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世侯看完树上字迹,不禁气得浓嘿一声,对方明知自己是谁,还敢明目张胆挑战,委实欺人太甚!
凭他在武林中的声望,即使没有兴趣,自然也非去不可。
奇峰关是川鄂湘三省的交界,邻近武陵山脉,山岭这通,地瘠人稀。
这时东方天际渐渐露出鱼白,荒野间,一片清静。
东首一条小径上,正有一个穿紫袍的老人缓缓走来,此人当然就是赴约而来的二代南魔南世侯。他脸色深沉,双目精光四射,宛如两点晨星,闪闪发光。
蓦地,他目光落到路旁一株树下,口中沉嘿一声,笔直走了过去。
树下正有一个黑衣老头,抱膝打盹,这时好似从梦中听到步履声,蓦地惊觉过来。直起头,眯着一双惺松睡眼,呵呵连声,喃喃自语道:“来了,来了!”
南魔紫袍飘忽,已在一丈开外停住身形,两道紫校如电的目光,只是打量着黑衣老头。
他实在瞧不起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猥琐老头,脸上渐渐阴森,流露出鄙视和不屑之色,嘿然道:“约老夫来此的,就是你吗?”
黑衣老头慌忙站起,连连躬身谄笑道:“没错,没错!”
南世侯瞧他这副模样,越看越是有气,冷冷道:“你知道老夫是谁了?”
黑衣老头拱着手,巴结道:“知道,知道,你老昨晚自己报的名号。”
南世侯道:“你呢,叫什么名字?”
黑衣老头抹抹嘴巴,道:“小老儿叫天地一卜,是测字卖卜的,小老儿取这个名字,是因为……”
南世侯不耐的道:“你说说约老夫来此用意。”
黑衣老头咽着口水,道:“没……没有什么,小老儿先前不知是你老,后来纯是为小老儿自己着想,像小老儿自号天地一卜,卖了一辈子卦,始终也没人知道。
于是听到你老自报名号以后,就发了一个奇想,只要和你老开个玩笑,传出江湖,小老儿名头,定会在一夕之间,传遍天下,小老儿仗着跑了几十年路,脚力还健,这就把你老约来。”
南世侯听他信口胡吹,当然不会相信,冷笑道:“要是再能把老夫打倒,更可名扬天下。”
黑衣老头耸耸肩应道:“岂敢,岂敢!”
南世侯赫然大笑,双目开阖,登时精光暴射,厉声道:“老夫面前,你最好少装腔作势,真人面前,不必说假,朋友易容术果然高明,但也瞒不过老夫这对眼睛。你究是哪位高人?约老夫前来,有何目的?在你来说,还是明说的好。”
黑衣老头似被南魔道破心事一般,干咳了几声,才顺着他口气说道:“正是,正是,小老儿真叫天地一卜……”
南世侯点点头,呛的一声,从匣中抽出七星剑,冷冷道:“你昨晚能躲闪得开老夫一招擒拿手,和一路‘缩地成寸’的轻功,江湖上为数已是不多,老夫三招之内,自可知道你是谁?”
黑衣老头后退几步,吃惊的道:“你……要动剑?”
南世侯嘿嘿冷笑,厉喝道:“快准备了,老夫三招之内,认不出你是谁,今天就算栽了!”
黑衣老头面有喜容,摇手道:“慢来,慢来,咱们先把话说明了,你老如何认栽法?”
南世侯目射凶光,突然心中一动,暗想:此人敢冲着自己而来,多少总有点自恃,自己别把话说满了,这就改口道:“朋友只要接得住南某三招,南某仍瞧不出朋友来历,南某拍手就走,不再和你计较昨晚之事。”
他此话之意,自然认为对方决难接得住自己三招剑法。
黑衣老头豆眼一转,连连点头,满意的道:“哈、就这样,就这样吧!”
说话之间,翻起半截黑衫,取出一支剑来,随手拈了拈,又道:“咱们可要点到为止,别出手伤人?”
南世侯目光至处,不禁一呆,心中又气又惊,这不知死活的老头,从衣下翻出来的竟然只是一柄木剑!
他敢以木剑和自己对抗?难道他真人不露真相,真有几手?但自己怎么也想不出这人来历?惟有一点,可以断言,这老头是经过易容,决非本来面目。
他不再开口,却也没小觑对方,冷冷一笑,右手高举齐眉,七星剑剑尖斜指,左脚踏天枢,右脚踏玉衡,亮开门户,是“天星剑法”的起手式“斗柄斜指”。
其实以南世侯的造诣,毋须亮什么门户?他如此做法,只是想瞧瞧这怪老头是否也亮出门户来?
哪知目光抬处,南世侯脸色一变,心头不禁大怒,暗骂一声:“找死!”
原来那黑衣老头不慌不忙,左手捏决,右手木剑,高举齐眉,剑尖斜指,脚下也是正路枢衡,亮出的门户,竟和南魔一模一样,“天星剑法”的起手式――“斗柄斜指”。
南世侯目光斜瞥,阴声道:“好,很好!”
黑衣老头也目光斜瞥,咧嘴子笑道:“见笑,见笑,你老多多指教。”
南世侯再也忍不住,“嘿”的一声,脚下方位互换,身形侧进,剑尖暴吐,由“斗柄斜指”,修变“星月交辉”。
“天星剑法”招式奇诡,这招剑法,就是诡异难测的招数!
剑光亮处,当先划出来的是一钩新月,乍看极似斜削天灵:但剑光一闪之际,就得中途抖腕,剑尖立时化作三点寒星,变成直取咽喉和左右将台三穴。
黑衣老头两颗豆眼,只是注在南世侯身上,对方身形一动,他慌忙脚下跟着侧进,右手木剑疾落,照样一擦一振,演出一招“星月交辉”。
但他只是依样葫芦,模仿别人剑招,剑势自然要比南世侯慢上一步。
说也奇怪,他虽比南世侯迟了一步发剑,但却慢得恰到好处,两剑相接,居然发出一串叮叮声响!
他木剑往上一撩,正好和南世侯划出的一钩新月,格个正着,再抖腕一振,木剑剑尖,又正好和南世侯洒出的三点寒星,互相点上。
也就是南世侯先一步发出的“星月交辉”,一轮新月,三点寒星,都被黑衣老头后发的“星月交辉”,封架的天衣无缝,互相抵消。
这是匪夷所思的奇招,武林中从没有过如此打法!
南世侯斜退了半步。
黑衣老头也同样斜退半步。
但仅此一招,可把目空一切的南世侯震住了。
自己手上的七星剑,削铁如泥,普通百炼精钢,都照削不误,但黑衣老头一柄木剑,前半招以剑身撩格剑身,后半招以剑尖挑上剑尖,居然丝毫无损!
不,居然各自震退半步,那么足见他那柄木剑之上,已满布了内家真气。
剑身上贯注内力,不算太难,但不畏宝刀宝剑的内家真气,除非是“先天罡气”!武林中练成“先天罡气”的人,几乎没有……
南魔心头尽管暗自震骇,但他在武林中已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平日罕有敌手,一旦发现劲敌,见猎心喜,精神陡振,长笑一声,高大身形一直,正待乘势追击!
黑衣老头忽然左手一挡,大声喊道:“慢来!”
南世侯闻声收势,目往对方,要待问话。
黑衣老头一手抚着木剑,哭丧着脸,埋怨的道:“咱们讲好了点到为止,你来势这么凶法,不是存心要我老命?别的不说,我这把剑,替人家降妖伏魔,全靠它吃饭,给你磕个缺口,以后就不灵验了!”
南世侯听得几乎气炸肚子,精眸闪烁,脸上飞起一层紫气,怒极而笑,喉间格格作响,明声道:“朋友装得真像,咱们打完三招,再说不迟!”
话声出口,招随声发,七星剑匹练横飞,漫天卷出!
这一招使的是南魔看家本领了,“天星剑”中最厉害的一招“七星横天”。
一剑出手,七剑同发!
南玖云和南方教主令狐钧动手之时,也曾用过这招剑法,但此时在南魔手上使出,果然势道强盛,无与伦比!
刹那间,冷芒掣电,剑气弥天,七道耀日精虹,隐夹风雷,一闪而至。
黑衣老头这下学不像了,他双手忙乱,只是挥动木剑,向空乱划一起!
这是何等迅速之事?南世侯七道电掣雷奔的剑光,卷到他身前,无巧不巧,正好被他乱挥乱舞的木剑,每剑都挡了一下。
剑剑相接,如中败革,发出一串“秃”“秃”之声!
黑衣老头被震得身躯摇摆,不迭地朝旁闪退,口中嚷道:“好家伙,真厉害!”
南世侯目光发直,脸上紫气,也越来越盛。
他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这招威震武林的“七星横天”,会被人家乱挥乱舞毫无章法的剑招,所能破解?
如果真能如此轻易破解的话,五奇世家中早已没有“南魔”这两个字了,那么除非此人武功,高过自己甚多,才能随手化解开去。
他双目迅速眨动了一下,忽然一声不响,七星剑突然一振,朝黑衣老头攻去!
这一剑,和方才两招,完全不同,剑尖一振,陡然从他身边,涌起无数朵银花,眨眼之间,银花漫天流动,越来越多,光涌如潮。
南魔一个高大身形,顿失所在!
黑衣老头手握木剑,瞪着两颗豆眼,骨碌碌一转,突然双肩一耸,缩头大笑道:“是了,是了,这是你新学来的东西,凑巧的很,小老儿在龙王庙里,偷偷的看你练过,这还难不倒我!”
喝声中,身躯一拧,不架不接,引身朝后疾退出几步,双脚站桩,摆了一个姿势,手中木剑直竖,剑尖微晃,不住的划着圈圈。
他手上只是一柄木剑,当然没有飞洒的银虹,气势不如南魔远甚,但迎着日光,木剑划出的剑影,也居然陆续不绝,相差近似!
这一招,他退得极快,两个人只是面对面,各使各的,并没正式接触。
南世侯突然长剑一收,目射奇光,仰天哈哈大笑!
黑衣老头才使到一半,被他笑得一呆,立即收起木剑,容得南魔笑毕,才歪着头,问道:“这有什么好笑?”
南世侯目光一闪,深沉的道:“南某已经猜到你是谁了?”
黑衣老头摇摇头嚷嚷道:“这还用猜?小老儿早已告诉过你,我叫天地一卜了。”
南世侯嘿道:“这种佯狂手法,南某认为并不高明。”
黑衣老头瞪着豆眼,连忙分辩道:“我没说自己高明。”
南世侯突然冷笑一声,道:“如果南某猜得不错,朋友真正的身份,该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乾坤一丐游一乾?”
黑衣老头咧嘴一笑,还没开口。
南世侯接着说道:“南某栽在你乾坤一丐手下,并不冤枉,只是神丐把南某引来此地,必有见教。”
黑衣老头笑容一敛,摇摇手道:“你老只猜对了一半,小老儿真叫天地一卜,你说的乾坤一丐,是我小老头师傅,你方才拦着我,没让我说下去,我这天地一卜,就是从师傅乾坤一丐排下来的……”
南世侯被他唠叨得大不耐,皱皱眉问道:“南某问你究竟有何指教?”
黑衣老头耸耸肩,说道:
“没什么,咳,咳,没什么。”
南世侯索性不再作声,目注黑衣老头,看他说些什么?
黑衣老头凑前一步,指笑道:
“小老儿听师傅说过,五奇世家中,你老算得是首届一指的人物……”
南世侯听说乾坤一丐都在他徒儿面前,说自己是五奇世家中首屈一指的人物,心头不禁大是受用。
黑衣老头续道:
“昨晚,无巧不巧碰上你老,一时技痒,想和你老试试,小老儿说的句句是实。”
南世侯看他耸肩弓腰,一脸阿谀之色,越瞧越不顺眼。暗想:乾坤一丐也总算是武林中一代奇侠,他什么人不好收,会去收这么一个窝囊相的徒弟,纵使武功再高,这副猥琐模样,也叫人看了恶心。
二代南魔是个眼高于顶的人,他忽然感到自己输在此人之下,实在太不值得,只觉心头一阵郁怒,油然而生。双目精眸如电,隐射杀机,沉嘿道:
“你满嘴鬼话,老夫如何能信?”
黑衣老头似已警觉对方神色不对,身不由主的后退了两步,说道:
“你老不相信,我也没办法,我……少陪了……”
转身就往林中跑去。
南世侯突然吆嘿一声,左手袍袖一挥,三支精芒闪铄细如牛毛的“搜魂针”,掣电向黑衣老头后心射去。
黑衣老头急步奔走之际,好像背后长着眼睛一般,忽然一拐身,闪入林去,三支飞针,无声无息的射上大树,没人树身。
南世侯也在此时,跺跺脚走了!
天地一卜虽然替赵南流把南魔引出两百里外,但赵南珩身后,仍然有两个人在暗中远远跟蹑着他。因为双方距离,少说也隔着半里来遥,是以赵南珩也始终没有发觉。
这是第六天上午,赵南珩由鄂入陕,赶到平利,还只是午牌时光。
突然感到身上一寒,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噤,脚下同时有些软绵绵的,不大对劲,心中方觉奇怪。
身上竟然一阵比一阵的寒冷,似乎有一股奇寒之气,环流周身,再被风一吹,几乎寒眨肌骨,大是难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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