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市怎么变得这样了呢?记得十年前,哦,不,就算是五年前,我都曾在这里捕捉到过很美的梦,令人至今难忘――比如那个叫做石康康的女孩。
我至今记得那个女孩站在巨大的舞台上歌唱,声音宛如天籁。在她唱出最华美的那一段时,周围排山倒海的欢呼响起,无数烟火升上天空,在她头顶散开,衬得她宛如缪斯女神。她唱得如此投入,就像夜莺在尖刺上唱着最后一首歌。
那样宏大的梦境,不知道需要多强烈的心愿才能幻化而出。
我在一旁看着,和她梦中的那些虚幻观众一起鼓掌欢呼,一直到整个梦结束才张开了手――一切幻象在这一瞬消失,烟雾凝聚向我的手心,最后化为一颗闪耀的宝石落下。
我知道,当那一曲天籁消失的瞬间,那个十九岁的音乐学院女学生正在这个梦中阖然逝去。她有无数的梦想,也有为梦想奋斗的决心,但上天却没有给她向世人展现天赋的机会,只有行走于梦境中的我是她唯一的听众。
那个没有实现的梦,被我写入了那一篇《奋斗》里面,以另一种方式在人世得以实现――那也是我最获好评也最畅销的一部作品,改编成连续剧后风靡一时。
那之后我也遇到过很不错的梦,比如说一个叫雪漫的小孩梦见了那个叫做寒寒赛车手化成了一个圣诞老人,在夕阳下驾着金色马车来接自己回家,车上驮满了各种礼物;比如说一个叫痞子蔡的少年梦见自己终于鼓足勇气告白,与暗恋许久的女孩有了第一次亲密接触……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种种情绪变成了种种幻梦,种种幻梦最后凝聚成了七彩的宝石落在我的掌心,然后被小心翼翼地收在了那个玻璃瓶里,就如一瓶五彩缤纷的糖豆――那些糖豆就是我的粮食,每当我要写一篇新的小说时,就会抱着那个大靠枕,叼一颗在嘴里慢慢的品尝。
然后,我就能体味到做梦者心里的任何一丝微妙变化,凝固在纸上成为华章。
为了明日的衣食,我在夜里继续奔跑。三月的夜风灌满了我的衣领,冷得人发抖――真是奇怪,在这个虚幻梦境都市里却依然有着季节天气的变化。
我望着龙城外环附近的建筑区,心有不甘。行到此处,旁边的楼房已然慢慢零落而破败,显示着居住的人口也渐渐稀少。我跳到立交桥的扶手上,高跟鞋踩着巴掌宽的栏杆,如孙大圣一般手搭凉棚四处寻找醍醐的踪迹。
这个死东西,一定是大快朵颐去了。
这个城市看来是越发住不下去了。我喃喃咒骂,在夜风中瑟瑟发抖地裹紧了披肩,放弃了寻找好货色的念头,只想寻到了醍醐一起回去。
管它什么帐单。见鬼,等房东真的杀上门来再说吧。
最多兵来将当水来土掩。
就在我准备撤退的时候,耳边忽地听到了一阵奇特的声音――哒,哒,哒,仿佛从极远处走来,机械而平静,由远而近。
我愕然回头,在雾气里看到了一个旅人。
那是一个风尘仆仆的旅行者,身上装备齐全,登山包冲锋衣一应俱全,正在沿着外环线朝着西面步行。他年纪不大,脸色却苍白,眼神一直凝视着西方,仿佛被什么极其强烈的心愿驱使着,脚步片刻不停。
然而让我失声惊叫的,却是他身后紧跟而来的一个巨大怪物。
黑暗里,视线骤然被古怪的灰白色占满,腐臭的气息逼人而来,令我下意识地后退。那是一个灰白色没有面目的怪物,丑陋而恐怖,只会在人们最恐怖的恶梦里出现。
我下意识地后退,鞋跟却在扶手上扭了一下,几乎从立交桥上直接摔下来。
“小心。”有人及时拉住了我,一个点足,转瞬掠下天桥。
醍醐从不知何处赶来,把我拉到了路边,让那个旅行者不受干扰地静静通过――那个怪物一直无声无息地跟在他身后不到五米之外,散发出腐败死亡的气息,亦步亦趋,不时伸出手来,巨大的手掌离那个旅行者只有几分远,几乎把他攫入掌心。
而那个人只顾着往前走,似乎浑然不知。
“那是什么?”我低声问,“快替我把它吃掉,真恶心。”
“是死神。”醍醐回答,却拒绝了我的要求,“我不吃噩梦。”
“怎么可能!”我忍不住反驳,“死神怎么会长这样?”
“那只是那个人心里对死神的想象。”醍醐回答,看着那个脸色苍白的年轻旅行者,“看来他在现实里已经感受到死亡了,所以心里一直怀着巨大的恐惧。”
“他想逃离死神么?”我恍然。
“恐怕不是,”醍醐蹙眉,“他这样在梦境里朝西不停行走已经好几天了――似乎不是为了逃离,而是为了想去某个目的地。”
“某个目的地?”我忽然好奇了起来――说不定今晚还能有个收获。
“我知道他是谁了。”醍醐有着通灵的能力,看了一眼就道,“他是华越集团的人。”
“华越集团?”我明白了,“是那个人均产值高的吓人的it航母么?”
“也是那个每年都有员工过劳死的it航母。”醍醐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