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老人目中精芒闪动,回头道:“不错,你方才使的就是千佛指,你想想看,这套指法是从哪里学来的?”
吊眼塌鼻青年似乎经过一阵思索,忽然目光徐徐落在巫婆子身上,木然道:“是娘教我的。”
巫婆子鸠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冷冷的道:“如何?我儿子虽然头脑不大灵活,但老婆子教他的武功,他还都能记得,天下武功,异派同源,也许咱们这套指法,和千佛指有相近之处,以致引起朋友怀疑,现在你总该相信了吧?”
灰衣老人五指一松,抬脸道:“老朽得罪了,你们去吧!”
贺老大眼看淡衣老人轻易放过巫婆子,不禁暗暗摇头。
贺老二赶忙凑到老大耳边,低声道:“老大,他放过了老虔婆,咱们出去和她拚了吧!”
贺老大还没答话,蓦听远处响起一声沉雷似的喝声:“且慢!”
声音不响,但甚是震耳!
贺氏兄弟听的一惊,暗想:此人好精纯的内功,不知是何等作人?
灰衣老人、巫婆子自然也深感意外,同时举目瞧去,只见十来丈外,正有一个人影,飘然行来!
此人一身宽大紫袍,腰悬长剑,生的鹞目鹰鼻,面目深沉,两道寒电似的目光,相距虽远,已逼人射来!
紫袍人目光落到灰衣老人身上,立即拱拱手,大笑道:“哈哈,翟兄久违,兄弟找了你许久,没想到会在这里巧遇!”
贺老二不知来人是谁,用手肘暗暗撞了老大一下。
贺老大因只觉来人气概非凡,决非寻常之人,他既和灰衣老人相识,自己也不知灰衣老人来历。正好从两人对话中,听听口气,因此连忙向乃弟摇首示意。
只听灰衣老人冷冷说道:“老朽没死在南老哥‘搜魂针’下,南老哥是否还想补上几针?”
贺老大听的头皮发炸,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紫袍人竟然是五奇世家中凶名久著的二代南魔南世侯!只不知灰衣老人是谁?
那巫婆子看出来苗头不对,趁两人说话之时,暗中扯了吊眼塌鼻青年一把,正想悄悄退走!
紫饱人目光如炬,突然喝道:“你还不给老夫站住!”
他当真言出如山,另有一股摄人威仪,巫婆子经他一喝,果然吓得脚下脚躇,不敢稍动!
吊眼塌鼻青年呆呆的望了南魔一眼,但在他眼光之中,似乎对南魔十分厌恶!
南世侯喝声出口,连正眼也没瞧巫婆子一下,目光一抬,笑道:“翟兄可知兄弟找你,为了何事?”
灰衣老人道:“这个老朽倒没有想到。”
南世侯嘿嘿笑道:“翟兄找上佟家庄,自是为了千手如来,这和兄弟寻找翟兄,理由相同。”
灰衣老人大笑道:“难道千手如来,落在老朽手上了?”
南世侯淡淡笑道:“这倒不是,绿玉金莲千手如来,早在两月之前,已被兄弟当着四大门派掌门人砸成粉碎!”
灰衣老人皱皱眉,道:“如此说来,你已学会了千手如来上的武功?”
南世侯得意笑道:“不错,翟兄当真料事如神!”
灰衣老人道:“因此你务必找到老朽,杀以灭口,如此则天下会于手如来上武功的人,只你姓南的一个了?”
南世侯纵声大笑道:“高见,高见,兄弟当日砸碎千手如来,也确是此意,但后来发现会‘辟邪剑法’、‘千佛指’的,不止兄弟一个。”
灰衣老人张目道:“那是什么人?”
南世侯道:“此人是峨嵋门下赵南珩。”
灰衣老人还没开口,站在边上的吊眼塌鼻青年微微一震,茫然道:“赵南珩?赵南珩是谁?”
南世侯横目瞧了吊眼塌界青年一眼,又道:“兄弟找寻翟兄,就是有两件事要向翟无请教。”
灰衣老人道:“请说。”
南世侯神情一正,道:“兄弟第一件想请教的,是翟兄可曾把千佛指传给了什么人?”
灰衣老人冷冷笑道:“这个恕老朽无可奉告。”
南世侯点点头道:“好,咱们丢开第一件,第二件是翟兄三十年来,精研‘千佛指法’,定然已有极高的成就,兄弟颇想领教一、二。”
灰衣老人明知遇上南魔,决难善罢,闻言哈哈一笑,道:“南老哥好说,老朽微末之技,只怕难是你的敌手,但南老哥划下道来,老朽又不得不舍命奉陪。”
南世侯微微一笑,摇手道:“翟兄不必误会,兄弟并无和翟兄为敌之意,咱们只以‘千佛指’为限,向翟兄讨教而已!”
灰衣老人听得心中大疑,他不明白南魔要和自己较量“千佛指法”究竟用意何在?一面淡然道:“也好,南老哥请出手吧!”
南世侯突然目射精光,身形不动,向后跃退三步,说道:“翟兄注意了!”
左手一抬,连续点出三指。
躲在树后的陇右双刀贺氏兄弟,听了半天,只听出南魔和灰衣老人,是为了“千佛指”
法。
两人虽在江湖上跑了半辈子,但因四大门派失落千手如来之事,甚是机密,外界知道的人不多。是以始终听不出一点头绪,连灰衣老人究竟是何来历,也一无所知。
只是林前两人都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这一场搏斗,胜负未可逆料,一时哪敢稍露形迹?
南世侯果然不愧是二代南魔,轻描淡写的点出三指,指风出手,隔着老远,就听到三声“嘶”“嘶”细响,破空生啸!
灰衣老人心知今宵之战,非同小可,出指应战,十分谨慎。
他因对方言明只以“千佛指”为限,是以一路全待守势,默察南世侯指法路数,看他从千手如来上学来的武功,究竟学得几成功夫?
因此门户封闭的严谨无比,双脚不丁不八,钉在原地,攻拒之间,也只是上身俯仰摇摆,封解南魔攻势。
南世侯似在全力抢攻,双臂摇处,但见臂影纵横,指风如雨,不大工夫,已把灰衣老人圈入一片错落指影之中。
陇右双刀贺氏兄弟,全神贯注的看着这场恶斗,只觉两人虽然打得异常激烈。可是两人之间,还隔着寻丈距离,南世侯和灰衣老人全都脚下站桩,只以指法变动,互相封拆。
但从情势看去,南世侯指风凌厉,抢尽了先机,灰衣老人却束手缚脚,只有招架的份儿。这种高手过招,自己兄弟两人连看都看不大清楚,就是想要插手,也无法插的进去。
巫婆子被南魔喝住之后,一直站在那里,不敢稍动,此刻眼看南世侯和灰衣老人动上了手,如想逃走,自是极好机会。
但巫婆子在江湖混久了,知道像南世侯这样的高手,虽在动手之际,仍然耳听八方,眼顾四周,自己只要脚上稍动,断难逃得过他的耳目,也逃不出他的手法。是以装出一副怕事模样,拉着吊眼塌鼻青年站到一颗大树底下,倚树休息。
其实她手上早已暗暗取出一颗黑黝黝的东西,紧握掌心,那是石老令公临行时才交给自己的“迷踪弹”,当时曾说:“此弹一经出手,一二十丈方圆,悉为黑烟弥漫,生生不息,万一遇上强敌,可助你脱险,但如非万不得已,不准轻易使用。”
今晚看来已是非此不能脱身,但终因南魔的武功实在非同小可,她不敢轻举妄动,心头暗自盘算,至少也要等南魔和灰衣老人打到最紧要关头,无暇顾到自己之时才能趁机逃走。
双方的搏斗,差不多已有五、六十招了,灰衣老人仍然全操守势,毫无反击之微。南世侯先前似乎还略存顾忌,渐渐出指的招数,愈来愈见奇特。
灰衣老人全神凝注,一面封拒,一面观察,初时对方一招一式,都可辨认,而且大半全是自己娴熟于胸的指法。但打到五十招之后,南世侯招法变化,愈来愈多,有许多自己从未见过!他知道自己这路指法,残缺不全,虽经自己多年研练,一再修补,总究本窥全貌,难臻完善。
激战中,只听南世侯突然大笑一声,道:“翟兄原来也不会‘迥龙身法’!”
灰衣老人听得不由恍然大悟,暗想:“原来南世侯仅仅参透千手如来的武功,并没有参详出九形金莲上的奥妙,因此想从自己身上,探究迥龙身法。
焉知这迥龙身法,满地游走,自己当年也只听父亲说过,可惜父亲不会武功,暗中记下这套‘千佛指法”已非易事,遇龙身法乃是中飞龙精心设计的武学,何等玄奥,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哪想说得清楚?
经过自己这多年的摹拟,仍然找不出半点迹象,否则也不会因听到千手如来的下落,见猎心喜,找上佟家在去了。(写到这里,灰衣老人的身份,已毋须交待,读者也可以想到就是传授赵南珩千佛指的翟天成了。翟天成的父亲,即是当年替四大门派雕琢千手如来的名匠翟迪,已散见前文,此处不赘)
却说翟天成心念一转,不禁大笑道:“南老哥想从老朽身上发掘‘迥龙身法’,老朽倒想在南老哥身上瞧瞧这失传的维学呢?”
南世侯嘿然笑道:“翟兄那是真的不会了?”
说到这里,突然身形晃动,直欺过来!
先前两人相隔寻丈,各自站着不动,出指发招,指风飞射,全是隔空互击。这会南世侯的突然欺近,顿时变成了近身搏斗。
翟天成还是脚下站桩,坚守门户,晃身摇臂,漾起一层又一层的指影。
南世侯却使出他的“七星身法”,绕着翟天成,电旋飞惊。漫天指影,从四面八方,飘洒而来,缕缕指风,当真有无孔不入之势!
翟天成吃亏在没有身法为辅,仪仗上身俯仰摇晃,短时间固然可以收缩小圈子,严守门户之效。
如果对手换了不是南世侯这样顶尖高手,此种以静制动的打法,决不会落败,但他的对手是二代南魔,武功内力,均臻上乘,时间一长,四周压力,不断的增加。
七星身法又是穿插游走,变化无穷,左右前后,只要稍一照顾不周,对方锐利指风,就如格随形,乘隙攻到。
翟天成谨守门户,也就渐渐感到左右支细,应付艰难,何况他的指法,原是残缺不全的!
陇右双刀贺氏兄弟眼看南魔紫衣飘飞,风声呼啸,两立方圆,根本瞧不清什么,灰衣老人好像落在陷井之中,不能自拔!
心知危急,只是自己两人平日任自称雄江湖,碰到南魔这等高手,莫说和他动手,根本连看都看不清楚;但贺氏兄弟身受灰衣老人救命之恩,明知飞蛾扑火,于永无济,也不得不舍命一拚。
贺老大掌心紧握披风力,低声喝道:“老二,灰衣老前辈情势危急,咱们拚死也得出去!”
贺老二点头道:“不错,咱们干……”
话声未落,突然听到一声闷雷般大吼,一条人影,闪电朝南世侯扑去!
贺老二怔了一怔,奇道:“是巫婆子的儿子?”
贺老大也觉事出离奇,慌忙拉了老二一把,道:“咱们且慢点出去!”
原来那吊眼塌鼻青年站在巫婆子身旁,自从南世候和翟天成动上了手,他一双迷茫的眼睛,就一霎不霎的注视两人手上。
指法变幻,愈出愈奇,他眼中神光,也渐渐凝聚,渐渐有神,依稀之间,觉得这两人似乎相识,只是怎么也想不起他们是谁?但在迷糊的神志中,还有一点直觉印象,那是对高大的紫袍人心感厌恶,对灰衣老人心有好感。
此刻眼看灰衣老人情势危急,心中不觉有气,大吼一声,双脚点动,双肩抡舞,猛向紫施人扑去!
这下子把巫婆子瞧的大吃一惊,暗说一声,糟了!这下这小子闯出穷祸来了,南魔之为南魔,是个顺地者昌,逆地者亡的人物,这小子冲出去送死,非激怒这魔头不可,自己得快逃走才好!
心念一动,哪还停留?急匆匆朝林中钻去!
她不逃倒也罢了,这一转身开溜,可把隐身数文外的贺老二瞧得眼中冒火,来不及通知老大,厉吼一声:“巫婆子哪里走?”
人随声出,一下跃出树林。
贺老大喝阻不及,也只好跟着出来!
双方相距少说世隔着十来支远,等两人飞纵出林,巫婆子已奔出十数丈外。
她匆忙逃走,陡听身后有人大喝,一时心胆俱碎,哪里还分辩得出是谁?手中紧紧握着一颗藉以保命的“迷踪弹”,立即朝地上投下。
她满以为石老令公命自己护送吊眼塌鼻青年前去四方教总坛,就是把自己视作心腹。他告诉自己,万一遇上强敌,无法脱身之际,只要投下此弹,十立方圆,立化浓烟,即可安然脱险,当然不会有假。
哪知用力一掷,只听轰然一声,火光四闪,周围数丈,立即被烈火所包,巫婆子只惨曝了一声,就向火光中倒下。
原来所谓“迷踪弹”,竟然是一颗猛烈无比的炸药。
石老令公――石龙婆的化身――要她在遇上强敌,无法脱易之时,投掷此弹,即是要她和吊眼塌鼻青年同归于尽,藉以灭口而已!
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平日狡猾如狐的巫婆子,竟然上了石老令公的大当。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陇右双刀纵身出林,还没追上,只听轰然巨响,巫婆子已在一片火光中倒了下去,两人方自一怔,不知巫婆子何以要投弹自毙?
回头一瞧,灰衣老人不知何时,也已跌坐地上,只是喘息。吊眼塌鼻青年却和南世侯打得异常激烈!
贺老大、贺老二瞧得大吃一惊,急忙奔近过去,把发衣老人扶起,趁着熊熊火光,但见灰衣老人脸色苍白,不注的喘息,伤势显然不轻。但他一双目光,却只是注视着场中南世侯和吊眼塌鼻青年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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