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冰聆听之下,微弱地睁开眸子,露出一线目光打量向对方,只见他嘴唇蠕蠕颤动,一时却不知他说些什么!司徒猛不觉面现诧异!
另一面,密切注视的杜铁池,却是心 旌摇,他心里原来打算,只待司徒猛再行出手,自己为救秦冰一命,说不得也只有仗义出手了。
就在这一霎,身边响起了一丝微弱的声音:“道友再不出手相救,我命休矣!”
由于杜铁池先时已听知其口音,这时聆听之下,顿时知道是发自对方那垂死之人秦冰之口,不禁心头一惊。
盖因为双方隔峰而居,不谈杜铁池隐身洞内,只凭昆仑七子所布置的层层禁制,即非外人所能窥其万一,虽然如此,竟然未能瞒过这个秦冰,看来这个人果然是道力通玄了。
杜铁池原已思动,对方既然出声向自己讨救,自是无理再心存观望。一念之兴,正当举手向身边七修剑匣下拍去……
就在他这只手方自举起,未容落下的一霎,另一只耳边上却响起了另一人的口音:“不可!”
随着此人的话声之后,接着是一声叹息:“恩人……这件闲事是管不得的。”
听声音,即知道是发自徐雷之口。杜铁池心里一动,流目四顾,并不见徐雷踪影,心里不禁大为奇怪!
这一霎间,耳边上却再次响起了秦冰口音道:“道友不必再心存观望,贫道其实与阁下师门渊源颇深……这话说来太长了……”
话声方说到此,现场已有了变动!
原来司徒猛见对方秦冰嘴唇蠕动,只以为是在向自己说话,却又不闻声息,先前还以为其气息虚弱,内力不继,继而留神细听,亦不明究竟,当下默运智能,细一观望,这才发觉有异。
司徒猛虽是外表生得凶悍粗鲁,其实心细如发。这一细察之下,才发觉了对方敢情是在运用“千里传音”之秘功,向外求救。
一惊之下,司徒猛这才发觉上当。当下怒吼一声,再也顾不得心存忌讳,只见他双肩摇动之处,背后两口红衣大刀,登时化成两道血淋淋的长虹,神龙交尾般地自背后冲天直起,风掣电驰般向秦冰身侧飞到!
秦冰如今端赖一件“碧鳞披”护身,碧鳞披虽系玄门至宝,秦冰已无能施展,只凭其本身最低功能,如何挡得住司徒猛本命神刀的全力一击!
当下血光到处,立时将罩于秦冰体外的绿色帐光,分开一缝。
秦冰目睹及此。只吓得面无人色。
说时迟,那时快!
杜铁池思度着此一刻情势,自是万难再保持沉默了,心念动处,不及手拍剑身,那口早已与他心灵相通的仙家至宝“七修剑”先自化成了一道闪电似的白光,就空一转已掠向对峰。
银光过处,空中传出了阵阵金铁交鸣声,已与对方那双本命相催的“化血神刀”卷在了一处。
杜铁池仙剑出手,也就不再退缩犹豫,身形微晃,施展“小六合移形”仙法,人影闪得一闪,已立于对峰石林之间。
眼前情势,自杜铁池催剑现身之后,已有所改变。
司徒猛一双化血神刀,虽然威力无匹,无如杜铁池那口七修仙剑更是仙道降魔利器。
双方一经交接之下,化血刀顿现不支之势,虽是以二敌一,勉强尚能稳住阵势,只是若以持久而观,只怕无能为力,形势不妙。
司徒猛原已稳操胜算,眼看着即将制胜。他本意待双刀破得对方的护身宝光,先去其一臂,如此迫令对方交出二宝来,料必可以从心所愿了。哪里知道竟然会在此紧要关头,杀出了一个程咬金来。
先是杜铁池七修剑所化的那道宝光,已令他大吃一惊。司徒猛到底出道多年,见多识广,虽然未必一上来就认得出对方仙剑,为当年七修真人镇山之宝,但是仅仅从旁观察,亦知道事属前古金仙之降魔利器,自己所炼之两口“化血刀”虽非邪魔外道,到底亦非正统法器,只怕不敌。
就在他一念未完,即见眼前已现出杜铁池的身形,乍看之下,只觉得对方全身上下仙风道骨,简直乃一全真之士。
这一惊,更不禁令他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心中暗道不好!由于杜铁池是由对峰现身而出,是以司徒猛下意识地也就把他当成七子之一――果真对方七人出面支持秦冰,对付自己,那可就大为不妙,其实又何需对方七人同时出面,只要现身一个,自己也万非其敌。
这么一想,先时的一腔傲气,顿时打消了个干净。
就在他心里思索的当儿,当空“化血刀”所幻成的一双长虹,已被杜铁池剑光紧紧缠住。
司徒猛乍见之下,大吃一惊!
当下嘴里念动真言,一面频频向着当空连连指动,一双化血刀,顿时平添了几许威力。
无奈那口七修剑所化剑光,有如蟠龙,司徒猛双刀被它盘住,一时哪里挣脱得开。
司徒猛只得一面加紧运施,一面分神怒视向对方,冷笑道:“你我素不相识,怎地上来就下杀手?这位道友,你报上名来!”
杜铁池虽然前世功力未能完全恢复,惟连番事故之后,己算得上久经战阵,大风大浪也都闯过了,自不把眼前这个人物看在眼里!
聆听之下,也学着对方样儿,冷笑一声道:“你这道人好大的胆,这里是什么地方,岂能容得你来此撒野?还不撤回你的双刀,即刻离开,果真惊动了七位前辈,只怕你就走不脱了!”
司徒猛先见对方仙风道骨,全身上下道气十足,分明金仙人物,只当他必是昆仑七子之一,因不便上来便直言相称,以执后辈之礼,这时听对方这么一说,才知道并非是昆仑七子之一,不由宽心大放。话虽如此,观诸对方之出手现身,毕竟不敢轻视。
当下将一双化血刀分向两翼,脱开对方束缚,一面却暗运神功,将本身所炼之“玄牝”
功力集中后脑,以备必要时施展。
由于杜铁池上来声势所惊,司徒猛确实不敢妄动,等个一刻,却见对方只是运施着当空一口仙剑,似无别策。
司徒猛哪里知道对方心存忠厚,只以为杜铁池技不过此,也许只是空有一副好根骨,只有一口仙剑而已,说不定还是经过此处,一时仗义出手,打抱不平,果真如此,自己倒莫要上他的当了。
这么一想,司徒猛顿时更见轻松,一面加紧运功,一面冷森森地道:“这么看来,足下并非是昆仑门下了!昆仑七位道兄,得道多年,未必有心来管这个闲事,再说这是本门一件私事,此事一了,我自会上门专向七子问安致歉,又何劳足下多事。哼哼!我倒要向你讨个公道了!”
杜铁池虽见空中七修剑已占上风,惟对方一双“化血刀”千奇百幻,实在功力不弱。
他本想吓退对方,就此完事,免得又结下了一门仇怨,无如这个司徒猛尽自喋喋不休,看来并无退却之意,不禁有些火起。
另一面,秦冰自见杜铁池现身之后,知道是来了救兵,他原已真气涣散,几至不起。此刻虽然知道杜铁池有恩于己,无奈却连一句感激的话也说不出口,只是静静躺在白玉石榻之上,运功调息,身上那领碧鳞披凤,闪闪欲掩,象征着他身躯实在微弱已极,随时皆像要一命呜呼的样子。
杜铁池见状更不欲再与司徒猛噜苏,当下运思着七修剑诀,一连在空中指了两指。登时,只见那口七修剑倏地暴涨数十丈,神龙摆尾地在空中一个折腾,围着那一双“化血刀”
所幻化的赤色光华只是一绞!
空中顿时传出了一阵金铁交鸣之声,眼看着两口神刀之一,齐腰而折,当空像是落下了一天红雨似的――那口化血神刀,已断为两截,化为两截顽铁,叮当!坠落下来。司徒猛见状大吃一惊,一面招动左手,将剩下的一口化血刀收回,慌不迭地在后头上拍了一大掌,接着一扬,其玄牝功力所幻化的一只大手,直向着杜铁池身上抓去。
同时之间,自其背后匹练似地闪出了一弯紫光,现出了一只张牙舞爪的紫蛟来。
这头紫色看似蛟龙的物什好不厉害,一经现身,即由其双目口鼻之间,喷出了大片紫色光焰,一下子即敌住了七修剑所化的剑光。
双方一经接触,立刻战作一团,一时纠缠得难解难分。杜铁池没有料到对方法宝如此之多,即以空中这头紫色恶蛟而论,即不知是什么宝物所化,这等威猛。
眼前情势,显然紧急万分!
不容杜铁池深思,那只对方玄牝功力所幻化的绿色大手,已在一片绿色雾光里,夹聚着一片风雷之声,直向着杜铁池头上抓来。
双方尚还隔着甚远,杜铁池已自觉出冷气袭人。这才知道对方这人敢情不是好相与。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这只绿色大手,眼看着已经罩向其身的俄顷之间,杜铁池心里不过略思怀中宝镜―
―道蓝光,已从他胸前涌出!
原来杜铁池的那口“破月仙镜”一直就配在前胸,前古仙家至宝,毕竟不同于一般!
这道青蓝光华,一经射出,立刻将对方玄牝功力所化的那只大手冲出数十丈外。遂即见这道蓝光倏地散开一片,形成碧海似的大片涛浪,直向着司徒猛站立的山峰上推压过去。
须知杜铁池如今功力泰半恢复,故此一切出手自是较之往昔大有不同。
这面“破月仙镜”乃前古仙人破月神君镇山之宝,功力何等厉害,眼前所出的蓝色光涛,正好显出其上“水火风雷”中之“水”。
是以大片波光之下,看起来简直像有“倒海”之势,化碧海汪洋于天空之上,这等威势,该是何等壮观。
无怪乎眼前的司徒猛亦瞳然色变!
眼前情势,间不容发。司徒猛万万料不到竟然会有此一着。说来总该是有此一劫。
怪在杜铁池到底经历不深,一来不知这面仙镜功力已十成发挥,再者亦未曾临时阻止,或减其弱势,两相辅合,乃自促成了眼前大祸一桩。
眼看着一天碧涛蓝海过处,司徒猛玄牝功力所化之大手固然为之淹没,司徒猛本人也似不见了踪影!空中兀自剩下那道形若紫色蛟龙的光华,与杜铁池七修剑光缠在一团。
杜铁池心中一怔,正自奇怪,对方不知掩藏何处。
忽听得,‘哗啦”水响之声,即见绿色光华里,司徒猛冲波而起,状至焦迫。
杜铁池哪知道镜上光华,因系五行中之“水”,正是司徒猛大忌之物,经不住在全力发作之下,司徒猛猝然不防,以至元气大伤,全身俱被卷入万顷波光之中,身方入内,才知道怒涛之中,另有一股极具吸力的电磁气息,一经着人,只觉得心旌荡摇,魂魄都将要离体而出。
司徒猛得道数百年,什么厉害人物没有见过?独独眼前这番阵仗,却是前所未料,知道厉害,当下一面以玄牝功力护住通体上下,加速运功,拼着气血大损,用“炸血”之功,冲出一条路,蓦地脱困而出。
偏偏杜铁池不识究竟,见状暗吃一惊,只当是困他不住,情急之下,右手挥出,却将破月三宝中另一枚“两刹神珠”发出,一蓬淡红色雾光升起空中。紧接霹雳一声雷霆大震,眼看着一红一紫,两团旋光迎着司徒猛乍起的身势绞了上去!
耳听得司徒猛一声惨叫,整个身子已化为肉泥。
红光血雨之中,只见司徒猛碎烂的躯壳之中,蓦地腾飞出一点星星之火。那团星星之火,其实正是司徒猛修道近千年的一团本命神光,神光之中,包藏着状如司徒猛一般无二的一个尺许小人,正是司徒猛元阳真胎。
杜铁池乍见对方惨死,心方不忍,无如“破月三宝”古仙人降魔利器,一经出手,设非施展之人临时制止,万不会再行于休。
眼前司徒猛元神在其本命神光掩护之下,方待脱离,已被两刹神珠所化之红紫光华自后追上了。眼看着两者即将接触,司徒猛元神顿时会湮灭。
值此千钧一瞬,耳听得一声断呼道:“施不得!”
一道白光猝然升起,化成一片光墙,猝然间飞向司徒猛元神与两刹珠光之间,其势不过掩了一下后者的来势,却留出了一个空隙。
把握住此一刹的良机,即见那一点命光元神,倏地化为一溜火光,疾如电光石火,倏地消失的无影无踪。
眼前这一切,进展得出奇得快!
杜铁池其实目睹对方“兵解”的一刹,已颇感后悔,再听得那声呼叫,更是不容怠慢,急切间心念收宝口诀,手抬之处,已把空中那颗两刹神珠收回。
杜铁池同时手扪镜面,空中万顷波光海水,顿时如同长鲸吸水般被吸了回来,由巨而细,瞬即无踪。
先时,随着司徒猛元神遁处,那口由其本人先前所放出的化血神刀,亦紧随其后,化为一道血光,迤逦着电驰而逃。
容得杜铁池收下空中七修仙剑之后,当空只剩下发自对方不知何物所幻化成的一头紫色恶蛟,在一片紫色光华里,不时前扑后翦,咆哮当空,有如冻蛹之蝇,不得其门而出。
杜铁池心一惊,只得第二次放出仙剑,化为一道长虹,将它团团围住,不令它四下乱闯。
那条紫色蛟龙,自失主之后,原已是威力大减,毫无克敌之意,此刻被杜铁池剑光围住,益加显出乖顺模样,只是在剑光所形成的光圈里不停飞舞,已是威势尽失。
杜铁池此时心情甚是紊乱。司徒猛元神既已消失,他遂即注视现场之秦冰。
只见他已自玉石榻上坐起,面色虽是颤弱如前,较诸先前已略有好转。
方才那声呼喝,显然发自其口!
杜铁池乃自纵身面前,向着他抱拳道:“道兄现在可好?”
玉榻上的秦冰先是苦笑了一下,遂即向着杜铁池频频地点头道:“道友解救之恩,我将永世不会忘……”
一面说抬头向着天上看了一眼,又道:“空中二宝乃是当年赤碧门降魔七宝之二,道兄请先收回仙剑,容贫道代为收下才好说话。”
杜铁池这才注意到,空中除了那个紫色蛟状物体之外,另有先时发自司徒猛身上的那面黑色巨网,自司徒猛身遭兵解,元神消失之后,顿失主宰,只是丈许方圆一片,飘浮在空中,四下游动不已。
杜铁池依其指点,当下遂即将剑光收回。
却见榻上秦冰在杜铁池收回剑光的一刹,双手一搓一扬,在空中接连抬了两抬,已自把空中二宝收回。
那面玄天网,杜铁池是见过的,倒是后来的那紫色蛟兽却不知是何物体,秦冰收在手上之后,才见知是一根长有三尺左右,通体泛出紫色光华的蛟头玉杖。
秦冰将一网一杖放在榻上。这才向杜惨笑道:“如非道友搭救,今天我定难逃杀身之祸,此处不是谈话之地,如道友不见弃,可否暂时移玉蜗居一谈?”
杜铁池一怔道:“这――前辈居住之处距离远吗。”
秦冰微晒道:“近得很。”
边说,单手微举,一片霞光闪处,连同杜铁池一并托起,遂即直向眼前那片石林中落去。
杜铁池只觉得眼前一黑复明,再看此身来至一间四面皆为白色洁冰所砌的敞室之中。一股奇寒气息,随之侵袭过来。
杜铁池此时功力泰半恢复,几世修为真身原已水火不侵,一点寒意自是不当回事。
秦冰向他脸上看了一眼,不禁大为惊讶道:“道友莫非不觉得冷吗。”
杜铁池摇头道:“还好,没什么。”
秦冰又是一怔,才道:“此室乃万载寒冰所铸,又以地当冰峰之极,寻常人一经接触,怕不顷刻化为坚冰,只怕道行略差一点的修道人也是吃受不起,道友竟然并无感受,可见元罡极盛,令人拜服。”
杜铁池怔了一下,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
这间地室内十分简陋,除去秦冰所睡的那一张玉榻之外,再就是一张可供人坐的玉鼓,杜铁池也就老实不客气地在那玉鼓上坐了下来。
“前辈你怎会居住在此?刚才那个红衣道人莫非与你结有深仇不成?”
秦冰一声叹息道:“还没请教道友贵姓?大名怎么称呼?”
杜铁池遂即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秦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点头道:“道友是新来昆仑的吧。”
杜铁池点点头道:“不错,不过数十天而已。”
“这就是了!”秦冰道:“我已在此居住将近百年,昆仑来客,十之八九都已见过,却是记不起道友你这张脸来。”
杜铁池道:“我是第一次来!”
秦冰问道:“道友与昆仑七子七位道友是什么称呼?”
杜铁池见他连串发问,原不想实话实答,只是对方一团正气,不似奸人,也就没有隐瞒。
秦冰苦笑道:“道友不必多疑,我只是了解一下你与七子情形,才好说话!”
杜铁池道:“七子年高德劲,我当以前辈称之,彼此以前并无交往,只是师门却颇有渊源,如此而已!”
秦冰道:“道友师承何人?令师现在仙居何处?”
杜铁池讷讷道:“我七修真人门下,今生转世,入门不及一载。”
秦冰聆听之下,面色顿时现出一番惊异表情,一双眸子上上下下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徐徐闭上了眼睛,轻叹一声:“这就是了!”
一面说,遂即徐徐睁开眸子,目光里显出无比柔和神色:“这就是了……这就是了……”
一口气重复说了好几遍,向着杜铁池频频点头道:“这么说来,我们倒也有些渊源,论及辈份,我与令师辈份相差不多,较之昆仑七子不差先后,令师出道略较我为早,我就称你一声小友,倒也相当!”
杜铁池站起抱拳道:“这么说太失敬了,前辈在上,请受我一礼!”
“不敢当!”秦冰摇手道:“小友你快请坐下,我们才好说话。”
杜铁池还是拜了一拜,重复坐好。
秦冰轻轻喟叹一声,说道:“这件事大概在六甲子以前,一次令师曾经巴山,那一天令师因助巴山蒲道兄成道,而开罪了‘雪岭双煞’,我适由巴山经过,乃助令师一臂之力,自此与令帅结下了交谊。”
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顿,又叹一口气道:“自此以后,承令师多次照顾,即以如今得保残躯不死,也未尝不是令师所赐,想不到相隔数甲子以后,今日复得小友你的援手,得脱大难……正是佛家所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看来我受你师徒鸿恩,今生亦难以偿还了。”
一面说,遂即抬起手来,轻轻擦拭一下流出眼角的眼泪,几自伤感不已。
杜铁池听他说到以往经过,时隔数甲子,既不知本末也就不能妄置一词。
秦冰略止伤怀,一双眸子重新回到他身上,点点头苦笑道:“这些话说得太远了……难怪你不明白……我俗名秦冰,幼从南海骑蛟客习道,说来这已是千多年前的事了,因为所习道路,非玄门正宗,中途吃苦甚多,其间转了许多门派,后入赤碧门,承受了赤碧道统,才算萍踪略定,但我生来个性耿直,刚愎自用,又以嫉恶如仇,开罪了不少仇家,生平交往虽不是正派有为之士,大多数也都因为我个性太坏,而疏于往来,倒是师傅对我时常关怀指导,我却因好胜过强,明知令师是玄门正宗高士,对我又好,总不欲落人话柄,笑我高攀,对令师之一番苦心真谊,反倒百般回避,及今思之,真是后悔不及,容得令师飞升仙去之后,我才知道当今天下,再无一个可信托而对我有助的朋友了。”
杜铁池只是静静地听着。
秦冰顿了一下,缓缓又接下去道:“这一生,我因个性过刚,吃亏之事,说来真是不一而足,尤其因为嫉恶如仇,爱管闲事,对我进修道业,阻碍极大。”
长长叹息了一声,他才又接下去道:“……我所犯下最大的一桩错事,即是不该因赤碧真人之一桩旧恨,而开罪了寒谷二老。”
苦笑一下,秦冰迟滞的目光,重新又落在了杜铁池身上。
“你可听说过这两个人。”
杜铁池摇摇头。
秦冰略似有些惊讶,遂即明白,颔首道:“这就是了,你目下显然智域并未全开,数世修为尚未洞通,很多旧事自是不知,否则,当不会对这两个老怪物也不曾听说过。”
杜铁池摇摇头,表示确是没听说过这两个人。
秦冰叹道:“这两个老鬼,确是厉害己极,当今天下敢招惹他们的人,大概还不多见,我却为了赤碧门一桩旧事,上门问罪,说起来,这件事便与刚才那个司徒猛有关了。”
杜铁池一听他提起司徒猛来,下意识里,总觉得有些心存遗憾,到底彼此原无仇恨,一上来就取人性命,终非正道人士之所为,是以心情十分的沉重,这时听秦冰提起这个人来,不禁有些忐忑难安。
秦冰遂道:“这个司徒猛虽系赤碧门门下,却因禀性不良,私心过重,一直未蒙师门传以正统道传,我却因赤碧门两位真人与我渊源颇深,又因司徒猛之师尊撒手前,对我之一番托嘱,竟然一时心存不忍,破格将赤碧门中原不应传授他的许多禁律,一概传授他,直到发觉他后来行为有异,再想中止,可惜已大错铸成。”
停了一下,他又接下去道:“我实不该听凭他的怂动,前往红木岭找寻寒谷二老,追讨赤碧门的一件失物,因以险些丧了性命,中了二老的‘化尸神光’,直到如今,身体乃未能康复?”
杜铁池道:“什么光这么厉害。”
“小友你哪里知道,”秦冰脸上洋溢着一腔旧恨道:“这种化尸神光,乃寒谷二老采集阳光初升时,腐尸腾升之气,间以云贵十万大山之桃花毒瘴,复取万物之毒,用所采集之阴火熔炼,集十年之功始成,一经着人,立时化脓血而亡,其魂魄元神复被吸收,更为之变本加厉,这是我所知最厉害的邪魔妖法,以我之道行,虽然侥幸未死,可是百十年来,形若废人,如非治疗得快,早已命丧黄泉!”
杜铁池暗惊道:“难道说中了这种妖光,就如前辈这样,终身无救了?”
“唉……”秦冰冷笑道:“这类化尸光一经着人,绝无幸免,我所以例外不死,全得力于赤碧门镇山之宝这件碧鳞神披,此事简直无前例可循,如何解救之法凭一己思索,恐怕也只有两个老怪物自己知道了。”
杜铁池忿忿道:“寒谷二老既如此可恶,何以正道群仙坐视不理。”
秦冰苍白的脸上现出了两道怒纹,微微一叹,显示着他的几许无可奈何。
“小友说的极是……只是谈何容易,你要明白,第一,二老为当今齿极尊之邪道魁首人物,历次天劫,尚未能奈之何,更遑论其他了,再者,二怪平素深居简出,虽说恶名在外,到底并非恶迹昭彰,一般有实力正道之士,虽知是其为人,也不欲无故招惹,诚所谓‘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哪一个敢无故惹上这等魔头?”
杜铁池怔了一下,忿忿不语,不禁想到了前番与百花教主寻仇事,自己被困,事到情急无奈,昆仑七子犹自不欲插手,可是天地间事只凭一个“理”字,亦甚是难解。
秦冰见他沉思不语,清瘦的脸上略显笑纹道:“小友你在想些什么。”
杜铁池这才警觉,点头道:“我是在想,上天有好生之德,万物衍生,皆赖天地鸿恩大德,看来两个老怪物已深知物生物克之理,善知‘气数’,或因如此才得保身至今,是不是?”
秦冰微微颔首道:“小友如此说,足见高明了。”
杜铁池轻叹一声道:“以此而观,方才司徒猛之死,未尝不是命当如此,只是我之仓促出手,造成大错,现在想来甚是后悔……”
说到这里,情不自禁地又叹了一声,甚是后悔地道:“当时之情形,如非前辈见机以本身命光拦了一拦,只怕司徒猛元神已将难逃,果真那样,我的罪过就太大了!”
秦冰黯然点头道:“正是如此,……司徒猛虽为人奸险,到底为恶不多,我原意小友只不过毁其几样法宝,教训他一番就是了,却不料破月三宝如此了得,也怪我一时不察,容得发觉不妙时,已来不及……这件事虽然发自小友,到底因我而起……此事只怕尚有牵连……
容后再想办法吧。”
杜铁池一惊道:“前辈之意,莫非司徒猛已聚炼魂之术还会二次寻仇不成?”
“那倒也不是,……即使如此也不足畏……倒是……”说到这里,轻叹一声道:“小友你哪里知道,司徒猛本身功力尚不十分足畏,倒是他之生母南海烟雨峰之雷姑婆,却是一个十分刁顽难缠人物。”
杜铁池听他这么说,心里着实为之一惊,始知自己一念之差,已闯下了大祸。
他虽不识雷姑婆其人,但揆诸常理,“杀子”之仇焉能善罢干休――由是才又想到,刚才徐雷传声暗告,要自己不要插手这件闲事,莫非此一段因果早已为七子与徐雷等预知了?
何以他们这干人又见义不为?
这一切在他脑子里反复思索不下,却忘了回答眼前秦冰的话。
“小友不必多虑。”秦冰脸上现出一片苦涩笑纹道:“此事因我而起,多年来我已颇通‘飞心电传’之功,容一二日我精力略为复苏之后,把此事本末传知雷姑知悉,待其表明态度之后,再定对策。”
杜铁池苦笑了一下道:“也只好如此了。”
因为出来已甚久了,此举显然已违背昆仑七子之初衷,还不知以后见面怎么对答。虽然仗义除恶,为正道仙侠本份,却为自己带来了心腹大患,未来雷姑婆母子一旦兴仇,自己是否能够应付得了,尚不可知。
转念再及,自己蒙一干仙侠前辈同道,合力对敌,乃得制服了百花教主佟圣,教来此间,原待藉此后岭静修之期,“韬光养晦”一番,却不知一波方平,一波又起,果真因此又为众同道前辈惹来麻烦,岂非无颜?
这么一想之下,登时心如冰炭,越觉无味。
再看秦冰,想是方才话说多了,满脸痛苦神情,原是重伤的身子,经此一番折腾,更显出十分纤弱,死灰的脸颊上,沁出了涔涔汗珠,想是杜铁池在此不得不努力自持,实在已是后继乏力。
杜铁池睹状心怀不忍,虽然对他仍是充满了好奇,待将多问,一来碍于对方精力不继,再者自己离开过久,荒废了功课,如因此遭至徐雷等关心自己诸同道不谅,岂非无味。这么一想,他便起身向秦冰告辞道:“前辈多多静养,我回去了。”
秦冰原已双目微闭,聆听之下,才徐徐睁开眼来,点了一下头,微弱地道:“大恩不敢稍忘,容一二日内,精力稍复,再与小友你细说一切……”
短短几句话说得他一派急喘,不得不临时打住。杜铁池见状更不欲多打扰,起步待行,却又为秦冰手势止住。
“且慢一步……”
秦冰嘴角微微颤抖着,呐呐道:“还有一事相商……我这里有一件物件,还要烦请小友你代我转交给……”
杜铁池听他这么说,只得趋前问故。
秦冰苦笑一下,凄凉地道:“我有一物……烦请小友你就便代为转交给一位故人……他是……他是……”
杜铁池怔了一下道:“是谁?”
秦冰抖颤颤地抬起了一只左腕,袖头滑下,现出了一只碧光莹莹的镯子。
“这只镯子,烦请小友你代为转交给……七子之中的蓝仙子……”
杜铁池一惊道:“前辈说的莫非是‘飞花仙子’蓝宛莹……蓝仙子?”
秦冰一双眸子,在听到对方说出蓝宛莹这个名字时,悄不自禁地微微闭起眼睛,轻叹一声道:“就是她……”
杜铁池呆了一呆道:“这个……我与蓝仙子虽见过几面,只是相谈不深……前辈……”
“不要紧……”秦冰轻轻喘息着道:“你只把这只镯了交给她就行了!”
一面说,他轻轻自腕子上捋了下来,微微抖动一下,这只碧绿的翠镯,遂即化为一团旋光,闪了一闪,不偏不倚地已经落在了杜铁池掌上。
入手奇寒砭骨,上来不知,杜铁池只觉得手上一抖,几乎脱手跌地。
秦冰看着他微微颔首道:“多谢,我送小友你离开吧。”
语声出口,右手掌心平着向外一托,即见由其掌心里平升而起一片青霜,将杜铁池全身托住,闪了闪已现身地室之外。
杜铁池立身峰外,四下打量了一下,发觉到自己方才来处石峰,正在对面,遂即驾起剑遁,冲起了一道经天长虹,直飞对峰。
回返石室之后,想起了此番际遇,兀自久久不能平息,勉强镇定下来,将每日例行功课运行了一遍,却有些心绪不宁。想到对岭的秦冰,确是一个匪夷所思的怪人,显然他自为“寒谷二老”化尸神光所伤之后,已是待死之身,这百十年来,亦无非借助于冰室寒气勉强保持着未散的元气,乃得不死,设非如他这般功力之人,焉得如此奇迹。只是不知那伤害他至深的寒谷二老对他今日处境知也不知?
由是又想到,秦冰外貌之斯文儒雅,未伤之前当不知如何神采风姿,修道千年,如今落得如此下场,诚是令人大兴悲伤之叹了。
不知不觉,天色昏黯,看来又将天黑不远。
杜铁池静极无聊,乃行施展渐悟出之七修门道统剑法,将那口七修仙剑隔洞纵出,一时间怒虹如电,匹练般穿行当空,眼看着它巨龙般伸缩盘舞,所过处云开雾散,状若万马狂奔。
近数日来,对于杜铁池来说,无时不在精进之中,前世法力每多回悟,进步之神速,出乎常情之外。即以眼前所运施之飞剑而论,便见其不同一般之处,时而为经天长虹,时而如怒涛狂波,继而又如一扇光墙,又化银丝万缕,当真称得上“收之藏介子,放之弥六合”了。
杜铁池把一套七修剑诀运施得攻守自如,变化万端,好不琳漓尽致。
他这里正待收回仙剑,改习别术,猛可里即见一道紫红光华自边侧冲霄直起。
杜铁池剑势原思盘空急旋而过,不经意却被这道冲霄直起的紫红光华迎了个正着,一时间如双龙交首,登时在当空纠缠起来。
这突然之举,使得杜铁池暗吃一惊。
观诸那道乍起的红紫光华,起自昆仑前峰,正是七子宫室所在之处,发剑人的功力显然高明之至,以致于自己七修剑势,亦不能占丝毫上风。
眼看着那道红紫光华,以雷雳万钧之势,化为了一片狂涛,硬将七修剑所幻化之白色光墙向上逼开。
杜铁池立刻感觉到对方逼人的盛势,竟是前所未见的强悍,一时大为吃惊,他原不识对方何许人,只是不甘雌伏,当下忙自镇定心神,手指当空喝了声“疾”,一面加速凝思运用,空中仙剑顿时大见灵活,倏地粗大了一倍有余,化为一弯长虹,直向红紫光海包卷过来。
也就在此同时,空中那道红紫光华,倏地亦变为一弯长虹,看来一样的声势大增。
两道光华再次交接之下,更加凌厉地在空中格斗起来。杜铁池心中暗暗吃惊,自己七修剑何等威势,单以此剑论,正邪道上鲜有其敌,眼前这道红紫光华,又是什么来路?如此厉害!
思念之间,遂即觉出对方那道红紫光华,忽然间威势大盛,竟有驾凌七修仙剑之上的情势,心里登时大大吃了一惊,情急之下,手拍命门,正待全力施展之时,蓦地红光乍闪,竟然消逝不见。
杜铁池遂即招手,也将空中仙剑收回,心中正有些纳闷,耳边上却响起一女子的笑声道:“七修剑道毕竟不同凡响,道友功力看来已过半恢复,可喜可贺。”
声音不徐不快,似乎发自天上,对杜铁池来说,显然却是陌生的。
停了一下,杜铁池遂即答道:“道友何人?以往可曾相识。”
原来此刻杜铁池功力泰半恢复,这两句话虽声音不大,像是自言自语,其实却以“无相传音”向外传出,故此那人料也能清晰听知。
话声方毕,果然有了回音。
前闻之女子声音微微笑道:“道友诚是健忘,如无功课,可愿见面一谈?”
杜铁池思忖了一下,遂道:“道友仙居哪里?……只怕不便打扰。”
对方聆听之下,“咯咯”笑了两声。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也罢,邀客就在乎一个诚字,我现在就立即着人前来接引你过来一晤吧。”
这几句话又似乎使得杜铁池觉出口音在哪里听过。
不大的工夫,即见洞前一片光华闪过,一名头梳丫角,看来年方十五六岁的翠衣少女,已立身洞前。
双方乍见之下,翠衣姑娘上前施礼道:“仙子有命,请杜师叔过往一晤!”
杜铁池微微呆了一下,第一次被人称呼师叔,还真有点不大习惯。
再者对方主人到底何人还不知道,却是要问问清楚。
当下点头,从容地道:“府上仙居哪里?贵仙子又是怎么称呼?”
翠衣姑娘聆听之下,先是微现惊异,继而忍不住“噗”地一笑,忽似觉出有失礼数,敢忙又绷住了脸,一张素脸顿时飞起了两朵红彩,忸怩地拉了一下衣角:“师叔不必多问,见面就知道了。”
想是不惯与生人说话,短短两句话说出一副“羞人答答”的模样。
杜铁池自忖从她嘴里也问不出什么名堂,看来对方并无恶意,见面一谈又有何妨。这么一想,他也就不再犹豫了,遂即点头答应道:“好吧,就烦姑娘前头带路吧。”
翠衣姑娘聆听之下,先自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啃着下唇儿似笑不笑地道:“那就请师叔你过来呀。”
杜铁池这才回过念来,本想施展“幻象移影”法,带同对方一并前往,只是却不知对方居处哪里,聆听之下,只得走了过去。
却见翠衣姑娘由袖内取出了一面五色小小旗帜,一面回眸向杜铁池道:“这里各处禁制很多,很容易错了方向,由弟子带路就万无一失了。”
一面说遂即见她起身依附过来,容到与杜铁池并排站好之后,才将手里小幡摇了一摇,登时闪起了一幢五色光霞,环绕着二人一阵疾旋电转,遂即遁身洞外。
紧接着眼前显出了一番奇妙景象。
杜铁池身形方自遁出,即见到满空中俱皆是奇光异彩,阶陌纵横,或五光楼牌,或长桥卧波,或飞星成阵,或彩流成川……乍看之下,真个令人眼花缭乱……这一切的一切,似乎显示着不为外界所知的空中交通,却又是各有所属,错不得章法的。
杜铁池心中即惊,这才想到翠衣姑娘所说不假,敢情这里管制颇多,看来各有所属,一个错了方向,便不知落向何方。他如今智慧见识已非寻常,转念间便已想知此乃仙!道籍中所谓的“云气相结”,看来必属群仙荟集之所在了,却是令人好生纳闷。
眼前无暇深思。
却见二人所乘之五色光船,原已飞向一条绿色光川,待将顺势快行时,绿衣姑娘忽然按住了去势,即见一条绿色大船迎面快速而至,与二人所乘行之五色光舟擦身而过,其势极快,一闪而逝。
虽是如此,杜铁池却注意到,那艘大船之中,却坐有两个道貌岸然的道士。
一个黄衣黄冕的矮小道人,盘膝左侧,正在与另一个道人对奕。后者生得貌相魁梧,黑面赤眉,只是道气岸然,这个人杜铁池却是看来眼熟,很像是昆仑七子中行五的“赤眉子”
谭悟。
双方擦舟过时,这边小舟上的翠衣姑娘竖掌为礼,大船的全真道人各自笑向杜铁池点了点头,遂即箭矢也似地消逝而去。
容其去后,翠衣姑娘才又催动所乘五色光舟,继续前行,一面行,这个姑娘一面向杜铁池道:“仙子关照,要弟子带师叔四下里看看,师叔你要看哪些地方?”
杜铁池这才知追究竟,恍然道:“这么说,莫非这里就是七子前辈的居住之处吗?”
翠衣姑娘噘嘴一笑,似乎笑他还不知道,一面点头道:“当然啦!整个西昆仑都是,上下七百多里呢。”
杜铁池想起方才所见大船之内的两个道者,遂问道:“刚才所见那位黑面真人可是七子中的谭真人么。”
“对啦!”翠衣姑娘笑道:“这里人都叫他老人家‘红眉毛’,他老人家旁边那个黄衣真人,是这里的常客,小师叔你可听过黄风民这个人么。”
杜铁池心中一动点点头道:“啊,听过。”
翠衣姑娘道:“他与这里的五老爷子红眉毛最是要好,听说这一次是专为百花教主佟圣那个老魔头讨情来的。”
原来“黄风民”与“百花教主”佟圣是连襟关系,“百花教主”佟圣为七子擒来,黄风民风闻之下,说不得只好硬着头皮讨情来了。
二人说话之间,所乘之五色光船,已在一座拱形云气氤氲的洞门前停了下来。一片光霞闪过,两扇大门徐徐张了开来。
杜铁池方自看见洞门前“飞花宫”三个古篆,此身已入宫门之内,紧接着,光华闪得一闪,所乘五色光舟,已消逝不见。
遂见随行的那个翠衣姑娘,一面收起手上小幡,一面向杜铁池招呼道:“二位仙子来出迎小师叔了。弟子还有别事,这就告退了。”
说完向杜铁池揖了一揖,手举处青霞乍闪,遂即无踪。
杜铁池抬起头再看,只见一弯虹光低悬当空,自此而下所散播出来的光度,不强也不烈,恰恰适中,院子里百花吐蕊,一片芳菲。仰首天上,星月依旧,那低悬的一弯虹光,不过仅仅用以照明而已。
就在一片祥光清霭之间,并立徐行,姗姗走过来一对绝世佳人!
二女顺着一道像是全玉铺就的长廊,一径行走过来,却有三五只彩羽缤纷的灵巧鹦鹉,一径地在头顶上翩翩翻飞,相随不去,衬以四周奇花异景,当真是景象绝伦。
从二女神态看来,一般地雍容出尘,年龄也似相若,一个着绿,一个着紫,望之如九天仙女,月中嫦娥,令人不敢逼视。
那穿绿的一个身材略微较紫衣女矮一点,凤目蛾眉,望之颇有威仪,除了一袭隐隐霞光闪烁的云披之外,手上还着一面像银锣般的物件,里面盛着四枚较诸苹果略大一点,颜色粉红的果实,姗姗前行,步姿仪态,美不胜收。
另外那个穿紫衣服的,看来较绿衣者身材稍高一点,身材也瘦俏一些,细眉、大眼,腮上却多了一颗黑痣,态度一如绿衣女子,清华出世,令人不敢直视,只是黛眉微蹙,多多少少显现着一丝忧郁,海也似深的目光里,显现着几许威仪,那是一种过人的要强争胜风采,看上去较诸她身边那个绿衣女子要似任性多了。
二女似乎一般的年岁,望之三十上下,一面并肩徐行,彼此虽在谈说着什么,四只眼睛却都已看见了杜铁池,含笑远远点头答理。
杜铁池先就看着眼熟,细一辨认,才自认出,来人二女敢情竟是昆仑七子中的“巧云仙子”崔玫与“飞花仙子”蓝宛莹,心里着实吃了一惊。这两位前辈近日来虽然见过几面,却没有谈过什么话,想不到猝然邀见,却不知为了什么。思念之间,二女已来至近前。
杜铁池上前一步,抱拳道:“原来是二位仙子,失敬了。”
绿衣女子微微一笑道:“杜道友不必客气,我们虽见过几面,到底相知不深,也许你还不知道我们是谁吧?”
一面说,手指向那个紫衣女子道:“这就是飞花宫的主人蓝仙子,她叫蓝宛莹,我叫崔玫。”
紫衣女子微微一笑道:“道友竟日枯坐,也该走出来解解闷儿,方才我在空中作耍,尚请不要见怪。”
听她这么说,杜铁池才知道,方才与自己剑光对敌的原来是紫衣女子,自然把自己请过来的也是她了。
“蓝仙子太客气了,后辈功力不足,尚祈勿吝指正才好。”
想到方才秦冰托交翠镯之事,不免好奇地多打量对方几眼,越觉得对方菁华内蕴,神仙质地,绝非寻常之辈!
“巧云仙子”崔玫笑向杜铁池道:“我还有事得先走一步,改天再由我作东,专邀道友到敝处玩玩……”一面望向蓝宛莹点头逍:“好好接待贵客……你们慢慢谈吧。”
话声甫落,即见足下猝然滑动,已为一道白光托住,快如电闪星驰般向外飞出,一闪即逝。
“飞花仙子”蓝宛莹遂即向杜铁池微微笑道:“这里情形,道友方才大概已看过了,我们七个虽是亲如手足,可是各人有各人的事,平素虽是住在一起,却也并不天天往来。
四姐最懒了,要不是知道我后园所栽种的‘玉荷香实’结了实,就是请她来还得说上半天呢?”
杜铁池微微一笑,心想久闻昆仑七子,俱已是得道千年的神仙中人,却想不到依然如此风趣!
蓝宛莹一笑道:“神仙见惯亦常人,道友早晚亦是我辈中人,到时候也就知道了。”
杜铁池这才知道敢情对方已具有仙家所谓的“五通”功力,其中“他心通”一功,即能洞悉对方之思维,自己原已以法力封闭身上各穴,却是功力不足,自此看来,这位蓝仙子显然是法力惊人的了。
蓝宛莹道:“道友不必妄自菲薄,七修道统乃当今领袖群伦的不二法统,道友既为当今唯一继承此道统之人,来日势将有一番大作为。”
说到这里,手掏灵诀,略一运思,霍地脸上浮现出了一片惊讶神情,又似含有几分异样感触,一张素脸上随即现出了徘红。
杜铁池经她连连道破心事,确实不敢再心存别思,生怕为她窥破,不好意思。
蓝宛莹之不安情绪不过只是略起即逝,依然一派自然,微微含笑道:“我刚才提到后园所栽种的‘玉荷香实’,现在正值结实之期,此果人间不见,植来很不易,道友来得正巧,少不得也来尝尝新吧!”
杜铁池听她如此一说,倒也不便推辞,欠身致谢。
蓝仙子颔首道:“请随我来。”
二人遂并肩前进,踏过眼前这道玉石走廊,穿入中庭院落,立刻面前视野大为开朗。
那不像是来到某人的花园,却像是进入到自然世界,一脉青山,一溪流水,毫无拘束地陈现在眼前,那是一种寓自然于家宅的神奇构想,只觉得美的自然,美的神奇。
头上的那一轮大月亮,看上去又大又圆,附近的星辰更是看来举手可攀,翠草如茵的地面上,洒下了大片的五色石块,月光下各自闪烁着一片奇光异彩,宛若一地流莹,当真美不胜收。
杜铁池由不住赞叹道:“好美!”
蓝宛莹微微一笑,手指着地面上那些五色石块道:“这是方三哥送的,他因有便到‘洗星堡’作客,顺便向洗星老人要了这些星石,五光奇色看来确是美丽,尤其妙的是这些星石,原自由不同星球上坠落,备有色泽,光度迥异,入夜以后给月光一照,便自现了原形,我只略加布置,倒像是洒下了一天繁星似的!”
杜铁池只是由衷地赞赏,驻足而观,一时忘记了前进。
蓝仙子这番话牵扯的两个人,前者“方三哥”乃昆仑七子上行三的“玉灵子”方昆,至于那个洗星老人杜铁池也于不久前由徐雷处听过,知悉乃是一名出道甚久的散仙,所居“洗星堡”乃海内七绝之一,景象之美,出乎想象。
这个洗星老人生平特性之一是专爱搜集各式奇石,即使连天空坠落的各色星石也不放过,他更有特别眼光鉴别天地间的一切金石美玉,一入其目,即能见其特质,略加斤斧即为瑰宝,也算是当今天下一个奇特的异人奇士了。
蓝宛莹见他驻足不去,也停下脚步笑道:“我方才说到的那个洗星老人,确是生性怪异得很,自从他迁居洗星堡以来,由于为人孤僻高傲,知交零落,虽对我七人尚能保持一定来往,却惟独跟方三哥一个人要好!三哥本人也是怪脾气,两个人算得上是气味相投,倒也是无独有偶!”
杜铁池点点头道:“有关洗星老人事,我曾由徐道兄处听知一些,他日有便,但愿有幸能一瞻此老风采!”
蓝宛莹道:“这个机会应该是有的,这样吧,我正有事要去洗星堡一趟,今天晚了,明日午夜我去你处接你一道去便了。”
杜铁池甚是高兴地点头道好,只是他突然又想到了正逢坐关之期,只怕不便远行。
他心中自有所念及,却已为蓝宛莹洞悉入微地自侧面发觉。
微微一笑道:“道友此番坐关,与一般所谓之坐关略有不同,偶而散散心未尝不好,一切有我作主,你不必多虑!”
听她这么说,杜铁池倒是放心了。
原来杜铁池后岭闭室坐关,乃是受命于七子之首“银眉子”李铁民的善意关照,银眉子得道极早,其年龄儿与七修真人相当,虽承其不弃以同辈相称,杜铁池心里实在视其如师,不肯稍有违背。现在既有蓝仙子出面担当,也就不必再多所顾虑了。
他久闻昆仑七子乃当今辈份最高的出道长者,平索闭门自修,与一般同道极少往还,想不到一旦接近之后,才知道他们为人和谐易处,并不如传说之甚。
此时,夜幕深垂,难得蓝仙子有此清兴。杜铁池之所以期期不便出口者,即秦冰托交之事,难得蓝仙子此刻兴致颇高,即使此事有所冒犯,谅来也不会对自己有所发作,这么一想,方待借题先刺探一下对方对秦冰此人的评语感受如何。
无如心方动念,未及出口,蓝仙子已笑道:“我们到后园看看去吧!”
一面说,率先前行。杜铁池只得把临到嘴的话又吞向肚里,当下随着她步入后庭。
穿越过一道紫藤花盛开的拱架,鼻子里立刻嗅到了一阵阵的沁人心肺的淡淡清香。即见一片碧荷散延亩许,时当冬令,按说当非生荷之期,只是仙家妙能,却是常能化非为是,去腐朽而存神奇,不能以人世常规而论。
眼前这一片碧荷,却已是正当花开之期,油油碧叶间以香萼挺挺,飘送着郁郁清芬。
妙在这池碧荷之间,流动飞行着点点红绿星光,更似有淡淡青纱,将整个荷池笼罩其间。
杜铁池看到这里,心里不禁暗自有些奇怪。
蓝宛莹遂道,“道友可曾嗅出这些香味有异寻常么?”
经她这么一提,杜铁池才觉出果然香味有些奇怪。
一般荷香虽是清淡无异,只是此番清香之中却间杂有一些甜甜的感觉,想必就是所谓的“玉荷香实”了。
遂见蓝仙子玉手轻挥之处,由其袖内倏地飞出了一团拷拷大小的银色珠光。这团珠光,一经出手,立时光华大盛,转得一转已来到了荷叶之上,顿时将一池碧荷照耀得清澈可数。
杜铁池这才注意到,敢情在那些高耸的巨大荷叶之下,系结着一枚枚粉红色的果子,其状正如同方才崔仙子所携。
妙在这些果实,俱都由一根红色透明的软茎所串连着,像是发自水底,却寄生于群荷之间。
蓝宛莹道:“这种玉荷香实最是娇嫩,自我由东海移植此处,不知费了多少心血,请教了多少高明人士,才养活了,也只是三株而已,每三年才结实一次,三株所得只不过百十来个,实在是宝贝得很,你的运气不错,正赶上今年结实之期,要是再晚来几天,保不住崔三姐把话一传出去,各个洞府都来讨要,可就剩不下来了。”
一面说,遂即带领着杜铁池就着池滨一张玉几边上坐下来,那几上置有一叠银盘,更有一个小小玉钟。
蓝仙子信手拿起一枚长长玉签,轻轻在钟上敲了一下,其声清脆而优越。钟声未歇,即听得“咭呱”一声,一倏白影,自空中投落下来,待将到眼前之际,就空折了一个筋斗,四平八稳地轻轻落下来,落在一面玉鼓之上。
杜铁池不明原委,起先见状,由不住吃了一惊,待到那物投落完之后才看清了竟是一只通体白毛的灵猴。
那头小小白猴,全身上下约莫有三尺高矮,一双红似玛瑙的眼珠子,滴溜溜地现场一阵快转之后,遂即一手覆顶一手按地,向着蓝仙子伏下身来。
蓝宛莹笑道:“今晚贵客上门,你去挑两个好的摘下来,摘时要小心,不要伤了茎,否则来年可就结不出来了。”
那猿儿早已通灵,聆听之下连连点头,嘴里吱吱有声地应着,遂即一跃而起,就势接住了蓝仙子抛出的一枚银盘,再接着一个翻跃,翩若惊鸿地已向着荷池之内跃下。
就在它身子将下未落之间,蓝仙子手掏灵诀向外一展,已收起了笼罩在整个荷池之外的那一袭淡淡纱光、那猴儿乃得从容无阻地落身于众荷之间。
当真是好身手!
只见那白猿足下方自在荷面上一踏,整个身子快若白箭似地嗖地射出,紧接着单掌外延,已攀住了一根高出的荷茎,瞬息间又隐身于碧荷之间。
蓝宛莹道:“吃这种玉荷香实,一定要用银器盛着,否则很难到口,入士即化,寻常人不知道采撷方法,也是枉费心机,所以我才特别训练了这只猴儿,有它动手倒省了我不少手脚。”
说话间,即听得“咭呱”一声猿啼,己自池中跃起,紧接着眼前风力嗖然,那头小白猿已落身玉案之上。只见它双手捧着的银盘里,已多了两枚荷实,看来大小与先前崔仙子所携回者一般无二。
那猴儿想系知道为谁所摘,当下双手托盘,来到了杜铁池面前,举盘呈上。
蓝仙子笑道:“算你精灵!”遂向杜铁池道:“你就接过来吧。”
随即递过来一根细长的银管,道:“轻轻插进去一吸就好了。”
杜铁池道了谢,把那根小小银管向着盘中玉荷香实上轻轻一插即深入其内,就嘴一吸只觉得一股清凉蜜液,吸了满嘴,迫不及待地向腔中咽下,更觉得通体顺畅,说不出的舒服。
蓝仙子道:“这种玉荷香实,功能补元气增智慧,对于我们修道人最是有益,只是不能多吃,一次吃上两个就足足可以了。”
杜铁池这时已吃尽一枚,敢情那看来硕大的果实,其实却是一包汤汁,收尽之后仅余外皮及内里一核而已。他递即把下余一个送向对方道:“前辈请用。”
蓝宛莹摇摇手笑道:“不要客气,我已经吃得够多了,机会难得,你就快吃下去吧。”
杜铁池也就不再推辞,把第二个也吃了下去,当真是余味满腮,遍体生温。
那猴儿眼巴巴地接过了银盘,却把一双红红的眼睛看向蓝宛莹,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蓝宛莹笑道:“馋嘴的东西,赏给你了。”
那猴儿喜得咭呱怪叫了一声,倏地飞身自去。
蓝宛莹道:“剩下的两只果核里,其中的核仁酸甜可口,吃下去对眼睛很好,倒是便宜了这只猴子。”
杜铁池其实一直在等待机会,为秦冰办事,只是他也知道这类事冒失不得,否则一经唐突,连带着可使得自己这张脸也挂不住。
心中微微转念,遂即道:“前辈可曾听过雷姑婆这个人么?”
蓝宛莹明眸微侧道:“哪个雷姑婆?你说的是南海烟雨峰的那个老婆子。”
杜铁池道:“对了,就是这个人!”
“我认识她。”蓝宛莹笑道:“不过论不上什么深交,道友,你忽然提起她又为了什么?”
杜铁池道:“前辈有所不知……”
说来轻轻叹息一声,苦笑道:“说来都怪我一时多事,惹下的大祸?”
蓝仙子“讳莫加深”地看着他,点点头道:“是怎么回事?”
杜铁池苦笑道:“是我静居无聊,一时多事,管了一件闲事,却不知惹下了祸端。”
当下,遂把他插手秦冰之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只是暂时隐下了秦冰托交翠环之事。
在他整个诉说过程里,“飞花仙子”蓝宛莹脸上丝毫不着表情,直到他说完了以后,她仍然不发一言。
杜铁池心里可就难免觉得纳闷儿,弄不清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件事你确实不该管……”蓝宛莹一双眼睛注视着他,“再说,伏虎上人司徒猛虽然不是什么正道中人,可是到底罪不及死……杜道友今一时不察,竟然伤了他的性命……这可就……”
杜铁池叹息一声道:“我一时收手来不及,若非那位秦前辈临时阻拦,只怕连他的元神也保不住了。”
蓝宛莹冷冷一笑道:“这件事错在秦冰,杜道友你若不是为了救他,怎么会惹下这桩祸事?哼哼,这么说起来,他也不能脱了关系。”
杜铁池聆听之下,他心里不禁为之一动,他原意秦冰既以故人称呼她,又以翠镯相授,料必二人交非泛泛,这时一听她说话口气,冷漠如斯,非但不像是对待故人神态,反倒似对秦冰颇有不能谅解之处,诚是令人不解了。
这么一来,杜铁池更不便贸然捉起翠镯之事了。
但蓝宛莹遂即又恢复到原有的和蔼神色。
她微微一笑,看着杜铁池道:“这件事我们七个其实大概的也已测知,说来也是命中注定了,过此一劫之后,道友才得大有发展,眼前倒也用不着忧虑。船到桥头自然直,且放宽心,静待此事的发展吧。”
杜铁池一惊道:“原来七位前辈,早已测知……”
蓝宛莹微微一笑道:“那倒也不尽然,我们只知道你会应上这步劫难,至于事情的本末细节发展,却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太上天招’了。”
杜铁池喟然叹道:“前辈这么说来,就连那日百花教落难之事,也是命中注定的了?”
“当然!”蓝宛莹一笑道:“你既问起,我也就无妨告诉你……你这一次原该有百日之困,只是我七人生怕你道力未复元之前,挺受不住,中了魔法,所以研究了一下,不待你百日期满即先行出手,把你由百花教内救出。我们虽知你并未真的应了百日之困,这才想到要你辟室后岭,坐关百日不问外事――我们的意思,一来西昆仑地处遥远,正邪各道鲜有来往,再一方面即使你过去无心开罪了某一方面,对方有心寻仇,可是碍着我七人的面子,也不敢上门滋事,却是万万没有料到,这一切虽然都没有算错,错在你竟然插手管了别人的闲事,依然未能逃过这一步劫难。”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摇头笑道:“人算不如天算,看来你应该是有此一难了!”
杜铁池苦笑道:“既是在劫难逃,我也就不再为此忧虑,只是有关此事的未来对应之策,还要请前辈指示迷津才好。”
蓝宛莹摇摇头道:“很难说……我如果为你事先一步步都安排好,虽然以我能力并非不可,可是对你却没有益处,说不定更生别故。”
说到这里她脸上带出了一片笑靥:“我自从三百年前无心动了尘念,险些遭了大劫,这三百年来,一直在闭门思过之中,从来也没有插手管过一件闲事……今日竟能与你盘桓竟夕,也算是有些缘份,既然闻知你事,真要是不闻不问,未免不尽情理,再说令师七修前辈,当年与我颇有成全之谊,这就越发令我对你不能不与闻问了。”
一面说,只见她探手袖内,眼前红光一亮,即见她手中已多了一封锦函:“我这里有偈言一件,必要时你再拆开便知。”
言罢玉手轻送,那封锦函遂即化为一片红光,直向杜铁池面前射到。
杜铁池手掏灵诀,向上一扬,已接在手中,遂即道谢收好身上。
蓝宛莹道:“这件事我既然已插手,到时只怕脱不了干系,说来也是事有凑巧,我七人原都到了打关之时,偏偏大哥算出昔年一件旧事,要我前去料理,这件事既是非我不可,我也只有暂时退出关期,此刻说起来算得上是七人当中唯一的一个闲人,要放在从前,只怕是分不出时间管你的闲事了。”
杜铁池听她这么说,心情略释。
盖因为昆仑七子当今辈份极尊,法力无边,自己之事,即使只得“飞花仙子”蓝宛莹一人插手相助,也是未可期遇的大幸。
蓝宛莹微笑地注视着他,含有几许神秘地道:“杜道友切莫以为有我从旁相助就可掉以轻心,须知道这件事关系你未来至为重要,一步走错了,后悔莫及,大主意还是决定在你,我也只能酌量情形从旁出力,切不可心存倚赖,否则就糟了。”
杜铁池想不到又为她看透了心中所想,不觉面上一红!
蓝宛莹似乎胸有成竹,只是事情未发之前不愿说破,遂即又问了一些有关杜铁池静中参悟功课之事。杜铁池实不隐瞒,一一见告。
蓝宛莹静静不发一言。
待到杜铁池叙说略告一段落之后,蓝宛莹才幽幽一叹,含笑点头道:“道友灵根深厚,这一次静中深悟,所得极多,七修道统毕竟高明,不同于一般,道友他日成就实可预卜,可喜可贺。”
又道,“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明乎这个道理,也就知道此番所加诸之一切,诚属意料中事了。天已不早,道友大概也该进行晚课了吧?”
一面说遂自位上站起。
杜铁池心中念及秦冰托交翠镯之事,生怕错过了今夜,难再有如此良机。
心念一动,即为蓝宛莹有所测知。
即见这位得道甚久,道法高绝,不可一世的仙子,忽然现出了一番腼腆神态。轻轻一叹,只见她凤目轻瞌,遂即向着杜铁池微微点头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此事与你无关。”
话声微顿,脸上带出了一抹绯红,呐呐道:“你可是有什么东西要给我么?”
听她这么一说,杜铁池总算松了一口气。
“前辈明鉴。”杜铁池期期地道:“今天施行之时,那位秦冰前辈,曾要我将一只翠镯亲交与前辈。”
一面说,遂由身上取出镯子,双手送上。
蓝仙子一双蛾眉,微微挑了一下,脸上神色微现羞怒,冷冷笑了一声,她只是冷眼看向杜铁池手中翠镯,却并不伸手接过来,也没有要拿回来的意思。
杜铁池手托翠镯,收也不好,不收也不好,一时倒实在感觉为难起来。
“就烦杜道友原物退还。”
说了这几个字,即见一片红潮蓦蓦飞红了她的脸。
“请你转告他,就说不必如此,哼哼……我如果真如他所想那样……又焉能容他处身彼处百年之久……”
冷笑了一声,脸上情不自禁又现出了一片郁郁,想不到成就如她者,亦未能全脱情绪之干扰,更遑论其他一般了。
“哼――杜道友……烦请你再转告他……就说我与他一番旧情早已结束,虽然这样,我也并非对他漠不关心……哼……这件事他应该心里有数。”
说到这里,目光不禁向着杜铁池手中翠镯瞟了一眼:“照说这只镯子,我是应该收回来的。我只是担心他日后怕还有用,哼!”
一声冷笑之后,情不由衷地又现出了一番淡淡离情。
“就烦道友你交还给他,就说他日我自会前去索取,他不必挂心。”
杜铁池点点头道:“前辈放心,这些话我当会便中转告,如无别的事我这就告辞了。”
蓝宛莹道:“你第一次来,怕路还不太熟,我送你一程吧!”
杜铁池道:“不敢劳驾。”
蓝宛莹笑道:“方便得很。”
一面说遂自袖内取出一片像是树叶般的物什,交与杜铁池道:“这面‘青录肪’,还是早年师门所赐之物,我已无什用处,道友法力未曾完全恢复以前,留在身边倒也方便,就算我送给道友的一件菲薄礼物吧。”
杜铁池知道客气无用,也就道谢收下,一面请教用法。
蓝仙子微笑道:“这件法宝,方便之处就在于使用简单,用前你只须心念某地,手掏‘万’字灵诀向地上一摔即可。”
当下遂即传了万字灵诀的手法。
杜铁池再三道谢,再看手上的“青灵舫”,不过是薄薄一片玉器,作树叶状,上面雕刻着一些古篆,形式奇古,知非常物。
当时再向对方告辞,遂即照蓝仙子所授,单手掏万字灵诀,心念洞府,把手中青灵舫向地上一摔,登时间青光大盛,眼前亮了一亮,现出丈许长短一艘碧舫。
蓝宛莹笑指舫上,示意他登上去。
杜铁池点头答谢,一足方登,只觉得足下吸力甚强,青光一卷,整个身子已进入舟内。
紧接着已被这艘宝舟载动得腾空而起,霹雳一声,已来到后山洞府。
由于两处地方间隔至短,不过交睫当儿已到了地头,青光再闪,杜铁池才发现己立足洞前。那载动自己来此的青色光舟,却已回复原来形态,不过是三四寸长短的小小一截,浮在眼前。
杜铁池探手取回,收藏身上。
正当他举步侍向洞内行进,眼前红光乍闪,现出一个蓬发巨体的高大汉子,正是徐雷。
杜铁池吓了一跳,奇怪地道:“原来是你?”
徐雷抱了一下拳,唤了一声“恩兄”,才道:“恩兄你这是上哪里去了?我在这附近找了你老半天。”
杜铁池点头道:“我们进去再说。”
当下施展手法,开了门前禁制,二人遂即进入。
徐雷进门,遂即顿足叹息道:“恩兄你不听我好言相劝,这一次祸可是惹得不轻!”
杜铁池苦笑道:“怎么!你都已知道了?”
徐雷冷笑道:“我哪能不知道?唉!恩兄你总是凡事为人着想,忘了自己。”
杜铁池原已心里不是味儿,却想不到他还自一旁奚落,由于这个徐雷与他前数生皆有渊源,说话大可无忌。
当下冷笑道:“想不到你也怪我,莫非要我见死不救么?哼!”
徐雷皱了一下眉,呐呐道:“那倒也不是,只是这么一来,岂不是恩兄你自己已惹上了些大麻烦?”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杜铁池冷笑一声道:“看来活该我命当如此!”
徐雷顿了一下道:“我当初原想插手的,助恩兄一臂之力,只是却得七子中的谭老前辈传声相告,要我千万不得插手其间……只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恩兄竟会以飞剑取了那人的性命,这个梁子可就结得大了!”
杜铁池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徐雷见他如此,也就不欲多说,遂即问此行何去,杜铁池乃把无意蒙蓝仙子见召,前往会晤,以及赐食“玉荷香实”,见赠“青灵舫”各节道出,只是却未把秦冰托交翠镯之事本末道出。
听完了之后,徐雷似乎才大大松了口气,面现喜色道:“这就好了,既然此事有蓝仙子出面相助,情形就另当别论了!”
杜铁池摇摇头道:“话虽如此,蓝仙子却也说此事全在我自己当机立断,她只能在必要时从旁协助,看来是在劫难逃了!”
徐雷道:“恩兄洪福齐天,一些邪魔歪道料必也只能给你一时之困,终必无害,此一灾难过了以后,往后必多佳境矣。”
说着又叹息一声,苦笑道:“我原想在恩兄坐关之期,能为你略尽防守之职,一来得七位前辈告诫,嘱我万万不可,果真我一旦插手,非但与恩兄本身无益,更恐加重其害,这个道理即使七位前辈不说,我也明白,再一方面七子中的谭悟谭真人,自今日午时起,便将要面关独思,七日之内最忌外魔,他与我当年多少曾有过一些渊源,这一次特别要我为他护戒七日,此事关系重大,承其见邀,我也只得勉力报效,是以特来向恩兄说明,七日之后,当再来看望你了。”
杜铁池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事,乃将原订与蓝仙子明晚共访“洗星堡”洗星老人一事道出。
徐雷聆听之下大为惊异道:“这倒是一件奇怪的事,据我所知这个人怪癖得很,生平有一大忌即是绝不与生人见面,蓝仙子与他定交在先,偶有交往不足为奇,何必又拉上了恩兄一同共往,岂非有些奇怪?”
杜铁池听他这么一说,一时也深感奇怪。
徐雷想了想道:“这且不去说他,蓝仙子既然见邀,终必其间含有深意,说不定恩兄此去还会有所受益也未可知。”
杜铁池道:“这个洗星老人,素行如何?”
徐雷道:“论及此老辈份,却是较诸昆仑七子不差,只是为人怪异,个性极傲,我想大概除了昆仑七子之外,他目无余子,据说此老早年出身魔教,中年以后因仇家太多连番吃了几次大亏,才又弃邪归正,在百蛮山辟室修炼,这其间因为缘份的关系,正好结识了前辈散仙星云子,星云子彼时飞升在即,由于所练道统怪异,未有理想传人,一经与他结识,盘问之下,二人非但性情近似,即以当时洗星老人所练之道法而论,亦颇多近似之处,星云子大喜之下,乃飞升之前,将其道统传授了他!”
停了一下,徐雷才微笑接下去道:“自此以后洗星老人才迁居洗星堡,继承了星云子的道统,他那洗星老人的绰号,也是在他移居洗星堡以后才取得的!”
杜铁池点点头道:“这真是一段不平凡的遭遇,你可知他这洗星堡目下势力如何?”
“势力很大!”徐雷道:“他自己虽然早已不问外事,可是手下四大弟子,却是广收门徒,现在外面洗星堡的名头很大,由于他们道法独树一格,而本门法规有异一般正派,动辄伤人,取人性命,是以大家敬鬼神而远之,很少敢与招惹。”
杜铁池点点头,对于这个洗星老人总算明白了一个大概,依他性情这类人物原是不欲结交的,只是既然已经答应了蓝仙子,却似不便反悔,只是心中不解地是何以蓝仙子要邀上自己这个生人共同前往?
徐雷见他沉思不语,遂即微微一笑道:“蓝仙子法力无边,未卜先知,她既然邀约恩兄共同前往拜访,其中一定别有用意,恩兄先不要多疑,到时候也就会知道了。”
杜铁池点点头没说什么。
徐雷站起来道:“时候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杜铁池想起蓝仙子退还翠镯之事,似乎也应该过去向秦冰作一个交代,当下同着徐雷一同步出洞外。
徐雷怔了一下道:“恩兄这么晚还要出去?”
杜铁池手指对峰道:“有件事要去面察那位前辈。”
徐雷聆听之下,不禁又为之呆了一呆,点头道:“不是恩兄提起,我几乎忘了……恩兄说的可是那个地底怪人秦冰。”
杜铁池奇道:“原来你也知道!”
徐雷点头道:“有关此人的一切,改日再向恩兄细说……这位前辈确实也可以称得上是天地间一个怪人,恩兄此刻在道力未曾恢复之前,与此人结交,却是要小心一二……”
杜铁池不解道:“为什么?莫非……莫非他?……”
徐雷摇摇头,轻叹一声道:“我与恩兄关系不同,说话也就未免直了一点……恩兄为了他遭此大故,未来伤害尚在不知,却是不宜再多管他的闲事,以免陷得太深。”
杜铁池微笑道:“你不必多虑,这一点我自是心里有数。”
徐雷听他这么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只是话到唇边却又临时忍住,点点头道:“珍重!”大手略举,空中红光乍闪,人已无踪。
杜铁池行法关闭了自己洞门,这才驾遁光来至对崖,身子方自落向石林,耳边上已响起了秦冰声音道:“杜小友来了么?请进。”
说话间一蓬光华已自地底发出,像是一阵光雨般直向杜铁池身上洒落过来,紧接着就空一卷,挨到杜铁池发觉时,此身已来自地穴之内。
眼前寒气袭人!
秦冰虽然仍是状如从前平睡在那块白玉石板之上,只是看上去神色显然较诸昨天要好多了。
“刚才小友出去了?”秦冰脸上显现着一抹凄凉,那双眸子里含蓄着无比的期待。
杜铁池道:“前辈所托之事,我正愁无能接近,凑巧蓝仙子约见,总算见着她了。”
秦冰忽然睁大了眼睛:“你可曾将东西交给了她?”
杜铁池鼻子里轻哼一声道:“前辈所托不敢忘怀,只是蓝仙子拒绝接受,所以我也只好原物归还了。”
一面说取出翠镯,双手奉上。
秦冰迟滞了一下,并没有立刻去接过来。“这又……为了什么?”
“请恕后辈直说,”杜铁池道:“蓝仙子以为这只翠镯日后还有用处,要前辈暂时保留,不必急于归还。”
秦冰聆听之下,那张颇称俊秀的脸上,显现出一丝苦涩的笑。
“这又何必?”
接着他又发出了一声叹息,喃喃地道:“藕既已断,何必丝连……何必!何必!”
杜铁池遂即自行将这只翠镯放置在他头边,秦冰又叹息一声,遂即闭目不言。
少顷之后,他才又缓缓地睁开眼睛,向着杜铁池微微点了一下头道:“谢谢你,小友……她还说了些什么?”
杜铁池道:“蓝仙子要我转告前辈,虽然你二人情缘已尽,但是她对你并非漠不关心……”
“哼哼……”听到这里,秦冰情不自禁自鼻子里发出了一串冷笑,那张原来就显现苍白的脸,看上去更白了。
“她总算还有良心……”
嘴里这么说着,脸上更白,显现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显然“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亦惘然!”在长久冰封了的感情深处,已难再滋生什么了。
杜铁池在他身边的一张玉鼓上坐了下来。自从初一见他――秦冰时,杜铁池已经对他产生有某种程度的好感,也说不出是为什么“同情”,只是一部分的原因,倒是他那种特有的气质影响了他。人有时候并不需要对一个人有深刻地了解,或者是说太多的话,却能够于无形之中获得对方的好感。
秦冰对杜铁池的影响就是这样的。
一个人在地底深层,冰封的斗室内,蛰伏呻吟百年之久,除了强烈的求生意志之外,总还应该有一些别的力量吧?
每一回,当杜铁池注意到他那张苍白而失血的脸,注意到他前额间那一道深陷的纹路,注意到他那双除俊秀之外更多忧郁、痴情的眼睛时,杜铁池便会对他情不自禁地倾生出一些好感,想到要更深刻一层去了解他,去帮助他!
虽然他根本还不明白,对方秦冰与“飞花仙子”蓝宛莹之间的离情别绪,绝裾之因,只是在下意识的感觉里,他却认为蓝宛莹以目前的这种态度来对待秦冰,似乎有些过份了。
若非是秦冰冗长的一声叹息,杜铁池仍然还在深思之中。
二人目光接触之下,秦冰苦涩的脸上绽出了一点微笑,停了一下,他才呐呐地道:“我们总算有缘份,能够在这里见面,更何况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原是可以帮助你在功力复元方面多尽些力,只是目前情形……唉!你也看见了……。”
说到这里,他徐徐地闭上了眸子,叹息一声道:“……我的罪还没有受完……这样子真不知还要继续多久……”
杜铁池安慰他道:“前辈还是想开一点,这种事急也无用,我想解铃还需系铃人,何不在寒谷二老身上设法,他们既然妄以‘化尸光’伤人,当然也知道解救之法……”
秦冰黯然苦笑道:“话是不错,可是此事却万万行不通!行不通!”
“为什么?”杜铁池冷笑道:“这件事前辈自然无需出面,可以由第三者上门与他们理论!”
“万万施不得……施不得!”秦冰忽然睁大眼睛,十分慎重地道:“小友,你切记,这件事千万莽撞不得……这么一来,只怕救不了我反倒害了我了。”
杜铁池见他说得如此慎重,倒是不便再坚持了。
秦冰长叹一声道:“杜小友……你目前道法功力尚在混沌未开之间,待到你一切复元之后,便可知道这些人的一切过往行径,本末细节,就这两个老怪物来说,那是千万不能招惹的……”
杜铁池见他对于寒谷二老竟然怕到如此地步,心里未免不忿,转念一想,这两个老怪物必然是厉害之极的人物,似乎可以断言了。
地室里气温甚低,自四面袭来的空气,透人骨髓,以杜铁池那等功力之人,竟然也有些吃受不住。
秦冰似乎也看出来,忽似想起来道:“我竟然忘了告诉你,每日亥时前后,是这里寒气最重的时候,回去吧,中了寒毒却是大大不妙!”
杜铁池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逗留,想一想自己的晚课时间已到,又当坐关之日,确是不应荒废,当下遂即告辞,秦冰在睡榻上手势微伸,白光卷处,已将杜铁池带出地室之外。
杜铁池在洞室里静静地打了一回坐,接着练习吐纳内功。
一股白森森的剑 ,由他嘴里吐出来,又吸进去。如此反复吞吐,直到整个洞室俱都被冷森森的剑 所充满,然后再化为两道粗细约如拇指般的白光,缓缓由他鼻孔里吸进去直到满室白光全然消失为止。
至此,杜铁池才睁开眼睛,完成了一天最重要的“练剑洗髓”工作。
每一回练完这阵吐纳功夫后,他都会感觉到异常的舒泰,仿佛全身上下每一个汗毛孔都张开来。
洞外月光如银。西昆仑山在月色的点缀之下,看上去宛若一个清装淡抹的少女,只是觉得那种脱俗静态的美。
杜铁池缓缓站起来,步出洞外。
他所处身的这座山峰,地当昆仑后山,虽属于昆仑七子盘据之所,严格说来其中仍有隔离,一道迂回盘伸的流水,划出了其中的界沟。
杜铁池只要在这个一定的范围之内活动,都不至触犯禁制。
他信步走向坡下,阵阵花香随风飘送过来,那是一种昆仑后山独有的异花――“雪兰”。小小的花茎色作纯红,每一株都约有尺许高下,麻麻遍开岭上,冲破白雪展开蓓蕾,―本五蕊,色作鹅黄,散播而出的阵阵清香,若有若无,间以寒风沁人心肺,一经沾染,无限心旷神怡。
杜铁池深深吸一口气,自从闭关以来,从来还不曾像今夜这样心情开朗过。
明月高悬,景致如画。他不禁想到了久别的莹莹,虽然曾他知道梁莹莹就在昆仑七子处作客,可是直到如今却还不曾与她见过一面,也不知她确切住处。此时此刻,若能与她见上一面,谈些别后离情,该是多么称心之事。
事情竟然巧妙到如此地步。
杜铁池脑子里方自念到梁莹莹这个人,眼睛里竟然出现了对方的人影,身上披着一袭百雀白羽短披,下身是一件苹果绿色八幅风裙,秀发披散着,宛若画中仙子。
她那么远远地站立在一座雪丘上,正自含笑向这边微微点头。虽然隔得那么远,却依稀可见她美丽的笑靥,只是那么惊鸿一瞥,却又返身自去。杜铁池心中有一种意外的惊喜,不假思索地忙自纵身过去。眼看着梁莹莹美妙的姿体一面反手相招,足下却快速地向前奔驰着。
一追一驰,转瞬之间已越过了另一座峰头。
杜铁池心中一动,站住了脚尖,唤了一声:“莹莹!”
前面的梁莹莹闻声回头,向着他比了个手势,又指了一下另一面,像示意他到另一个地方去。
杜铁池暗忖道:是了,必是有碍于这里禁制太多,她不能随意进出,才特意约自己外出一会。
既然在坐关之期,自不能轻离洞府。
转念再想,莹莹既现身邀晤,必有原因,好在进出七子仙山口诀自己都已熟悉,暂时离开一下料也无妨。
思念之间,即见远处莹莹已化为一道青光,冲霄直起。杜铁池也不顾多想,紧跟着驾起遁光,自后疾追上去。
前行的那道青光,速度极快,杜铁池自然不甘示弱亦加催速,自后疾追下去。
一驰一追,瞬息之间,已是百十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