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玉麟道:“那就让开。”昂首举步朝廊上走去。
他才一举步,本来面对面站着的和尚,忽然身形一动,最前面两人,已经并肩挡在成玉麟面前,仍由左首僧人说道:“施主原谅,施主请留步。”
成玉麟道:“你们敢对我怎样?”
不理两人,迎着两人中间走来。
两个灰衣僧人动作奇快,禅杖当胸一横,正好拦住了成玉麟的去路。
成玉麟两条眉毛一挑,似想抬手但依然忍了下去哼道:“你们……要待怎样?”
左首僧人道:“施主,这是禅房。”
成玉麟道:“禅房又怎样?”
左首僧人道:“禅房乃是僧侣清修之地,游客应该止步。”
成玉麟道:“我是找人来的。”
左首僧人道:“禅房之中,没有施主要找的人。”
成玉麟道:“我问你们,我大哥方振玉可住在这里?”
左首僧人道:“小憎只知守护禅房,旁的一概不知,施主还是请回吧!”
成玉麟心中暗道:听他口气,方大哥明明就住在这里了。心中想着,这就说道:“你既然不知道,我只要去看看就出来了。”
身形忽然一偏,从右首僧人身边擦身而过,闪了进去,这一下身法轻灵已极,快得如同逆水游鱼一般!
但就在身形闪动之际,另外两个僧人及时一闪而上,拦住了成玉麟的去路。前面两个僧人也急忙一个转身,人影闪动之际,四支禅杖就像井字形把成玉麟围在中间。
左首僧人沉声道:“施主此时退走,还来得及。”
成玉麟冷笑道:“你们以为就凭这几支禅杖,可以困得住我了么?哼……”
“哼”声甫出,双手突发,五指舒展,忽指忽掌,一招之间,竟然变幻极多,分向正面和左首僧人袭去,同时右足飞起,猛向右首一个僧人的腰际踹去。他还说不会武功,这一出手,就把当前三个僧人逼退了一步。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成玉麟趁这一瞬空隙,身形一晃,朝里闪去。突然一道掌风迎面劈到,成王麟虽早有准备,注意着为首四个僧人,但这道迎面劈来的掌风,来得十分沉猛,急忙身形一偏,掌风贴着他肩膀掠过。
就在他身子略一停滞之际,八个僧人忽然同时跨上一步,八支禅杖已从他四面八方,交叉戳到。
方才四个僧人四支禅杖,是“井”字形把他困在中间,这回八支禅杖上下交叉,宛如织成了一面网罟、头、手、胸、背,全给交叉的祥杖叉住,分毫动弹不得。
尤其八个僧人这举足一跨,也大有文章。本来你手不能动,至少还有两条腿可用,练过踢腿的人,就是不用双手,也可以踢上十六八个连环腿;但八个僧人跨上的这一步,就是针对练过踢腿的人而设计,每个人跨出的步子,正好封住了你踢腿的路数,使你双腿同样无法抬动。
成玉麟到了此时,才知道这八个僧人身手极高,自己空有一身武功,至此全然使不出来,心头不禁又气又怒,大声道:“你们要把我怎样?”
左首僧人徐徐说道:“施主请退。”
成玉麟道:“你们快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左首僧人道:“施主恃技夜闯禅房,贫僧只好把施主送交知客大师了。”
成玉麟道:“知客大师又能把我怎样?”
左首憎人道:“施主请吧!”
他口中说着:“请吧”但八支禅杖交叉如故,只有站在成玉麟身后的两个僧人,跨上的右脚,收了回去,可以让成玉麟退后。不用说,他们是要用八支交叉的禅杖,架着成玉麟走出去了。
成王麟从未被人这样折辱过,气得几乎要哭,哼道:“你们敢这样对待我,你们会后悔的。”
左首僧人依然平静的道:“施主请吧!”
这回他活声出口,八个僧人同时举步往外跨出。
八个僧人这一走动、八支交叉的禅杖自然同时向外移动,成玉麟头、手、胸、背,全被禅杖架住,他们走了,自然逼得你非走不可,而且是只能往后退走。
成玉麟身不由己,一面后退,一面恨恨的道:“你们这些臭和尚,终有一天,要你们知道厉害,我要一个个把你们倒挂起来,剥你们的皮,抽你们的筋。”
八个僧人没有开口,只是一步步的架着成玉麟往外行去。
方振玉虽然没有开门出去,但走廊上发生的事情,他都听到了,成玉麟是来找自己的,自己能不出去么?同时他也想到了自己住的这间禅房,乃是栖霞寺特别留给每一代无极门传人住的,也可以说是无极门的一个秘密,自己怎能把成玉麟引到禅房中来?但若是自己此刻出去的话,成玉麟就会跟进来了。
这条长廊上,除了居中一间,是自己住的这间禅房,两边各自有四间禅房,平日房门紧闭,不闻声息,自己还以为是空着没人住的,原来还住着八个僧人。
任何寺庙,都有一个规定,禅房游客止步,即使成玉麟闯进来,也用不着一下闪出八个人去,更用不着每人怀抱禅杖,如临大敌。
这只有一个解释,这八个僧人是专门负责守护此处禅房的。
这里为什么要特地安排八间禅房,住了八个僧人来守护呢?不用说,他们守护的是自己住的这间禅房了。
因为这里是每一代无极门传人练功的地方,这个秘密不能让外人知道。因为自己正在里面练功,不能有人惊扰。
由此看来,这八个僧人是专门替自己护法来的了。他们既阻拦了成玉麟,自己就更不应该出去了。
哦!成玉麟还会武功,他不是告诉我是应试来的,不会武功,还说要自己教他么?他既会武功,何以要隐瞒着我呢?
他想到今晚老禅师说过的两句活:“小施主涉世未深,交友宜慎。”自己奉爷爷之命,到栖霞寺来,都没和人打过交道,只结交了一个成玉麟,老禅师和自己说的话并不多,句句都隐含玄机,忽然说出这两句话来,自然必有所指,莫非指成玉麟而言。
想到这里,不禁仔细琢磨自己和成玉麟的结交经过,和成玉麟初次见面是千佛岩,当时因为他是一位读书相公,谈吐不俗,颇为投契,他就提议和自己结为口盟兄弟,随着就搬到寺里来住,他明明会武,却故意隐瞒自己……
这一想,顿觉成玉麟和自己结交,以至结为兄弟,都是他主动的,大有藉故和自己亲近,也因为和自己结了口盟兄弟,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闯到禅房里来找自己,莫非他真是有所为而来……
爷爷临行时,也曾一再叮嘱自己,此行关系自己一生成败,务必谨慎行事,不可疏忽,爷爷当时虽没和自己明说,到栖霞寺是练功来的,但一再暗示自己,江湖人心叵测,自己此行另有一个极大隐秘,要用自己的智慧去发掘,他老人家指的自然是祖师遗训了!
方振玉愈想愈觉得自己责任重大,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自然不敢开门出去了。
成玉麟万般委屈的被八个僧人,八支禅杖硬架着走上大殿。
大殿神案上,点燃着一对蜡烛,烛光熊熊,知客大师广慧好像早得到了消息,此刻脸色凝重,合掌当胸,独自站在香案前面,在等候着一般。
八名僧人把成玉麟架上大殿,立即禅杖一收,各自退开。
八人为首的一个趋前一步,朝广慧合掌一礼,说道:“启禀知客大师,这位少施主恃技擅闯禅房,已为小僧等带到,请大师发落。”
成玉麟气得两颊通红,理直气壮的道:“哼,知客大师,你们栖霞寺的和尚,持技欺人,我是去找人的,这有什么不对?你们把我押到这里来,这算什么?想私设刑堂,拷打我不成?”
“阿弥陀佛。”
广慧合十一礼,徐徐说道:“小施主请歇怒,天下名刹丛林,都是十方布施,本寺僧侣怎敢冒犯少施主?”
成王麟怒声道:“你们用八支铁禅杖,架着我到这里来,难道你没有看见?这还不算冒犯?难道要他们杀了我才算冒犯么?”
“阿弥陀佛。”
广慧又低喧了一声佛号,说道:“少施主是本寺香客,僧侣斗胆也不敢冒犯,但少施主是犯了本寺的禁律。”
“禁律?”
成玉麟冷笑道:“你是指我闯到禅房里去?我已经说过,我是找义兄方振玉去的,难道这也犯法?你们栖霞寺的禅房,是皇帝的紫禁城不成?”
广慧合掌道:“天下任何庙宇,禅房是游客止步的地方。”
成玉麟盛气的道:“这就是你们的禁律?”
广慧看了成玉麟一眼,说道:“少施主身手不凡,应该是武林中人吧?”
成玉麟道:“我是武林中人又怎样?”
广慧微微一笑,合十道:“本寺禁律,是不准武林中人进入禅房,少施主不听劝告,恃技擅闯禅房,才为本寺僧侣所制。”
成玉麟冷笑道:”就算我恃技擅闯禅房,犯了你们的禁律,你们又能把我怎样?”
广慧依然合十当胸,说道:“贫僧早知少施主是有来历的人,出家人不在江湖中,不问江湖事,只希望武林中人,不可扰及本寺,少施主既然自承是武林中人,贫僧只好请少施主自行离去了。”
成玉麟神情一冷,望望广慧,哼道:“广慧,你可知道后果么?”
广慧合掌道:“有因必有果,本寺僧侣不惹是非,也并不怕事,不入江湖,也不准江湖人到本寺来滋事,少施主像是读书明理之人,就应明辨是非,是非只在一线之差,善恶存乎一念之间,好了,贫僧话到这里为止,少施主请回房收拾行装,即刻下山。”
成玉麟铁青着脸,重重哼了一声,切齿道:“我用不着收拾,广慧,你给我记住了,这是你们惹我的,可怨不得我。”跺跺脚,往寺外就走。
广慧一直跟到山门,合十躬身道:“少施主好走,贫僧不送了。”
成玉麟连头也没回,急步下山,转瞬工夫,人影已在夜色中消失。
方振玉坐功醒转,天色才现黎明,他因昨晚领悟了“依三无极”,即是谐音“一三五七”,急于要去证实一件事,因此匆匆洗了把脸,就独自往后山千佛岩而来。
这时晨光初透,山岭间晨雾未清,方振玉登上紫峰阁,眼看半山上只有自己一人,成玉麟并未找来。
(他还不知道成玉麟已在昨晚,就被知客大师广慧逼着离开了)
心中暗道:此刻趁他还没找来,自己该仔细找找看才是。心念转动,这就抬首凝目,朝千佛岩上的佛像看去,脑际同时想着昨晚那缕极细的声音在耳边说的话:“一者,依三无极,三者,依三无极,五者,依三无极,七者,依三无极。”
目光不觉注视到第一排由右至左,第一、第三、第五、第七四个佛像。这四个佛像,果然都是坐姿,看去并无多大差异;但方振玉毕竟从小就跟爷爷练武,尤其修练吐纳内功方面,练的原是无极门的基本功夫,此时看到四尊佛像中的第一尊,竟然和自己修习的内功,完全一样,几乎十分熟悉。
至于第三、第五、第七三尊佛像的坐姿,在外人看来,根本毫无异处,方振玉是练过无极门基本内功的人,经他这一仔细研究,就可发现三尊佛像,神态各有不同。而这种不同,是从第一尊而第三尊,而第五尊,而第七尊,逐个演变而来,这也正是修习内功的备个不同的境界!
方振玉有了这个发现,心中不禁大喜过望,同时也信心大增,付着:“一者,依三无极”这句话,应该是:“第一排的一、三、五、七”,那么由此类推,“三者,依三无极”,就该是“第三排的一、三、五、七”了。
想到这里,目光就数到第三排第一、第三、第五、第七个佛像上去,果然四个佛像,也同样是四个坐像,但姿态各异,和第一徘的四个坐像有了很大的差别。
方振玉知道内功是循序渐进的,自己没有练过前面(第一排)四个坐像以前,对这(第三徘)四个坐像,是无法领会的,于是继续朝第五排的一、三、五、七,四尊佛像数去,这四个佛像,虽然也是坐像,但却已经不是静态,双手上下挥舞,各不相同。
再看第七排的四个佛像,又自不同,其中三、五两像,盘膝坐着的人,似乎全身凌空,离开了蒲团,到第四个(七)佛像,却又恢复为盘膝跌坐,作者憎入定状。
方振玉看完这十六尊佛像,心中突然想起那天毒华佗郝寿臣说过:“老朽听说无极门中,有一套至高无上的练气功夫,叫做‘无极玄功’,凡是练成‘无极玄功’的,可以刀剑不伤,水火不损,百毒不侵……”难道这十六式坐像,就是本门‘无极玄功’么?”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从身后传来。
方振玉转过身去,只见老方丈慈云禅师白眉低垂,一手拨着一十八颗檀木念珠,不知何时来的,巍然站在自己身后,这就急忙作了个揖,说道:“老禅师早。”
慈云禅师一双细长的眼睛,打量着方振玉颔首道:“小施主天资颖慧,对祖师遗训,大概已经全盘领悟了。”
方振玉心头暗暗惊异,忖道:“老禅师好像未卜先知,怎么会知道的呢?”一面连忙虔敬的拱手答道:“弟子愚鲁,全仗老禅师指点迷津,方才稍有领悟。”
“那就很好。”
慈云禅师仰首向天,徐徐说道:“大劫将与,山雨欲来,小施主行藏已泄,只怕无法在这里完成学业了,你悟性甚强,尽这半日工夫,能把你看到的全数记下,自是最好不过,否则能记多少,就算多少,今日午后,可以下山去了。”
方振王听得一奇,问道:“弟子今日午后就要下山么?”
“不错,小施主初入江湖,老僧不愿你多招是非,所以要你提前下山。”
慈云禅师接着道:”其实令祖对本门‘无极玄功’,已有十二成火候,他所以不肯亲自传授于你,是因格于历代祖训,无极门传人,必须亲来栖霞寺,自己去领悟。这办法原也不错,但江湖上觊觎本门神功的魔头,不在少数,尤以近来为甚,老衲久有把此十六式佛像予以毁去之心,免遭魔障,但终不忍祖师遗留的手迹,从老衲的手中毁去,后来小施主来了,老衲就决定等小施主学业完成,再把它毁去,但目前情势已经有了很大的转变,老衲为了不让本门玄功,沦入邪魔之手,只好提前予以毁去了。”
方振玉吃惊道:“老禅师真要毁去佛像吗?”
慈云禅师神色微黯,说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小施主回去,老衲有两句话,烦请小施主转告令祖。”
方振玉道:“老禅师请说。”
慈云禅师道:“老衲是出世之人,令祖却不是出世之人,就这两句话,小施主告诉令祖,令祖自然会懂。”
方振玉道:“弟子记下了。”
慈云禅师道:“好了,小施主是本门最后看到十六尊佛像的人了,希望你多多珍惜,多多记下了!”
随着话声,飘然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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