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少秋背起青布长囊,由大街折向北门出城,中午时分,赶到方城,正想找个地方打尖,瞥见前面正有一个矮胖人影,在街上躲躲闪闪的急步走着。
这人天生就像一个肉团,给人的印象深刻,丁少秋心中不觉一喜,暗道:
“这人不是花字门副总监矮财神拜天赐吗?自己正因不知花字门在那里?遇上他正好跟他打听李贤弟是不是回花字门去了?他们总舵设在那里?”
想到这里,正待出声!
只见前面的矮财神忽然左右回顾,身形一闪,迅快的朝一间店铺门口钻了进去。
丁少秋只觉他行动诡秘,心中不禁暗暗生疑,忖道:
“他这是做什么?”
一面脚下加紧,跟了过去。
原来这是一家临街的面馆,门面不大,从门口进去,只有一排桌子,边上就是走道,但里面却很深,经过四五张桌子,左边就有一大间,放着十来张桌子,这时差不多已有八九成座头,食客们全是贩夫走卒之类,敞开着胸襟,大声说话,人声十分嘈杂。
整个店里只有两个伙计,忙着端酒、端面,嘴里还在吃喝着算账,看到丁少秋只有一个人走入,一名伙计正好端了两碗面从他身边经过,随口说道:
“客官只有一位吧,那里有空,随便坐好了。”
丁少秋目光一动,就看到矮财神拜天赐坐在中间一排的第二桌上,敢情也刚坐下来,他右首边一个人正在替他斟茶。
斟茶的人,丁少秋也很熟,那就是自称古灵门主的古灵子!
“这人如今专门替天南庄作说客,他们约在这里见面,莫非有什么交易不成?”
丁少秋如今在江湖上多走了几天,多少也增进了不少江湖经验,心念这一动,立即装作若无其事的举步走了过去,在他们有首一张只坐着一个食客的桌旁坐了下来。
古灵子、矮财神都是老江湖了,看到有人走近,不约而同的回头朝丁少秋望来,但丁少秋脸上戴着面具,那只是一个面貌平庸三十出头的汉子,这样的人,江湖上到处都可以遇上,两人自然也不会去十分注意他了,依旧别过头去。
丁少秋也和其他食客一样,要伙计切了一盘卤菜,半斤花雕,和一碗面。
伙计退走之后,他就暗自谛听古灵子和矮财神谈些什么?
这两个老江湖故意选在人声嘈杂的小面馆里,第一、当然是因为这种地方,不会遇上熟识的人。第二、人声虽然嘈杂,但以他们的功力,双方话声说得再轻,也一样可以听得清楚,却不虞被别人听去。
但他们可算错了一点,以丁少秋目前的内功修为,双方相距不远,就是不用心谛听,也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只听古灵子低笑道:
“那不就正好,你只要把东西往易婆子身上一放,一切事儿都由她承担,你老哥和柯长老就名正言顺的接掌了一门一帮,大伙谁不心服口服?”
矮财神连连头道:
“门主此计大妙,兄弟就遵照你老指示行事。”
丁少秋不知他们说的究是何事?也不知道他们口中的易婆子是谁?但古灵子是天南庄的走狗,已无可疑,矮财神和他挂钩,也显然是花字门的内奸,那么……
他们说的顺利接掌一门一帮,莫非会是花字门和丐帮?
丁少秋心头蓦地一动,只听古灵子又道:
“那小子好像在窃听咱们谈话!”
矮财神一怔道:“你老是说刚才坐下来的那个点子?”
“不是他还有谁?”
古灵子嘿然道:
“不过以他这点修为,也未必能听到什么?”
矮财神道:“兄弟去废了他。”
随着话声,正待起身。
古灵子一摆手道:
“不劳拜兄出手,待会拜兄只管先行,这小子由我来处置他好了。”
丁少秋心中暗道:“自己已经十分小心,但还是给他们发现了,我倒要看看你古灵子如何处置我?”
伙计端上一盘卤菜和一壶绍洒,丁少秋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手提起酒壶,自斟自酌的吃喝起来。
过不一会,伙计又送上面来。
矮财神看丁少秋一壶酒喝得差不多了,面也吃了将近半碗,这是试他最好的机会,只要自己一走,他如果马上放下面碗,跟了出来,就可证明他是缀着自己来的了。
当下站起身,朝古灵子拱拱手道:
“古门主,请恕兄弟要先走一步了。”
古灵子忙道:“拜兄只管,请便。”
矮财神离开座位,举步往外就走。
丁少秋为了要戏耍古灵子,故意作出要盯着矮财神的模样,慌忙取出一铱碎银,往桌上一放,拿起青布囊,匆匆朝门外跟了出步。
矮财神拜天赐一身轻功原极了得,就在这一瞬间,早已奔出老远,丁少秋目光一注,发现他朝北门而去,自己也正要走北门,这就远远跟了下去。
出得北门,不足三五里路,即是一片荒家的招抚岗,丁少秋正行之际,突觉身后微风一飒,心中暗暗冷笑:“是古灵子!”
但他艺高胆大,故作不知,就在这一瞬间,只觉有一只铁爪似的手,一下朝自己右肩“肩井穴”上抓落。
现在丁少秋不好再装作不知道了,口中“啊”了一声,急急说道:
“什么人……”
只听古灵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喝道:
“年轻人,老夫只想问你想死还是想活?”
丁少秋故意痛得弯下腰去,说道:
“朋友究竟是什么人,在下和你无怨无仇……”
古灵子手爪略为放松了些,沉喝道:
“说,你叫什么名字,是那派的人?”
丁少秋道:“在下闻三泰,华山派的人。”
古灵子大感意外,问道:
“你是华山门下,老夫问你,闻九章是你什么人?”
丁少秋不加思索的道:
“他是我侄子。”
古灵子哼道:“你是他侄子。”
丁少秋上身一直,忽然转过身去,正容道:“不,他是我侄子,在下说的是咱们闻家的辈份,他比在下小了一辈,自然是在下的侄子了。”
古灵子听得半信半疑,尤其丁少秋一转身就脱出自己手掌,看来这小子果然有一手,一面注目问道:
“你到这里来作甚?”
丁少秋道:“在下是奉他之命赶来的……”说到这里,立即解释道:“在闻家在下辈份虽然比九章大,但在敝派中,他是长老,据说他昨晚已经担任代理掌门,沿途留下记号,要在下召集门下几个得力弟子,赶去会合,阁下究竟何人,和九章是朋友吗?”
古灵子纵然是老江湖,但听了丁少秋说的不像有假,心中不禁暗暗点头,忖道:
“华山派果然不失为九大门派之一,闻九章昨晚刚取代了齐逸云,门下弟子已经得到消息了,这么说,是自己多疑了。”
一面点头道:
“老夫和闻老哥乃是多年老友,方才看你匆匆走出面馆,还以为是对方派来的人,如今话说清楚了,那就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丁少秋道:“这样说来你和九章是好朋友,我们也总算是有交情的了。”
和他侄子是朋友,你也就是侄子一辈了,这话只只没说出来而已!
古灵子听得又好气,又好笑,沉哼一声道:
“老夫古灵门主。”
说完,双脚一顿,人已长身掠起,划空飞射而去。
丁少秋望着他后影,忍不住大笑起来,这老家伙给自己气跑了,他若是遇上闻九章谈起今日之容,闻九章告诉他并没有闻三泰这么一个叔叔,不知他更要气得如何呢!
早晨,太阳刚刚从山头爬起来,一条笔直宽阔的官道上,正有一匹黄骠马从南首向北驰来。
马跑得不快,马上人也悠然自得,任由马儿跑着。
这人看去三十出头,四十不到,浓眉粗眼,脸色黄中带黑,额下长出几分长的胡髭,看去已有十来天没刮了,身边还搁着一个长形青布囊。
他正是前往丐帮总舵找李飞虹的丁少秋,他早晨刚从滑县出来,趁着晨风吹爽,策马徐行,才是一大享受,不然的话,在这种秋阳比三伏天还猛的日头下,赶到开州,一身衣衫不被臭汗湿透才怪!
就在此时,坐在马上的他忽然听到左首林间有人发出呻吟之声,不觉轻轻勒了下马缰,停住下来。
接着只听一个人声嘶力竭的道:
“你们只管打死我好了,只要我有一口气就是拼了命也非告不可,强奸杀人,还不准我声张,逼我离开这里,天底下还有王法……啊!”
紧接着就是一阵砰砰拍拍的拳脚交加之声,和先前说话那人口中发出来的痛苦呻吟,和几个汉子的嘲笑之声!
“姓张的,看你还嘴硬不,死个妹子,不是已经给你们钱了吗?再不搬走,还说要告状的话,你一条狗命和老婆、儿子都得赔上,你明白吗?”
这话听到丁少秋的耳里,事情已经十分明白,心头止不住怒气上冲,把马中缰绳一圈,就飞身下马,循着声音往林中寻去。
穿行松林,快到尽头,林外正好是一处小山坡,稍远就是一个小村落。他目光落到叉手站着的三人身上。
这三人差不多三十光景,一身青布短打,敞开着胸襟,一看就是地痞流氓,决非好人。
另外地上扑卧着一个人,业已鼻青脸肿,衣衫也被撕破,看去伤得不轻。
不远的地方,还有一把板斧,一根扁担,和一捆绳索,一看就知是上山砍柴来的了。
三人中有一个好像是领头的人,口中说道:
“好了,已经教训过他了,今天便宜了他,咱们走吧!”
三人正待离去,只听有人低喝一声道:
“慢点,我有话要问你们。”
三人听得一怔,抬头看去,从林中走出一个人手中圈着马鞭的青衣人,目光正向自己三人投来!
三人中为首的一个冷冷说道:
“什么事?”
这青衣人当然就是丁少秋了,他一指躺在地上挣扎的人问道:“他是你们三个人打伤的?”
为首的冷声道:
“是又怎样?”
丁少秋道:“打伤了人,想一走了之?”
为首的凶睛一瞪,沉嘿道:
“你想管闲事?”
说话之时,头轻轻昂了一下。
边上两个汉子不待他出声,一左一右朝丁少秋欺了过来,他们手脚相当敏捷,你看他们欺来,他们已经闪到你身边,探手之间就一下抓住了丁少秋的胳膊!
原来他们使的竟是擒拿手法,这两个人原来是打手!
丁少秋咳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脚下后退一步,双臂轻轻往里一合,那两个汉子也不知怎么一来,希里糊涂的迎面扑撞在一起。身子相撞,是不会有损伤的,但他们却面对面撞在一起,额头、鼻子、颧骨等处是经不起猛撞的,但听砰然一声之后,紧接着两人同时痛极而呼,再砰砰两声,一齐扑倒地上,痛得昏了过去。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只不过一瞬间的事,那个为首的根本连两人如何会扑撞在一起都没看清楚,心头方自一怔!
丁少秋又跨前了一步,说道:
“这样也好,在下问话的时候,三个人就会七嘴八舌的说不清楚,现在你一个人来说,就比较简单得多。”
为首那人看出情形不对,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他当然要先下手,一言不发,刷的一声抽出一柄雪亮的单刀,身形一矮,左脚跨进,右手递出,单刀闪电般朝丁少秋当胸扎到。
这一下他估计得一点也没错,先发制人,杀对方个措手不及,对方果然毫无防备连后退都来不及!
他朗准的部位,也丝毫没差,刀尖直指对方胸口,这一送,包准给对方来个透心凉,前胸进,后背出!
只是有一点他估错了,刀尖扎到对方前胸,触及衣衫,却像刺在一片软软的棉花堆上,再也刺不进去,心中感到奇怪,急忙注目看去,原来对方这件看起来不起眼的青纱长衫,竟会是刀剑不入的宝衣,自己雪亮的锋利的刀尖,就是被对方长衫顶住了!
丁少秋直到此时,才目射精芒,喝道:
“在下和你无怨无仇,你居然敢持刀行凶,看来真还饶你不得!”
为首那人可也着实机伶,一看自己刀尖连人家长衫也刺不进去,心知遇上了棘手人物,慌忙单刀一撤,正待抱拳说话!
丁少秋右手一抖,马鞭刷的一声闪电般朝他当头挥落,这一下在他来说,只是随手挥出,但落到为首那人的头上,可就不同了,抽得他一个脑袋差点被劈成两半,眼前金星乱闪,口中杀猪般叫了起来。
丁少秋冷笑道:
“看你挺扎实的,怎么一记也受不了?你手里不是有刀吗?怎么不再刺过来试试?”
口中说的较慢,出手可比说话快了多少倍?一只马鞭呼呼有声,在为首的肩头、腰背、屁股、大腿上此起彼落,少说也抽了七八下。
如今是大热天,衣衫单薄。这七八记下来,已抽得为首那人痛澈心肺,连声惨啤,慌忙丢弃手中单刀,扑的跪在地上,连连叩头,求饶道:“好汉饶命,饶了小的命吧!”
丁少秋随手圈起马鞭,喝道:
“站起来。”
为首那人奉命唯谨,慌忙站了起来。
丁少秋从怀中取出百宝救伤丹,颐了一颗,再一指躺在地上呻吟的那人道:“你过去扶他坐起,把这颗伤药喂他服下。”
为首那人忍着浑身疼痛,那敢违拗,接过伤药,走到那人身边,双手把他扶着坐起,说道:
“喂,张阿大,这颗伤药是那位英雄叫我喂你的,快吞下去。”
张阿大已经被三人打得半死,眨眨眼睛,眼中尽是怨毒之色。为首那人也不理他,把药丸塞入他口中。
这时另外两人也一齐醒来,撞得鼻血模糊,头脑还昏昏沉沉的,刚从地上坐了起来。
丁少秋喝道:
“你要他们两个过来。”
为首那人慌忙叫道:
“你们还不过来?”
那两人依言站起,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
丁少秋道:“你要他们两个扶着张阿大回家,你跟他们一起,如果敢耍什么花招,我就要你们三人的狗命!”
话声甫落,人影一晃,刹那走得不知去向?
为首那人和两个汉子眼睁睁的忽然不见人影,心头自是又惊又怕,三人互相望了一眼,为首的挥挥手道:
“你们去扶起张阿大,送他回去。”
他过去拾起单刀,另外两个也一左一右扶起张阿大,朝前面小村落走去。
他们刚走出十几步,只听一阵得得蹄声从身后驰来,为首那人回头看去,一匹黄骠马上,坐的不就是刚才那个青衫人还有谁来?心头暗暗忖道:“原来这小子牲口停在林外,自己还当他走了呢,嘿嘿,只要你不走,管教你吃不完兜着走!”
前面的两名汉子已把张阿大扶到一家狭窄的茅舍的檐下,突见里面奔出一个蓝布衣裤的妇人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孩!
那妇人看到张阿大由两人扶着,还是一付委顿模样,不由大吃一惊,急忙奔了过来,口中叫道:
“阿大,你怎么?是不是被他们打伤的?”
那小孩也跟在娘后面,哭喊着:“爹……”
蓝衣妇人目光一抬,望着为首的,恶狠狠的骂道:
“又是你这狗奴才,上次阿香给你抢去,还把我丈夫毒打成伤,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多月,你们害死了阿香,又把我丈夫打成这样,我和你们拼了!”
身子猛扑而上,双手乱抓,当真像是豁出命去了!
为首的忙道:“大嫂你这是误会,我今天是送阿大回来的,他已经服了这位英雄的伤药,伤势不碍事了。”
口中说着,双手封架,忙不迭的躲闪,但脸上和手背上还是被那妇人的指甲抓破了几处,这是当着丁少秋,不好还手,若要换上平时,十个妇人也被他摔出去了。
丁少秋大声喝道:
“这位大嫂请住手!”
他这声大喝,把蓝衣妇人慑住了,一时之间,果然停下手来。
丁少秋跨下马来,拱拱手道:
“张阿大已经服了我的伤药,只要休息上一会,就可痊好,大嫂让他们先把阿大扶进去。”
蓝布妇人道:“阿大真的没事?”
为首的已朝两个汉子挥了下手,两个汉子就扶着张阿大朝屋中走去。
蓝衣妇人一手牵着小孩的手,跟在他们后面,走人屋去。
为首的只好举步走入,丁少秋走在最后,当他跨入门去,两名汉子已把张阿大扶到右首一问房中,退了出来。
这幢茅舍,一共只有两间,入门是一个狭窄的堂屋,右首是卧房。堂屋中只有一张板桌,两张板凳,就别无所有。
丁少秋大模大样的朝上首一张板凳上一坐,抬脸道:
“现在咱们可以谈谈了。”
从里面走出来的两个汉子弄不懂为何为首的不敢和丁少秋反执?自问有三个人,难道还会怕他不成?但为首汉子没有暗示,他们就不敢动手,退到门口,和为首的站在一起。
丁少秋大声道:
“张大嫂,你请出来!”
蓝衣妇人从右首房中走出,朝丁少秋感激的道:
“多谢这位大爷,阿大说:“他的伤势已经不碍事了。”
丁少秋一指左首壁下的一张长板凳,说道:
“张大嫂,你请坐下,我想听他把经过情形说出来,如果他有什么地方说得不对,你就只管指出来好了。”
蓝衣妇人不知道丁少秋是何来历,只得点点头,走到左首壁下,在长板凳坐了下来。
丁少秋朝为首的问道:
“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为首的道:
“我叫周阿龙。”
丁少秋问道:
“张阿大有个妹子,是你率众强抢去的?”
周阿龙忙道:“不,不,不是在下……”
蓝衣妇人道:“明明是你率众来抢去的。”
周阿龙道:“那不关我的事……”
丁少秋问道:
“那是什么人主使的?”
蓝衣妇人道:“他主人叫柯大发,是前面镇上的大户,儿子叫柯金芝,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倒处拈花惹草,只要看到稍有姿色的妇女,就威逼利诱,非弄到手不可。附近几十里不知有多少人被他蹂躏了……”
丁少秋看了周阿龙一眼,说道:
“难道这里没有官府?”
蓝衣妇人道:“他们柯家庄财大势大,官府有什么用?”
丁少秋道:“好,你说下去。”
蓝衣妇人忽然垂泪道:“一个月前,阿香在河边洗衣服,被姓柯的小狗看上了……”
两个汉子中的一个喝道:
“你说话小心一点!”
丁少秋随手凌空一指点了过去,一面朝蓝衣妇人道:
“别怕,你只管说下去。”
为首的眼看丁少秋凌空一指点了过来,那汉子身上一颤,就没有说话,心中暗暗骇异,忖道:
“这小子使的是什么功夫,相距足有一丈来远,他能够制得住阿水的穴道?”
蓝衣妇人续道:“当天黄昏时分,就由他(指周阿龙)率领了十几个人硬把阿香抢走,阿大和他们理论,还被毒打了一顿……”
丁少秋眼中渐渐射出逼人的寒芒,说道:
“后来呢?”
蓝衣妇人拭着泪水,说道:
“半个月前,他们抬着阿香回来,已经死了,他们说是阿香自尽的……”
丁少秋的目光冷厉得怕人,一下射到周阿龙的脸上,问道:
“她说的可是真的?”
周阿龙和他目光一接,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心想:“这小子的眼光,比剑还利!”一面嗫嚅的道:
“差……差不多……”
丁少秋怒声道:
“阿香是被姓柯的小子逼奸致死的?”
周阿龙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
蓝衫妇人道:“他们害死阿香,阿大还在病中,他们传来小狗的话,说要咱们搬离这里,不许再住下去……”
“够了!”丁少秋虎的站起,朝周阿龙道:“带路,领我到柯家庄去。”
周阿龙心里发毛,那敢从牙缝里进出半个“不”字来?
丁少秋探了下手,解开那汉子的穴道,喝道:
“你们两个走在前面。”
周阿龙等三人退出茅屋,丁少秋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大步走出。
蓝衣妇人手上拿着银子追了出来,叫道:
“这位大爷,我们不能收你的银子。”
丁少秋早巳一跃上马,回头笑道:
“算是我给小孩子买糖吃的吧!”
柯家庄果然气势,广大的晒场,高大的门楼,大门里面左右两边各放着两张黄漆长凳,坐着四个豪奴。
周阿龙和两个汉子,刚走近门前,丁少秋已从马上飞身而下,问道:
“这里就是柯家庄吗?”
周阿龙到了地头,胆气也渐渐壮了,口中哼道:“不错,你在门外稍候,待我进去通报一声。”
“慢点!”丁少秋喝道:
“你们三个欺压善良,给我带点东西给柯大发看看!”
话声甫落,手中马鞭倏然挣得笔直,闪电般挥出,只有闪电般一闪的时间,已在三人身上,各自点了三下。
三个人身子同时一颤,因为他这一记手法实在太快了,他们并没感觉到一身武功已被废去。
周阿龙回头道:
“你……”
丁少秋早已圈起马鞭,一手提起青布囊,往背上一背,怒道:
“你去叫柯大发父子出来见我。”
周阿龙哼了一声,才一迈步,突然脚下一个踉跄,才发觉自己气促心跳,浑身乏力,这情形极非寻常,只怕是被这小于在身上做了什么手脚,心头一害怕,急忙拖着疲乏已极的身子,咬紧牙关往里走去。
丁少秋悠闲的跟着他们也往门内走去。
那四个坐着的豪奴倏地站了起来,有人喝道:
“站住!”
丁少秋早已看出这些人一个个全是欺压善良的走狗,那还容他们多说,轻哼一声道:
“我找柯大发父子来的,你们给我坐下。”
圈着马鞭的手,迅捷弹出四缕指风,一下就点残了四人的“气门穴”,四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软软的坐了下去。
丁少秋也没去理会他们,由大门进入二门,穿过大天井,走上三级石阶,直人大厅。
这座大厅摆设得富丽堂皇,他一直走到上首,在一张雕刻精致的红木太师椅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取下青布囊往左首茶几上一搁,等待主人出来。
直到此时,才听到厅前走廊上响起沉稳而快捷的脚步声,只见一个身穿夏布长衫的人举足跨入。
这人年约五旬,中等身材,脸型狭长,刻划着不少皱纹,从这些皱纹上,就可以看出他是一个老奸巨滑的人。
这时紧闭着的嘴唇,一双三角眼一下投到丁少秋的脸上,然后才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拱拱手道:
“这位朋友远来,在下有失迎近,只不知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丁少秋立身不动,只抬了下头,问道:
“你就是柯大发?”
“呵阿!”奸猾老者笑了笑道:
“兄弟李今伯,忝为敝庄总管,朋友要见庄主,不知有何贵干?”
丁少秋傲然道:
“我有事找柯大发父子,要当面问问他们,那就劳驾大总管进去叫他们出来。”
李今伯呵呵一笑道:
“兄弟是柯家庄的总管,庄上大小事情,兄弟还作得了主,朋友有什么事和兄弟说也是一样。”
“这么说柯家庄大小事情,都是你经手的了?”
丁少秋虎的站起身来,目光直注,问道:
“柯金芝奸杀张阿大的妹子阿香,威胁张阿大搬家,今天又派人把张阿大殴打成伤,都是你出的点子?”
李今伯是老江湖了,眼看此人目光森寒如电,分明是个内家高手,脚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干咳一声,陪笑道:
“朋友也许是听信了一面之词,庄主一向好客,在江湖上也薄有名声,绝不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朋友既然提起阿香的事,兄弟忝为敝庄总管,对这件事情最是清楚不过,朋友且请宽坐,兄弟自当奉告。”
丁少秋回身坐下,说道:
“请说。”
李今伯也坐了下来,又干咳一声,陪笑道:
“事情是这样,张阿大一家生计穷乏,三个月前他把妹子以三百两银子卖在庄上作婢,不料月前阿香中了时疫,上吐下泻,不治身故,张阿大藉此向庄主敲诈勒索不遂,就到处诬蔑敝庄少庄主……”
“李总管口才了得,编得好故事!”
丁少秋朗笑一声道:
“穷不与富斗,柯家庄财大势大,张阿大只是一个砍柴的樵夫,他有几个胆子,敢到柯家庄来捋虎须,此事在下并非听一面之词,而是贵庄派去的三个打手都承认了,在下奉劝大总管不用在在下面前替你主子掩饰,快去叫柯大发父子出来。否则,嘿嘿,只怕你李总管担待不起!”
说话之际,耳中听到身后屏风后面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这些脚步极为轻微,但少说也有七八个人,迅快的隐伏下来。
丁少秋只作不知,连头也没回一下。
李今伯皱起一脸奸笑,点着头道:
“不是兄弟担待不起,朋友如果问清楚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只怕担待不起的就是朋友了。”
“哈哈!”丁少秋抑首发出一声龙吟般的长笑,声音清越嘹亮,但却震得大厅上回音嗡嗡不绝!笑声乍歇,注目道:“柯家庄难道会是紫禁城?就算龙潭虎穴,我既然来了,也要剖龙肝,取虎胆,李大总管大概还不清楚我是谁,等你知道了,就不会说出刚才那种话来了。”
就在此时,只见一簇人已在大厅门口出现!
当前一个是长脸横颧,蓄着八字胡的老者,身穿熟罗短衫袂,右手盘着两颗铁胆,紧闭嘴唇,面有怒容。
他身后右首,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面型和老者有几分相似,但一看就是浮浅之辈,也穿着一身青绸短衫裤,左手还持着连鞘长剑。
身后左右两边,跟着十几名身形壮健,手持单刀的汉子,自然是庄中的打手了。
李今伯迅即站起,拱手道:
“敝庄庄主出来了。”
丁少秋依然巍然端坐,动也没动。
柯大发跨进大厅,就沉声道:
“李总管,这位朋友叫什么名字?找我何事?”
李今伯慌忙迎着道:“他不肯道姓名,说要和庄主面谈。”
他说话之时,那穿青绸短衫袂的青年已在他身后暗暗打了个手势。
跟在两人身后的二十名持刀汉子中有八人迅即从左右两旁抄入,四人一边,分别站停下来,其余四人仍伺立在柯大发身后。
柯大发目光一抬,问道:
“朋友是什么人,现在可以说了。”
丁少秋看了他一眼,问道:
“你就是柯大发?”
柯大发哼道:“正是柯某。”
丁少秋又道:
“你儿子柯金芝呢?”
他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首问话,简直就像问案。
穿青绸短衫裤的青年不待柯大发开口,抢着道:“我就是柯金芝,朋友找上柯家庄来,总该亮个万儿吧?”
“用不着!”
丁少秋目光如炬,冷然道:
“只要你们父子来了就好,柯大发,我问你,养子不教,还纵容他鱼肉乡民,奸杀妇女,你有何说法?”
柯大发几乎气黄了脸,怒声道:
“这狂妄小子,敢在我柯家庄胡说八道,你们去给我拿下来,问问他是什么人主使的?”他喝声甫起,左右两边八名壮汉一紧手中单刀,从两边夹击而上!
李今伯阴笑道:
“朋友还是束手就缚吧,真要顽抗的话,他们会砍下你的臂膀来的……”
丁少秋大笑道:
“柯家庄就只有这几个打手吗?”
倏地站起,正好迎着八个欺来的壮汉,身形轻轻一转,抖手把圈着的马鞭挥了出去。
他练“护华剑法”之时,轻轻一转,可以刺出九剑,如今欺来的人,只有八个,任你一身武功有多高明,也敌不过他出手快捷,一下就制住了八个人的穴道。
这一下连柯大发都没有看清,丁少秋已从八人中间穿出,朝李今伯面前欺了过去。
李今伯一生奸诈,这回没看清扑上去的八人已被制住穴道,只当丁少秋遭到八人的夹击,从他们中间闪出来的,他身形一挡,脸上百十条皱纹一起挤出诡笑,说道:
“此路不通。”
“在下知道。”
丁少秋欺近他面前,低声道:
“在下并不想逃走,只是来告诉你一句话的,在下先前还以为周阿龙是柯大发家的管家,一切坏主意都是他出的,所以在进来之时,就废了他的武功,直到如今,才知道柯大发手下一些走狗的头儿是你,所以在下也得废了你的武功才是!”
话声一落,手中马鞭已如灵蛇般点出。
李今伯能够当上柯家庄的总管,自非泛泛之辈,听出丁少秋的口气不对,正待横掌击出,无奈丁少秋出手神速如电,出人意料,李今伯纵有防备,也无济于事,鞭影如九点寒星,四下洒落,但觉身躯一麻,一身真气立时外泄,人也软软的使不出一点力道来,心头又惊又急,忖道:“这小子好快的手法,竟然一下破了自己气功,我……”
他张了张口,还没出声,双足一软,砰然往地上跌坐下去。
这时丁少秋早已弃他而去,身形一转,手中长鞭朝柯金芝颈上圈去,口中喝道:
“小狗,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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