桌上的菜里,东品品,西尝尝,吃得满嘴满手都是油,一见东院进来个人,立即招手喝止。
郭璞停了步,既未进也未退,站在那儿望着那两个亲随直笑,那两个亲随由屋里跑出来了一对。
近前,那脸上都是麻坑的一名说道:“喂,你怎么站在这儿了?”
郭璞笑了笑,道:“你不是让我站住么?”
那麻脸汉子道:“我的意思是叫你别往里闯。”
郭璞道:“我没有再往里闯呀!”
那麻脸汉子苦笑一声,道:“我是说请你出去。”
“出去?”郭璞摇了头,迈:“那不行!”
那麻脸汉子一怔,道:“怎么,你不知道这东院不许闲杂人等乱闯?”
郭璞道:“我知道,我不是闲杂人等,我是泰命来察看的。”
那麻脸汉子道:“察看什么?这儿有我俩……”
郭璞道:“察看有没有嘴馋偷吃菜的。”
那两个脸上一红变了色,眼一瞪,便待发作。
郭璞脸色倏沉,叱道:“寿筵未摆酒菜未上,你两个却躲在厨房里偷吃先尝,这是什么规矩,你两个有几颗脑袋?”
不错,今天来的全是些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大臣、郡主、格格,还有两位皇子阿哥,这些贵客都还没有吃呢!哪有下人先吃的道理?
这要是让那些位知道了还得了?被郭璞这一顿叱责,那两个亲随竟被吓住了,胀红了脸,你看我,我看你,哑口无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郭璞觑着机会冷哼一声迈步便往厨房走。
那两个没敢再拦,但郭璞刚走两步,忽听那麻脸汉子在背后叫道:“喂,喂,这位老哥请慢一步!”
郭璞冷然回身,道:“怎么,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麻脸汉子深深地打量了郭璞一眼,道:“你老哥是那个府里的?”
郭璞道:“海贝勒府的,怎么样?”
那麻脸汉子“哦”的一声,道:“原来是海贝勒府的,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他没说出来,顿了顿,接道:“你老哥知道我俩为什么先尝菜?”
郭璞扬眉说道:“除了嘴馋,我想不出别的理由。”
那麻脸汉子脸一红,道:“你老哥弄错了,我两个是奉命来试试这菜里……”
往屋里指了指,住口不言。
郭璞道:“试试看菜里有没有放盐?”
那麻脸汉子脸一红,道:“碱点、淡点都不要紧,怕的是菜里下毒!”
郭璞笑了,道:“难得你两个这么忠心耿耿……”
那麻脸汉子打蛇随棍上,嘿嘿笑道:“好说,好说,身为亲随,王爷待人又好,应该的,应该的!”
郭璞点头说道:“这么说,我倒是错怪二位了……”
那麻脸汉子笑道:“没关系,没关系,小意思,小意思……”
郭璞道:“二位这卫主的忠心,令人敬佩,稍时我禀报海爷,请海爷在王爷面前说一声,对二位该有个奖赏!”
那麻脸汉子一惊,忙道:“谢谢你老哥,不必,不必,这是……”
郭璞倏然一笑,说道:“二位,大家都是明眼人,谁也别想蒙谁,二位都知道菜里可能下毒,二位要是贱视己命,不怕七窍冒血断了肠,请尽管再去吃!”
那两个机伶一颤,那麻脸汉子忙打拱作揖,陪笑说道:“是,是,是,多谢,多谢,你老哥多包涵多……”
“包涵可以!”郭璞道:“本来嘛,大伙儿都是吃粮的,谁不能护着点儿谁,只是我有个条件,让我到厨房里瞧瞧去,咱们瞒上不瞒下,二位要是不放心,尽管跟着我。”
那麻脸汉子忙道:“说的是,哪得是,那有不行的?你老哥既是海贝勒府的,说来都是自己哥儿们,请,请,请!”说着,哈着腰拽了手。
郭璞淡淡一笑,转身往厨房行去。
到了厨房,他刚往门口一站,只听里面哗喇一声,碗摔了一大叠,郭璞举目望去,只见一个打杂的汉子正满脸通红、惊慌地蹲在地上捡破碗片儿。
早不失手,晚不失手,偏偏在这时候失了手。
那些个大厨师们,听若无闻,视若无睹,一个也没说话。
同时,另两个打杂的汉子,一边洗菜一边也有不安状。
这,看得郭璞皱了皱眉。
而那麻脸汉子却开了口:“怎么搞的,这般不小心,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你知道么?怎么能随便摔碗砸盘子,要是让上面知道了……”
郭璞截口笑道:“那还事小,要是把破碗片儿弄进菜里,吃了会要命的!”
这话,听得那三个打杂汉子一哆嗦。
麻脸汉子跟着接了口:“是呀,那还不割破了肠子……”
郭璞笑道:“算了,老哥,瞒上不瞒下,只要小心点就行了!”
那麻脸汉子道:“说得是,你还是留点神吧,待会儿桌上吃出一片你倒楣!”
郭璞未再多说,一笑转身行了出去。
那两个忙跟上一步,麻脸汉子道:“怎么,老哥,走了?”
郭璞道:“不走干什么?又不能吃喝,还是赶快走,避免嫌疑。”
那麻脸汉子道:“说得是,这要命的地方待不得!”
郭璞没答理,背着手出了东院,临出门还听那麻脸汉子在背后连声说道:“老哥走好,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