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黝黑如墨,风刮得很紧,还在飘着雨丝。
白鹤峰南麓的一条山径上,正有一个人,脚步踉跄地,冒着斜风细雨,朝山麓间走来。
这人是个年约三十左右的紫膛脸汉子,他只是中等身材,却生得浓眉虎目,一看就知是个坚强沉毅的人!
他,就是鹤寿山庄庄主李松涛门下大弟子杨继功,他虽是回来了,只是伤得实在不轻,换一个人,也许根本回不来了。
那是因为他知道师门已遭大故,他非回来不可。就凭这股坚毅不拔的心志,他终究从死亡之神的手中,挣扎着回来了!
斜风冷雨,打在他脸上,他本来是昏沉沉的头脑,也渐清醒过来。
就在他走过右侧树林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轻微的呻吟!
杨继功脚下一停,目注林中,沉声道:“是什么人?”
林中没人答应,但却又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呻吟,算是答应了杨继功的喝问。
杨继功只觉这声呻吟,听来极熟,心头不觉一凛,他长长吸了口气,注目瞧去,林中一片黝黑,根本伸手不见五指;但只因这呻吟之声,似是极为熟悉之人,使他不自觉的举步向林中走去。
师傅已死,鹤寿山庄全已毁在敌人手中,这呻吟未死的人,自然是自己人。
而且可以在声音听出此人伤势极重,他决无坐视不救之理,虽然他自己也伤得不轻,但也总算还能行动。
他摸索着走了几步,只听又是一声呻吟,传了过来!
这回他听的更清楚,呻吟发自左方,离自己并不大远,他摸到一棵合抱大的树身,终是绕过这棵大树,朝左首寻去。
杨继功不敢走得太快,双脚缓慢的划着地上砂石,试探行进,这样又走了三四步路,恰好那人又响起一声呻吟。
杨继功愈听愈觉声音熟悉,决非外人,当下脚下一停,又缓缓吸了口气,凝足目力瞧去。
黑暗之中,他发现前面不远,又有一棵合抱大树,他虽然看不清人影,但从呻吟的声音判断,那人可能就躺在大树底下。他耳目井用,摸索着走到树下,缓缓俯下身去,果然发现一团黑影,躺卧在树根之间。
杨继功一身武功,已得乃师真传,换在平时,以他的内功修为,也许可以看清对方面貌。
但此刻他本身也负了极重内伤,目光自然也差得许多,他伸出手去,摸到那人的身躯,徐徐问道:“阁下是谁?”
那人身子轻微的挣动了一下,口中呻吟着道:“你……是继功……”
这句话说得十分吃力,声音也十分微弱,但杨继功却蓦吃一惊,单脚屈膝,跪了下去,急急说道:“你是师叔?弟子正是杨继功,你老伤在哪里?”
原来这呻吟的正是白鹤门掌门人李松涛的师弟宋天健!
只听他微弱的道:“继功,你……来的正好,大师兄……没事吧?”
杨继功听师叔问起师傅,不觉心头一酸,泪如雨下,踌躇半晌,才道:“师傅他……他老人家……”
宋天健伤势虽重,但他江湖经验,何等老到,听到杨继功吞吞吐吐的说不下去,仰卧着的人,突然双目一睁问道:“继功……你师傅怎么……了?你……快,……说……不……许瞒……我……我知道……大师兄……也……也不是老魔……头……对手……他究竟怎么……
了……”
他这几句话,想是心头一急,喘得十分厉害。
杨继功原困师叔伤势极重,不想告诉师傅已死的噩耗,但经师叔这一道问,知道事情瞒不了师叔,只得含泪道:“师傅他老人家……已经死了。”
“啊!”
宋天健猛地全身一震,一口鲜血,直喷出来,人也跟着闭过气去。
“师叔,师叔……”
杨继功咬紧牙关,勉强运集功力,右手抱着师叔,左手顺着他的胸口,缓缓朝下推动。
但他这一运气,头上汗水已如黄豆般直落下来,口中低低喊道:“师叔,你老清醒清醒。”
宋天健经过杨继功一阵推拿,总算悠然醒转,他喷出一口鲜血之后,人也清爽了许多,有气无力的道:“他……大师兄……是……是……飞……天……神魔杀死的?继……功……
白鹤门……这付……重担,如今全……落在你……肩上……了……咱……们此……此仇……
非报……不可……”
杨继功道:“师叔,你老伤在哪里,不碍事吧?”
宋天健喘息了一阵,才断断续续的道:“师叔……被飞天神魔……‘透骨掌’……所伤……已经……没救了……有一件……事,你……必须……记着……”
杨继功道:“师叔将息一阵,不要说话了。”
宋天健道:“师叔是……是……快要去……的人了……这件事……十分重要……咱们……
白鹤门有一句……世世相传的遗言……就是……万一本门……遭到大劫……可去……祖师洞……跪求师祖开恩……继功你是……首徒……你要去……跪求……祖师爷……开恩……千万记住……”
杨继功道:“弟子记下了。”
宋天健吁了口气,微弱的道:“如……此……就……”
“好”字未出口,声音渐渐低弱下去,终于阖然无声,再也发不出声音来了。
杨继功连叫了几声:“师叔、师叔。”
宋天健已经瞌然长逝。
杨继功跪倒地上,拜了几拜,说道:“师叔,你老人家只管安心去吧,弟子会给你老人家报仇的。”
当下把师叔的遗体背起,脚下踉跑走出树林,一路朝东麓宋家村而来。
从鹤寿山庄到宋家村,只不过三里来路,换在平时,杨继功用不着盏茶工夫,但今晚他自己本已负伤不轻,勉强支持。
如今肩头上又背着师叔的遗体,当真愈走愈重,足足走了一刻工夫,才赶到宋家村。
他努力跨上宋家老宅的三级石级,举手只叩了一下铁环,已经用出他最大的力气,突觉双眼一黑,咕咚倒了下去。
等他醒来,已经躺在宋家厢房的一张木榻上,耳中听到厅上一片哭声,他缓缓吸了口气,翻身坐起。觉得自己伤势,似乎好了许多,心知二婶已经给自己服了本门伤药,这就跨下木榻,朝厅上走去。
厅上灯火通明,师叔宋天健直挺挺的躺在床板上,二婶陆夫人和她一子一女围着师叔嘤嘤哭泣。
陆夫人身旁,站着一个老妈子,和一个使女,也在陪着流泪,全家笼罩在一片凄切哀号的气氛之中。
杨继功忍不住目含泪光,走到陆夫人面前,突然双膝一屈,跪了下去,口中叫道:“弟子叩见二婶。”
陆夫人泪眼婆娑,回过头来,问道:“继功,你伤势不轻,才服了伤药,快起来,你师叔究竟被谁害死的?”
杨继功依言站起,恭敬的道:“弟子听师叔他老人家临终时说出,好像伤在飞天神魔的‘透骨掌’下。”
陆夫人原是昔年威震江淮的老缥头金刀陆安江的女儿,武林世家出身,闻言脸色惨变,但却闪过一丝诧异之色,问道:“怎么,你师叔遇害之时,你没在场?”
杨继功点点头道:“弟子不知道师叔也赶去了,弟子是刚才发现师叔躺在树林子里,伤势沉重,他老人家只说出伤在飞天神魔掌下,就瞌然长逝,弟子是送他老人家遗体来的。”
陆夫人拭着泪水,问道:“你师叔是掌门人派人来召,匆匆赶去的,难道掌门人也不知道?”
杨继功听她间到师傅,心头一酸,一时泪如泉涌,说道:“师傅也已遇害了。”
陆夫人身躯猛震,惊骇的道:“什么?掌门人也过世了?”
杨继功应了声“是”。
陆夫人道:“也是飞天神魔害死的么?”
杨继功道:“弟子当时并未在场,等弟子赶出去,师傅已经气绝,杀害师傅的凶手,已经不见了。”
宋天健只有一子一女,女名旋,年方二十,子名衍,今年才十五岁。这时只听宋衍大声道:“娘,我要替爹报仇,去杀死害死爹的飞天神魔!”
陆夫人叱道:“小孩子不许乱说。”
宋衍道:“娘,孩儿要替爹报仇,难道惜了。”
陆夫人一把把宋衍搂在怀里,垂泪道:“乖儿子,替爹报仇,并没有错,只是你年纪还小。”
杨继功躬躬身道:“二婶如果没有什么,弟子告辞了。”
宋衍哭得双目通红,站在娘身边,这时听说杨继功要走,接口道:“大师兄刚服了伤药,不宜行动,还是休息一回,等天亮了再走不迟。”
杨继功望望他,说道:“不用了,庄上没人料理,我立时得赶回去。”
陆夫人黯然叹口气,点头道:“不错,你是白鹤门的大弟子,你快去吧!”
杨继功朝陆夫人躬身一礼,便自退出。
他服过伤药之后,伤势已好转许多,出了宋家村,一路朝鹤寿山庄赶来。
快到南麓,(白鹤峰南麓即白鹤门的鹤寿山庄所在)正在奔行之间,突听有人沉喝一声:
“站住。”
杨继功站定下来,目光一凝,问道:“什么人?”
就在喝声出口,路旁树林中已疾快的窜出两条人影,一下拦住去路,喝道:“朋友,此路不通。”
杨继功听了甚是气恼,此地是白鹤门所在,平时纵有武林人物经过,到了这里,无不肃然起敬。如今师傅初丧,居然有人拦路,不准自己通行,这真合了时衰鬼弄人!
他凝望了两人一眼,这两个汉子一式青灰劲装,胸前绣了三个金线圆圈,一望而知是三元会的弟兄。
三元会屹立江湖,已有百年之久,据说当时立会之初,原是由三个武功极高的义士所组成,结纳天下豪杰,志在反清复明,怎奈时过境迁,那三位创始人先后去逝之后,三元会也渐渐变质,如今的三元会,已成为黑道巨擘,三个当家的,也俱是黑道上的顶尖高手。
杨继功勉力镇定心情,打量着两人,冷冷说道:“二位是三元会的哥儿?”
只听左首一人说道:“没错,朋友识相的,还是快些滚吧!”
这人敢情仗着三元会的声势,出言无礼已极!这也难怪,三元会近年来在江湖上声势显赫,手下跋扈已惯,叫你快滚,还是客气的。
杨继功屹立不动,沉声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右首汉子道:“这里是武功山,白鹤峰。”
杨继功凛然道:“朋友知道就好,白鹤峰南麓,是白鹤门所在,并非贵会地界,二位拦住杨某去路,意欲何为?还不给我让开去?”
双手一分,两个汉子身不由己的跌跌撞撞的后退七八步。
杨继功没再理会,大步朝前行去。
只听身后两个汉子大声喝道:“好小子,你是活腻了!”
两人一跃而上,随后追到,钢刀金刃劈风,直向身后砍来。
杨继功冷笑一声,倏地一个转身,让过左首汉子劈来的刀势,右手闪电探出,使了一记“白鹤望月”,反手抓住刀背,顺势朝右首汉子劈来的刀上推去。这一着快速无比,但听“当”的一声,金铁大震,两个汉子互接一招,几乎撞在一起。
杨继功嘴角微露冷笑,哼道:“原来只是两个脓包。”
话声方落,突见四五条人影,飞驰而来。
前面一个身材矮小,头戴瓜皮帽的中年人,穿一套青绸褂裤,腰束青色丝中,生得蜂头鼠目,瘦削脸上,满是奸诈的皱纹,但双目却是炯炯有光,身法也相当快捷,在他身后,跟着四名身穿青灰劲装的汉子。
那瘦小中年人赶到当场,一双鼠目打量了杨继功一眼,忽然双手抱拳,呵呵笑道:“原来是青鹤杨老哥来了,真是巧极了。”
杨继功道:“阁下何人?”
瘦小中年人满脸堆笑,说道:“兄弟史秉贤,江湖朋友给兄弟取了个外号叫做笔帖式,忝为三元会总管,杨老哥,多多指教。”
笔帖式史秉贤,杨继功自然听人说过,据说他精于近搏,手中一支铁笔,施展开来,好像是贴着敌人身子飞舞,遂有笔帖式之名。
杨继功听说他是笔帖式史秉贤,微一抱拳道:“原来是史总管,如此正好,兄弟要想请教,敝门很少在江湖走动,也从未和贵会有甚过节,贵会今晚行动,侵犯敝门,究竟是何居心?”
这几句话,问得义正词严!
笔帖式史秉贤听的不觉一怔,接着笑道:“杨老哥这是误会,敝会原是追踪晋陕双义河东铁拐来的,并无侵犯贵门之意。”
杨继功冷冷一笑道:“贵门弟兄在白鹤峰鹤寿山庄前面布桩设卡,还说没有侵犯敝门么?”
笔帖式史秉贤耸耸肩说:“敝会二当家就在这里,杨老哥有话最好跟二当家说去。”
继功冷嘿一笑道:“好吧,你们二当家现在在何处?”
笔帖式史秉贤陪笑道:“二当家就在鹤寿山庄里面。”
杨继功听得大怒,大步朝鹤寿山庄走去,笔帖式史秉贤也不多说,紧跟着杨继功身后而行。
鹤寿山庄大厅上,灯火辉煌,上首一把交椅上,大马金刀,坐着一个身穿华服,脸如死灰的中年人。厅上还有五六个胸绣三元会标记的汉子,正在忙碌着。
青鹤杨继功,笔帖式史秉贤并肩走人,史秉贤忽然趋上一步,躬身道:“二当家,白鹤门首徒,人称青鹤的杨继功回来了。”
杨继功举目瞧去,只见那几个劲装大汉动作敏捷,他们从厅外把一具具的尸体扛入大厅,然后在大厅右首地上,有规律的排列起来。此刻已有二十来具尸体,整整齐齐的排成了一排。
这几个大汉每一个人都忙得满头大汗,但却听不到丝毫声音。
这些尸体,杨继功全都认识,都是鹤寿山庄的庄丁,只有最上首那个身穿蓝布长衫的瘦高个子,身子弯曲,作伏地叩头状,正是上门寻衅,以“无形掌”袭击自己的那个人,这人居然死了!
他这阵打量,只不过是目光一瞥的事。那端坐上首,面如死灰的三元会二当家,听了笔帖式史秉贤的话声,两道眯着的眼缝,忽然射出两缕极亮的细光,投到杨继功脸上,点点头,阴侧恻笑道:“很好,你就是青鹤杨继功?”
杨继功心头极怒,同样目注二当家,沉声道:“你就是阴世秀才沈独木?”
二当家沈独木深沉一笑道:“正是,杨老弟请坐,在下正要找你。”
杨继功自然并未落坐,凛然道:“二当家夤夜入侵鹤寿山庄,不知所为何来?”
阴世秀才沈独木忽然仰首哈哈一笑道:“杨老弟,鹤寿山庄是白鹤门的门户所在,沈某纵有天大的胆子,敝会和贵门毫无梁子,井水犯不着河水,岂敢夤夜入侵?
在下原是追踪河东铁拐下来的,但到了贵庄,竟然发现鹤寿山庄之内,已经没有一个活人,贵门无端遭此大劫,确是一件震惊武林之事,在下既然遇上,颇想看看这些人的死因……”
杨继功一指那个作伏地叩头状的瘦高个子,问道:“二当家是否认识此人?”
沈独木道:“此人姓何名标,外号青竹竿,原是河北一带的独行盗,武功极高,身上并无半点伤痕,他临死之前,怎会作出伏地叩头之状,实是怪事?”口气一顿,接道:“莫非他在死前自知必死,向人磕头求饶?能令青竹竿何标磕头求饶的人,这会是谁?”
杨继功朝二十四个庄丁一指,道:“那么这些人的死因,二当家也看出来了么。”
沈独木正在沉思,随口说道:“他们之中,有二十三人都死在淬毒飞针之下,根据这种细小的飞针而言,只有陌上风柳如春的扇底针,差相近似,还有一个人是遭人踢毙的……”
说到这里,目注杨继功问道:“在下听说,河东铁拐程清河赶来贵庄,这里并无他的尸体,杨老弟可知他的下落么?”
他问起河东铁拐的尸体,杨继功突然想起大厅上何以不见了师傅的尸体?正待向沈独木问问清楚,但他还未开口。
突见一名灰衣汉子,匆匆走人,朝沈独木耳边低低说了两句。
沈独木死灰般的脸上,飞过一丝惊诧之色,倏地回头朝杨继功问道:“杨老弟可知令师是死在什么人手下?”
杨继功冷声道:“在下也不知道。”
沈独木站起身道:“令师遗体,已在后园发现,咱们快去瞧瞧。”
一挥手,令那灰衣汉子带路,也不多说,转身就走。
杨继功听得心下大奇,暗道:“师傅遗体,明明就在大厅’之上,怎会到后园去了?”
心念转动,跟随沈独木身后走去。笔帖式史秉贤也紧随沈独木的身后,跟着过来。
不多一回,便已到达后园,杨继功凝目瞧去,只见两支火炬照耀之下,正有两个汉子从地下一个深坑中,把师傅的尸体,挖了起来。
杨继功瞧得心头大怒,暗道:“这明明有人掩埋了师傅遗体,又被他们从泥土中挖了起来。”他目光一动,发现土坑边上,倒着一段海碗粗的树身,上面写着:“故友李松涛埋骨之处”。
这几个字,是用“金刚指”一类功夫所书,入木三分,笔划清楚,心中晴暗奇怪。
这掩埋师傅遗体的人,不知是谁,但看他口气,似是师傅旧友。
在他思忖之际,李松祷的尸体己被扛到草地之上,平放下来。
阴世秀才沈独木迅快的走上几步,俯下身去,在李松涛身上,仔细察看了一阵,突然如遇鬼魅,口中惊“啊”一声,迅捷一跃而起!一张本来死灰般的脸上,这一刹更是惊怖得毫无人色,颤声道:“透……骨掌……弟兄们火速退走……”
“遗骨掌”,是飞天神魔闻于天的独门武功,无怪他瞧得胆颤心惊,急于离开这是非之地。
笔帖式史秉贤同样的身躯一震,朝几个劲装汉子急匆匆的挥了挥手。
那几个三元会的弟兄瞧到二当家和史总管这般模样,全都心头慌张,不知发生什么事情?
扔下火把,转身欲逃。
杨继功心头怒恼已极,身形闪动,探手之间,迅疾无伦的从一个汉子手中夺下一柄单刀,大喝一声道:“沈独木,你给我站住。”
沈独木听得一怔,举手抱抱拳道:“杨老弟,在下另有要事,恕不奉陪了。”
杨继功单刀当胸,怒哼道:“沈独木,你率众侵犯本门,还把先师遗体,从土中挖了起来,就这样说走就走,哪有这么便宜?”
沈独木似是不愿久耽,脸色阴沉,连连陪笑道:“在下方才一再向老弟表示,只是为了追踪河东铁拐……不,不,在下和河东铁拐也并无过节可言,在下只是误信人言,对贵门更无丝毫侵犯之意,杨老弟多多包涵。”
他既然发现白鹤门掌门人李松涛死在飞天神魔闻于天的“透骨掌”之下,同时联想到青竹竿何标伏地叩头求饶之状,当然青竹竿何标也是追踪河东铁拐来的。
因此他竭力表示自己只是误信人言,为的是三元会纵然声势不小,但若和飞天神魔相比,那就相差得太远。
这件事飞天神魔既已插了手,三元会哪能和死神作对?
杨继功冷冷一笑道:“二当家言重,鹤寿山庄纵然横遭大敌,但杨某还有一口气在,岂能容忍任人事众夜犯本门,又把先师遗骸,从土中挖出?二当家要走可以,咱们总得先分个高下,免得让江湖朋友说白鹤门无人。”
阴世秀才沈独木双目阴晴不定,嘿然冷笑,回头朝史秉贤道:“杨老弟既然坚持要和咱们动手,史总管,你就去接他几招也好。”话声一落,一面嘴皮微动,以“传音入密”说道:
“你要速战速决,尽快把这小子解决了。”
笔帖式史秉贤拱手道:“属下遵命。”刷的一声,从怀中取出一支八寸长的铁笔,朝杨继功阴笑道:“杨老弟,兄弟领教高招。”
口中说着,人已突然滑进,右手一扬,铁笔闪电般当胸点来。他说动手,就动手,虽是打了招呼,其实还是近乎偷袭,大有先下手为强之意。
杨继功眼看史秉贤在说话之时,骤然出手,心头不觉大怒,哼道:“来得好!”
身形突然向左一倒,斜退半步;抱胸单刀,“刷”的一声横砍而出。这一记使的是“白鹤剑法”中的“展翅拂云”,刀光如练,正好朝笔帖式史秉贤脑袋横削过去。
史秉贤大吃一惊,急忙一低头,一片寒风从他项背上掠过,但他也在这一低头之际,矮身窜进,铁笔闪电般点向杨继功左胁。
杨继功乃是白鹤门的首徒,剑法已得李松涛十之七八,在年轻一辈中,算得上一把好手。
这时单刀当作剑使,步法轻灵,轻轻一旋,便自避开,刀光一闪,朝史秉贤当头劈落。
笔帖式史秉贤和他动手两招,就觉青鹤杨继功虽是以刀代剑,但白鹤剑法果然凌厉!心头暗暗震惊,手中铁笔随着展开,识见精芒点点,寒光缕缕,一味的绕着杨继功左右前后,飞洒袭击,快若流星!
杨继功凭着一套“白鹤剑法”,力斗笔帖式,一柄单刀同样使得剑光如电,绕身飞舞,逼得史秉贤近身不得。
两人缠斗了十几个回合,依然不分胜负。
笔帖式史秉贤口中干嘿一声,铁笔一记“凤凰点头”,三点寒芒,急袭过去。但听三声金铁交鸣,铁笔迅如掣电,接连击在杨继功的刀身之上,荡开了杨继功三剑。就在这一刹那间,左掌直竖如刀,已经逼到杨继功的胸前!
杨继功被他这一记“凤凰点头”,震得自己门户大开,对方掌势业已趁机袭到,心头大吃一惊,一时不加思索,举掌硬接。但听“啪”的一声,双掌接实,杨继功究竟重伤未愈,但觉两眼发黑,连退数步。
笔帖式史秉贤一击得手,身形疾欺而进,铁笔闪电攻到。
杨继功人来站稳,对方铁笔又已攻到,心头又惊又怒,一咬牙,挥刀抢攻。
他虽是身负重伤,但练剑多年,这一战又是他生死所系,出手之间,全力求胜,一柄单刀居然使得匹炼缭缭,凌厉无匹。
史秉贤一支铁笔,吞、吐、点、打,招招指向杨继功要害,但杨继功“白鹤剑法”攻守兼顾,变化莫测,一时倒也无法伤得对方。
两人这番激战,更是凶险绝伦,刀光笔影之间,不时传出“当”“当’金铁交鸣之声。
缠斗了约有一刻功夫,杨继功渐渐感到后力不继,刀势也随着滞缓下来,但听铮然一声,火星迸飞,单刀被铁笔直荡开去!
史秉贤乘机枪进,招使“寒花吐蕊”,一点笔影直指杨继功胸前“璇玑穴”。
杨继功单刀被封,立时警觉,要待收刀,已是不及,匆忙之间,急急吸气后跃,总算他见机的快,但仍然被史秉贤铁笔笔尖,划破了肩头衣衫。
他往后跃退的人,双脚落地,突感一阵天旋地转,再也站立不稳,一跤跌坐下去,五指一松,单刀“当”的一声,同时落到地上。
这一下,倒是大出史秉贤意外,不觉怔得一怔。
阴世秀才沈独木眯着一双眼缝,阴沉一笑道:“史总管,这小子好像伤的不轻,你还不把他收拾了,咱们早些离开。”
史秉贤应了声“是”,猛地跨上一步,手起笔落,朝杨继功当胸点去。
就在此时,突听“嗤”的一声细响,一点黑影,快如闪电,一下击在史秉贤铁笔之上。
史秉贤没防到暗中会有人出手,“叮”!这一下力量奇大,掌心一震,铁笔几乎被震脱手!
阴世秀才沈独木目中寒芒进射,厉喝道:“什么人?”
一语未毕,突听一个甜脆的女人声音娇笑道:“二当家还不叫史总管快快住手,我要活口。”
随着话声,从暗影中走出一个黑衣女子!
这女子一身黑衣,脸上也蒙着一片黑纱,足有二尺来长,垂到胸前,除了身材娇小玲戏,可以辨出是个女子!
黑夜之中,直似一幢隐绰绰的鬼影!
阴世秀才沈独木身为三元会二当家,江湖上各式各样的人看得多了,哪会把对方一个装束诡异的女子放在心上,但今晚他自从发现鹤寿山庄李庄主是死在“透骨掌”之下,心中不无顾忌。
这就左手一摆,示意史秉贤退下,一面朝黑衣女子抱抱拳道:“芳驾何人?恕沈某眼拙。”黑衣女子格的一声娇笑道:“二当家不用认识我,我说过这人要留活口,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快给我走吧!”
这话对三元会的二当家说,未免太不客气了!
史秉贤沉哼一声道:“姑娘这般装神弄鬼,就能唬得倒人么?”
黑衣女子格格笑道:“姑娘我只是个无名小卒,自然唬不倒人,你们都长着眼睛,不会看看我背后是谁?”
她背后空空的,哪有什么人?
史秉贤冷嘿道:“你背后是谁?”
黑衣女子娇脆的道:“你们看了自会知道。”
说话之时,忽然伸出一只白嫩如玉的纤手,朝天一指,打了个手势。
她这手势,打的娇柔妙曼,姿态优美已极!
但看到阴世秀才沈独木、笔帖式史秉贤的眼里,无殊雷殛,两人脸色剧变,连说话都来不及,慌慌忙忙的朝几名手下挥了挥手,就纵身掠起,向墙外飞射出去。
几名劲装汉子眼看二当家和总管走了,也纷纷纵身跃起,越墙而出。
黑衣女子美目流畅,一阵格格娇笑道:“二当家,史总管慢走。”
直待三元会的人身形消失之后,黑衣女子转过身子,缓缓走到杨继功身边,仔细朝杨继功一阵打量,目光注视他左肩之上,口中哼道:“好个笔帖式,笔尖居然还淬了毒药。”
原来杨继功左肩衣衫被史秉贤划破之处,此时正有一丝黑血,渗了出来。
黑衣女子缓缓的蹲下身去,伸出一只白嫩如玉的纤手,撕开杨继功肩头衣衫,只见他白净的肩头,被划破三寸长一条,此刻已经色呈紫黑,分明中了剧毒!
她目光一瞥,立即从脸上取下黑纱,一张秀丽的脸上,流露出无限怜惜之色,剪水双瞳一霎不霎的注视着他的伤口,迅快探手入怀,取出一个玉瓶,打开瓶塞,用指甲挑了少许药粉,轻轻洒在杨继功伤口之上。然后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倾了三粒朱红药丸,拨开牙关,纳入他口中。
她就像妻子照顾丈夫一般,在他身边坐下,只是怔怔的看着他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时间,杨继功只觉口渴难耐,他此刻的神志,似是半迷半醒状态之下,不知自己躺在哪里?也弄不清自己为什么躺着?他只觉咽喉干燥,需要喝水,但四肢绵软,没有丝毫挣扎的力气,忍不住像梦吃般叫喊着:“水……
水……”
黑衣女子站起身来,身形一闪,飞快的掠过花棚,落到一泓池塘边上,舀了一壶清水。
匆匆回到原处,蹲着身子,把他轻轻扶起,揽入怀中,然后用水壶凑着他嘴唇,缓缓的喂着他喝水。
杨继功喝了几口冷水,人已清醒了不少,他看到喂自己喝水的,竟是一只细腻如玉的纤手,尖尖的指甲,还涂着娇红的凤仙花汁!
他恍惚觉得自己还躺在宋师叔的厢房里,忍不住含含糊糊的道:“琬妹妹,多谢你了。”
“琬妹妹”,正是他师叔宋天健的女儿宋琬。
他话声出口,突听身旁有人“嗤”的一声轻笑,娇声道:“谁是你琬妹妹?”
杨继功听得不觉一怔,人又清醒了几分,双目一怔,转脸看去。
黑衣女子早已取下蒙面黑纱,他看到的是一张陌生而娇艳的脸孔!
黛眉如画,眼彼欲流,挺直的鼻梁,像一支白玉如意,红菱似的朱唇,漾着浅浅媚笑!
他和她四目相投,几乎不敢多看,但在这一瞬间,他发现自己上半身竟然斜靠在人家软玉温香的怀里!
青鹤杨继功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他从师学艺,一心练武,可没接触过女孩子,有之,那就是小师妹李玫,和宋师叔的女儿宋琬。
对这两位师妹,他是大师兄,平日几乎连手指都没碰过,如今居然躺在人家娇滴滴的大姑娘怀里!
这一刹那,他只觉有如触了电一般,浑身发烧,心头狂跳,一张脸红到了脖子,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挣扎着要待坐起。
黑衣女子关切的道:“杨少侠,你的伤不轻,刚服下了药,快不要动,还是由我扶你躺下来吧!”
杨继功这一挣扎,果然觉得左肩隐隐作痛,连呼吸都有些急促,只得由她皓腕轻舒,缓缓的扶着自己躺下。
黑衣女子居然把自己一件披风,迅快的铺在草坪上,让他躺着舒服些。
杨继功经过这一阵工夫,他的一颗心也渐渐定了下来,两眼仰望着黑衣女子感激的道:
“在下蒙姑娘相救,大恩不言报,只不知姑娘……”
他原想说:“不知姑娘如何称呼?”但说到一半,忽然觉得,自己向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问人家姓名,岂不太嫌冒昧了?
因此话到口,又倏然住口。
黑衣女子嫣然一笑道:“不用谢我,这十年来,我行走江湖,遇上许多奄奄一息的人,我从没伸手管过闲事,这是我师傅说的,叫我不论遇上什么,都不准多管闲事,因为管闲事就会惹闲气,有时还会惹上麻烦。我师傅去世,已经有十年了,只有这句话,是她老人家留给我的唯一遗言,我一直记在心里,所以遇上奄奄待救的人我从未施过援手,今晚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救你的?”
杨继功突然心头一动,脱口道:“你是绝情师大的高足,绝情仙子?”
黑衣女子柔媚的一笑,睁大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喜孜孜说道:“原来你认识我。”
绝情仙子管弄玉,以一支赤玉箫,纵横扛湖,她艳若桃花,冷若冰霜,出手又极为毒辣,箫下从无活口,江湖上遂有“绝情”“赤玉箫”之称。
绝情仙子和琵琶仙、金笛解元文必正,号称“武林三乐”,因为他们三人使的兵刃,都是乐器之故,因此也有人称她为玉箫仙子。
当年绝情师太就是一个亦正亦邪的怪人,一切以她当时的好恶为准,黑白两道中人,看到这位生性刚愎,不可理喻的老尼姑,莫不退避三舍,以不遇上她为幸。
绝情仙子是她的衣钵传人,也承袭了绝情师大的怪僻个性,不近人情。这些年,在她赤玉箫下,不知死伤了多少江湖
上的成名高手,她从未对谁动过半点怜悯之心。
今晚她居然对青鹤杨继功,若有无限怜惜,这不是怪事?
杨继功真没想到眼前这个貌美如花,柔媚如水的女子,居然会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心中不禁起了怀疑,也有些不敢相信,望着绝情仙子,徐徐说道:“果然是管仙子,在下真有些不敢相信。”
绝情仙子格的一声娇笑道:“江湖上把我说的很坏是不是?”
杨继功道:“那倒不是,在下觉得姑娘并非绝情的人。”
井非绝情的人,这话听到绝情仙子耳中,在她心上,不觉升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这感觉是微妙的,十年来,她还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毕竟是个女人!她突然感到粉脸微微发热,温柔一笑道;“是么?”
说话之时,探手入怀,取出一个核桃大白色蜡丸,用手轻轻捏碎蜡壳,里面是一颗金色药丸,纳放杨继功口中,接着说道:“这是我师傅留下来的‘石芝练功丹’,治伤益气圣药,你嚼烂了,和津吞下,伤势很快的就会好了。”
杨继功只觉这颗药丸,甚是坚硬,一时无法说话,只是感激的望了她一眼,依言慢慢嚼开。只觉满口清香,微微带些苦味,而且苦中有甘,心知此丸定必十分珍贵,而且还是她师傅留下来的东西。她居然肯把这等珍贵的丸药,替自己治伤。
因为这颗药丸,十分坚硬,他慢慢咀嚼,足足化了好一阵功夫,才把它完全嚼烂,缓缓咽了下去,但他也在这一阵功夫,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他睡得十分舒畅,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只觉眼皮上热烘烘的,都是红光,心头不觉大奇。急忙睁开眼来,但见红日升得老高,阳光正照在自己脸上。
他这一睁眼,只听自己耳边响起一个娇甜的声音,低低说道,“杨少侠醒过来了么?”
杨继功回头瞧去,绝情仙子就侧身坐在自己身边,她那双水淋淋、亮晶晶的大眼睛,也正脉脉含情的望着自己。
她那身大红衣裤,在太阳底下,红得喷火!
连她桃花般的粉脸,也红馥馥的娇艳欲滴!
天底下,投有一个人会相信这女魔头居然会变得如此温柔多情起来!
杨继功看得不禁一呆,咦了一声道:“姑娘还没走么?”
随着话声,翻身坐了起采。
绝情仙子柔媚的笑道:“你服了‘石芝练功丹’,睡熟了,我能走么?”
这句话,说得更是柔情款款,流露出无比关切之情。
杨继功心头不觉一荡,慌忙站起身来,清风吹在他脸上,顿觉精神为之一爽,这才发觉身上重伤,果已霍然而愈。心头又是一阵感激,双手抱拳,朝绝情仙子作了个长揖道:“姑娘大德,在下永不敢忘。”
绝情仙子粉脸微热,瞟了他一眼,含笑道:“说这些话干么?”
杨继功一揖之后,忽然看到草地上铺着一件红色披风,方才自己就躺在披风上面,急忙俯身拾起。披风已经皱成一片,而且还沾了许多泥土碎草,心头更觉不安,说道:“这是姑娘的披风,竟给在下睡脏了。”
绝情仙子从他手中接了过去,嫣然笑道:“不要紧,沾上一些泥巴,最多洗一洗就好。”
杨继功转过身去,走到师傅尸体面前,跪倒地上,叩了几个头,然后双手托起师傅尸体,放人土坑之中,盖上泥土,又把那棵碗口粗的树身,竖立坟前。
这一阵忙碌完毕,几乎累出一身大汗,举起衣袖,抹了把汗,抬目瞧去,只见绝情仙子依然静静的站在那里,像是在等自己。不觉暗暗皱了下眉,拱手道:“敝门遭受大故,在下另有事去,恕不奉陪了。”
绝情仙子含笑道:“杨少侠只管请,不用管我。”
杨继功作了个长揖,道:“如此在下要先走一步了。”
匆匆出门,一路急奔,赶到宋家村,邀约了四名村人,赶回鹤寿山庄,要他们在庄前树林前面,挖了一个大坑,把二十四名庄丁的尸体一齐埋了。
他自己却一手提起青竹竿何标的尸体,放到大门前面,切齿道:“姓何的,你就永远跪在鹤寿山庄门外吧。”
打发了四名村人,杨继功回人庄院,把大门闩好,然后越墙而出。
他心中一直记着师叔宋天健临终的话:“白鹤门有一句世世相传的遗言,就是万一本门遭遇大故,可去祖师洞跪求师祖开恩,继功,这句话十分重要,你是本门的首徒,你要去跪求祖师爷开恩,千万要记住了。”
跪求祖师爷,虽是未必能谕雪本门灭门之仇,但自己是师傅的首徒,本门遭遇到如此大劫,自己确该前去祖师洞,叩拜师祖爷,通诚默祷一番。想到这里,就不再犹豫,转身朝山上走去。
祖师洞,在白鹤峰半山腰上,石砌平台,是有十丈方广,四周围以白石栏杆,中间呈一座拱门,上镌“祖师洞”三个大字,两扇朱漆大门,闩着一道铁闩。
这是白鹤门历代祖师存放骨罐之处,除了每年正月初一,由掌门人率领门下弟子,举行祭祖大典,才开启洞门之外,平日这两扇铁门,从不开启。
数百年来,在门人弟子的心目中,祖师洞一直是本门至高无上一处禁地,也始终保持着一层神秘的气氛。
杨继功沿着宽阔的石级,踏上平台,当他目光接触到两扇朱漆大门的一刹那,不禁想起今年元旦,师傅,师叔率同自己和师弟姜兆祥、宋衍(祖师洞是白鹤门的禁地,历代相传,不准妇女人内,因此李松涛的唯一爱女李玫,也不能参祭祖大典)前来祭祖的情形。
前后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师傅、师叔相继遭人毒手,屹立江湖数百年的白鹤门顿告覆灭!
杨继功想到这里,但觉眼前一阵模糊,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走上几步,双膝一屈,跪倒门前,一连磕了几个头,口中喃喃默祷,说道:“历代师祖在上,本门惨遭灭门大劫,弟子杨继功特来向师祖爷领罪来的,伏望师祖爷开恩。”
说完,拭着泪水,站起身子,伸手拨启铁闩,两扇沉重的铁门,缓缓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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