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天翔心头一怔,自己这柄松纹剑,前在成都因婉妹妹的长剑,被毒叟唐炎常削断,就给她使用,婉妹妹一直佩在身上,此刻何以又放置自己榻上,难道负气走了?
他一念及此,立即转身扑到对面南宫婉榻前,仔细一瞧,南宫姑娘的随身包裹,也已不见?她果然负气而去!
卫天翔木然站在榻前,口中喃喃的说道:“婉妹,你太多心了!”
“韦兄弟,你们睡了没有?”
那是万雨生的声音,话声未落,人已一脚跨了进来,他瞧到卫天翔一个人失魂落魄的立着出神,不由心头大奇,问道:“咦,南宫兄弟呢?”
卫天翔定了定神,痛苦的道:“她走了!”
万雨生道:“他无缘无故的走到那里去?”
卫天翔苦笑道:“万二哥,小弟不该瞒你,她……她是女的!”
万雨生睁大眼睛,惊奇的道:“她是女的,唔,难怪她嗓子尖细,带点孩子声音,她是黔灵神君的女儿!”
卫天翔点了点头,万雨生忽然一拍后脑,哦道:“糟糕,她是燃了飞醋,负气走的?”
卫天翔胀红着脸,又点点头。
万雨生顿脚道:“那么还不快追?”
卫天翔颓然的道:“婉妹轻功极佳,又走了好一会,此时怕已追不上啦!”
万雨生急道:“女孩子家的心事,难说得紧,可能还没走远,咱们快追上去试试!”说着拉了卫天翔就走!
两人出了飞凤镖局,万雨生因卫天翔脚程比自己要快得多,南宫婉如果回转黔灵,必然往南而去,这就要卫天翔赶快往南追赶,自己则在金陵附近搜索,不论是否找到,天亮以前,务必赶回。
卫天翔答应一声,立即施展轻功,一迳向南疾奔,少时,出得城外,顺着官道,不住的提气猛追。
这一阵急掠飞腾,当真像一缕轻烟,快如闪电,一个更次不到,已奔了将近百来里路,依然不见南宫婉的影子!
不禁心中怀疑她,到底是否从这路奔来?当下停住身子,略一打量,发觉自己来到一座山脚之下,暗想何不登上山颠,周围一二十里情形,当可尽收眼底!
心念转动,人已往山上掠去,这座山峰,原不太高,何消几个起落,便已跃登峰顶,凝目四望,只觉田舍如株,官道如带,笼着蒙蒙夜色,那有人迹?
但就在他回身之际,瞥见山麓右侧一片树林间,忽然有一条人影,一闪而没!
卫天翔目光何等犀利,虽然只是一瞥,仍可瞧清那人身材纤小,极像是一个女子!心中一动,猛地拔步飞追而下!
那是一片平坦山岗,参天古柏,林木扶疏,等他落飞岗前,人影已渺,空山荒林,份外幽寂!正待穿林而出,忽然心灵乍生警兆,只觉离自己十丈外,正有两个人缓缓走动!
卫天翔这几个月来,独闯江湖,已有经验,身子一闪,轻飘飘落到一棵大树之后,隐蔽身形,往外瞧去。
原来这片树林之外,是一座占地颇广的高大古墓,墓碑已被移在一边,露出黑黝黝的一个墓门。
此时石砌台上,正有两个长裙曳地的窈窕女,手上各自捧着一只朱漆盒子,并肩缓行,莲步姗姗地往墓前走去。
卫天翔瞧得心头大奇,这两个少女,怎地在深更半夜,前来祭墓?不对,瞧她们虽然缓缓而行,但步履轻稳,分明是身怀武功的人!
这一阵工夫,两个女子渐渐走近供桌,一左一右,面向坟墓,站住身子,一齐躬下身去,莺声呖呖的道:“弟子奉家师之命,替老前辈送来夜点,恭请法驾。”
卫天翔暗暗啊了一声,敢情这古墓之中,还住着活人?好好的人,怎会住到坟墓里来,这倒真是一件怪事!
他心念转动,急忙凝目望去,原来这一瞬之间,两个女子,话声一落,穴中蓦响起一阵桀桀怪笑,这笑声阴森刺耳,难听已极!
卫天翔虽然身怀绝世奇学,也不禁毛发直竖,暗暗打了一个寒噤!
奇事还有!卫天翔听到怪笑,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但那张供桌上,却不知何时,已端端正正摆了一个笆斗大的人脑袋!
不!那是蹲坐着一个古怪的人!
他生成一个笆斗大的人头,头发胡须,绞做一团,好像乱草窝一般,但底下身子,却生得又瘦又小,穿了一件黑袍,长还不满三尺,而且左手只剩了半截臂膀,右手黑瘦得生似鸟爪!
此时两只眼睛,发出碧绿的光芒,咧着一张阔嘴,向两个女子,似笑非笑,神情狞恶,难看已极!
卫天翔这一惊,非同小可,凭自己的眼光,居然还没瞧清他是如何出来的,光凭这份身手,已够震骇武林。
这时站在右边那个女子,急忙恭恭敬敬走近供桌,揭开朱红盒盖双手捧着木盒,送到怪人面前。
卫天翔运足目力,远远望去,木盒中放着的,好像是一只活生生的黄羊!
大头怪人两眼眨动,一只鸟爪般的大手,缓缓往羊腹抓去,掏出心肝五脏,回手送到阔嘴,一阵嘴嚼,咽了下去。那女子随手抛弃羊尸,又把满满一盘羊血,捧上与他饮用,然后躬身退下。
站在左边的那个女子,等右边的退到原位,立即俏生生捧着朱盒,走了上去,揭开盒盖。
这会,大头怪人绿阴阴的目光,向盘中注视了一下,问道:“这是你去取来的?”
那女子躬身道:“弟子奉家师之命,特为老前辈准备的。”
大头怪人口中桀桀阴笑:“老夫亲自动手,岂不更妙?”
那女子低头应了声“是”,怪人伸手从盘中抓起一个蜷曲着的东西,张开血盆大嘴,咬了一口,大嚼起来。
卫天翔先前瞧他吃着血淋淋的黄羊心肝,已觉大头怪人茹毛饮血,生性残忍,那知这会他捞在手上啃嚼的是一个尚未满足十月的胎儿!
不由瞧得勃然大怒,这怪人果然是灭绝人性的妖邪一流,那么这两个女子,也决非善类,自己碰上了,正好为世除害!
卫天翔心念转动,正待……
“卫少侠不可妄动!”一缕细若游丝的声音,陡在耳边响起,那声音极为低沉,但又十分清晰!
卫天翔听得悚然一惊,赶紧往发音之处瞧去,只见离自己七八丈外,正有一团矮小黑影,一闪而没!
此人能够练音成丝,出彼之口,入己之耳,足见功力深厚。
原来今晚除了自己,还有武林高人,隐身林中,想来是友非敌,他既然出声拦阻,要自己不可妄动,也许另有用意,自己不如就看下去再说!
这一阵工夫,大头怪人早已把手上胎儿,啃嚼殆尽,他舔着嘴唇,似乎犹有余味,两道绿光闪烁的眼睛,瞧着身前那个女子,馋涎欲滴,忽然怪笑一声,鸟爪般大手,闪电一样往面前那个女子抓去。
那女子正待躬身退下,做梦也想不到怪人会伸手向自己抓来,只觉一阵剧痛,怪人五个手爪,已像铁爪般深深嵌入左肩,心头更是大骇,尖声叫道:“老前辈……”
大头怪人瞧着她花容失色,手爪并没放松,狞笑道:“郝老三叫你们两人,伺候老夫饮食,你们今晚送来这点东西,老夫如何填得饱肚子?瞧你们肌肤细腻,想来膏腴可口,老夫正好一块吞下!”
说到这里,忽然回头向右边一个女子道:“你回去就代老夫向郝老三交代一声吧!”
他说来稀松平常,但在他手中的女子,听他这么一说,早已三魂六魄,悉数出窍,不仅没有半点挣扎余地,连叫都叫不出来!站在右边一个也吓得脸无人色,连连后退。
正当此时,忽然嘶嘶两声轻响,划空飞来,人还未到,就厉声喝着:“老查,手下留人!”两条人影,倏然堕地!
卫天翔又是一惊,这两人身法奇快,不知是谁,急忙举目瞧去,只见发话的是一个星冠羽衣,神采奕奕的道人,另一个却是身穿紫袍,腰束罩带的中年文士。
两人才一落地,中年文士手上摺扇向怪人一指,笑叱道:“你这老不死的残废,那里不好寻人享用,却要吃起后辈来了,咱们要是来迟一步,瞧你如何向郝老三交代?”
大头怪人瞧着两人,桀桀怪笑了几声,鬼爪一松,放开女子,一面狞笑的道:“你们倒来得凑巧,老夫只是气郝老三供养不周,和她闹着玩罢了,那是有心吃她?”
说着一脚跨下地来,这一落地,只见他除了一颗大头,身子总共不到三尺来长,看去更显得矮小古怪!
中年文士哼了一声,摇头道:“老不死,你吃过雪山老尼的大亏,这份德性,也应该改改才好!”
大头怪人笆斗大的脑袋,头发根根倒竖,厉喝道:“姓文的,老夫怕过谁来?雪山老尼要是活着,老夫照样折掉她半只左臂。”
道装羽士因两人言语冲突,不由长眉一皱,插口道:“你们两位一见面就顶起嘴来,岂不给后辈瞧着好笑,老查,你既然来了几天,当知郝老三这会硬把咱们拉出来,到底对方有些什么厉害人物?值得如此大张旗鼓?”
大头怪人阴笑道:“老夫虽然来了两天,但一直住在这里,行情不大熟悉,只听郝老三说起,要脱离千面教创立七老会。”
中年文士笑道:“卞道友,你不是不知道查老怪喝醉人血,就要沉睡,问他还不是白问,走,咱们自己寻郝老三去!”
那两个女子等三人谈完了话,才向道装羽士和中年书生叩见,一面道:“家师已和昆仑派约定三天之后,在钟山南麓相会,目前正在盼望着两位老前辈金驾。”
大头怪人桀桀笑道:“你们快去吧,我要等到正日才去,睡在这里舒服得多。”
道装羽士向两女挥手道:“郝老三现在何处,你们还不在前面引路?”
两女“唷”了一声,向怪人躬身退下,立即引着道装羽士和中年文士,向山下飞驰而去。
大头怪人打了一个哈欠,眼皮直往下搭,微微露出一点绿光,似乎十分怠倦,懒洋洋地正待往墓门走去。忽然,他笆斗大的脑袋,向空中一阵乱嗅,双目绿光暴涨,口中“噫”了一声:“生人,果然还有生人!”
一只细长手臂,如同鸟爪一般,伸出大袖,睁着一双碧绿眼睛,向四处乱转,一摇一摆,缓缓走下拜台,朝着卫天翔隐身之处,笔直走来!
卫天翔心头一惊。知道大头怪人已觑破自己行藏,当下默默运起逆天玄功,双掌凝聚功力,全神戒备!
忽听方才那一缕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而且声音极急!“卫少侠,快请后退,这魔头已练成‘五鬼爪’,硬接不得!”
这原是瞬息间事,那人话声才落,大头怪人已独爪当胸,满面狞恶的逼近林前。
卫天翔也自恃“逆天一掌”威力极强,那肯后退?
“嗤!”一声轻微得几乎无法听到的指风,突然往大头怪人身后射到!
大头怪人虽然装模作样,一摇一摆,走得十分缓慢,其实十丈方圆,有什么动静,那想瞒得过他?
指风还没近身,他笆斗大的脑袋一晃,身躯如风,已转了过去!
不!他矮小身躯,似乎震动了一下!
“朱砂指!桀、桀、桀、桀,老尼姑,原来你并没死去,老查正要……”
“嘶”!对面林中,忽然飞起一条灰影,在空中一闪而没!
大头怪人怒吼一声,双足点处,头先人后,宛若一颗流星,奇快无比的往灰影衔尾追去!
卫天翔听怪人口中叫出“朱砂指’,心中一动,莫非时面那条灰影,就是崔大婶?
“卫少侠,此地不宜久留。”卫天翔转头瞧去,只见林中走出一个身如孩童的道人,他手足舒展了几下,身子立即暴长,转眼已与常人无异。
卫天翔瞧清来人,正是崂山清福宫三手真人李成化,赶紧抱拳道:“原来是李道长,方才我蒙传声示警,道长想必知道这大头怪人来历?”
三手真人李成化还一个稽首,讶道:“韦少侠,原来你还不知道这魔头来历?此地不是谈话之处,咱们边走边说吧!”
卫天翔心中大感惊异,三手真人李成化,在江湖上也算得首屈一指的高手,怎地碰上大头怪人,就好像谈虎色变,尽是催着自己离开。
他心念转动,还没开口,三手真人李成化已然察觉,边走边道:“说起这魔头,原是十三邪中出名,难惹的黑袍老怪查元通,一身功力,已入化境,因他生性嗜杀,又要活吃人心,当年被雪山神尼断去左腕。据说他匿居苗岭,苦练“五鬼爪”,誓找神尼复仇,曾两次寻上雪山,均没和神尼相遇。
尤其这魔头嗅觉特别灵敏,贫道如非缩小身形,早就被发觉,即以卫少侠而言,和他相距少说也有二十来丈。但星环羽士和铁扇相公等人一走,他立时嗅到墓前还隐有生人,即此一端,就可想见老怪物何等厉害。今晚要非另有高人,把他引走,哈哈,不是贫道泄气,恐怕卫少侠和贫道两人,还不是他对手呢!”
卫天翔见他把黑袍老怪,说得如此厉害,心头未免不信,一面问道:“道长方才说的星环羽士和铁扇相公,又是何人?”
李成化道:“这两人也是十三邪中的人物,道装的那个,叫做星环羽士卞道玄,文士装束的叫做铁扇相公文紫宸,都是人妖郝飞烟一党。哈哈,卫少侠,别看他们年龄比贫道还轻,其实这些魔头,最少也全在七十以上了。”
他边说边走,脚下像行云流水,丝毫不停,眼看卫天翔跟在自己身手,依然若无其事并没落后。
心中不禁暗暗叹息,眼前这位少年论内力轻功,全都不在自己之下,难怪师傅称他得天独厚,果然不错!
走了一阵,卫天翔忍不住问道:“道长此来,想必也是应陆老前辈之邀前来?”
三手真人李成化微笑道:“卫少侠只猜对了一半!”
卫天翔怔得一怔,只听李成化续道:“家师因当日无意说出毒叟唐炎常视如珙壁的一柄毒吴钩,和令叔的纯钩剑极相近似,深怕卫少侠一时冲动,寻上西川。毒叟唐炎常为人阴险,擅于用毒,尤其他的‘无形之毒’,最为厉害,才要贫道追踪赶来,设法劝阻。不想贫道因观中俗务耽延,迟了一步,并没追上。
最近江湖上听说出了一位修罗书生韦行天,武功卓绝,身形年貌,又和少侠相似,贫道猜想可能就是少侠化名。方才见卫少侠一路飞驰而来,没戴面罩,但少侠身形,贫道自然认得出来,悄悄跟了下来,不想黑袍老怪会在这里现身,而且少侠大有出手之意,贫道心中一急,才出声招呼。”
卫少侠被他说得脸上一红,暗想,原来自己行藏,已被他看出,心中一急,忙道:“在下实因为追查六丁甲六位叔叔的死因,改名韦行天,自称修罗门下,以免引起江湖注目,还望道长代为守密。”
三手真人李成化道:“即使卫少侠不说,贫道也决不会把少侠身份,在人前吐露。”
卫天翔连连称谢,这一阵工夫,已赶返金陵城下,三手真人李成化住在城外白鹤观中,就和卫天翔分手。
卫天翔回到飞凤镖局宾舍,万雨生已在房中等候多时,一见卫天翔回来,急忙问起情形。
卫天翔把一路追赶,并没发现南宫婉影子,却在一处古墓,遇上黑袍老怪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万雨生听到黑袍老怪,也在附近出现,而且还是人妖郝飞烟邀来的帮手,不禁神色大变,匆匆的道:“韦兄弟,南宫婉姑娘既然赌气而去,定然回转黔灵,凭她那份身手,路上决不会出事,你也无须忙在一时,等此间事了,再上黔灵找她不迟,不过今晚你亲眼瞧到黑袍老怪这魔头已被郝飞烟请来,却是一件十分重大之事,我此刻急须赶去报知陆老前辈,以便早作准备,韦兄弟,你先休息吧!”说着站起身子,往外就走。
卫天翔见万二哥听自己说出黑袍老怪,就如此慌忙,才知三手真人所说不假,这老魔头当真使人谈虎色变,有恁地厉害?三日之后,自己就非斗他一斗不可?心念转动,但目光瞥到自己那柄松纹剑横放榻上,不禁又想起负气而去的婉妹妹来!
人去楼空,心头泛起一阵惘然。收起长剑,正待和衣上床,忽见枕下依稀露出一点纸角,急忙翻起枕头,只见端端正正放着两本薄薄的小册子,那正是南天一雕臧老前辈送给自己的一册“五禽身法”,和一册“易形经”。那天自己交由婉妹妹收藏,敢情她临走之时,怕被人发现,才压在枕下的。
卫天翔徐徐取过,怔怔地望着两本册子,眼前不期浮起南宫婉的倩影,她噘着小嘴,好像在负气说着:“我才不稀罕你的东西,都还给你好啦!”
□□□
钟山,一名紫金山,山麓矗立着一座相当高大的冈陵,四周笼罩着参天松柏,巍然苍秀,气象壮严!
那就是金陵最大的古迹――明陵!
一位了不起的开国英雄,仅凭赤手空拳,驱除异族,打平天下的明太祖朱元璋的归宿之地。陵墓前面,宛若一条康庄大道两边立着高大肃穆的大石人、大石兽、在荒烟蔓莫,一轮斜月之下,越发显得古老阴森!
这是一个明月将圆之夜,人迹久稀的明陵,(自满入关之后,各地反清复明的义师,不时起事,也有许多前阳遗老,约在陵前聚会,也有人偷偷的哭陵,清室便把阳孝陵列为禁地,不准人们游览,人妖郝飞烟所以约在这里,便是因为地势隐僻,人迹不到的缘故)松涛清响,树影迷离之中,陆续出现了一行人影。
他们,正是前来赴约的各大门派中人!
由昆仑派乾坤手陆凤翔为首,其次是少林智本禅师、武当太极圈孙皓南、华山梅花道人、邛崃怪叟庞大千、点苍万雨苍、昆仑清徽道人,以及修罗书生韦行天、银鳞剑客陶琨、掌上珠宋秋云、青城白飞燕等十一个人。
只有点苍双雁的老二万雨生、和云中鹤齐长治、陆凤荪三人,留守飞凤镖局,没有同来。
一行人走近陵墓,只见月光如水宽广的平台上,静寂如恒,没有半个人影,敢情人妖郝飞烟一干妖党,还没到场。
乾坤手陆凤翔走到平台中央站定,一双精光熠熠的眼睛,向四外一转,回头笑道:“看来还是咱们来先了一步,郝飞烟尚未到场,诸位就请随意憩息吧。”
他在十三门派中,齿德俱高,所以话一说完,便和少林智本禅师、太极圈孙皓南首先席地坐下,梅花道人,清徽道人相继在三人面前坐下,这样围成一圈,从那一方有敌人出现,都可立时发觉。
邛崃怪叟庞大千却站在陵墓左侧,负手闲眺!
这三天来,他似乎对卫天翔极为注意,这时因为卫天翔和万雨苍两人,在陵墓左侧散步,所以他故意装作闲眺模样,在两人不远,站停身子。
白飞燕、宋秋云两位姑娘,早已手牵着手,跑到马皇后的梳妆台去了。银鳞剑客陶琨也拉着七步连环孙正,远远跟在两位姑娘身后,缓步徐行。
一行人有席地围坐,有负手闲眺,有缓缓散步,也有娇声笑语,在表面看来,这倒有点像唐人的春游图,其实每个人心上,都怀着一份刺激情绪,盼望贼人早些出现。
月到中天分外明,江南有腊月,虽然没有北国天冰地冻,但朔风凛烈的午夜,也着实寒砭肌骨。尤其在这苍凉古陵,林深树密,一对对翁仲,月移石影,似乎蠢蠢欲动,越发增加了阴森之气!
大家等了一会,依然不见人妖郝飞烟前来,渐渐感到不耐!
太极圈孙皓南抬头望望天,已到子牌时光,不禁浓眉微皱,向乾坤手陆凤翔道:“郝飞烟此时不来,不知是否另有阴谋?”
清徽道人听得脸色一变,急急的道:“不错,如果他故意把咱们约在这里,他们却去偷袭镖局,岂不可虑?”
万雨苍也因久候敌人不至,心中生疑,闻言大怒,立即躬身道:“那么晚辈此时赶去瞧瞧,不知老前辈以为如何?”
卫天翔也道:“晚辈愿意跟万大哥同去。”
乾坤手陆凤翔手捋长髯,沉吟了一下,点头道:“有万老弟和韦老弟两位同去,自是最好不过。”
万雨苍、卫矢翔两人,领命躬身,遥闻山顶上响起一声长啸,啸声如巫峡啼猿,尖锐刺耳,只听群峰回鸣,余音不绝!
乾坤手陆凤翔面色微微一变,万雨苍也自警觉,右腕一摆,低喝道:“韦兄弟,咱们快走!”
卫天翔点了点头,两条人影,飞也似往陵外掠去,堪堪奔出二十来丈,忽见前面人影闪动,走出一个星冠羽衣年约四旬的道人,拦在当路,轻哼道:“山人在此,那想漏网,你们还是乖乖的回去吧!”
万雨苍长剑急出,一招“流云出峻”,往对方飞刺过去!
星冠道人身形不动,左手毫不经意的向剑锋一挥,随手发出一股潜力,竟然把万雨苍的青钢剑逼开。万雨苍心头一惊,回手又是一剑,急扫而出。
星冠道人一声冷哼,袍袖一抖,伸出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掌,对准一片剑光中捉来!
要知万雨苍虽然只有四十出头,但身为点苍掌门,对点苍一十九式“流云剑法”,少说也下过二十年苦功,出手迅疾沉稳,已得剑术神髓。
第一招出手,被人逼退,还可说出于不意,这第二招,已用足功力,划出一片寒芒,不想人家竟然透过剑光,伸手往剑身捉来,不由暗暗骂了声:“妖道,你也太小觑点苍万老大了!”
心念转动,力贯剑光,加速往前削去!那知剑尖才发,耳中只听“嗒”的一声轻响,剑尖已被对方左手中食两个指头紧紧夹住!
不!万雨苍这才瞧清对方白皙细长的五个指头上,原来全套着镂刻精细状若齿轮的白金指环。自己剑尖,正好被他两个齿轮钳住,丝毫动弹不得,不由心头猛震,同时也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他的这两招工夫,说来较慢,其实何等快速。卫天翔瞧清星冠道人手指上戴着钢环,往万雨苍剑尖钳去,手法十分诡异,人家如果没有一手,那会鲁莽从事,心知要糟,赶紧叫道:
“万大哥,快请后退,他是星环羽士,让小弟来对付他吧!”
他话声未落,万雨苍的剑尖,已被对方两指挟住,星冠道人闻言一怔,望了望卫天翔,两指一松,冷嘿道:“凭你这点能耐,也敢在山人面前卖弄!”
万雨苍用尽全身之力,那想抽得回长剑,此时对方手指一松,身不由主震得往后退出两步。
低头一瞧,只见自己一柄青钢剑剑头上,已被轧了两个极深的环齿印!
星冠道人朗目一转,射出炯炯精光,向卫天翔颔首道:“小娃儿,你眼力不错,山人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动,你如何认得出我来?”
卫天翔还没来得及答话,只听有人大笑一声,接口道:“星环羽士数十年前,已名满武林,江湖上还有谁不识?”
话声中,飘然从大树上飞落一个头戴道帽,身穿黑袍的颀长道人。
星环羽士瞧清来人,微微一怔,稽首道:“原来是李道兄,多年不见,不知杜师叔可好?”
那来的正是三手真人李成化,他闻言连忙拂尘一竖,答礼道:“家师不问尘事已久,尚托粗安,贫道此次下山,就是奉家师之命,找道兄而来。”
星环羽士脸色一寒,诧异的道:“杜师叔不知有何见示?”
三手真人李成化向卫天翔、万雨苍使了一个眼色,笑道:“万大侠,韦少侠请罢,贫道和卞道兄还有事呢。”
万雨苍略一抱拳,就和卫天翔飞掠出林,星环羽士碍着三手真人李成化,一时倒未便阻拦。
李成化等两人走远,才稽首道:“家师风闻人妖郝飞烟两次出山,蓄意和江湖各派为敌,道兄息隐茅山多年,正好静参玄功,善保真如,何苦与郝飞烟查元通等人交往,自堕清誉。”
星环羽士突然朗声笑道:“清誉?哈哈!卞道玄就因不是十三门派出身,数十年来,一直列名十三邪中,清誉两字,又作何解?山人等创设七老会,就是要和自诩名门正派之流,一较短长,李道兄此来,如果不想和山人为敌,最好还是置身事外。”
三手真人为难道:“卞道兄连家师的劝告,都不肯接纳,这样使贫道作难了。”
星环羽士敝笑道:“人各有志,杜师叔岂能勉强山人?何况当年先师因偶游崂山,见尊师少年有为,结下忘年之交,其实,尊师年龄,和山人也大不了多少,可笑此后数十年来,尊师就一直以长者自居,屡次干涉山人行动。李道友替山人覆上尊师,卞道玄一切行径,用不着尊师费神。”
三手真人李成化听他讥讽尊师,心下不由大怒,双目圆睁,愤然的道:“如此说来,倒是家师多事了,不过自古邪不胜正,查元通、郝飞烟之流,在江湖上无恶不作,多行不义,必自毙。道兄逍遥自在,何苦与他们沉瀣一气,同作在劫之人,贫道良言尽此,听与不所,悉听尊便。”
星环羽士卞道玄气得冷笑了几声,道:“李成化,今晚钟山南麓,不知谁是在劫之人?
别人怕你师徒少阳神功,我卞道玄却是不怕!”
李成化见他一再辱及师傅,心头火发,怒道:“家师因当年和尊师有过一面之缘,怕你误堕魔道,才苦口婆心,屡次点化,不想你冥顽不灵,自甘堕落,难道我李成化怕你不成?”
星环羽士更是大怒,朗朗大笑声中,凌空劈出一掌喝道:“那你就接山人一记百步掌试试!”
三手真人李成化右掌一推,硬接了对方一掌,冷冷的道:“我道茅山百步掌,如何厉害,原来也不过尔尔!”
星环羽士连声狞笑,双掌一紧,便是发掌抢攻。李成化起初只是接架,并不还攻,直待星环羽士攻过三招之后,他双臂一抖,全身骨节,格格作响,刹那之间,身形暴长,大声喝道:“卞道友,贫道顾全双方师门友谊,三招之后,恕贫道不再多让。”
星环羽士目睹对方身形暴长,分明业已练成“九转玄功”,但自己仗着“轮迥星环”无坚不摧,也并不在意,闻言大笑道:“九转玄功,能奈我何,你尽管使来就是。”
说话之间,业已互展杀手,两人功力悉敌,但见双掌翻飞,潜力激荡,这一场龙争虎斗,声势确非小可!
再说陵墓前面的平台上,自从万雨苍、卫天翔两人走后,异啸过处,平台左侧突然现出一个身穿紫袍,腰束玉带的中年文士,身形落地,目光掠过平台,手中摺扇一指,哈哈笑道:
“可怜,可怜号称江湖十三门派,甘愿来送死的人,却少得可怜……”
“呼!”中年文士话声未落,猛觉一阵劲风,从斜刺里打到,他不避不让,嘶的一声打开摺扇,斜斜一扇,挡开袭来劲风。
这出手攻敌的正是邛崃怪叟庞大干,他因对方一付目中无人的模样,才拍出一掌,原也只想把来人逼退一步,杀杀他锐气,是以出手只用了三五成力道。
那知人家扯开摺扇,轻描淡写的扇了一扇,把自己掌风,悉数化解,而且一股劲风,反向自己扑来!
邛崃怪叟不防人家会有如此一着,一念轻敌,不但没有把人家逼退,自己却反被逼的不得不往后斜退!
这一下,可把庞大千惹怒,一张老脸,登时气成猪肝色,大喝一声,抢掌就劈。
中年文士呵呵大笑,把摺扇往颈上一插,立还颜色。邛崃怪叟原是出名难惹的人物,但和中年文士对拆了四五个照面,心中暗暗吃惊,只觉对方出手掌力极大,为生平仅遇的高手,一时那敢半点大意,集中精神,全力对付。
又拆了十招左右,那中年文士竟然越打越狠,双掌连绵,展开快攻,每一掌都蕴蓄着强猛劲力,邛崃怪叟竟被他一阵抢攻,迫的连连后退!
这时,又是一声划天长啸,从右边林木中响起。
庞大千也厉吼一声,双手使起十成功力,呼呼两掌,逼住中年文士攻势,怒气咻咻的道:
“尊驾何人,何不先报个万儿?”
中年文士冷冷说道:“你到此时才想起要区区报万儿来?嘿嘿!你可是邛崃怪叟庞大千吗?”
邛崃怪叟沉声道:“不错,老夫正是庞大千,你呢?”
中年文士大笑道:“庞大千,你真是徒有虚名,连区区这付长相,都还认不出来?”
邛崃怪叟冷嘿道:“江湖后辈,老夫那会认识?”
中年文士又是一声大笑,道:“庞大干,你难道没听人说过:‘消魂蚀骨,铁骨招魂’,这两句话吗?区区就是其中之一!”
邛崃怪叟听得心头一震,这魔头还有恁地年轻?他总究是久经大敌之人,脸上丝毫未露,反而狂笑道:“原来尊驾就是文相公,庞大千失敬之至!”
原来“消魂蚀骨,铁骨招魂”这两句话,是指当年黑道上两个专使摺扇的魔头而言。
上句“消魂蚀骨”,是说人妖郝飞烟的消魂扇,中藏“蚀骨散”,无色无臭,任你武功再高,闻上一点,就全身若废。
下一句“铁骨招魂”,是指铁扇相公文紫宸,三十六支铁骨,能在发招之间,同时飞击人身三十六处大穴,是出名的阎王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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