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小胡子道:“提起他来属下想起了件事儿,听老七说,在天桥乐老头儿那棚子里,两个巡捕营的听说他姓费,硬指他就是关外那个越了狱的响马费慕书,后来一听说他是和坤的人,屁都没敢再放一个,马上脚底抹油溜了。”
矮胖中年人望着美艳妇人道:“禀您,准是姓费的这家伙没错。”
美妇人娇靥上的神色有点异样,道:“轩辕奇在老龙河边碰见的也是他,真巧啊,难怪他会插手管这档子事,难怪那丫头把东西扔给了他……”
矮胖中年人一欠身道:“禀您……”
美艳妇人目光一凝,道:“不忙,传话翠娟,叫她抽工夫来见我。”
矮胖中年人恭恭敬敬地答应了一声。
美艳妇人摆摆手道:“没事儿了,你们都去吧。”
矮胖中年人、胖小胡子、还有浓眉大眼壮汉子,三个人恭应一声退了出去。
美艳妇人娇靥上那异样神色更浓了……
费独行回到了中堂府,夜已经很深了,除了值夜的护卫之外,其他的人都已进了梦乡。
费独行现在是大领班,谁也没敢拦他。开开了自己屋的门,他正要往里走,突然他又停了步,凝目望着漆黑的屋里问道:“哪位在屋里头?”
一声轻笑,漆黑的屋子里响起个甜美轻柔的女子话声:“好敏锐的听觉,不愧是位大领班,进来点上灯看看。”
费独行只觉这话声有点耳熟,但却想不起在哪儿听过,是谁?他迟疑了一下迈步进了屋。
掩上了门,点上了桌上的灯,他看见了,小客厅里坐着穿裙褂儿的绝色佳人,赫然竟是张家口马蹄胡同的姑娘素君。
费独行呆了一呆,脱口叫道:“素君姑娘。”
姑娘素君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笑笑说道:“咱们算得上老朋友了,谁也别客气,坐。”
费独行心里一边诧异,一边琢磨着走了过去。
望着他落了座,姑娘素君笑道:“想想看,这是怎么回事儿?”
费独行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看了看她道:“姑娘也是这个门里的人?”
姑娘素君含笑说道:“既是老朋友,又是同一个门儿里的人,谅必不会责我擅入。”
费独行道:“姑娘客气了,我怎么敢,姑娘什么时候到京里来的?”
姑娘素君道:“上灯的时候,我是特意来跟你道个喜的,能进这个门儿不容易,一进门儿就干上了大领班,这更是前所未有的事,恐怕以后也不会有了,恭喜你了,大领班!”
费独行道:“我应该先谢谢姑娘。”
姑娘素君俏媚地瞟了他一眼道:“我可没那么大能耐,让你一进就干大领班哪。”
费独行心头下意识地一跳道:“至少姑娘帮忙让我进了这个门儿,要没进这个门儿别说大领班了,就连个起码的护卫也捞不着。”
姑娘素君道:“你这么想么?”
费独行道:“事实如此,施者可以装糊涂,受施者不可装糊涂。”
素君微一摇头笑道:“我不愿意装糊涂,既是你这么想,饮水思源,你打算怎么谢我?”
费独行心头又是一跳,他以为素君是……他道:“我日后自会报答姑娘。”
素君道:“既有报答之意,何必候请日后,眼前就有机会。”
费独行心头一连跳了两跳,道:“我不知道姑娘何指?”
素君道:“把灯熄了你就知道了。”
费独行双眉微微一扬道:“姑娘说笑了……”
素君道:“你看我带那说笑的样儿么?老实说吧,在张家口我就看上你了,要不然我不会帮你这个忙,你既然知道我帮了你的忙,既然感恩图报,那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费独行淡然一笑道:“我不是犹豫,我不是上上人,我只是不愿这么报答姑娘。”
“怎么?”素君道:“我的姿色不如人?”
费独行道:“姑娘,这不是姿色的问题,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
素君目光一凝,道:“我进中堂府不少年了,从没有听过任何一个人说这种话……”
费独行道:“毕竟让姑娘碰见了一个。”
素君摇摇头道:“你这个人让人摸不透,既进了这个门里,就不该这么……”
费独行截口说道:“我只是不贪色,我贪的是荣华富贵。”
素君道:“你真能坐怀不乱?”
费独行道:“柳下惠之后没听说再有柳下惠,我只是分得清,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而已。”
素君道:“不是嫌我的姿色……”
费独行赞道:“姑娘的姿色可以傲夸红粉班、娥眉队。”
素君看了他一眼道:“谢谢夸奖了,我要的是这种谢,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咱们谈些别的……”顿了顿道:“这么晚才回来,上哪儿去了?”
费独行道:“跟几个朋友在外头吃了顿饭,吃过饭后聊得投机就多坐了会儿……”
素君道:“杜毅告诉我你半途离席追几个江湖朋友去了,都是谁?怎么样了?”
费独行呆了一呆道:“杜毅告诉姑娘了?”
素君道:“他不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
费独行心想:杜毅的嘴可真快啊……他道:“没什么,我认错人了。”这并不是一定要瞒人,可是他认为没有告诉素君的必要。
素君道:“认错人了?认错人了怎么会这么晚才回来?”
费独行目光一凝道:“姑娘这是盘问我?”
素君淡然一笑道:“你该告诉我,我有权听听你的报告。”
她一翻皓腕,玉手掌心里托着一物,那是块金牌,大小、形状跟费独行那块大领班的腰牌一样。
她笑问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费独行摇摇头道:“不知道。”
素君道:“这是中堂府护卫总领班的腰牌,也是中堂府护卫总领班的身份证明。”
费独行道:“总领班在什么地方?”
素君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费独行目光一凝道:“姑娘就是总领班?”
素君道:“隔壁房有三个大领班在,你可以叫起他们来问问。”
这,不由费独行不信,他怔住了,半晌才道:“我没有想到,我真没想到……”
素君道:“现在知道了吧?”
费独行淡淡地笑了笑,没说话。
素君看了他一眼道:“以前是以前,现在你已经知道我是你的顶头上司了,你应该怎么办?”
费独行站了起来,肃立一欠身道:“费独行见过总领班。”
素君点点头道:“嗯。不错,冲着咱们是老朋友份儿上,我破个例,特准你在我面前有座。坐下吧!”
费独行道:“谢总领班。”他又坐了下去。
素君看了他一眼道:“记住,我姓白,叫白云芳,素君只是我在外头的化名。”
费独行道:“是,属下记住了。”
白云芳道:“姚师爷把你的任务告诉你了么?”
费独行道:“姚师爷没怎么明说,可是属下懂得他的意思。”
白云芳微一点头道:“那就好,江湖不比官家,中堂府跟一般府邸又不一样,一切都有规矩,而且很严,在江湖上翻了天,只要自己的能耐大就没人管得了,中堂府不同,一切都有管束,每一个人也都得服管束,我刚才说过,进这个门儿不容易,进门就干上了大领班,更是前所未有的事,你要尽忠职守好自为之。中堂府绝不会亏待一个有成绩的忠贞的人。”
费独行道:“谢谢总领班指示,属下知道。”
白云芳道:“光知道没有用,也要记住。”
费独行道:“是。属下一定会牢记在心。”
白云芳道:“现在把你晚归的原因以及经过说给我听听吧?”
费独行道:“属下跟杜毅、还有杜毅的两个朋友,听说是什么胡三奶的人,正在饭庄子吃饭的时候,碰见了属下当日在江湖上的几个仇人,他们没理属下就下楼走了,属下觉得奇怪,仇人见面理应份外眼红,要没有更重要的事,他们不会轻易舍了属下,于是属下就跟踪了去,结果发现他们跟一个秘密组织有关系,打算杀害一个只身的女子,夺取那只身女子身上的东西,属下救了那只身女子,放倒了他们几个,因而延到现在才回来。”
白云芳道:“你那几个仇人是什么样的人?”
费独行道:“风尘八怪里的四个。”
白云芳“哦!”地一声道:“哪四个?”
费独行道:“傀儡魔轩辕奇、要命郎中余百治、袖手老农申不耕、不第秀才颜如玉。”
白云芳点点头道:“你能一下放倒了这四个,就凭这,你这大领班的职务一定能胜任愉快……”顿了顿道:“那只身女子呢?”
费独行道:“走了。”
白云芳道:“上哪儿去了?”
费独行道:“不知道,她没说,属下也没好问。”
白云芳道:“他们要夺取她身上的什么东西,那是什么贵重东西引得他们不惜下手杀人?”
费独行道:“听说是一块水晶、一枝玉钗。”
白云芳微一摇头道:“不会。一块水晶、一枝玉钗能值几何?她身上一定还有什么别的贵重东西的。”
费独行道:“也许,那属下就不知道了。”
白云芳瞟了费独行一眼,道:“你真不知道么?”
费独行淡然一笑道:“看来总领班是信不过属下,属下有几个脑袋敢蒙骗总领班?”
白云芳笑笑说道:“别人只有一个脑袋,你有几个我就不知道了。”
她站了起来,道:“别让人说我这个总领班不知道体恤人,这么晚了还一个劲儿的罗嗦,一天下来你也够累的了,你歇着吧!”
费独行跟着站起来,道:“总领班不再坐会儿了?”
白云芳目光一凝道:“这是客套还是真的?你真希望我多坐会儿?告诉你,我这个人可是实心眼儿啊!你要再留我,说不定今儿晚上我就不走了。”
费独行淡然一笑道:“总领班要愿意留在这儿,是我这个做下属的荣幸。”
白云芳伸根水葱般玉指在他胸前点了点道:“得了吧我的大领班,当我真是那么不识趣个人?睡吧,睡着了做个含笑的梦。”
她走了,姿态美得动人,给费独行屋里留下一片醉人的香气。
这是费独行,换个人还真睡不着。
费独行缓缓坐了下去,眼望着灯焰直发愣。
突然,他像听见了什么,他凝神听了一下,挺身站了起来。
他迈步要往外去。可是刚迈出一步他又停了下来,想了想之后,他抬手熄了灯,上了床。
第二天一大早,拍门声把费独行吵醒了,他睁眼便问:“谁呀?”
只听外头响起个没听过的话声:“费爷,是小的,总领班跟前当差的。”
费独行躺着没动,道:“有什么事儿么?”
门外那话声道:“总领班命小的来请您马上去一趟,在库房。”
费独行怔了一怔,旋即“哦!”了一声道:“你回禀总领班,我随后就到。”
门外那人答应一声快步走了。
费独行坐了起来,他眉锋微皱,想了想之后,披衣下床。洗把脸,穿好了衣裳,他去了库房。
进院子他就觉出不对来了。
三大间库房,门开着。院子里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
首席师爷姚朋、金总管、白云芳都站在库房前,白云芳身边还垂手站着三个人,一胖一瘦两个老头儿,还有一个身躯魁伟高大,满脸络腮胡的中年人,三个人神色之间都是一片恭谨。
姚师爷跟金总管的脸色很凝重,白云芳那清丽的娇靥上则布着一层懔人的寒霜。
费独行到了近前,先见过姚朋,然后跟金总管打了个招呼,最后向着白云芳一躬身,道:“总领班。”
白云苦冷冷一指胖瘦二老者跟那络腮胡大汉,道:“见过么?还没见过吧,三位大领班,傅祖义、楚飘云、蒯灵。”
其实,这三位费独行都“久仰”,胖老头儿傅祖义是白道上的一流好手,拳掌双绝,尤其有一手好剑术。瘦老头儿楚飘云跟络腮胡大汉则是黑道上煞神,各有一身让人丧胆的诡异毒辣武功。
可是他不能说认识,只有装作不认识,一抱拳说了声:“久仰。”
三个人,傅祖义楚飘云跟蒯灵虽然也抱了拳,可是神色之间冷漠倨傲得很,连哼都没哼一声。
费独行一点也不在意,转望白云芳道:“总领班见召……”
白云芳抬手分往三间库房一指,道:“库房里出事了。”
费独行心里一跳,转眼往三间库房望去,三间库房里摆满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木箱,摆得也都很整齐,一时间难以看出什么。
只听白云芳道:“看不出什么,是不?”
费独行收回目光道:“是的,属下一时还看不出什么?”
白云芳一招手,过来了两名护卫,进中间那间库房里拍出了一只大木箱,扣着,没锁,一把大铜锁放在箱子盖上。
白云芳伸手拿起铜锁,然后掀开了箱子,箱子里分成大大小小的七八个方格子,方格里用红绫垫底,但每一个方格子里都是空的。
白云芳道:“这只箱子里放着大小八件名贵的玉器,每一件都价值连城,现在一件也没了,可是箱子外头这把铜锁却锁得好好的。”
费独行目光一凝道:“总领班,箱子外头这把铜锁锁得好好的?”
白云秀道:“不错。还是刚才发现出事,姚师爷来查库清点,打开这只箱子时才知道这只箱子空了。”
费独行早在进来时就看过了,这间库房盖得很牢固、很结实,门是两扇既重又厚的铁皮门,整个库房别说窗户了,连一个透气儿的缝儿都没有。
他当即问道:“贼是从哪儿进来的?”
白云芳道:“不知道,妙就妙在这儿。”
费独行听得一怔,想了想,道:“那么是怎么发现失窃的?”
白云芳转望金总管,金总管手里拿着一张红纸条,马上双手递了过来。
费独行接过一看,只见红纸条上写着四个大字跟两行小字,四个大字写的是:“东西丢了。”两行小字写的是:“留神,越丢越大,越丢越多,最后丢的就是一颗颗的脑袋了”。
他抬眼说道:“这是在哪儿发现的?”
白云芳道:“在外头,在门上贴着,你信么?”
费独行看了看红纸条儿后头,一头果然有撕下了所留痕迹,他皱了皱眉道:“总领班,这个院子的岗是怎么布的?”
白云芳道:“三间库房周围有明岗,还有暗哨,日夜不断人,还有五六只经过训练的狗撒开着,你听明白了么?”
费独行一听这话,就知道来的是高手。
库房重地,周围不但有明岗,还有暗哨,甚至有五六只经过训练的狗撒开着,日夜不断,怎么可能会丢东西?怎么可能会让人把这张红纸条贴在大门上。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费慕书忆起昨儿晚上他曾经听见动静,他没管,可是这不能说。
他道:“昨儿晚上有人听见动静么?”
白云芳摇头说道:“没有。”
费独行道:“守库房的弟兄里有出事的么?”
白云芳又摇了头,道:“也没有。”
这就更不可思议了。
贼是怎么进院子的?怎么进库房的?又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贴这张红纸条儿的?
费独行一时没说话。
白云芳却冰冷开了口:“出事的情形你听明白了没有?”
费独行道:“听明白了。”
白云芳柳眉一竖,道:“东西虽价值不菲,但中堂府多的是,算不了什么,但这个人丢不起,这口气咽不下,我限你四个三天之内把东西给我找回来,把人交到我面前来,要不然我唯你四个是问。”
费独行拍手把红纸条儿递还了金总管,道:“总领班,您请收回成命。”
白云芳目光一凝道:“你怎么说?”
费独行道:“属下记得姚老说过,属下那十个班是专管对外的,发生在府里的任何事,属下可以一概不管,姚老把各人的职责划分得很清楚,所以……”
白云芳霍地转望姚师爷,道:“姚老,您是这么告诉他的么?”
姚师爷毫不迟疑地点了头:“不错,我是这样告诉费老弟的,事实上四位大领班的职责也一直是这么划分的。”
白云芳道:“那么,我是不是可以把他四个的职责改变一下?”
姚师爷稍稍迟疑了一下,然后点头说道:“白姑娘身为总领班,自然可以。”
白云芳香唇边泛起了一丝自得笑意,道:“那就行了。”转过脸来望着费独行道:“从今后你负责府内,让他们三个专责对外,你听见了么?”
费独行微一欠身,道:“属下是姚老带进府来的,也是姚老一手提拔起来的,姚老既无异议,属下理应遵从。”
白云芳冷笑一声道:“谅你也不敢不遵从,听着,我限你三天。”
费独行截口说道:“总领班,这件差事不应该落在属下头上。”
白云苦脸色一变道:“为什么不该?”
费独行道:“总领班发布变换职责的令谕是在今天,窃案的发生则是在昨夜,从今后府里再发生什么事,一概由属下负责,但今天以前府里所发生的事,属下却担当不起。”
白云芳一下子圆睁了美目,厉声说道:“你?我偏要把这件差事交给你,你接不接?”
费独行的目光从姚师爷脸上掠过,姚师爷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他当即说道:“总领班要是认为这不失公允的话,属下自当接下。”
白云芳冷哼一声道:“这没有什么不公允的,我就是要看看你是不是当大领班的材料,告诉你,限你三天,过了三天我要是见不着东西,见不着人,把你这大领班的职位让出来给别人。”
她把铜锁往地上一扔,拧身走了。
傅祖义、楚飘云、蒯灵三个跟着也走了,临走,傅祖义、楚飘云、蒯灵各以得意、还有点幸灾乐祸、甚至轻蔑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费独行装作没看见,忍了忍还是忍下了。
刹时间,姚师爷的脸色好难看,只听他道:“费老弟,你别在意。”
费独行笑笑说道:“姚老,我没听到中堂府的差事这么难当。”
姚师爷伸手拍了拍他道:“老弟,我知道这不公平,也知道你受的委曲,你放心干你的,至少我不会亏待你,这件事你只管去办,万一办不成,中堂面前自有我替你说话。”
金总管摇头说道:“护自己的人哪是这么个护法的,咱们这位白姑娘也太过了,太欺生了,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哪。”
姚师爷的脸色更难看了,冷哼了一声道:“我受够了她的了,别以为她仗着少爷撑腰,就能把谁怎么样,咱们走着瞧,看谁倒霉。”他一甩袖子也走了。
金总管勉强笑着道:“事到如今,也只有让老弟你费神,让老弟你偏劳了。”
听口气,金总管跟他很近。
费独行淡然一笑道:“这也没什么,我进府来就是当差的,哪能只吃饭不干事?哪儿也不请大爷呀,您说是不是,只是我不明白总领班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又没得罪她……”
金总管道:“你刚进府会得罪谁?错只错在你是姚老带进来的,是九夫人加恩提拔的,白姑娘仗着有少爷撑腰,根本不把姚老这位首席师爷放在眼里,压根儿两个人就别扭,少爷是大夫人所生,也一直跟九夫人不和,老弟你夹在中间就有夹缝气好受了,唉!府里看似很平静,其实啊,多了,一时说也说不完,往后你待久了就知道了。”
费独行一抱拳道:“我还不知道府里有这么多事儿呢,往后还得您多关照。”
“我?”金总管勉强二,笑道:“使唤丫头拿钥匙,当家不主事,我跟姚老私交很好,就冲这,小事情包在我身上,至于大事么,老弟,我劝你还是找姚老,跟着姚老走准没错,姚老是九夫人的人,九夫人为什么把个大领班赏给了老弟?四个大领班,至少得有一个听姚老的,明白了没有?老弟。”
费独行又一抱拳道:“谢谢您,您放心,我一定会给排老争口气。”
“对了,老弟,”金总管猛一点头道:“姚老要的就是这个,只要有这个做盾,姚老说起话来不但理直,而且气壮,你忙你的吧,我还有事现走一步了。”拱拱手走了。
中间这库房里只剩下费独行一个人,他唇边泛起了一丝笑意。
费独行知道,要想在中堂府出头,非扳倒白云芳这位总领班不可,只要扳倒白云芳这位总领班,他准能出头,姚老跟九夫人暗呼痛快、扬眉吐气之余,一定会大大地“加恩”于他。
他有这个自信,只要有九夫人跟姚老这两个人在后头撑腰,扳倒这位总领班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眼前这件事或许不足以扳倒白云芳,但至少可以替九夫人跟姚老争口气,也给了她两个一种很有力量的后盾,正如金总管适才所说,有了这种后盾,姚老今后说起话来不但理直、而且气壮。
也说不定,这件事就是白云芳走下坡的一个开始,他要好好办这件事,打一个漂漂亮亮的胜仗。他把目光射出去,他不信邪,除非来人会施“五鬼搬运”,要不然既然进库房偷走了东西,绝不可能找不到进来的地方。
他的目光从上到下、从左而右,然后又由右而左、从下往上。
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地方,大梁上!他腾身拔起上了大梁。
大梁上布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只有一个地方没有灰尘,一条指头般宽窄,也就是说满布灰尘的大梁上,有一处绳子的痕印。
他往下看了看,绳子痕印的正下方,就是那口玉器被窃一空的大木箱的放置处。
他仰脸再往上看了看,瓦下头垫的不是木板,是一层铁皮,也就是说整个屋顶的内部是铁皮的。
就在他的正头顶,有一个圆形的痕印,很轻微一个圆形痕印,错非现在他是在大梁上,要是在下面根本看不出来。那个圆形痕印不大,只有常人的头一般大小,他伸手碰了碰,整个的一块圆铁皮全动,可就是掉不下来。
他前后左右看了看,算准了那块能活动的圆形铁皮的位置,然后他跳下大梁出了库房。
出库房,往后绕,他停在了库房后头。
库房后头不紧挨墙,离墙还有近丈远近,一排布着四个明岗,都是挎着刀的护卫。
库房后头的围墙很高,高矮差不多跟库房的墙齐。
费独行看了看之后,腾身上了库房屋顶。
站在库房屋顶四下看了库房周围一圈,只有后头离墙最近,墙外是条既窄又长的黑胡同,是别家的后墙跟后门。
看了看之后,他转身走到那块圆形铁皮所在的地方,蹲下去用手一摸,三四块瓦是活动的。
他轻轻掀去了那三四块瓦,那块圆形的铁皮呈现眼前,两条布条儿成“十”字形交叉粘在圆形铁皮上,四头粘在旁边的铁皮上,所以它能活动却掉不下去。
现在费独行明白贼是打哪儿进入库房的了。
这个贼一定是个身材瘦小而又会缩骨功的人,要不然只常人脑袋大一个洞,他绝对进不了库房。
这是个能手,而且是个老手。
江湖上身材瘦小的人不少,身材瘦小而又会缩骨功的人不多,而身材瘦小、会缩骨功的行家老手更少。
费独行轻轻地盖上了那几块瓦,站起来走向前头。
到了前头往下看,库房前站的有明岗,那两扇大门的门头,就在下头五六尺处,人在上头脚勾着瓦沿儿倒挂下去,可以把一张纸条儿贴在大门上,不过行动得非常快,一下一上不能超过一转眼的功夫。
他从库房上跳了下去,找来了一名领班问道:“昨儿晚上这儿的岗都是哪些人站的?”
那名领班可不敢“欺生”,恭恭敬敬,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
费独行当即命那名领班把那些人叫来。
很快,片刻工夫一二十个人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他跟前。
他一一问过,大夥儿只有一句话,昨儿晚上什么动静都没有,只约摸三更刚过的时候,闻见了不知道哪儿飘来的一阵阵烤肉味儿。
费独行没再说什么,也没再多问。他只说了一句话,他不明白贼是从哪儿进来的,然后他让那一二十个护卫散了,最后命那名领班锁上了库房,他也走了。
没多大工夫之后,几十个护卫穿着便衣离开中堂府出城去了,不到一个时辰,把座北京城闹得个人心惶惶、天翻地覆。
没见他们抓人,他们真要抓了人去倒好了,因为他们真要抓了人去就不会再骚扰别人了。
外城天翻地覆,中堂府里平静得像根本没有发生事儿一样。
九夫人坐着香车,由她的几个亲信护卫护着上妙峰山许愿去了,据说是因为九夫人还没生,上庙里许愿“栓娃娃”去了。
九夫人的车出了城没多远,道旁停着另一辆车,九夫人下了自己的车换乘了那辆车。
九夫人坐出来的那辆车空着,由护卫护着又往前去了,如今九夫人坐着的那辆车则又驰进了城。
车进香车胡同,在两扇大红门前停下,两扇大红门开了,九夫人下了车,惊鸿一瞥,很快地走了进去。
两扇大红门又关上了,马车往前驰拐进了一条小胡同里。那美仑美奂,亭、台、楼、榭一应俱全的后院东长廊上,一间屋敞着门。
屋里,陈设豪华而考究,下铺着红毡,上挂着琉璃宫灯,清一色的枣红几椅,大红的缎子面儿软垫。
一张靠椅上,半躺半坐靠着的,就是那位穿一身紫、美艳娇媚、还带着三分俏的年轻妇人。
靠椅后头站着的,仍是那个十七八的俏丫头。
美艳妇人正在闭着眼养神,突然传来一阵急促步履声,那矮胖中年人进来了,一躬身道:“禀您,翠娟到了。”
美艳妇人连眼皮也没睁,淡然说道:“我听见车声了,叫她进来。”
矮胖中年人恭应一声退了出去,转眼工夫之后一阵杂乱步履声由远而近,矮胖中年人先走了进来,垂手站在椅旁,九夫人也进来了,陪着她的是那胖小胡子。
九夫人进门盈盈下拜,神色之间一片恭谨:“翠娟见过坛主。”
美艳妇人睁开了一双妙目,轻抬皓腕道:“坐。”
九夫人再施礼称谢,转身走到一张椅子之前坐了下去。
美艳妇人往后场了扬玉手道:“倒杯茶给她。”
俏丫头答应一声,倒了杯茶送到了九夫人面前。九夫人欠身说道:“谢谢坛主。”
美艳妇人道:“回到娘家来了,客气什么。”
妙目流波,上下一打量九夫人,她突然笑了,笑得好娇、好媚、好动人:“哟,没多少日子不见,咱们翠娟可是越来越俊了。怪不得和坤迷你迷得跟什么似的,就连我都恨不得和口水儿把你给吞下去。”
九夫人道:“那是您的夸奖,不是您,翠娟没有今天。”
“得了吧,别棒我了。”美艳妇人摆了摆手道:“我送你进去是让你去干什么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九夫人没说话。
美艳如人目光一凝,又道:“知道我叫你来有什么事儿么?”
九夫人道:“翠娟不知道,您明示。”
美艳妇人道:“和坤那儿是不是新来个姓费的?”
九夫人微微一怔道:“是的,您怎么知道?”
美艳妇人道:“待会儿我再告诉你,这个姓费的叫什么?”
九夫人道:“听说叫费独行。”
美艳妇人道:“真叫费独行么?”
九夫人道:“听他们说是叫费独行,怎么?”
美艳妇人道:“别问我,现在是我问你,告诉我,他是哪儿来的?是怎么个出身?”
九夫人道:“这个属下还不大清楚,您要是想知道,属下回去后可以问问他们。”
美艳妇人“嗯”了一声道:“你回去后给我问问,问清楚了,尽快给我回话。”
九夫人恭恭敬敬地答应了一声,香唇启动,欲言又止……
美艳妇人抬了抬手道:“有什么话你们吧?”
九夫人抬头道:“谢谢您,您让属下打听这个姓费的是……”
美艳妇人看了矮胖中年人一眼道:“告诉她。”
矮胖中年人当即把他的“遭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静静听毕,九夫人面泛诧异色,道:“怎么知道那个人是他?”
美艳妇人目注胖小胡子,胖小胡子也把他“交朋友”的经过说了一遍。
九夫人扬了眉,道:“他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跟本教作对。”
美艳妇人哼了两声道:“他要是我怀疑的那个人,那就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了。”
九夫人道:“您怀疑他是谁?”
美艳妇人道:“那个命大的费慕书。”
九夫人陡然一惊,脱口叫道:“费慕书!您?您怎么会怀疑他是费慕书?”
美艳妇人道:“没听周济说么,巡捕营的人指他是费慕书,他硬不承认。他举着和坤府大领班的招牌,巡捕营的人没敢动他。”
九夫人道:“不会吧,他怎么会是费慕书?”
美艳妇人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费慕书?”
九夫人道:“您不是说过,费慕书早年因为杀了人,让官家逮去下狱关起来了么?”
美艳妇人道:“我的姑奶奶,你没听说么,他越了狱了。”
九夫人道:“那就更不对了,他要是费慕书,又怎么敢到京里来?”
美艳妇人哼了两声道:“你可不知道他啊,没人比我更清楚他了,他有哪一样不敢的?
就拿眼前来说吧,他要真是费慕书,有谁敢碰他一指头?”
九夫人摇摇头说道:“属下不相信他就是那个响马费慕书。”
美艳妇人道:“我也没有硬指他是费慕书,这不是叫你打听他的出身来历么,他要不是费幕书,这个人可以派大用场,你想法子给我把他拉进来,他要是费慕书,我就要来个先下手为强除了他。”
九夫人神情微微一震,诧异地看了美艳妇人一眼,道:“这属下就不懂了,他要真是那费慕书,应该更能派大用场,为什么您反要除去他?”
美艳妇人冷笑一声道:“你懂什么,他要真是费慕书,九成九是冲着咱们来的,我不先下手除去他,难道还等他找上门来对付咱们不成。”
九夫人听罢,娇靥上诧异之色更浓了,道:“坛主,这属下就更不懂了,咱们跟费慕书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他冲着咱们来干什么?再说,他要真是费慕书,他就是个罪上加罪的越狱逃犯,躲事儿都来不及,又怎么会……”
美艳妇人摆手说道:“哎呀!你不懂啊!别罗噱了,叫你怎么办你就怎么办,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就是了。”
九夫人没敢再问,只有欠身答应了一声。
美艳妇人又一摆手道:“我别的没事儿,你回去吧,记住,回去后赶快给我打听,赶快给我回话。还有,叫你怎么办你就怎么办,绝对不许擅作主张,要是办砸了这件事,你留神教规。”
九夫人神色一懔,忙低头说道:“您放心,属下不敢。”
美艳妇人道:“那就好,你走吧!”
九夫人站起来施礼要走。
美艳如人忽一抬手道:“对了,和坤府那些狗腿子今儿个跑出来满城闹事,是怎么回事儿?”
九夫人道:“听说府里昨儿晚上闹贼丢了东西。”
美艳妇人“哦”地一声笑道:“这是哪一路的人物这么大胆哪。要是让我知道了,我非好好请请他不可,都丢了些什么东西呀?”
九夫人道:“听说只是些玉器。”
美艳妇人道:“嗯!那也值不少,不过在和坤眼里应该算不了什么,只一伸手还怕没人不乖乖再孝敬,没事儿了,你走吧。”
九夫人恭应一声要走。
美艳妇人忽又抬手说道:“慢着,我想起来了,这样儿吧,你找个机会带那个姓费的出来走走。事先告诉我一声,我躲在一边看看就行了,他是不是费慕书,瞒不过我这双眼,免得你不小心打草惊了蛇。”
九夫人脸色变了一变,然后低下头去恭谨答应了一声。
一连三天,够人受的,可是官家的大小衙门连屁也不敢放一个,地面上的黑道人物、混混儿,一个个都乖乖的缩在家里不敢出大门一步,有的甚至找地方躲了。
这三天里,中堂府里出了一桩怪事,天快黑的时候,两个护卫抬着一口大木箱子,由姚师爷亲自押着进了中间那间库房,天一亮,姚师爷又带着两个人来把那口大木箱抬了出去。
谁也不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宝?为什么这么抬来抬去?谁也没敢问。
第三天晚上,姚师爷押着那口大木箱刚抬进库房,两扇库房门刚落锁,外头来了白云芳,她寒着脸劈头便问:“姚师爷,费独行人呢?”
姚师爷道:“一早就带着人出去了,还没回来,姑娘找他干什么?”
“干什么?”白云芳道:“今儿个是第三天了,我找他要东西要人。”
姚师爷道:“白姑娘,你又不是没看见,这三天来费老弟在府里呆过一会儿没有,他又没闲着抄着手……”
白云芳道:“我眼不瞎,干吗看不见,他忙是他的职责,他应该的,我又不是催他,三天期限到了,我是来找他要东西要人的。”
姚师爷道:“白姑娘,期限到了?还没有吧,现在天刚黑。”
白云芳道:“怎么还没有到?我限他三天……”
姚师爷道:“白姑娘,到今夜子时,才能算到了期限。”
白云芳没话说了,冷哼一声道:“好吧!子时就子时,在子时以前能把东西跟人交到我这儿来。”转身走了。
姚师爷皱了眉,看了两扇库房门一眼,脸上泛起了一片凝重神色,站了一下,跟着也走了。
姚师爷走了,站在库房门口的一名领班转身进了库房对面一间小屋里。
转眼工夫之后,那名领班又从小屋里出来了,背着手往库房后行去。
库房后有四个明岗,一见是领班来到,各自欠身施礼。
那名领班道:“今儿晚上大夥儿要特别小心,大领班恐怕很晚才会回来。听见了么?”
四名护卫齐声答应,一名护卫道:“领班,天黑透了,该放狗了吧?”
那名领班脸一沉道:“急什么?等会儿再说,这是有狗,要是没狗你们就不能看东西了,难不成你们连狗都不如?”
碰了钉子换了骂,四名护卫设一个再敢吭一声。
那名领班冷冷又道:“告诉你们,提高警觉,特别小心,一件事儿还没了呢,要再来一件,休说大领班要倒霉,就是咱们也要吃不完兜着走。”
说完了话,他转身要走,一脚踩在个小石头子儿上,碰了他一下,好疼,气得他弯腰抓起那个石头子儿来隔墙扔了出去。
四个护卫都想笑,可没一个敢笑的。
四个护卫都知道他扔出去的是石头子儿,却不知道眼石头子儿一块儿飞出去的还有个小纸团儿。
也难怪。别说想不到,就是想得到,天已经黑透了,谁看得见他扔出去的是什么?
墙外是个小黑胡同,两边紧挨住家的后门儿,小胡同里有条阴沟,天一黑耗子成群,叽叽喳喳的吵死人。
突然间墙外小黑胡同里响起了一声猫叫,接着又是一声耗子悲啼。
那名领班哼地一声道:“逮住了。”
话刚说完,从墙根儿底下一个小洞里仓皇跑进来一只耗子,一下子便窜到了库房墙下。
那名领班忙叫道:“快打,要让它进了库房咬了东西不是闹着玩儿的。”
四名护卫慌了手脚,一起往库房墙根儿下那只耗子扑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片小黑影从墙头上掠过来上了库房顶,是个人,身材瘦小,跟个小孩子似的黑衣人。
他整个人爬在瓦面上,两手跺脚尖用力,只见他动了几动便到了那三四片松瓦边。
他小心翼翼地挪开了那四片瓦,撕下布取下了那块圆形的铁皮,只见他身子往下一挪便进去了,一点声息也没发出。
他脚没踩大梁,脚勾在外头,身子倒悬,从腰里解下一根绳子挂在了大梁上,他把绳子放了下去,然后两手抓住绳子身子一缩便滑了下去。
他两脚不沾地,人落在一口箱子上,凝神听一听,什么动静也没有,他蹲了下去,伸手抓住了旁边一口箱子的铜锁。
突然,一个低沉话声起自身后:“看不见吧,我来照个亮儿。”
光亮一闪,一只手拿着打着的火折子递了过来。
黑衣人蒙着面,让人只看得见他那双既圆又亮的眼睛,他大吃一惊,机伶一颤,一个飞肘往后撞去。
他撞着了,可惜手肘撞进了人的手里。他只觉那只手五指一紧,他立即半身酸麻,动弹不得。
那只手把他拉转了过去,他眼前站着的是费独行。
费独行含笑低低说道:“小兄弟,什么时候到京里来的?多少日子不见了,令师孙老爷子安好,你也好。”
黑衣人失声说道:“你?你怎么知道……”
费独行淡然一笑道:“当今世上只有贤师徒这种能手,才能做出这种漂亮的案子,也只有贤师徒才会仗着艺高人胆大敢再来二回,小兄弟,我没有得罪贤师徒,干吗这样整我?”
黑衣人咬牙说道:“你没有得罪我们,你却卖身投靠……”
费独行微一摇头截口说道:“小兄弟,有些事你不懂,我只能告诉你,人各有志,你在这儿歇会儿吧,我还有别的事,失陪了。”
他松了黑衣人的手肘,飞快一指点倒了黑衣人。
他掀开了一口大木箱,就是姚师爷亲自押着抬进抬出的那一口,他是从箱子后头掀盖,原来箱子后头,盖边上没有合叶,尽管前头锁着,后头照样能开。
费独行把黑衣人放进了大木箱里盖上,灭了火折子,转眼工夫之后,往屋上看,费独行已经从屋顶那个洞里钻了出来,他没有动那块铁片,只把四片瓦盖好,他也爬在瓦面往后挪,看看快到边了,他振腕把手里的火折子往左扔去。
火折子落在院子里,“叭”地一声,引得库房后四名护卫跟那名领班一扭头,他身子平窜而出,往后墙外落去。
小黑胡同里站着个黑影,费独行人在空中便一指点出,他不等黑影倒地便伸手接住了黑影,然后他抱起黑影一闪就不见了。
片刻工夫之后,费独行又出现在小黑胡同里,他长身而起从后墙外翻进了院子。
四名护卫跟那名领班马上就发现了他,叱喝声中佩刀出鞘,就要扑去。
费独行及时喝道:“别冒失,是我。”
那名领班与四名护卫怔住了:“大领班,是您?”那名领班的脸色不对了。
四名护卫的叱喝把所有的明岗都引过来了,费独行连说没事,让他们各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了。然后他望着那名领班道:“两个贼我拿住了一个跑了一个,赶快禀报姚师爷,请姚师爷来一趟,快。”
那名领班恭应一声,撒腿跑了。
那名领班走了,费独行又望着一名护卫道:“你去禀报姚师爷,就说我说的,让他带着人来把那四箱子抬走。”
那名护卫听得一怔,费独行一摆手,沉声又道:“让你怎么做你怎么做就是,快去。”
那名护卫没敢再吭气儿,也撒腿跑了。
费独行突然腾身而起,又翻出了后墙外。
一条黑影在夜色中狂奔,他身后不远处有条黑影在跟着他,可惜他一点儿也不知道。
片刻工夫之后,前头那条黑影到了天桥东一条小胡同里,停在两扇小红门之前,他抬手刚要敲门,后头那条黑影掠到,一掌劈了下去。前头那条黑影连哼也没哼一声便爬了下去。
后头那条黑影抱起他来拐进了旁边一条小胡同,把他往小胡同那黑墙根儿一放,长身上了墙头,上一翻便进了院子。
他落在小院子中间,上房屋里没灯,东厢房却亮着,两扇门虚掩着,窗户上有两个人影。
这当儿既有灯光也能看清楚人了,站在小院子中间的,是费独行。
他轻咳一声,道:“不速之客夜访,请主人现身说话。”
窗户上的人影一闪,东厢房里的灯灭了,只听里头传出个苍劲话声:“是哪位朋友莅临?”
费独行道:“孙老爷子,张家口故人到了。”
东厢房两扇门豁然大开,人影一闪,孙震天当门而立,满脸堆笑一抱拳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费老弟,请进,姑娘,点灯。”
东厢房里的灯又亮了,孙震天侧身一旁,含笑举手肃客。
费独行笑笑一抱拳:“打扰了。”迈步走了进去。
进东厢房,一位美姑娘圆睁美目,直直地望着他。
费独行一怔脱口叫道:“骆姑娘。”
骆明珠没答理,头一低,退向后去。
孙震天一旁赔笑说道:“你们认识是不?那更好,省得我介绍了,明珠到京里来是来找个朋友的,哪知她那个朋友得了急病死了,她本来是要回承德去的,后来碰见我让我留下了,现在成了我的干女儿了。”哈哈一笑道:“坐,坐,费老弟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