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回到了官娟娟的住处,屋门虚掩着,推开门,官娟娟不在屋里,却看见桌上灯下压了封信,是张素笺,一行行的字迹有点潦草,墨渍还没全干。
素笺上写的是:
“本欲见君,聚易别难,相见不如不见,就此别过,有缘来日自会相见,谭令娴。另:多谢两位赐本教以鼎力,本教上下自当永铭五内。”
两个人都看直了眼。
李凌风心里泛起一种强烈的异样感受,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赵振翊却叫道:“谭姑娘,官姑娘就是谭姑娘,弄了半天七杀教主就在身边,怪不得,怪不得。”
李凌风缓缓垂下了手,没说话。
“对!”赵振翊猛击一掌又道:“丢的是娟娟姑娘,咱们把她当成了谭姑娘,而谭姑娘就在身边,咱们却把她当成了官娟娟,这,这是从何说起?”
李凌风淡然强笑,道:“我对七杀教算是多认识了一层。”
赵振翊忽地目光一凝道:“李兄,你伤了人家的心你可知道,看看这封信,纸虽短,情却长。”
李凌风苦笑一声,没说话。
赵振翊摇头一叹道:“世界上的事就是这么怪,谭姑娘这么一位巾帼奇女子,多情好姑娘,却偏偏钟情于你,明知道你使君有妇,明知道你不会再作他想,其实你也是的,娶个两三房的人不是多得是。”
李凌风道:“我也知道,可是燕秋对我……”
倏地住口不言。
赵振翊双眉一扬,震声说道:“哪位朋友来访?”
只听外头有人应道:“振翊哥哥么?小弟宫和。”
随听另一洪钟般话声道:“十二金钱,还有我,李海一……”
赵振翊叫道:“铁布衫!”
忘情迎了出去。
李凌风把素笺往怀里一揣,也迎了出去。
出了屋里,宫和、李海一,还有一个梅棠,都在院子里,海棠那双美目,泪光闪动满含幽怨。
李凌风心头一阵又是-阵异样的感受,籍着抱拳避了开去道:“海-兄”
李海一一步跨到,伸手抓住了他,笑着道:“兄弟,你可没想死哥哥我,尤其是海棠,没一天不惦记着你,我都让她烦死了。”
李凌风望向海棠。
海棠泪水在美目里打转,却红着娇靥说道:“别听海-哥瞎说,他惦记你是真的。”
宫和脸上异样表情阵阵,笑道:“海棠是嘴硬心软,行了,现在见着了,几骡车的相思也该了了。”
海棠倏地低下了头,李凌风心头猛地震动了一下!
只听李海一道:“十二金钱,咱们是神交已久,一见如故,用不着来那一套世俗的客套了吧。”
赵振翊道:“最好别来,免得我对你打折扣。”
李海一哈哈大笑,抬手就给赵振翊一巴掌。
赵振翊一皱眉道:“老弟,你是铁布衫,我可不是。”
李海一再度大笑,笑声中转望李凌风:“我说你是怎么回事儿,知道我们来了也不去看看我们,害得海棠几天没好好吃过饭。”
海棠一跺脚道:“海一哥,你要再说我可要走了。”
李海一忙道:“好,好,好,不说,真是啊,这年头儿好人难做,我要不代你说,他哪儿知道哇!”
李凌风一指宫和道:“这就要怪他了,告诉我你们来了,却没告诉我你们住哪儿,说着话他走了,一走就没了人影儿。”
“巧了。”宫和拍手道:“我忘了告诉你海-哥他们住哪儿了,可也忘了问你们住哪儿了,这两天我们三个在客栈里天天等动静,七杀教按兵不动,我们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也没敢露头儿,直到今儿个晚上看见了火光才跑了出来,赶到唐家大院却迟了一步,只见死人,没见活人,要不是碰见七杀教那位蒙着脸的女教主,我们还不知道你们俩在这儿呢。”
赵振翊道:“你也跟我们一样走眼了,那位不是教主,官姑娘才是七杀教的教主。”
宫和为之一怔,道:“官姑娘才是……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赵振翊才把跟李凌风摸进唐家大院说起,一直说到刚才,也提了那封信,可只说官姑娘表明身份,没提别的。
宫和听得脸色刹那数变,等到赵振翊把话说完,他苦笑摇头道:“原来如此,看来这位谭姑娘把咱们都涮了,血滴子还得意呢,这一下也别得意了,唐家镇的损失已使他们元气大伤,一时半会儿他们恐怕不敢再到江湖上来了。”
赵振翊道:“他们最好别来,来一个就叫他们留下一个,来两个就叫他们留下一双。”
宫和哼哼一笑道:“这一下他们那主其事的人可倒霉了。”
李海一道:“怎么说?”
“怎么说?”宫和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么?那主其事者本想讨好主子,给他自己也弄桩大功,哪知道弄巧成拙,画虎不成反类犬,唐家镇损失了这么多血滴子,他们的主子岂饶得了他。”
“对。”李海一一挥拳道:“最好剥了他兔崽子。”
宫和冷笑一声道:“兔崽子,这下他恐怕成了龟孙子了。”
李海一哈哈大笑道:“对,龟孙子,骂得好,骂得好。”
宫和一咧嘴道:“怎么搞那个家伙那是他们的事,咱们今儿个碰在一块儿可难得,再说昨晚上这一场也值得庆贺一番,天快亮了,也别睡了,我去弄点儿酒菜,咱们好好喝两杯怎么样?”
李海一大叫道:“好啊,我最爱听这个,好久没有痛快喝了,快去,快去。”
宫和不愧云里飞,刚答应一声人就没了影儿。
口口口
宫和驰行如飞,一口气奔出了唐家镇,出唐家镇再跑三里,他停在一片树林边儿,冰冷道:“你们都在这儿么?”
树林里掠出三个人来,唐纪尧跟两个黑衣人。
唐纪尧脸色煞白,出林便道:“宫和,我多少年血汗换来的全毁在你一人手里,你怎么说?”
宫和道:“唐纪尧,你要弄清楚,我是为血滴子做事……”唐纪尧冷笑道:“你做的好事-一”劈胸揪住了宫和道:“跟我回京见大领班去吧,有什么话你见了大领班再说。”
宫和勃然色变道:“唐纪尧,你敢对我无礼!”
他抬手要动!
另两名黑衣人闪身到了他身侧。
宫和没再动,冷笑一声道:“好啊,原来你是仗着人多,姓唐的,你放明白点儿,要我跟你上京,你可没什么好处?”
唐纪尧道:“你少跟我来这一套,错不在我,我没什么好怕的。”
宫和冷冷一笑道:“不错,错不在你,错在我宫和,可是告诉人家老母妻儿在京,摇尾乞怜的可不是我。”
唐纪尧脸色陡然-变!
“难道我说的不是实情。”
宫和道:“是实情,如假包换,太实在了。”
唐纪尧道:“宫和,我并没有扯出你来。”
宫和道:“扯出我来你一家四口都活不成,唐纪尧,你可别忘了,咱们家中留为人质的事,可也是机密啊。”
唐纪尧不敢损了,咬牙道:“宫和,别以为你狠。”
宫和道:“你现在可以杀我灭口,是不是?唐纪尧!那你得有十拿九稳的把握,要不然咱俩都倒霉,我临死也要拉你一把,而你是四口,我姓宫的只一个人,看咱们谁划得来?”
唐纪尧刹时间变得神色凄厉,好生怕人,他厉声道:“宫和,你可别逼我。”
宫和道:“没人逼你,咱们来个条件交换,你干不干?”
唐纪尧道:“你有什么条件?”
宫和道:“咱们彼此都放一马,我现在还不想回去,总领班是派人缉拿我也好,把我从血滴子里除名也好,那任由总领班,你给我带句话回去,宫和身受总领班破格拔擢之恩,绝不会让总领班失望,绝不会让总领班埋怨自己的两眼就是!”
唐纪尧道:“这就是你的条件?”
宫和道:“你并不吃亏。”
唐纪尧目光一凝,道:“宫和,咱们是君子一言。”
宫和道:“快马加鞭。”
唐纪尧一点头道:“好吧,咱们走。”
带着两名黑衣人转身沿着树林掠去,腾跃如飞,转眼不见。
宫和望着唐纪尧三人逝去处,唇边浮起了一丝森冷笑意,轻哼一声道:“凭你姓唐的那点道行还想跟我斗。”
蓦地一阵急促蹄声传了过来。
宫和闪身扑到树林拐角处一看,只见三匹马快成一线地驰了过来,卷起子满天的黄尘。
三匹快马来势极速,转眼工夫已驰进二十丈内,这时候天已破晓,宫和可以清清楚楚看见鞍上三人。
头一匹马上,是个环目虬髯的魁伟大汉,威煞逼人,看上去跟-座山似的。
第二匹马上是个中等身材的汉子,单看个头儿也相当雄壮,可是眼前后两匹马上那两位一比可就差多了。
最后一匹马驮了半截铁塔,那大汉的个儿比头一匹马上那位还高出半头,胳膊老粗,拳头斗般大,只可惜脸上有不少麻坑儿。
打量间三匹马弛过,等到黄尘尽散,三人二骑已驰进了唐家镇口。
宫和略一沉思,闪身往唐家镇扑去。
宫和进唐家镇绕个圈子,认准刚才三人三骑进镇的方回迎了过去。
他没弄错方向,刚拐过-个街角,看见了,三匹马停在路旁,那三位正要往一个卖早点的小摊儿上坐。
宫和快步赶了过去,他赶到摊儿前,那三位刚要叫吃喝,他抬手一拦道:“别吃喝了,三位朋友跟我跑一趟吧。”
魁伟大汉目光一凝道:“恕我眼力差,尊驾是……”
宫和道:“三位的招子是不够亮,昨儿晚上唐家镇出了大事,一群叛逆杀了不少大内侍卫开溜了,我们奉有上命,见有可疑江湖人物一律拘拿。”
魁伟大汉笑了,扭过头去对两个同伴道:“弄了半天是鹰爪的狗腿子,一大早就碰上这种倒霉事儿,今儿个一天还能好过?”
话住回头,猛然一掌击向宫和胸腹。
宫和不闪不躲,抬掌对了过去。
砰然一声,拳掌接实,魁伟大汉没怎么样,宫和却马步深动,一连倒退了两三步了。
宫和一伸舌头笑道:“乖乖,好厉害的霸拳,果然是名不虚传。”
魁伟大汉霍地站起,道:“你认得潘某人那就更好办。”
宫和道:“我原不认得潘霸拳,可是有个朋友跟我提过潘霸拳,而且常提。”
潘刚道:“谁?”
宫和道:“神刀李凌风,认识么?”
潘刚脸色一变,道:“神刀李,他在哪儿?”
宫和道:“在一个地方等着我买吃喝回去呢,跟他在一块儿的还有十二金钱赵振翊、铁布衫李海一、海棠姑娘。”
潘刚面泛讶异之色,道:“那么你是……”
宫和一笑抱拳:“潘、胡两位哥哥,小弟宫和。”
潘刚一怔:“云里飞?”
宫和道:“刚从云里栽了一筋斗。”
“好小子,弄了半天是你。”胡三大叫一声扑了过来,伸双手抓住了宫和一双胳膊:“谁要再说今儿个一大早倒霉,我头一个不依,兄弟,我们是仰名已久,早想见你,来,咱俩先亲热亲热。”
宫和脸上浮现一片激动神色,但很快地就趋于平静,他笑着道:“亲热不要紧,别来铁头就行!”
胡三哈哈大笑。潘刚一旁摇头道:“兄弟,可真有你的,见面儿先来这一事儿。”
吴起道:“可不,宫爷吓我出了一身冷汗。”
宫和笑道:“潘刚霸拳,胡铁头在一块儿,天塌下来也自有他二位顶,你怕什么?”
吴起道:“宫爷,我个儿高啊!”
宫和忍不住大笑。
胡三忙道:“兄弟,他们几个在哪儿,唐家镇里的事儿怎么样了?”
宫和道:“铁头哥哥你是提救谭姑娘的事儿?”
胡三点头道:“不错。”
宫和道:“铁头哥哥你问对了人,这我最清楚,你们三位牵着马跟我来吧,咱们边走边谈。去买些吃的,大伙痛快吃一顿。”
胡三一点头道:“行,走,只为见这几位朋友,别说一顿,百来顿不吃都不要紧。”
转身就去拉马。
宫和笑道:“铁头哥哥你放心,这一顿少不了你的。”
口口口
李凌风、赵振翊、李海一、海棠四个人正聊着,门开丁,先进来的是两个饭馆的伙计,一个人提两个大木盒。
赵振翊一怔道:“天呀,这是干什么,打算吃几顿吗?”
宫和进来了,道:“一顿,我又带来三个朋友,瞧瞧-共几个人。”
潘刚、胡三、吴起一字儿进来了。
李凌风一怔,闪身迎了过去,这一阵亲热不在话下,哪一个不是当代江湖上的顶尖儿豪雄,豪气都快把屋顶掀了。
就在院子里摆上了桌子,桌上都摆满了,刚落座,李海一就瞪眼叫了起来道:“慢着,酒呢。”
宫和道:“早就打点好了,要多少都有,老吴,你个子大,有劲儿,来跟我跑-趟。”
他带着吴起走了,一看他去的方向,李凌风、赵振翊登时就明白了,赵振翊笑道:“真有他的,好说法,喝起不花钱的来了。”
李海一一怔道:“不花钱的,怎么回事儿?”
赵振翊道:“忘了唐家大院那个地窖了。”
李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道:“好极了,那还不喝,非喝它个精光不可。”
潘刚、胡三不明白,宫和在路上只跟他们俩说了个大概,如今他们俩瞪着眼一脸茫然。
赵振翊告诉了他俩,他俩也大声叫好。
正嚷着,酒来了,宫和提了两坛,吴起一个人弄了六坛。
宫和那两坛是绍兴,吴起那六坛里两坛是白干,两坛是茅台,两坛硬是塞外来的葡萄酒。
拍开泥封用碗倒,酒香四溢。
“乖乖,这不把李太白,从天上引下来才怪。”
李海一馋,咕登,咕登就是一碗,一抹嘴,大叫过瘾。
胡三看得两眼冒火,不让李海一专美,跟着也来了一碗。
宫和凑热闹,道:“喝,地窖里多得是。”
一桌八个人,酒至半酣,宫和忽然站了起来道:“诸位哥哥,咱们金兰谱怎么样?”
壮言一出,李海一、胡三头一个叫好,别人也没异议,大伙儿都是爽快人,说办就办,都是千金一诺的人物,用不着烧香什么的,倒一大碗酒,各人割破胳膊滴下几滴血,然后每人一口把一碗酒喝个精光,金兰谱就这么定了。
以年龄长幼,十二金钱赵振翊坐了头一把,霸拳潘刚行二,胡三原行三,如今正好也行三,铁布衫李海一是老四,神刀李凌风行五,宫和老六,海棠敬陪末座是老疙瘩。
本来也算吴起一份的,吴起自量不够分,说什么也不旨,没办法,只好由他自己去了。
干了把关系更近上一层,一碗一碗的喝,一坛一坛的空,吴起跑腿卖力气,六坛六坛的往回拿。
乐着乐着,赵振翊说了话道:“诸位兄弟,眼前唐家镇的事儿已经过了,血滴子元气大伤,也许一时半会儿是不敢再到江湖上来摆威风了,咱们兄弟聚在-块儿不容易,要就这么散了太可惜,咱们这些人自己清楚自己,不提产业,一向是有几个,谁也没落下一个来,咱们兄弟要是长久以往混下去,那不是办法,谁能养活谁,总得想个吃饭的法子,让每天有碗饭吃。”
宫和道:“那容易,镖局这一行大哥您在行,咱们干脆……”
赵振翊摇头道:“不是我顾虑什么,更不是我怕什么,这碗饭咱们吃不成。”
宫和道:“这碗饭咱们吃不成?”
赵振翊道:“六弟,咱们都是江湖上闯多少年的,哪一点咱们看不到想不到,我敢说凭咱们几个开家镖局,准能抡尽天下镖局的生意,可是咱们有几点解决不了的难处。”
李海一道:“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处?”
赵振翊道:“开镖局不是光动嘴皮子,也不是拿笔写,得要银子,要本钱,试问咱们之中哪一个能拿出大笔的银子买房子,置家俱,买车马,雇趟子手。”
没一个人吭气儿。
显然谁也没这能力。
赵振翊道:“这是起码的头一样,第二样,一经在哪儿开了镖局,咱们就算在哪儿扎了根儿,树大招风,咱们这些人哪一个能去哪块地儿上扎根儿,好,那是等着那帮鹰爪狗腿子找上门来。”
胡三一拍桌子道:“让他们来,咱们还怕这个。”
“三弟,别动义气。”赵振翊道:“咱们固然没把那帮狗腿子放在眼里,可是他们的力量并不只那帮狗腿子,他们随时可以调动总营的兵马,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不敌人多,胳膊总是别不过大腿的,而一个人是一回事,大伙儿在一个地儿扎了根儿又是一回事,一两个人无牵无挂,孑然-身,总是提腿就能走,这么多人一旦扎了根儿呢,一走咱们岂不是白干-场。”
胡三不吭气儿了。
“还有。”赵振翊道:“就算咱们有本钱儿,就算咱们到时候丢得起,试问,凭咱们戴着钦犯帽子的这几个,哪一个敢把生意交给咱们做,咱们为的是吃饭,没生意上门咱们吃什么。”
刚才说话的都不说话了。
李凌风点了头道:“大哥想的周到,考虑的对。”
宫和道:“那咱们干什么?能干什么?”
赵振翊道:“镖局还是要开,不过那得等以后,看情形,如今咱们得干别的,为后日的镖局铺路,赚点儿钱当本儿。”
宫和道:“大哥您说咱们干什么,能够干什么?”
赵振翊道:“这得大家伙拿主意,不过不能离咱们的本行,本儿小,还不能在一个地儿长待。”
宫和摇头道:“这就难了。”
胡三道:“主意是人想出来的,想呀,大家都想呀!”
海棠突然道:“不用想了,我有个主意,咱们干脆组个杂耍班子,走哪儿吃哪儿,到哪儿哪儿挣这不就行了么。”
胡三一拍桌子道:“对,我怎么就没想出来。”
潘刚道:“难叫你这颗头是铁的。”
大伙儿都笑了。
赵振翊点头道:“嗯,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本钱要不了多少,流动性也极大。”
胡三道:“大哥可要露露十二金钱绝技。”
赵振翊道:“你表演你的铁头功。”
宫和道:“四哥表演铁布衫,五哥表演神刀绝艺,我的轻功,七妹的双刀,哪-样不是江湖上顶尖儿的,行了,咱们的班子一组成,准能轰动。”
潘刚道:“恐帕你们都不知道,老吴的隔山打牛相当了得!”
大伙儿一顿,全都转望吴起。海棠道:“我们还真不知道老吴练了这么一身好气功呢。”
吴起涨红了脸,脸上的麻坑儿更红,搓着手窘笑道:“瞎练着玩儿的,哪能跟您几位的绝艺比。”
胡三道:“别什么瞎练不瞎练,露一手大伙儿瞧瞧。”
吴起的脸更红了,忙摇双手道:“不行,不行,三爷,您别让我丢丑了,我这两手是麻绳拴豆腐,提不起来,哪敢在您几位面前班门弄斧。”
胡三一指吴起,扯过头来道:“听听,这话是怎么说的!都是自己人,他还……”
潘刚道:“老吴,三爷说得是,都是自己人,你就露一手给大伙儿瞧瞧吧。”
吴起红着脸,搓着手站了起来,道:“这,这……眼前……”
“好办。”胡三道:“瞧我的。”
他站起来跑进了屋里,转眼工夫,从屋里抱着一席被子出来,道:“来,来,二哥,帮个忙。”
潘刚站了起来,跟胡三一人拉着被子一角,整床被子跟堵墙似的,把被子这边儿放了一个空酒坛,离被子约摸五尺远近,然后转望吴起道:“行了,老吴来吧。”
吴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冲大伙儿一抱拳道:“这全是三爷逼的,您几位可别见笑。”
胡三道:“好了,好了,老吴,这么大的个子,都快够着天了,干吗婆婆妈妈跟个娘们儿似的。”
海棠道:“三哥,娘儿们可不一定都婆婆妈妈啊。”
“听见没?”胡三道:“我已经得罪人了,再待一会儿还不知道又得罪谁呢,快来吧,我的爷。”
吴起抓抓头走了过来,离被子这边儿五尺站定,两边儿一加长是一丈,站定之后,他不笑了,身躯一矮,蹲档稳了马步,左右两手握拳,拳抬齐腰,突然大喝一声右拳击出,被子一动没动,那空酒坛叭地一声粉碎,碎片飞出老远,在坐的都站了起来。
吴起一抱拳道:“您几位指点。”
赵振翊为之动容,一扬拇指道:“丝毫掺不得假的真功夫,老吴,你这一手练了有多久了?”
吴起道:“算算总有五年了。”
海棠一怔道:“才五年。”
赵振翊叹道:“这一手换个人,非十年以上的功力办不到,老吴,你好禀赋,你这一手为咱们这个班子增了不少号召力。”
在座都是明眼人,大行家,谁瞧不出老吴这一手确不等闲,谁都由衷地夸赞。
胡三把被子往潘刚怀里一塞,拿起个空坛递到大伙面前,道:“诸位,请赏个钱场。”
大伙儿都笑了。宫和道:“三哥不行,这差事得交给七妹,准包大家都掏空了兜儿。”
海棠白了他一眼,嗔道:“去你的。”
大伙儿又笑了,正这儿乐着,大门口忽然有人敲了门,砰砰的,打鼓般。
大伙儿都一怔。
海棠道:“这是谁?”
潘刚道:“怕是收盘子收碗的。”
宫和脸色一沉道:“也得等人家吃完哪,谁还会少了他的不成,我给他两句去。”
转身要走,赵振翊道:“六弟,小本儿买卖,别跟人为难,好好儿跟人家说,让他待会见再来收。”
宫和答应一声开门去了。
院子小,连影背墙都没有,宫和一开门,里头的人一眼就看见外头来了谁。
李凌风脸色陡然一变站了起来,叫道:“阿胖。”
“李爷。”
门外传来-声叫,一条人影奔了进来,赫然竟是卢近义身边的那个阿胖。
辛凌风迎过去伸手抓住了他,急急问道:“你怎么在这儿,姑娘呢?”
阿胖相当激动,道:“李爷,我总算找着您了,听说你在唐家镇,到了唐家镇都打听一遍了才知道您在这儿,现在总算找着了您,您快跟我去一趟吧,姑娘她!她病重,想见您一面。”
李凌风神情猛震,勃然色变,急道:“她怎么了?”
阿胖道:“这几个月来姑娘的心情一直不好,吃也吃得少,睡也睡不好,身子本就差得不得了,如今又产后得了病……”
李凌风道:“她人在哪儿?”
阿胖道:“刘公岛。”
李凌风道:“刘公岛哪?”
潘刚忙道:“原小丧门郭玉的地盘儿,从威海卫坐船出海。”
李凌风松了阿胖,一抱拳道:“诸位,咱们就此别过。”
海棠忙道:“五哥,大伙儿跟你一块儿去。”
赵振翊一抬手道:“别,还是让他一人儿去吧。”转望李凌风道:“五弟,你只管去你的,我们就在这儿等你,万一有什么异动,我们会留话给你,事不宜迟,快走吧。”
李凌风没再多说,带着阿胖走了。
大伙儿都没动,这突如其来的讯息扫没了大伙儿的兴致,都呆呆地站在那儿没动,也没说话。
李凌风跟阿胖,两骑快马日夜急赶地到了威海卫,如今的威海卫虽然已是八义盟的地盘儿,却没见着八义盟的人。是他们运气,这时候要找李凌风,那是他们自找死!到威海卫弃马换船,两个人雇一艘快船直驶刘公岛。船到刘公岛靠了岸,天已经黑了,阿胖前头跑,李凌风后头跟,顿饭工夫之后,两人登上了一座山,上山就看见了,半山腰有一点灯光。
阿胖忽然停了步,道:“李爷,别后的一切在路上我都告诉您了,老主人已知道错了,不然他不会差我过海找您去,请您看在姑娘的份上……”
李凌风道:“我知道,快走吧!”
阿胖没再说话,转身奔去。
阿胖本在前带路,可是跨上半山之后,李凌风却赶到了他前头。
半山腰突出一块平地,平地上倚山盖着两间小茅屋,一间大,一间小,在大的一间边儿上。
李凌风到了屋前,小屋里传出一声沉喝道:“什么人?”
一条瘦高人影鹰隼般掠了出来。
只听阿胖在后头大叫道:“阿瘦,是李爷。”
出来的正是阿瘦,他也看见李凌风了,欢喜,激动,还带着几分畏惧道:“李爷。”
大屋的门开了,卢近义当门而立。
李凌风一步跨到,道:“燕秋呢?”
卢近义唇边掠过一丝抽搐,道:“凌风,我……”
李凌风道:“燕秋呢?”
只听左边屋里传出一个虚弱,颤抖,但却难掩饰喜悦的话声道:“凌风,我在这儿。”
李凌风机伶一颤闪身扑了进去,掀开门帘,一灯如豆,药味扑鼻,卢燕秋躺在床上,长发散乱,脸色灰白,枯瘦如柴,那便是卢燕秋。
李凌风热泪夺眶,掌中刀落了地,人扑到了床前,单膝跪下,他抓住了卢燕秋,卢燕秋也抓住了他。
卢燕秋的手,白得没有一丝儿血色,青筋一条条,瘦得皮色泛了青。
卢燕秋的泪水扑簌簌地落下,人好激动,好激动地道:“凌风,我终于把你找来了,我可以放心了,能见着你最后一面,虽苦也是甜的,只恨,相聚少,别离多,咱们这算是什么夫妻。”
猛然一阵剧喘。
李凌风忙道:“燕秋,你歇会儿。”
卢燕秋喘着道:“我已知道,我不行了,孩子,孩子……”
她吃力地抬手往外指,手突然垂下,头一歪,话声停了,人也不动了。
“燕秋,燕秋……”
李凌风大叫,扑倒在床沿儿上,真的,这算什么夫妻,相聚少,别离多,好不容易见了面,却是永诀,上苍岂非太刻薄了?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而如今……
良久,良久,李凌风缓缓抬起了头,脸煞白,眼赤红,神色怕人,突然冰冷开口叫道:“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
身后三个人,卢近义、阿瘦、阿胖,无不泪迹纵横。
卢近义道:“凌风……”
李凌风道:“出去!”
卢近义没再说话,头一低带着阿瘦、阿胖退了出去。他三个坐在外头那小小的厅堂里,没人说话,屋里也寂静无声。
长夜就在这静寂中过去了,东方发白,曙光微露。
门帘突然掀起,李凌风提刀跨出,脸更白,眼更红,眼角看见了血迹。
卢近义、阿胖、阿瘦急忙站起,卢近义往后退了两步,但旋即一整脸色道:“你杀了我吧,我亲手害了我自己的女儿,我罪有应得!”
李凌风突然开了口,话声冰冷道:“孩子呢?”
阿胖忙转身奔进了另一间屋,转眼功夫抱着个婴儿出来,道:“李爷,是个少爷,老主人怕他吵姑娘,所以……”
李凌风伸出颤抖的手接过,只一眼,双目涌泪,竟是红的,不是泪,是血!
很快地,他把婴儿交给阿胖,道:“阿瘦,麻烦你一趟,买口棺木回来。”
阿瘦忙道:“是,我这就去。”
闪身扑了出去。
李凌风转身又进了屋,身躯有点摇晃!
棺材买回来了,李凌风给卢燕秋换衣裳,然后入殓,一切都是他自己动手。
他就把卢燕秋葬在山上,高高的,可以看见海,望不见边儿的大海。
墓建好了,李凌风又在墓旁搭了个草棚,他要陪卢燕秋一段时日。
应该的,卢燕秋当初救过他,不顾乃父的反对,毅然地跟了他,到如今又给他生了个孩子,接替李家的香烟,使李家有了后,他又给了卢燕秋什么?
李凌风在棚子里坐了三天,一连三天不吃不喝,一直呆呆地望着大海。
第四天一早,阿胖、阿瘦抱着孩子上山来了,孩子哭得厉害,阿胖摇着,哄着,阿瘦怯怯地进了草棚。
“李爷,您该走了,我们三个大男人,没办法照顾少爷,姑娘刚过世,万一少爷再有个三长两短,您让姑娘泉下怎么安息?”
阿瘦的话不错,千真万确的实情,孩子不比大人,没人照顾,没有奶吃怎么行?
就这一句话,打动了李凌风的心,他缓缓站了起来,提着刀出了棚,到阿胖跟前伸手接过孩子,道:“姑娘给孩子取了名没有?”
“取了。”阿瘦忙道:“少爷叫铁君!”
李凌风道:“希望他将来能像块铁,我走了,谢谢你们俩照顾燕秋,有空我会来看你们的。”
李凌风转身要下山,下了山,卢近义只这么几天功夫,他似乎更见苍老,走起路来都不稳了,爬高更显得吃力。
他离李凌风几步停下,满腔的痛苦与歉疚,道:“凌风……”
李凌风淡然道:“都已经过去了,不要再说了。”
李凌风从他身边走过,往下走去。
忽听阿胖、阿瘦大叫道:“老主人。”
李凌风急转身,卢近义人已纵起,往山下跃去,李凌风猛提起一口气扑去,刀交左手,探掌就抓,嘶地一声,他只扯下了卢近义一块衣裳,卢近义的人已往下落去,转眼间就看不见了。
李凌风站在那儿,衣袂跟手中破布随风飘动,他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口口口
李凌风从人丛里挤出了码头,到了他寄放马匹的客栈,一进门,伙计迎了上来道:“客官,您请坐坐,我这就去牵您的坐骑。”
他要走。李凌风拉住了他道:“给我找间上房,我要歇歇再走。”
伙计一听要住店,乐了,连声答应带着李凌风进了后院,给李凌风找了间上房。
进了屋,落了座,李凌风解下了背上的孩子,孩子福气不错,睡着了。
伙计挺爱说话,指指孩子问道:“客官,这孩子是……”
“我的。”李凌风道:“小二哥,我正要麻烦你,你能不能给我找个奶妈,给孩子吃两回奶。”
伙计道:“奶妈倒是有,可是只喂一两回……”
李凌风道:“我可以出高价。”
伙计笑了:“那就行了,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您舍得花钱,那就好找,您歇会儿,一会儿我带来给您看。”
伙计走了,到前头柜上招呼了一声,扭头要往外走。
“上哪儿去?”
旁边伸来一只手拉住了他,那个阴沉脸瘦高个儿。
伙计扭头一看,忙赔笑道:“哟,是胡爷,没瞧见您,您千万包涵。”
姓胡的瘦高个儿笑笑道:“别这么客气了,告诉我,上哪儿去?”
伙计道:“给客人找个奶妈去。”
姓胡的瘦高个儿道:“刚进去那一位?”
伙计忙道:“是呀,您认识?”
姓胡的瘦高个儿笑笑道:“那是位大人物,我哪来那么大造化,不过,我可以给他找个奶妈。”
伙计一怔道:“怎么,胡爷,您……”
姓胡的瘦高个儿两眼闪起凶光,脸上却堆着笑道:“还不明白呀,真点不透。”
伙计点透了,忙点头:“明白,明白,我明白了。”
姓胡的瘦高个儿脸上笑意更浓了,道:“明白最好,可别砸了我的事儿啊。”
伙计忙道:“不敢,不敢,我怎么敢?”
姓胡的瘦高个儿道:“你等着吧,-会儿我就带个奶妈来。”
他松了伙计走出客栈去了,伙计怔在了那儿。
口口口
李凌风躺在炕上想,想卢燕秋,只觉心里阵阵刺疼!一阵步履声由远而近,往这间屋前来了,李凌风听出是两个人,当即就坐了起来。
步履声到门外停住,门上响起两声轻微声响,接着道:“客官,您要的奶妈找来了。”
李凌风下炕过去开了门,伙计陪着满脸笑,伙计身后站个少妇,挺干净,人长得也挺秀气。
伙计侧过身:“您看怎么样?”
李凌风道:“请进来吧。”
伙计对那少妇说道:“你进去吧,我不进去了。”
他冲李凌风哈个腰走了。
少妇进了屋,第一眼就投向炕上孩子道:“孩子是自己的么?”
李凌风道:“是的,要麻烦大嫂了。”
少妇道:“孩子的娘呢?”
李凌风心头像挨了一刀,道:“刚过世。”
少妇道:“没娘的孩子最可怜。”
过去抱起了孩子,道:“哎哟,你这孩子长得好好啊。”
李凌风道:“谢谢大嫂。”
少妇看了李凌风一眼:“好俊,挺像你的。”
李凌风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少妇冲李凌风笑笑:“你歇着吧,喂过奶我再给你抱回来。”
少妇要走。
李凌风忙道:“大嫂……”
少妇停了步。
李凌风道:“大嫂是不是能在这儿喂奶?”
少妇一怔,四下看了看,道:“在这儿喂奶?”
李凌风道:“我可以在外头站一会儿。”
少妇看了看李凌风,道:“你是不是怕我抱走你的孩子。”
李凌风道:“那倒不是,只是我在这儿人生地不熟……”
少妇嫣然一笑,居然挺动人的,道:“还是怕我抱走你的孩子。”
李凌风不好意思,一时没说上话来。
“好吧。”少妇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我就在这儿喂奶吧,也省得我来回跑了,麻烦你出去站会儿吧。”
李凌风忙一抱拳:“多谢大嫂。”
扭头走了出去,还随手带上了门,李凌风走到了院子里,这儿站会儿,那儿站会儿,这儿走走,那儿走走,老半天没听见屋里有动静。
李凌风忍不住了,走过去轻轻地敲了两下门,道:“大嫂,好了么?”
屋里没反应。
李凌风又敲了敲门,道:“大嫂。”
屋里仍然没动静。李凌风心里一跳,伸手推门,门居然从里头闩上了。
李凌风急了,一脚踏开门进了屋,少妇没了,孩子也没了,后窗开着。
李凌风心胆欲裂,闪身扑向后窗,窗外就是后墙,他翻墙出去,墙外是条小胡同,他进出小胡同,没见人影,经过一条大胡同进了大街,满眼是人,独没看见那少妇。
李凌风心头急怒,双眉扬起,翻身折了回去。
进客栈后院他停都没停就到了前头,没见那伙计,他问柜台,道:“刚才那伙计呢?”
帐房老头儿满脸赔笑,笑得却不自在,道:“您问的是哪一个?”
李凌风道:“就是刚才给我找奶妈的那个。”
帐房老头儿道:“给您找奶妈?您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
李凌风脸色一寒,冷然道:“我不愿意动武,你可不要逼我。”
帐房老头儿一惊,忽抬眼望李凌风身后。
李凌风身后响起个阴侧侧话声道:“神刀李大侠!”
李凌风转过身,眼前一个瘦高个儿冲他抱拳,道:“在下姓胡,奉我们几位当家之命,请李大侠您移驾一会。”
寒光一闪,李凌风的刀已架在瘦高个儿脖子上,道:“八义盟?”
姓胡的瘦高个儿脸都白了,可是他还能镇定:“不错!”
李凌风咬牙:“你们太卑鄙了,为什么不直接找我?”
姓胡的瘦高个儿道:“李大侠,有什么话,您该跟我们几位当家的说。”
李凌风道:“话说在前头,我的孩子要有半点差错,我要血洗你八义盟,带路!”
寒光再闪,刀归鞘。
姓胡的瘦高个儿急转身行出客栈。
口口口
姓胡的瘦高个儿在前头走,李凌风提着刀在后紧跟,路两旁有不少黑衣汉子,在人丛里跟着走,却没一个敢近,穿大街,走小胡同,来到一处大宅院,好气派的大宅院。
一对石狮子,两扇大红门,门口站着四个黑衣汉子,老远地望见姓胡的瘦高个儿带着李凌风行来,两个转身奔了进去。
到门口,姓胡的瘦高个儿停也没停就登阶进了门,李凌风跟了进去,两扇红门关上了,李凌风连回头都没回头。
过了影背墙,好大的前院,四周站满了人,正中间站着两个,一男一女,男的是八义盟的老七倪英,女的正是刚才那少妇。
李凌风哼哼冷笑道:“高明真高明,卑鄙也真卑鄙。”
倪英一抱拳,道:“李大侠,请别误会。”
李凌风冷冷一笑道:“倪七当家的,男子汉大丈夫,说一句要算一句,八义盟跟郭玉结的那段梁子,你倪七当家的说过了。”
倪英笑了一笑道:“李大侠,你还是误会了。”
李凌风道:“倪七当家的是怪李凌风路过贵宝地,没有先来拜望?”
倪英道:“不敢,应该说倪英不知道李大侠莅临,有失远迎。”
李凌风道:“咱们既是井河不犯,倪七当家的为什么差人抱走我的孩子?”
那少妇突然娇笑开口道:“李大侠,您放心,小少爷正在后头由奶妈喂奶呢。”
“谢了。”李凌风道:“我只要知道,倪七当家的这是什么意思?”
倪英干咳一声道:“李大侠,这是拙荆。”
弄了半天,原来这少妇是倪英的浑家。
李凌风微一抱拳道:“失敬,我跟尊夫人刚在客栈见过-面。”
少妇浅浅答了一礼道:“李大侠不要见怪,我夫妇这么做也是不得已。”
李凌风道:“贤伉俪有什么不得已,非得用这种手段不可?”
少妇望着倪英道:“我看还是你告诉李大侠吧。”
倪英干咳一声道:“李大侠可还记得那块水晶?”
李凌风心里一跳道:“记得,怎么样?”
倪英道:“恐怕现在李大侠已经知道那块水晶的真正用途了?”
李凌风毅然点头:“不瞒七当家的说,我确已知道了,不过究竟是不是那么回事,还不敢说。”
倪英道:“这就对了,我大哥他们也是事后听人说的,六位兄长差一点没劈了我,非逼着我追回那块水晶不可,我正这儿愁呢,没想到李大侠恰好路过,只有把李大侠请到我这儿来,请李大侠做个主,事非得已,万请李大侠原谅。”
李凌风道:“七当家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天大的事,尽可以找我说话,怎么好用这种手段对付我,七当家的太不珍惜自己的名声了。”
倪英有点窘,道:“我刚说过,事非得已。”
李凌风微一点头道:“七当家的用不着再解释了,你的用心我明白,你是想用我的孩子逼我不得不就范,其实七当家的你错了,李凌风是这么个人么?能点头的事但凭一句话,不能点头的事,你就是把刀架在李凌风的脖子上也是枉然。”
少妇突然道:“李大侠,我夫妇的困难,您究竟能不能代为解决,赐一臂鼎力呢?”
李凌风道:“倪夫人,我这个人天生一副直肠子,不会拐弯抹角,那位郭夫人把那块水晶送给了我。”
少妇一喜,急道:“李大侠!”
李凌风道:“倪夫人,可是我又把它转手送人了。”
倪英夫妇双双为之脸色一变,倪英道:“怎么说,李大侠又把那块水晶转手送人了?”
李凌风道:“不错。”
少妇疑惑地望着李凌风道:“李大侠既然知道那块水晶的真正用途……”
李凌风淡然一笑道:“倪夫人小看李凌风了,我对身外之物一向看得很淡,只要我认为该,认为对,就是把我仅有的给人,也在所不惜!”
倪英忙道:“但不知李大侠把那块水晶给了谁?”
李凌风道:“一个为匡复大业抛头颅,洒热血的组织,贤伉俪认为值不值?”
倪英夫妇脸色又为之-变,倪英道:“既是一个为匡复大业抛头颅,洒热血的组织,倪英不敢说不值,无如……”
少妇道:“我夫妇为六位兄长所逼,也是万不得已,还请李大侠……”
住口不言。
李凌风双眉微扬道:“倪夫人的意思,是让我把那块水晶要回来?”
倪英道:“李大侠,我夫妇实在是不得已。”
李凌风道:“我也请贤伉俪原谅,这一点我碍难从命。”
少妇道:“李大侠,别忘了令郎……”
李凌风目中威棱直逼过去,道:“怎么样?”
少妇似乎咬了牙,脸色一寒道:“我夫妇要李大侠以那块水晶换回令郎去。”
李凌风霍地转望倪英,道:“七当家,你也这么说么?”
倪英低下了头,可是他旋又抬起了头,一整脸色道:“李大侠,我仍是那句话,我夫妇实在万不得已。”
李凌风左手举起了刀,倪英夫妇变色后退,周围种黑衣人,一起掣出兵刃,李凌风忍了忍,又把刀垂下。
少妇道:“对了,李大侠,令郎为重啊。”
李凌风冷然道:“倪夫人,你误会了,我不是怕你们伤了我的孩子,我是不愿伤人,你夫妇说你们为人所逼?”
倪英道:“李大侠,这是实情。”
李凌风道:“那么,七当家的,让我见见你那六位兄长。”
倪英怔了一怔,道:“李大侠是要……”
李凌风道:“我跟他六位打个商量,请他六位高抬贵手,放我李凌风一马。”
倪英-惊急道:“李大侠,这,这……我夫妇并没有伤害令郎之心,万一李大侠跟我那六位兄长弄僵,我夫妇可做不了那六位兄长的主。”
李凌风道:“这么说劫持我的孩子的事,完全是贤伉俪的主意,那六位并不知情?”
倪英点头道:“是的。”
李凌风道:“那么七当家的意思,是让我找贤伉俪的了?”
倪英道:“李大侠,我夫妇万不得已!”
李凌风道:“七当家的,我也知道贤伉俪的万不得已,可是这种手段对贤伉俪并没有帮助。”
少妇道:“难道说李大侠不要自己的儿子了?”
李凌风没理她,凝望倪英道:“七当家的,江湖轻死重一诺,你说过的话可算数?”
倪英道:“自然算数,只要李大侠把那块水晶……”
李凌风道:“七当家的,你错会我的意思了,当初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前放弃了那块水晶,勾销了八义盟跟郭玉之间的梁子,这话现在还算不算?”
倪英脸一红道:“当初我不知道那块水晶是……”
“现在你知道了。”李凌风道:“江湖轻死重一诺,难道那块水晶的真正用途,比七当家的你的性命还重?”
倪英道:“这……李大侠,我夫妇是为那六位兄长……”
李凌风道:“七当家的可曾问过你那六位兄长,往后想不想让你做人了,往后想不想让你在道儿上混。”
倪英脸涨得通红,道:“这……”
少妇突然冰冷道:“不要这呀那呀了,说来说去一句话,不拿那块水晶来,就别想要儿子。”
李凌风两眼威棱暴射,道:“倪夫人,这话可是你说的。”
少妇道:“不错,是我说的。”
李凌风微一点头道:“好,咱们试试看?”
迈步直逼过去,周围众黑衣人立即缩小包围,迎了过来。院子里的气氛顿时扯紧了。
倪英惊声道:“李大侠,你,你可不要逼我。”
李凌风冷然道:“这是你逼我,不是我逼你,我大不了不要儿子,可是我的儿子若有毫发之伤,仍是那句话,我要血洗八义盟?”
突然一个冰冷话声从大门方向传了过来,道:“好大的口气,谁要血洗八义盟。”
李凌风停了步,但没转身。
倪英却望着李凌风身后惊叫道:“二哥,五哥。”
李凌风身后多了两个人,两个都是中年汉子,一个瘦高,一个粗壮的,左手握两颗铁胆,转起来骨碌骨碌直响。
只听那瘦高汉子冰冷道:“老七,这位是哪一方的高人,要血洗咱们八义盟?”
倪英忙道:“二哥,这位是……这位是……”
瘦高汉子道:“老七你是怎么了,说话吞吞吐吐的。”
李凌风冷然道:“我自己报姓名吧,李凌风。”
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瘦高汉子跟粗壮汉子脸色一变,脚下不由退了一步,粗壮汉子手里那对铁胆也不转了。
只听瘦高汉子惊叫道:“李凌风!好哇,我兄弟正要去找你,你却跑到我们这儿来血洗八义盟,怎么,欺我八义盟没人?”
李凌风望着倪英道:“七当家的,不来的不用躲,要来的想躲都躲不掉,是你说还是我说?”
倪英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少妇忽然说道:“我来说吧,二哥,五哥,是这样的,我刚把神刀李的儿子抱来了,我要他拿那块水晶换回他的儿子。”
“对,干得好。”瘦高汉子一点头道:“他交出水晶来了没有?”
少妇道:“没有,他说他转送给别人了。”
瘦高汉子哈哈大笑道:“他说转送给别人了,他把咱们当成了三岁孩童。”
粗壮汉子道:“不要紧,他不拿水晶来,就别想要回他的儿子去。”
少妇道:“我就是这意思。”
瘦高汉子道:“李凌风,你听见了?”
李凌风冰冷道:“你也应该听见我最后那句话了,我的儿子要是有毫发之伤,我要血洗你八义盟。”
粗壮汉子怒喝道:“好大的口气。”
他一扬左手,两颗铁胆脱手飞出,一前一后打向李凌风的后心。
倪英急叫道:“五哥,不可!”
他叫晚了,两颗铁胆流星赶月般袭向李凌风。
李凌风头都没有回,左手刀一扬,带鞘挥出叭地一声,把头一颗铁胆打飞上了半空,右手跟着往后一抄,第二颗铁胆入了握,随见他一松手,那颗铁胆变成块铁饼落了地。
粗壮汉子勃然变色,探腰抖出一根钢丝鞭,照着李凌风当头抽下。
只见寒光一闪,钢丝鞭飞上了半空,李凌风已转过了身,森寒的刀尖正抵在粗壮汉子咽喉上。
粗壮汉子惊住了。
李凌风这高绝奇快的一刀震住了全场,瘦高汉子手摸上了腰,可是他没敢动。
李凌风目光威棱逼视粗壮汉子,没动,也没说话。
粗壮汉子忽抽身后退。
可是没用,李凌风如影附形,刀尖还抵着他的咽喉要害。
粗壮汉子额上见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