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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禽掌》正文 第八章 黄沙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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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小晴本是极任性娇惯的女孩,因其武功极高,才貌两全,自然自视甚高。

    但当她见到石继志,这个年轻人不知有什么魔力,竟把自己的心牢牢地牵住了;更加上知道他竟是父亲日夕不忘、想起就惊心动魄的石继志,心中那份难受就别提了。总算此女聪颖过人,她竟想出一个可谓极大胆、极冒险的办法。

    她要用她的爱把石继志全部占有,一直要到石继志不但接受了她的全部爱,而且也付出自己全部爱以后,那时他或许会为了爱自己而宽恕了她的父亲,那么,这真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了……

    这一段不算短的日子里,莫小晴日夕与石继志相处,无形中已到了简直不能少他的地步,不管石继志对自己如何,她有决心,一定要忍受他的一切冷漠,追随他到天涯海角,用她的真心来换取石继志的信任与感情,那爱情就垂手可得了。

    尽管如此,人总是没有办法把自己的个性完全改变,因此莫小晴的娇惯与任性,是很不容易一时能变过来的。

    何况一个女孩子,最妒嫉、最愤怒的,就是她的男友不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却去注意别的女孩。假使他注意的是一个极其丑陋的女人,那还无所谓;要是这人很美,那就糟了。

    而刚才马上的女孩,体态轻盈,虽没看见全貌,但是那双如黛的秀眉,黑白澄波的眸子……令莫小晴一眼就可判断出,她一定是美的,而且还美得很,起码和自己在伯仲之间,这不是很讨厌吗!

    更令她担心的是,这女孩居然还知道石继志的名字。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如果自己不去关心一个男人的话,别说你的名字,就是姓什么,她也许会忘了;但这女孩子,居然一口就道出自己心上人的名字。

    最令自己担心的是;她好好的哭什么?自己是女人,对于女人的心,可是摸得清清楚楚,能够掉下眼泪的事,那可不简单。

    “她为什么要哭呢……为什么那么目不转睛地盯视他呢?真是见她的鬼啊!”

    莫小晴这么想着,更联想到自己对他是如何的痴心,他竟对自己冷冷的,虽然有时候像对自己怪亲热的,但总像是隔着一层东西……这么一想,自然愈想愈悲,由悲而哭。

    要是石继志保持静寂不劝她还好些,这一劝,愈发令她感到伤心委屈万状,自然泪水如黄河决口,一发不可收拾。

    二人已行出了山口,来至一条大街,街上人马熙熙攘攘,见突然驰来了两匹骏马,已令人注意;何况马上二人仪表不凡更是使人注目,莫小晴再一哭,哪能不大为轰动?

    尤其莫小晴哭声之美,如新莺出谷,不时尚抽搐地拔上个尖儿,就愈发妙了;如用唐诗“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流泉水下滩”来形容,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一时路人都团团把二人围住,莫小晴只顾以绸巾掩面哭个没完,马走没走她都不知道,但是石继志却大感羞惭了,他面皮本就嫩,这一来脸红得像柿子一般,不由窘极地在马上抖声道:“好妹妹……唉……别哭行不行嘛!”莫小晴不知身在何处,闻声在马上一扭娇躯又哭又哼道:“我不管!她是谁?你非说出来不可……要不然我没完……”

    石继志见路人已经围得里外三层了,她竟尚不知道,撒起娇来了,不由急道:“你自己看看吧!唉……等会儿再说好不好?我的小姐……”

    莫小晴扭腰哼道:“人家就要哭……呜呜呜!你现在就说……”不想这话尚未说完,只听一阵哄笑,吓得她一抬头,不由红霞飞面,原来四周竟围满了人,被自己的话给引得众口齐开,哈哈大笑了起来,不由吓得马上止哭,带泪之眼,还没忘了斜睨石继志一下,一扬手中小马鞭,狠狠打了坐骑屁股一下,娇叱一声道:“还不走!谁叫你停的?

    死……”

    不想那马见有人在前挡着,虽负痛也不敢硬闯,只是仰首怒啸了一声。莫小晴这句话,却又把这群人给逗得大笑了起来,有一光头老人,兀自仰头露出缺了门牙的大口,呵呵笑道:“有意思!这个女孩真有意思……”言罢扔摇头大笑不已。

    莫小晴正没地方撒气,见状一扭脸,杏目圆睁叱道:“你这个光头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你让不让路?”

    这光头正自仰头大笑,闻声突止,红着脸皱眉,把双手向外一摊道:“也不是我一个人拦着,这么多人……”莫小晴平空舞了一下马鞭,尖叫道:“你们快让路!”众人退后好几步,还依然围着不走,又是一阵笑声。

    莫小晴扭脸白了石继志一眼,见他已被气得在马上环抱着双臂,不发一语,莫小晴愈发发了娇嗔之性,一抬右手,青光闪处,竟把背上的宝剑给拔了出来,一面策动缰绳,竖着蛾眉绷着小脸道:“看谁敢不让路,我不把他光头砍下才怪……”众人见这少女拔出了剑,都不由散开了,那光头老人临走还摸了一下光头,皱眉望着莫小暗道:“为啥单砍咱的光头?真是的……”

    二人马已行出,莫小晴在马上闻言,不禁给逗得娇笑了起来,一面还剑于鞘,白了石继志一眼,嗔道:“算你厉害……就知道看人家笑话,也不帮我一下……”石继志本来一肚子不高兴,见她这一笑,脸上还带着泪,直如风摆莲荷,一肚子气竟不翼而飞,也引得笑了,一面摇头叹道:“你呀……这么大姑娘家了……真不害臊!我都怪不好意思的……现在你怎么不哭了?”

    莫小晴一面擦泪,一面笑着斜目道:“算了吧!”人家都伤心死了……反正我们还没完,等会儿你还得给我从实招来!”

    石继志不由又气又笑,皱眉道:“你叫我招什么呢?我根本就不认识她……这是从哪儿说起?没影子的事,你也扯出来了!真气人!”

    莫小晴一面以手掠着被风吹在帽外的秀发,一面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着石继志,像是要把对方给看穿了似的,鼻中哼一声,半天没说话。马行如风,二人马上并辔,只闻蹄声得得,慕煞多少行人。

    二人一路行走,像是一对啼笑冤家,不时在路上斗口,感情就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突飞千里,但石继志尚不自觉。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莫小晴觉得自己用心或许就能实现也说不定。一日二人已来至新疆地面,境内地势高,雄伟的天山即横亘其中,天山分南北二路,川流为大漠崇山所闭塞,多成为内陆流域,湖泊亦极大,更有那举世闻名的大戈壁沙漠。

    这大戈壁沙漠以内,滴水全无,要想通过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人畜每每因缺水而毙于途中,故驼路驿道等,都沿山麓绕行,即属此故。

    石继志欲去的天山,正处此大沙漠之北,二人由阿尔金山岔道入疆,这举世闻名的大沙漠,已在望中了,大队的驼商,成群结队地在这片沙漠的边沿上行着,远处是一片片的沙丘,看上去就像是万千坟墓一样。

    莫小晴这些日子来,可吃够苦头了,但眼见到这些奇景异俗,不由精神大振,不时在马上指东问西。二人因从未来过这地方,不敢乱行,绕着山边小道又行了一段路,来至甘州地面,下马用饭,问明了道路,至晚又到了高台。

    此地更是荒凉,田地多半受了祁连昆仑诸山山水冲积,铺满了拳头大小的白色石子,放眼望去,满目荒凉。

    沿途所见村民,没有一个是穿着整齐的,正行其间,忽见莫小晴以手掩面,笑嗔着对继志道:“把头向左转,不许右看!”石继志惊问何故,不由向右看了一眼,顿觉脸色大热,原来一旁山坡上正有四五个十五六的大姑娘,都赤着身子,在那追扑着玩,见二人到,居然毫不回避,风俗如此,令人奈何。

    石继志忙把头转过,脸已大红,莫小晴嗔道:“我知道你就对这些感兴趣……”石继志闻言简直哭笑不得,只好拼命策马,驰过这一条驿路。

    来到一处县城,石碑上朱红大字为永昌,夕阳西下,天色突转晴为阴,霎时间乌云密聚,渐渐洒下了雨点。放眼四顾,南面是白雪皑皑的雪山,北边却是连绵长城。

    天一阴,马上就冷了起来,简直冷得怕人,二人幸亏早备有皮裘,便由马背上取下穿上,石继志是一件猞猁皮的大斗篷,莫小晴却是一件翻毛的银狐披风,二人这一穿上,更显得英俊娇丽。

    二人跑了一段路才来到一座小镇,见这镇上倒还热闹,遂在路东找了一家店房,店房很大,住的客人也不少,那伙计领着在前后院找了半天,可没有小单间了,只有一间大房,内中有两铺很大的炕,石继志看看莫小晴,莫小晴也红着脸看了看石继志,于是就住下了。

    那伙计见二人一身汉装,也不由奇怪,打着一口陕语道:“客人是从中原来的吧!

    中原那地方好……”石继志笑道:“一点不错,正是从中原来的……”这伙计还在一旁龇着一口黄牙,看着二人直乐。莫小晴颇感不耐,石继志突然想到,难得这小二会说几句汉话,不如问问他到天山怎么走法,于是便笑道:“喂!伙计!到天山怎么走?你知不知道?”

    这伙计皱了一会儿眉才道:“这里是县城,过了玉门关,再绕道黑海子、甜水泉,一直往北拐,还有老远呢!到天山去干嘛?那里可冷得厉害!”

    继志不由皱了一下眉,心说还有这么远,可真够受的,师父叫我跑这么远,只为去找那三怪赔个罪,可真是有点小题大作了。

    想着挥手令那店伙走开,二人都觉得脚冷,莫小晴见那店伙计走了,就过去蹲下,见炕边都是干马粪,不由皱眉叫道:“石哥哥……这地方不能住,你看看这些东西,不臭死人才怪。”

    石继志也不由皱眉,出去找了那伙计,一指地下的马粪道:“你看看!这些东西怎么跑到屋里来了?不铲出去,我们马上另外找别家住。”

    那伙计听了石继志的话,大笑了半天,过去把炕边灶门打开,把那些干马粪往里一连铲了三大铲,关上火门,须臾打开,却已是烈火熊熊。

    由是又至另炕,如法炮制,弄完了头也不回就出去了。石继志和莫小晴才相视一笑,心想原来是这么回事,倒是废物利用,好在那些马粪干了,也没有什么味道,二人各自上炕安息。

    石继志见店里被窝又黑又臭,看着直恶心,心想莫小晴怎么受得了。不想才想到此,只听啪的一声,一床大棉被被莫小晴丢出去老远掉在地上,又听她伏床干呕之声。

    石继志不由赶忙下榻,惊问道:“妹妹!你这是怎么了?”莫小晴总算没吐出来,一面手指地上被子狠声道:“这种被子也拿出给人盖?差一点把我熏死……”石继志也笑着摇头,好在二人都有皮裘被物,石继志打开行李,这才舒舒服服地上炕,那炕经文火一温,人睡其上暖和和的,莫小晴一日奔劳,一会儿就睡着了。

    石继志一人在炕上,思前想后,翻来覆去总睡不着。店中还有人没睡,谈笑之声不绝于耳。

    他才翻了个身,却隐闻自己一墙之隔的房里,发出一声清晰的长叹,竟似有咽泣之声,不由一惊,遂又听由隔墙之室内,发出一种弦索之声,嘈嘈切切,竟是有人拨弄琵琶。

    石继志生平最喜此道,不由得细心听了起来,听出不是琵琶,却是月琴,不由想起唐诗:“蔡女昔造胡笳声,一弹一十有八拍。胡人落泪沾边草,汉使断肠对归客……”

    隔壁月琴声十分凄凉动人,石继志不由听入了迷,暗忖这是谁?旅道弄琴,当是有一番寂寞心情。

    忽然他想到身旁的小晴,这女孩也真可爱,好好的有福不享,却非要随自己上天山……她到底芳心作何打算呢?这几月来自己与她耳鬓厮磨,竟然有时感到自己或许会爱上了她……

    这可怎么好……我哪还再能对别人用感情,一个程友雪,一个司徒云珠,还不知结局怎么样呢!眼前却又来了一个莫小晴,唉……真个是剪不断,理还乱……

    那隔室月琴之声更是柔细婉转,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令人闻之入神,就好像情侣俩相依对泣,不由陪着流下了不少多情眼泪……

    他由这琴声里,联想到了友雪、云珠,不禁对空长吐了一口气。少顷,这月琴竟将他催入了梦乡。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一只冰手伸入暖和的被窝,正触在石继志的脖子上,惊得他翻身而起,却见那莫小晴一身大红缎紧身衣,足下是黑细牛皮马靴,见他醒了,格格娇笑道:“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起来,还赶不赶路了?”。

    石继志见状笑着摇头掀被下地,披上了皮袄,笑对小晴道了声:“你今天害我,总有一天,我用冰往你被窝里丢。”莫小晴挤鼻笑道:“你敢!你丢冰,我不把火盆往你被窝里放才怪……”继志笑着摇头道:“算你厉害,好家伙,丢火盆……”说着出室拿盆洗脸去了。

    才一洗净脸,欲端盆入室,忽听一阵叮叮铃声,由身旁走出一骑白马,石继志无意间往马上人一看,不由惊得一怔,心想,怎么她又来了?

    原来这马上坐着一位佳人,正是月前在道上遇到的女孩,她依旧是眼下蒙着一袭绿巾。

    石继志口中不自主地“咦”了一声,这女孩本来是策马向门外走,被石继志这一出声,惊得在马上侧目一看,她竟像触电似地怔住了。

    石继志见对方那一双剪水双瞳注定自己,不由脸红着笑笑道:“姑娘早,想不到在这地方又碰到了你……”

    但见这少女在马上眼圈一红,泪珠淌了下来,随着一翻身下了马,呆视着继志,道了声:“继哥……你还认识……”不想话还未完,莫小晴正由内屋跨出,这少女一眼看见她,竟一跺小皮靴,飞快地又上了马背,头一低,这马越道而出。

    石继志正自奇怪得要命,本想问问对方到底是谁,不想莫小晴一出来就把人家气走了,自己话也没法问,不由怅望着她的背影,却见她背上竟系着一面狭长的月琴,心中不由怦然一动,暗想昨晚那琴声竟是此女所弹,怪不得如此动人……

    莫小晴一出来,见石继志持盆呆望,不由在身后一拍他背,娇声道:“呆子!你看什么呀……”那少女早已出了月牙门,扬长而去,故莫小晴仅闻蹄声,却没见到人影,石继志本想告诉她,转念一想,自己可别再找麻烦,弄不好她也许又会大哭了起来,那可不是玩的,想到此和小晴把臂入室,见桌上放着几个油纸包,莫小晴笑道:“这是我一早出去买的!等你一起吃,都快凉了,你却一个人在外面傻看……”忽然她注视了石继志脸一会儿,一绷小脸,露出一对酒窝道:“我看不对劲……你看什么?是不是又是那个小贱婢来了?我听见铃响,像她那马的声音……”

    石继志不由脸一红,心想这丫头可真聪明,哪敢吐实,不由佯笑道:“你可真会乱猜,这是什么地方,人家来干什么?”莫小晴才回嗔转笑,一面拉着石继志的手,笑道:

    “我说呢!错怪你了……我可真恨死那鬼丫头了,你要是理她,那就别理我!好了,吃东西吧……”

    石继志笑着摇头,打开纸包,见一包是热酥酥的奶油饼,一包是烤好的羊腿肉,还有一包米耙,另外红瓷茶壶里是新沏的一壶红茶,不由食欲大动,吃着奶油饼,撕着烤肉,再喝着浓茶,倒吃得蛮开心。

    二人吃饱后,算了账,出门上马,已是深秋天气,这地方真奇怪,说热,热得你恨不能剥掉皮;说冷,冷得你就想躺火炕。

    太阳出来了,身上暖暖的,二人见所骑之马走路一跃一点的,不由下马一看,见四双马蹄铁已都磨完了,二人的马都是如此,只好停在路头,见有一家门口塔着木头架子,一旁是马槽,正是专管钉马掌的,石继志从屋里叫出人来。

    这人一打量二人的马,就知道不是凡品,不由脸上变色。

    这种人对马性清清楚楚,略一看两马的耳朵,就知道自己不能冒失上去,否则准被踢,钉掌的时候,必定“闹手”。又由内叫出两个人来,再加上石继志在一旁照顾着,这才把马捆在柱子上,还给马眼蒙上布,二人见伙计拿出小快铲刀,把马蹄削了不少,这才换上蹄铁,又把马好好喂足了。

    二人相继上马,一抖马缰,策马如飞。只见南边巍巍的高山,下半截是青色如黛的暗影,山顶被太阳照射之处颜色鲜红。

    天上时有浮云,也是红一片,白一片,斑斑点点,绮丽非常,鸦鹊成群掠空而过,投飞远处,风自背后吹来,但是并不冷,温温的。

    又向前飞驰了一阵,天色更亮,炎日高照,方才人马很多,此时已渐渐少了。

    路旁有村舍人家,都大开了户,土墙上画满了八宝十灵丹、跌打虎骨酒,这些招牌连这荒凉的蒙新道上竟然也有。

    太阳再升高一点,地面更是晴朗,远处的大漠风沙,黄尘万丈,二人并辔疾驰,走马观花地看着那些索伦人、伊犁人、哈萨克人住的地方,就像馒头一样,一堆一堆的,并且由里面升起袅袅的白烟……

    石继志看了莫小晴一眼,朝阳之下,她的脸就像一朵玫瑰,微风里秀发飘扬,觉得她很美,不由笑道:“晴妹!你觉得新疆美不美?”谁知她却没说话,笑眯眯地猛磕马腹,这马向前猛窜,远处是一片草原,无限旷野的风依然漫漫地吹着,夹着些水草的味道。

    隐闻莫小晴曼妙的歌声,如新莺出谷,在原野上别有一番意韵。

    石继志笑喝了一声:“哪里跑!”马上加鞭,胯下汗血马直如离弦之箭,直朝莫小晴追了上去。只一会儿,二人就感到奇热如烤,烈日当空,赤炎千里,太阳就像高自己头顶不到十丈似的,二人只好下了马,解衣脱衫,那马也是直淌汗。

    再往前赶了一段路,已濒沙漠之边,北望天山,银色一片,尚在雾中,莫小晴笑指道:“天山到了……”石继志笑看了她一眼道:“你以为到了?告诉你,还早呢!这天山前天我就看见了,可是到现在还有这么远……”

    莫小晴执起继志一手,白了他一眼,羞笑道:“我希望再远一点才好……”石继志不明其意,一怔道:“那是为何?”小晴脸红红,看着地面,闻言羞涩地道:“到了天山……就要离开你了……”说罢眼圈一红,竟似要哭的模样。

    继志也不由感动异常,把拉着她的手紧了一紧笑道:“此行能逢晴妹,实在是终身引以为快的事,愚兄天山之事一了,一定会去找你,你又愁什么?”此言一出,不由突然一惊,暗忖这愿如何许得,奈何话已出口,心中好不后悔,不由盯着小晴,看得呆了。

    莫小晴闻言似出乎意料的喜悦,一抬头,眯着那双美目笑道:“真的呀?继哥哥你真好……”石继志不由长叹了一口气,本想实告她自己如今的立场,才欲说出,不想一看她那副喜悦天真的模样,又如何忍心令她失望?要是把实话告诉她,说自己已有爱的人了,那她不伤心死才怪……

    想到这里,不由抖声道:“自然是真的……晴妹,你为何要对我如此好?”小晴以手掠发,笑白了他一眼嗔道:“谁对你好?真没羞……”一磕马腹,这马又泼刺刺地向前窜去,兀自回目点首道:“来比比,我就不信跑不过你……”石继志不自觉地堕入了小晴的情网……

    眼前又到了一条大道,路上车马不少,最多的是一种本地人叫做“架窝子”的东西,这架窝子是用两只骡子架着的一顶小轿,上面可以坐人。

    道上尘土时时扬起,如同烟墨一般地巍然山脉耸立在南面,不知浮云还是积雪,山顶上有一层很显著的白色。二人一阵疾驰,晌午已到了一处叫血海屯的地方,只见树木极少,北边是一片无际的沙地,南边却是碧绿的草原,像海似的那么浩荡、宽广。

    正北角有一条宽长的曲线,银光灿烂,高浮于空,说它是云,却又不见飘荡,说它是山,可是四周皆是蔚蓝的天色,二人知道那是长年不化的雪。

    石继志在马上想,这天山三怪,不知是怎么个怪法?以自己本事,是否能应付得了?

    心中好不忧虑。

    越走奇景越多,白色的像馒头似的牛皮帐篷,散在那片草原上,莫小晴见状要下去玩,石继志怕惹事,硬逼着莫小晴往前赶。

    愈走路愈旷,并且已不像是正经的驿路,却是一条偏路,只有三四人骑骆驼的人,如此热的天,居然还穿着大皮袄,抽着旱烟袋。

    二人不知还要走多远才能到下一个镇市,人瘦马乏,不由相继下马,见眼前是一片水草地,远远还有几座牛皮帐篷。

    莫小晴皱眉道:“继哥!歇歇吧……”石继志笑道:“好吧!晴妹……可真难为你了……”莫小晴一竖蛾眉道:“又来了!这算什么嘛!这点苦算什么?我还觉得真好玩呢!”

    石继志正要答话,忽听得“嗤嗤”几声怪叫,空中竟飞起了无数恶雕,离二人头上不过两三丈,看样子简直能将人马都由地上抓走,不由对莫小暗道:“好厉害的扁毛畜生,今天我们就拿它当晚饭吧!”莫小晴跳起拍掌道:“好!烤着吃一定很够味……来,我来打!”说着探囊取出一枚鸳鸯镖,抖手打去,不想那雕却是灵活异常,见莫小晴镖到,竟自一斜身,“呼”的一翅直朝镖身扇了下来。

    尽管如此,只怪它轻敌太甚,莫小晴腕力何等强,哪能被它一扇之力就把镖给扇掉,这一镖“噗”一声,竟打进了这雕的腿根,它“呱呱”怪叫了两声,却没有落下。

    如此一来,那些雕都飞高了,离二人少说有十好几丈,嗤嗤怪叫着。莫小晴因一镖未打下,觉得在石继志面前丢了面子,看了石继志一眼,脸红红地道:“我就不信连只鸟都打不下来!”说罢取出囊内的雕花小蛮弓,想用弹子来射。

    石继志笑着按住她手道:“晴妹!这东西灵得很,又飞得太高,我有好办法打它!”

    莫小晴笑问:“什么办法?”石继志点头道:“不过要你受点委屈,你可答应不?”莫小晴瞠目结舌道:“要我受委屈?那是怎么回事?”

    石继志仰脸看了一下天上,那些恶雕依然盘旋不去,不由笑对莫小暗道:“这办法也不算是什么委屈,只是请你先睡在地上,装一会儿死。”莫小晴挤鼻笑道:“叫我装死?去你的啊……”石继志不由摇头笑道:“又不是真死!你只要在沙上睡一会儿,这些鸟见状一定就飞下来,那时我在一边就可乘机下手,准能打死几只,你看如何?”

    莫小晴低头想了想,笑看着石继志点头道:“这办法倒真不错,算你聪明,可是我看你装死一定比我内行,还是你躺下吧,我在一旁伺机下手……”

    石继志笑道:“你呀……好吧!我装就我装……”说着就走前几步,选了那沙多一些的地方,躺下笑道:“真舒服……天蓝蓝的,风温温的……”莫小晴不由娇笑道:

    “我也要睡!”石继志坐起道:“我看你真是小孩子……那我起来啦?”莫小晴一手拉住继志,脸一红道:“我们一齐躺下,不是一样么?”石继志想了想,点头笑道:“好当然更好,只是可要当心呢!若被这东西抓上一下,那可不是好玩的!”

    莫小晴笑道:“没关系,小心一点就是了。”说着把剑连鞘解下,二人并排躺下。

    阳光耀目难睁,背下奇热难耐,莫小晴才发现上当,气得在石继志臂上笑擂了一拳,石继志以手示意她别动,这样睡了好大一会儿,果见那雕群在二人上方愈盘愈低,莫小晴见已有两只离自己头上不过丈余,不由小声道:“好了吧?”石继志以手碰了她一下,示意再低一点,那两只秃雕,毛好像都掉得光了,可是愈显得疾劲异常,忽然呱呱叫了两声,二雕首先下袭,各奔一人身上俯冲而下。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青光一闪,“呱嗤”一声惨叫,那下袭莫小晴的一只,竟吃了莫小晴一剑,被劈了个身首异处,她人也跟着跃起,顺势又把侧上方的一只以劈空掌力给震了下来,在沙地里直扑腾。

    就在众雕受惊才欲上腾之时,石继志已坐起身,吐气开声,双掌齐出,只听“呼”

    的一声,这种“排云掌”力果是不凡,就听数声惨鸣,鸟羽缤纷,噗噗一连掉下了七八只,落在沙地上连连扑翅。

    二人见竟打下了这么多,都不由高兴异常,忙起身向那群恶乌走去,见最小的都比鹅大,但却很瘦,腿又长,嘴如钢钩,见了二人尚自在地上怒呜连声。石继志笑道:

    “这些东西平日不知作了多少恶,这才叫活该……”说着挑了一只较小的,见已经死了,就拖过一旁,把毛拔了,露出红亮的肉,因此处太热,就上马向前跑了好一段路,奈何愈走愈是沙多路少。

    远处有几个皮帐篷,继志正在想是不是要去,忽听莫小晴朝沙漠里一指道:“继哥!

    你看那不是好几个亭子么?到那去凉快凉快吧!”石继志一看,果然有几处黄色的三角石顶,倒很像是亭子,不由笑道;“想不到沙漠里还有这种好地方!”说着策马向那丛亭影飞驰了去。

    跑了好一阵才行近,果是一座座像亭子一样的建筑,但都有石栏牵在一起,真看不懂是什么东酉,二人不由下了马,那马也热坏了,见有阴凉去处,都不由相继窜入,由里面赶出不少恶雕。

    外面虽是沙漠,但因此处介于沙漠与绿洲的界边,地面上虽也是沙,但并不厚,只是浅浅一层,这像亭子一样的建筑物,四周因有短墙围着,所以还长着青青绿草,不过还是多被沙土给掩住了。

    两匹马欢啸着嚼食地下的青草,二人进了亭子,感到凉快异常,仔细一打量,每一亭中都立有一块石碑,碑上刻满像蝌蚪一样的文字,最后还附有年月日,这才知道,原来这是坟墓,不知是哪一族王公葬在此处。

    二人找到一个凉快的地方,坐下看看,四面竟无引火之物,不得已又跨马驰出,找来些干枯树梗,取出火折子亮火燃起,须臾已燃起了一堆火,一人持雕足,一人持翅,就火烤了起来。

    如此一会儿,阵阵鸟脂香味直上透鼻端,石继志撕下一腿递与莫小晴,自己也撕下一腿,吃得津津有味,到快吃饱了,才觉得这肉味竟有些酸,而且很粗,极难嚼,相继丢弃一旁。

    石继志看看天边的天山,再望了一下那一望无际的大漠,回视莫小晴道:“既有此好地方,我们不妨在此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到那边庐舍里灌水。这一次路途可远了,而且要经过一段沙漠,事先非要准备不可。”莫小晴道:“那我们休息足了,干脆夜里走好了……”石继志笑道:“夜里走好是好,你不怕?尤其沙漠里还有狼!”莫小晴白了他一眼道:“我才不怕呢!听说沙漠里晚上会发光是不是?”继志也点点头道:“大概是白天吸收了过多的热和光,到晚上一冷了自然就放出来,不过我可没见过。”

    二人说着就在石上打起坐来,因二人夙根都厚,又得过高人传授,这一用功,不觉都相继入定。一直到了黄昏,二人才相继醒转,只见红霞满天,远处草原上,牧羊人也都纷纷赶羊群回转,蒙古包内炊烟袅袅,不由令人想到那几句绝句:“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回视大漠,黄沙千顷,正由不远处水草边上踱来了牛、羊、马,像一群蚂蚁似的又多又密,阵阵的喇叭、海螺之声,呜呜不绝于耳,既壮且丽,令人叫绝。二人都不由看得呆了……

    石继志心内盘算着未来,真是既悲且喜,当他回念到自己可亲的家人都落得如此下场,更不由怆然欲泣,心中默念道:“双亲大人!儿子此行事了,定要去找那莫小苍,为您二位老人家报仇,但乞二位老人家在天之灵好好安息吧……”一阵阵伤心,泪水竟涔涔地流了下来。

    莫小晴也是满腔心事,她更是伤心,盘算着天山已快到了,自己和他之间,又将如何呢?总不能这样没有名份地跟人家一辈子吧?到时二人一分手,什么还不是都完。

    但是这种事情,又不能着急,想着不由痴望继志,见他正注视那像杜鹃一样鲜艳的红霞,俊目中竟挂着泪痕,不由一惊,推了他一下道:“你这是怎么了?”石继志以手拭泪,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莫小晴忽然脸一红,又推了他一下羞声道:“你是在想心上人是不是?想谁?”

    石继志见她那苹果似的嫩脸上轻泛着一层桃红,一身黄皮马装,秀发长长地挽在颈后,上面满沾着一粒粒的砂子,在这落日红光里,晶莹亮闪,可爱已极。由是念到这数月来,她一心随着自己,这姑娘她究竟心存何意呢?看她外表,分明是大家小姐,竟为了自己忍受如此艰苦,真是难得……

    想到此,就算石继志再是铁石心肠,又何能无动于衷,更何况在这种孤单的环境里,不由一把搅她入怀,小晴轻哼着,伏脸在他那宽厚的胸膛里,闭上了那双像星星一样的大眼睛。

    继志不觉间,竟轻吻了她的脸颊,莫小晴芳心大慰,她以为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一份真挚的温馨……

    于是她羞涩地伸出玉臂,轻攀在石继志的肩上,将身子更凑近了一些,整个娇躯都蜷伏在继志的怀中。他们半天都没说话,彼此都可听见对方呼吸的声音,远处哈萨克族人的歌声和一片胡茄声,将西方边塞雄风表露无遗……

    暮色里,二人携手而出,攀鞍上马,向远远的水草奔去,费了很大力气才得到一皮袋清水,搭在两匹马身上,又向索伦人用银子换了一大袋干肉,这才上鞍前行。

    谁知二人才走没几步,后面一阵银铃之声,一匹白马由身后跑过来,然而却连脸也没看清,只见一个背影,颇像是前日所遇少女,背后尚背着一只大月琴,在这暮霭里疾驰而去。

    石继志不由一惊,心想这少女到底要到哪里去呢?怎么我们到哪里,她也到哪里,心中不由又联想到前天在旅店里的一节,她既叫自己是继哥,可见是一故人,只是她到底是谁呢?

    莫非她竟是程友雪和司徒云珠二人之一么?一别六年,她们的模样一定都变了许多了……要是她为二人之一,那自己可就太不对了……

    想到此,心中好不惆怅,再一看莫小晴,竟在皱着眉,见继志看她,不由冷笑了一声道:“一定又是那贱婢……奇怪!怎么她会来这里?再碰着她我要好好会会她,叫她别太骄傲了……”

    石继志心想,你还说人家骄傲呢!我看你才是真骄……只是此女一片天真纯情,骄得别有风趣。自己不便答应,只是笑笑而已。

    太阳累了一天,到此时才懒洋洋下山了,北首的大沙漠,还蕴含着雨色之气,天上像有一道虹,阵阵的风带卷着黄沙,吹打在脸上,又痛又痒。

    天气马上冷了下来,二人下马换好厚厚的皮衣,还给马背上披了一块羊皮,这才抖缰策马,一路向前跑去,因人马精神都好,这一阵疾驰,两三个时辰已跑出了三五百里路。

    天已大黑了,马身虽淌着汗,但人身却冻得发抖,风声如哨,夜冷如冰,不时由远处大漠吹来卷旋着的大风,二人本来醉心于夜行,到此算是失望了。

    那些白天饱吸了赤焰的沙子,太阳一下山后,就开始放热,但为时甚短,到热量完全散完,马上就冷了。

    这种冷的情形,可泼水成冰,不明此地气候的旅客,夜行倒毙者为数不知多少。

    所幸二人内功已臻至境,在马上稍事提练,那先天元阳之气上绕全身,霎时寒冷尽退。因黑夜还长,不敢叫马跑得太快,放着轻快步,在沙上踏行。天上有月亮,也有星星,远处的沙地上有阵阵的彩气升腾,令人想起“海市蜃楼”。

    到天快亮之时,二人已进入沙漠深处,天风更大了,冷得怕人,二马不时仰首长啸,二人下马略进了些饮食,又给马喝了些水,打算无论如何,要在一天之中,赶到一个市镇之上,否则就难免有问题了,首先马就得挨饿。

    总算这两匹马俱是异种,居然在这又冷又饿的情形之下,翻蹄如飞地奔驰,到天边重新透出曙光之时,二人已行至一处水草地,那马不待二人下马,都自动驰近,嚼食一饱。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竟发现前面有一道河,待走近才见沿河两边有好长一列皮帐篷,都是住的人家,二人不由下了马,想不到此处竟还这么热闹。

    里面竟有道路,除了皮篷以外,还有庐舍、蒙古包,二人在马上一路驰进,竟是愈走愈繁华,见有一全系羊皮搭的大篷,一连是五篷相连,篷门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用汉字写着:“孔雀桥李家老店”,另一边是扭七扭八的怪字,也看不懂,正有一个毛头小伙子在开门帘,见了二人不由惊得一怔,一面回脸咭哩哇啦叫了一阵,就见由里面出来个人,二人一看,吓了一跳。

    原来这人全身都罩在老羊皮之下,猛一看白糊糊的,真不知是个什么玩意。这人一面由顶上小口伸出头来,睁着一双赤红的眼咕哩巴拉地对二人说了一套,莫小晴笑看继志道:“他说什么?”继志上前朗声道:“你这里是不是卖吃的?”这人面现惊奇,大喜上前,竟打着一口甘陕口音道:“原来二位是汉人,我还以为是哈萨克人呢!鼻子高高,皮肤又白!”

    二人十几天很少遇到汉人,一听汉话,都不由大喜,闻言暗笑,这家伙在边塞住久了,居然连汉人都不认识了,相继走入他这皮帐内,见里面倒很宽敞,当中红红地燃着一堆干马粪,发出不太好闻的味道,只是二人此时竟也不嫌了。

    坐定后,店家过来问道:“二位这是从哪来呀?唉……汉人,我二十年没见了……”

    言罢把二人从头到脚看了个够,口中尚啧啧连声,像欣赏玉器名画似地鉴赏着。

    一会儿由内帐一连扑出八九个人来,一个女人年已很老了,梳两条大辫子,又白又长,怀里抱一个小孩,一只手还牵着一个,身前还有三个老“缠头”人,都盯着二人直看,不时交谈几句。

    先前那汉人上前笑指那女人对二人道:“这是我老婆,她是蒙古人,后面都是她娘家人,听说来了汉人,都想出来看看,二位可别见怪……”二人也只好笑笑。

    那老汉人吩咐他两个年轻儿子一阵,二人就入内去,一会儿竟各自端着热腾腾的食物出来,二人肚子早饿坏了,见端来的有讲有肉,更觉饥饿难耐。

    那老汉人与二人各倒了一杯白色的牛奶,又加上些浓茶,一面道:“先喝点奶子茶去去寒吧!这地方要吃好的还真没有,二位汉客来了,没话说,等会儿我好好弄几个汉菜,咱们一块吃吃!”

    二人闻言大喜,一面喝着奶子茶,一面和这老汉人攀谈了起来,才知这老汉人本名柳复西,过去在陕西是开馆子的,后来被征讨伐回人,竟失散了,受了重伤,被这地方一蒙古人救活,还把女儿嫁给他,他就这么成了家,二十多年生了三男五女,言语中好似很想回老家。

    二人和他一谈半天,这老汉人光顾说话,竟忘了去弄东西给二人吃,继志把奶子茶喝完,觉得不像普通牛奶那么好喝,而且膻味极重,又见莫小晴那杯根本就没动。

    柳复西这才发觉,赶忙又打开一面小笼,内中蒸着几块粑饼,其子由内中持出两串香气四溢的烤肉,这种肉是切成小块穿在铁丝上烤的,多半是牛羊肉,油还滴着。

    那老汉人接过,放在二人面前盘内,笑笑由另桌上拿过一小红罐,打开笑道:“用肉蘸着吃,很香!”二人见小罐内是浓浓的好像是酱一样的东西,莫小晴笑道:“你先尝尝我再吃!”继志闻言,用匙先挖出些涂于肉上,嗤嗤有声,入口一尝,竟是奇味,不由对莫小晴笑道:“真的好吃!”莫小晴这才学样吃了一块,但第二块就不敢吃了,说有一股怪味,石继志笑道:“你是没有口福……”言罢以肉就着粑饼大啖了起来,莫小晴只吃烤肉,味道也挺美的。

    这老汉人自己也在一边吃了起来,边吃边道:“今天我请客,不收一文,二位是到哪去呀?”继志也不谦虚,笑道:“我们是去天山,老人家,你知道还有多少路?”这人一怔道:“天山近是很近了,只是那地方可又高又冷,一年到头冰雪不化,而且山上野兽又多,二位到那里去干什么?”

    石继志想了一想,觉得这事也用不着瞒他,就正色问他道:“老人家!有三个名叫天山三怪的老人在天山,你知不知道?”这老汉人仰首想了想,才点点头道:“我听人说过,山上好像住着三个老神仙,都有大本事,不知是不是就叫天山三怪……”石继志心想,这就不会错了,不由喜道:“你知不知他们住在天山何处?”这老汉人摇摇头道:

    “那山可大了,好几千里,山峰也多,听说是在最高峰上,那峰叫什么巴鲁扎特峰,可高得很,又有人说是在库尼峰上,不过这两处山峰挨得很近……老弟,这地方可危险得很哪!没事最好别去,去也上不去……”

    石继志闻言牢牢记住,又问他有多远,这老汉人告诉他说差不多再有两天就可绕过这孔雀河,到达天山山下了,二人大喜。

    三人饭饱,老汉人披上皮衣笑道:“客人要不要出去看看?今天夜里千万别走,就睡在这儿,晚上有热闹好看。”

    莫小晴一听有热闹看,首先就开心,连连道好,石继志见好容易到了这个地方,也愿多休息一天,就答应了。

    三人出了皮帐后,首先入目的是那一座座的皮篷,最奇的是每家门旁都堆着一大堆牛马的粪,有的竟像一座小山似的,都晒干了,不由觉得奇怪,莫小晴皱眉道:“真怪!

    存这些干什么?嫌他们屋里味道好是不是?”那老汉人闻言竟被逗笑了,看了小晴一眼道:“姑娘!你哪里知道啊!这些牛马的粪,本地人都看成宝贝一样,取暖烧火都是它,而且本地人穷富,只要看其门口堆积牛马粪的高低,就可分出,堆积得愈高,表示这家人牲畜愈多,就是愈有钱!”

    二人才知道还有这种事情,都不由笑着摇头。三人一路行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都由篷内伸出头看,石继志无意向前方一看,竟见一处黑皮大帐篷外,系着一匹白马,这马颈上系着一串银铃,不由惊得一怔,因小晴在旁,不敢问那汉人,暗中知道那少女竟又到了,而且看样子,竟比二人来得还早,心中不由暗暗佩服这少女好高的功夫,竟能忍受这一夜奇寒,以她那娇娇佳姿,竟能受得了!想到此不由又看了身旁的莫小晴一眼,心想她又何尝不是。

    奇怪的是,这少女如此千里而行,到底有何企图呢?难道她也要去天山?真令人猜测不透。

    当地人都出来了,眼看就要把两人围上,也有不少人向那系白马的帐篷走去,继志就知所料不差,定是那少女也来了。

    因生怕再前行碰着她,以莫小晴这种个性,就许马上跟她打起来,那可不是玩的,想到此对那老汉人道:“人这么多,我们还是回去吧!晚上再出来看热闹。”这老汉人笑道:“其实样子还不都差不多,不过衣服显得特别些罢了!”莫小晴也觉得被人围看得怪不好意思,催着回去,于是三人又回去了。

    在路上莫小晴问那老汉人道:“你说晚上有热闹看,是什么热闹?”这老汉人笑嘻嘻道:“这一带本是蒙古索伦人杂居地,故此每年九月十五夜,都有二次盛大晚会,一面比赛两族的武力,一面更是年轻人求爱的时候,唯有今天晚上,所有没结过婚的少女都要出去,可自由选择她们所爱的男人,任意谈情说爱,轻歌曼舞……今天晚上可热闹啦……”

    莫小晴闻言好不开心,再往四处一望,见正有些人各持鲜花彩条由屋内走出,那老汉人眯着眼笑道:“他们都赶到孔雀坪布置去了……”莫小晴喜问道:“孔雀坪在哪儿呀?”老汉人回身用手一指后面道:“就在那喀平具山山谷里,那地方风景奇好,二位晚上随老汉全家一齐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话三人走进老汉人帐篷,见几个年轻人正翻箱倒袋地挑选着衣服,看见三人一入,吓得他们又进里面去了。

    石继志笑道:“你家里今晚上是不是也有年轻人要去应征?或者去选人家呀?”

    老汉人脸色一红,干笑了两声道:“两个男孩子,一个女孩子都大了……今天晚上就是他们自己成家的时候了,男孩娶了媳妇都带回家来住,女孩子就得跟他丈夫去了……”言下之意,颇似不舍和他那女儿分离的样子。

    那老汉人看了二人一眼,才慢吞吞地问继志道:“还没请教客人贵姓?这位小姐是……”继志一笑道;“我姓石。”以手一指小晴道:“她也姓石……”忽见莫小晴脸一红,才发现这话说错了,人家也没嫁给自己怎么能跟自己姓?不由马上又插语道:

    “她是我妹妹。”老人闻言似大喜,遂道:“原来是兄妹两个……我还以为是一对小夫妻呢!”莫小晴要是平日听了这种话,不把他打扁才怪,可是今天听了这话,却一扭娇躯,臊得粉颈低垂,似喜又羞,是羞却媚,一双杏眼却向石继志瞟了去。

    石继志窘得干笑了两声,连道:“别胡说……我们是兄妹两个。”

    柳复西扬着两弯秃眉一耸一耸,神秘地笑道:“老弟……那你来得可是时候,你还没结过婚吧?”石继志脸红着摇摇头道:“没有……还早呢!”老汉人看了莫小晴一眼,用手在继志肩上轻轻拍了一下,嘿嘿笑道:“那真好极了,告诉你老弟!此地女的,嘿!

    可真有美的,尤其是哈萨克的姑娘……”

    石继志看了莫小晴一眼,皱眉对那老汉人道:“告诉我这些干什么,我也不想……”

    这老汉人哈哈大笑了一阵,朗声道:“老弟,起先我以为老弟已结了婚了,所以没敢说,现在知道你还没结婚,我才说……今晚上这远近千里的姑娘都赶来,乖乖……可真有美的!”

    “你妹妹长得太美了,这里没一个男人配得上,所以我没敢说……”

    莫小晴越听越不入耳,站起身,对那老汉人冷然道:“有地方没有?我想歇一会儿。”老汉人连道:“有有!”说着起身至一皮帐前,掀开幕帘道:“这还是新的呢!

    二位就在这歇歇吧!等会儿再请二位出来吃饭。”说完就走了。莫小晴看了石继志一眼,笑道:“你再出去和他谈谈吧,我一个人休息休息。”石继志不由脸一红道:“有什么好谈的,这老家伙光说些废话……”莫小晴笑着白了他一眼道:“啊?是废话,我还以为你怪感兴趣呢,人家倒是一番好意……”说着以手掩口,竟笑了起来。

    石继志脸一红,不由微沉下脸道:“妹妹,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你也太把愚兄我人格看得低了!”说着话竟走向一边,坐在那皮垫上,气得脸色发红,心想这小晴真是太小孩性了,说话毫不考虑,一时懒得理她。

    一个人由皮篷上开的小窗放眼外望,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温温的小手搭在肩上,石继志晃肩把她手挣开,却听到小晴格格娇笑着道:“哟!还真的生气呀?我可没欺侮你呀……”

    继志扭脸道:“我也没说你欺侮我……得了!小姐,算你有理好不好?”

    莫小晴本来以为这一次生气一定又和以前一样,过一会儿就好了,而且他定会向自己赔话,却不想他竟真的生了气。莫小晴是如何的娇生惯养,哪能受这个委屈?平日就是师父萧十九妹骂她一句,她还哭个没完呢,更何况自己心上人给的气,闻言不由把头一低,一阵伤心,眼泪簌簌流下。

    石继志眼望着窗外生闷气,半天没听见小睛的声音,也不由奇怪,但他个性极强,轻易不愿向人家低头,心中虽觉奇怪,仍不愿回头,又等了一会儿,却听见阵阵的咽泣之声,这一下他忍不住了,不由一回头,那小晴却不知何时竟躺在皮褥上,面朝下伏在两臂上,娇躯连耸,正哭得伤心呢!

    石继志生平最怕人哭,尤其是女孩子,何况还是和自己有相当感情的莫小晴。

    她的眼泪就像是顺气丹似的,石继志满腹的不愉快,竟被她这一哭,弄得一点气也没有了,反倒觉得自己不该对她如此。首先,人家是个女孩子,总得让让她,哪能对她这么认真;其次,人家为了自己,不惜风餐露宿,千里移玉,自己对她如此,岂不令人伤心欲绝?再次,试想方才她说那话的动机,很明显是在吃醋,可见她是爱自己的,不管自己如今是否有资格来再接受第三个少女的爱,但是总不能这样对人家呀!这么做岂不大伤人心?

    他这么一想,不由大是恐慌,心中深感愧疚,往空长叹了一口气,一时偏又不知如何向对方赔话,只是深锁一双剑眉,目视小晴,急得摇头晃脑。

    石继志深恐她又像上次一样一哭没完,等会儿围过一大群外人那可麻烦,只好叹了口气,就势坐在她身边,以手往她肩上一搭,方想劝她几句,却不料她竟学自己的样,把肩一晃道:“你也别碰……我……我知道……自己……命苦……哪配……”石继志不等她说完,已用劲把她抱在了自己腿上,低头微笑道:“好妹妹!哥哥说错了话,你还好意思真生气呀?”莫小晴被石继志这一抱起,不由自主面朝上躺在石继志腿上,羞得两只手一齐捂着眼,再怎么也不好意思让人家看自己哭了。

    石继志见她兀自连连抽搐不已,不由一手掏出手巾,另一手拉开她的手,想给她擦擦泪。

    莫小晴是两手使劲,说什么也不叫他移动,一面口中尚哼哼道:“别动我……我自己来……”禁不住石继志力大,到底把她手移开了,一面笑道:“羞不羞呀?哭成这样……”

    莫小晴本是一肚子委屈,经不住心上人这么一逗,竟自又哭又笑,干脆一滚身,全身投进石继志的怀中,连笑带呼地大大撒起娇来了,一面口中尚哼道:“不来啦……你老欺侮人家……最不要脸,把人家气哭了,又逗人家……”

    石继志低下头,贴着她的脸笑道:“我认识一个小女孩……”莫小晴一翻眼笑问道:

    “你认识的多啦!何止一个,真是太客气了……”遂又问,“怎么样嘛?认识一个女孩告诉我干什么嘛?”

    石继志笑道:“她呀!简直太爱哭了,动不动就哭,哭起来鼻子红红的……”莫小晴这才听出原来是说自己,不由羞得用手在石继志背上一阵乱打,于是这一对啼笑小冤家,又风平浪静了。

    二人见这帐篷果是新制的,地上铺着厚厚的兽皮,还有新的被褥,想是留作新房之用,却腾出来给二人居住,因一夜风霜,都有点累了,各自落坐一处,用起功来。

    不知何时,隐闻有人在推那帐篷的门,发出砰砰的声音,把二人都惊醒了,却听那老汉人柳复西在外面叫道:“喂!请二位出来吃饭了,天可不早了……”石继志忙答应着,和莫小晴相继走出,见这老汉人居然穿戴一新。天光已透着暮色,红霞满天,时有昏鸦成群掠空,发出呱呱的叫声。

    二人随这老汉人又进入先前那大帐篷中,一进内,见那老汉人一家人都围坐着,当中一矮几上放满了菜肴,有三副杯箸,其它全是大圆盘子,盛着一种热腾腾、黄酥酥的东西。

    这些人见二人入内,都站起身来,二人大感不安,略事寒暄落座后,那老汉人咧着大口道:“这地方连普通的佐料都买不全,二位大老远来,真是太不敬了,就请多包涵一点……”说着打开一只砂锅盖,竟是一只红烩野鸡,另外还有些烤肉、野味,二人在此得此美食,都不由大为开心,舒舒服服地大吃了起来,只是没有饭,吃的是一种青棵粉烙成的饼,味道也蛮好。老人一家俱是以手在自己盘中,拌抓着往嘴里放,看样子像是以牛油拌和青棵粉,他们吃来都很有技巧,绝没有弄得一手一嘴都是油脂,而只是用四指把那些和油的青棵粉捏成小饼块,再送入口中,大家的手法都相似,一面吃这小油饼块,同时大口饮着浓茶,这就是本地人主要的食物。

    那老汉人还取出一只白瓷小罐,内中是由川省来的“大曲酒”,二人因不擅饮酒,再三推谢,他只得一个人独自饮,看样子是高兴极了。

    这一席饭吃了不少时候,隐闻外面乱哄哄人群,似都向那孔雀坪赶去。那老汉人的几个儿子也在连连以蒙古话催行,这老汉人才站起身对二人笑道:“请贤兄妹一块去玩玩吧!”二人也颇想看热闹,站起身来随这一家人走出帐篷外,留下老汉人的妻子在家看门,一行八人随人群往那孔雀坪赶去。

    还没走到,已看到满谷遍野都挂满了各色的灯笼,光照数里。忽见路上行人,齐让出一条路来,各自鼓掌欢呼,正不知是何事,却闻身后一阵蹄声,霎时间由众人身前驰过。

    二人见竟是两匹全身枣红色的壮马,一前一后驰过,前面是一又高又胖的蒙古人,脸上生满虬须,多已花白,身穿白裘大氅,头上也裹着布,上面满缀着各色宝石,显得颇为富有。

    在他身后那骑马上,却端坐着一位少女,这女孩一双大大的眼睛,身披貂皮斗篷,头上戴着掩耳的皮帽,背上插了一口长剑,背着一面蛮弓,愈显得风姿飒爽,人娇马壮。

    那老汉人面色一惊,笑对二人道:“想不到阿丹酋长也来啦……这可不容易!”莫小晴问:“他身后那女的又是谁呢?”这老汉人笑嘻嘻道:“那女孩是阿丹酋长的小姐,名叫丹鲁丝,外号人称沙漠红。本事可大了,是这里有名的女侠客,更会说一口好汉语,她也来了……”

    莫小晴听后心中一动,存了心想找个机会斗斗她,看看这丹鲁丝到底有多厉害。

    一行人走近了那孔雀坪,这地方是一处颇为广敞的山谷,一面背山,一面居高临下,谷内树秀花芬,还有不少山泉由高而下流淌,远看像是数条银龙倒挂,景致绝佳,尤其在这万千的各色灯笼点缀之下,更显得五光十色,似人间仙境。

    众人拥挤了半天,才在边上找了一处地方,铺好带来的兽皮,石继志和莫小晴,也随着他们坐于其上。天色渐黑,四面八方聚来的人也愈来愈多,扶老携幼,叫成一团。

    就在他们坐处不远,搭有一个大黑皮帐篷,篷帘高卷,内中坐着四五个人,方才骑马而过的阿丹酋长父女也在其内,另外三人却是一老二少,那老汉人指给二人说那三人中老的那个是本地酋长,名叫司川,那两个年轻的是他儿子,今天也是来选妻的。

    说话间已走出一排哈萨克人来,他们各持海螺,齐吹了一阵,数以千计的哈萨克人和索伦人一同举手三呼,那老汉人笑道:“开始了。”少顷,就见出来二人,拿了一条大粗绳子,二族比赛拔河,拉了半天,结果哈萨克族胜了。那柳复西对二人道:“马上就要开始比武了……”只见已有无数壮汉,架起了高高的架子,转烤着整只的牛羊,一时人声沸腾,肉香四溢。

    石继志和莫小晴正看得有味之际,忽见那皮帐篷中,二位酋长走出,一直走至人圈中央,各自把二臂搭在对方肩上,立刻四下叫声如雷。

    二酋长行过礼后,才各自相背而行,走入事先设好的帐篷内,那司川酋长的帐篷,就在石继志等坐处不远,他两个儿子也跟父亲入了帐篷。

    石继志由这老汉人口中,知道司川酋长的两个儿子,一个叫南熊,一个叫烈日,都有很好的武力,大概在二族通婚之前,先有一场二族竞技。

    那柳复西不由皱眉,对二人道:“去年比赛武功,我们这一族输了,就因为那阿丹酋长的女儿丹鲁丝太厉害,没人能敌,今年她又来了,看样子,今年我们是输定了……”

    二人闻言,远远朝对方大帐内望去,见那丹鲁丝正依在她父亲身旁,低头在笑说着什么。

    灯光照耀通明,整片场子光同白昼一般。忽闻一阵密鼓之声,二族人各自扬手高呼,鼓声一停,就见从司川族这边“嗖”一声纵出一名汉子,这人手持一口厚背鬼头刀,先走至本族酋长司川面前一鞠躬,说了一阵,司川笑着挥手令去,这人遂持刀走至这草坪中央,还不待他叫阵,就见由那阿丹族跑出一人,一身皮裘,个子很高,也是先跑到他们酋长阿丹帐前见礼后,再回到场中,各报名字。

    柳复西告二人道:“那瘦子名叫匹敌里干,是阿丹族有名的武师,能一手连出两口飞刀,这人很厉害!”莫小晴问:“你们这边这个用刀的叫什么名字?我看他轻功倒不错呢!”这老汉人呵呵笑道:“这是本族有名的赫金,他是我们酋长的女婿,很有两手功夫,这一场比武可好看了!”

    说话间见那赫金和匹敌里干,也是互相伸一臂,搭在对方肩上,面含微笑地点点头,然后放下手,那赫金一连退后四步,单臂挽刀,金鸡独立式一站,口中说了一句:“塔刺!”匹敌里干身形一矮,探手入怀,跟着向外一抖,掌中竟多了一口霞光闪闪、薄如纸翼的长刀。

    这刀呈长方条形,宽不过四指,长有三尺左右,石继志不知这是何兵刃,莫小晴已吃惊地道:“想不到这家伙倒有一口缅刀哩……”石继志凑近小声问道:“什么是缅刀?

    这兵刃我还没见过呢!”莫小晴抿嘴一笑,低声道:“真难为你了,还是大侠客呢!缅刀都不知道呀?这种刀,是从西域来的东西,薄如纸翼,平日以犀牛角为软鞘,可围束腰上为带,用时一抖即直,不过内力不佳者却不擅用呢!”

    说话间,已见匹敌里干已把那口白光四射的缅刀抖了个笔直,接着一个盘旋,“跨虎登山”式往前一蹲身子,单掌压刀面,目视着那赫金。

    此时四下人声鼎沸,就见这匹敌里干一迈右腿,一阵急转已至这赫金身后,掌中刀“毒龙出洞”,直取那赫金后心便扎。

    赫金不慌不忙,容对方刀已到了背后,猛一俯身,掌中厚背鬼头刀“倒卷翎”,“刷”的一声,直往匹敌里干的前胸划了去。

    这一刀又疾又快,四下的人都尖叫了一声,忽见那匹敌里干单足点地,全身猛然向左一晃,像是全身侧倒下去。那赫金一刀不中,匹敌里干肩头一甩,竟像不倒翁似地又闪了回来,上半身猛一沉,掌中缅刀“凤凰单展翅”,疾如电光,向赫金下盘劈来,招术既快又猛,像是得过高人传授。

    莫小晴和石继志都不由对望了一眼,暗忖想不到此地也竟有如此身手之人,真是天涯尽有能人了。

    就在匹敌里干这口缅刀才一劈下之际,那赫金一声怪吼,全身竟自拔起,足有两丈多高,往下一落,已闪出了一丈多。

    只见他右足一点地,身子朝那匹敌里干猛扑了过去,这扑击的劈势真快,掌中刀“桃开一枝”直取对方后背。

    匹敌里干虽背着身,可是已知道身后刀到,想转身来不及了,他右脚向前猛一滑,上半身往前一抢步,双臂猛一延伸,全身向前一扑,外人乍看,定以为他是跌了一交,其实这一式名叫“野人抱影”,上身只差着两三分就挨着地面了,仅凭两足尖之力,把全身支撑。

    赫金一刀走空,他急忙猛挫腕收刀,想换“桃开一枝”为“拔草寻蛇”,直斩匹敌里干的双腿,但他错估了匹敌里于这一式的威力,不容他抽招换式,匹敌里干竟然一声怪喝,全身伏地,紧贴着地面一个大旋转,就势右手向外一抖。

    那赫金偌大的身体,竟被他这一抖之力给摔得一溜翻滚,出去足有两丈多远,掌中刀也出了手,但他心里有数,知道这完全是对方手下留情,否则这双腿早就别想要了。

    他站定身形,赤红着脸,匹敌里干跑上前,将地上的刀拾起交还给他,二人还拉了拉手,那赫金就垂头下去了。

    奇怪的是,这两边人并没有任何抱怨,大家一致都鼓起掌来,可见这两族人的感情夙日是如何融洽。

    尽管如此,在司川族这边,总是一件丢脸的事情,尤其是那要面子的酋长更显得脸上不大光彩,故此见他在帐中低嘱了二子一阵。

    就见由他帐内“嗖”一声,射出一条人形,这人好灵快的身法,在空中“黑鹰单亮翅”,延出左臂把身子先在空中稳住,跟着“细胸巧翻云”就空一个筋斗已飘然落在了那匹敌里干的身前。

    待他身形一定,众人才看清,这人高高的身体,浓眉大眼,虎背熊腰,全场均热烈鼓掌。那柳复西低告二人道:“这人就是我们酋长的儿子,名叫南熊!”二人点点头,都暗赞这南熊功夫不弱。

    那匹敌里干把那口缅刀收回腰上,二人略事拉手寒暄后,各自一亮式,二人都一个转身,这一次竟是对开了拳掌。

    两下里走行门迈过步,各再把身形施展开来,往里一合,擦拳过掌,都把式子亮了开来,跟着如同走马灯似地一阵急转。

    莫小晴对石继志道:“原来天下武功俱一家,你看他们动手过招,各种式子还不是和汉人一模一样?”石继志笑着点首,目不转瞬地注视场上二人,小声向莫小睛道:

    “晴妹,你身手不凡,你可看出这南熊所施出的这套掌法名称了么?”

    莫小晴笑眯眯地注视了一会儿,遂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他这是‘七十二式开山掌’,为华山派的看门功夫,对吗?”

    石继志不由暗自一惊,心想莫小晴还真是见闻广博,自己若不是蒙恩师再三把各派功夫演说与自己知道,似此种功夫,还真不易看出,想不到她居然知道得如此清楚,不由偏头笑了笑。

    那莫小晴只当说错了,不由脸色一红,笑道:“怎么?不对是不是?”石继志叹道:

    “果然不愧是萧老前辈的高足,见闻如此广博……”莫小晴这才芳心大放,乐得直笑,白了石继志一眼道:“你考过我了,我也要考考你,你知道那另一人所施的叫什么?”

    石继志不加思索地脱口道:“这匹敌里干施的是一套少林派的罗汉拳,晴妹却考我不住哩!”莫小晴闻言吐舌笑道:“果不愧是上官先生的高足,真是失敬了……”那语气模仿着石继志先前说她的语调,听来十分滑稽。

    二人只顾调笑,场上早已打得难分难解,只见人影闪闪,掌风呼呼,在这静寂的草原上,更显得快似飘风,疾如电闪,吞吐撤取,点虚抵隙都恰到好处。

    一转眼已各递了二十余式,石、莫二人也不由看出了神。那南熊一个绕步盘身,好似风车似地已转到了匹敌里干背后,只见他猛然一探右掌,并二指直向匹敌里干“胸护穴”猛点。

    匹敌里干又岂是弱者,他见那南熊身形这一闪开,背后一股劲风,就知对方招到,赶忙一滑左脚,右肩向后一甩,“倒托金梁”,右掌伸着一翻,竟用掌沿横撩南熊的手腕子。

    南熊左掌猛收,“凤凰单展翅”,抖左掌及掌背向匹敌里干的肋下击来,匹敌里干身形向前一闪,左脚向右一滑,只见他身子向里猛一收,“懒龙伸腰”,双掌齐出,这种抖力全系发自骨节,力量是又猛又劲,直取南熊有助打到。

    双掌一闪已到,南熊怪叫一声,只见他向后猛一错步,脚尖暗自用力,双臂向右一带,身子快似急电地向右一旋,已经闪开了这双疾掌,可是他身子并不停,跟着从右往后,一个“怪蟒翻身”,“金龙探爪”向外一抖右臂,反向那匹敌里干右助击了去。

    这一掌真快,匹敌里干双掌一落空,知道自己要输在对方的掌下,他竟一咬牙,左腿赶紧从自己面前往左一探,两腿成斜十字形,全身用力,猛向外一拧,身子没离开原处,已把式子转了过来。

    遂见他两臂在腹下一交错,竟用了一手“金蚊剪指”的功夫,兜着南熊的左臂下,猛往上捺,真是好毒的一式。

    别说叫他实捺上了,就是容他指尖划上一下,也是不得了。

    南熊焉能不识这一招的厉害,眼看南熊右臂只撤出了一半,已被匹敌里干交叉的双掌捺上了,可是猛见他左掌向上一撩,一式“朝天一炷香”,直奔对方“华盖穴”猛击了去。

    匹敌里干见这一式来得好快,自己左臂反倒没有撤出来,在这种情形之下,他竟暗运真力,把力量完全贯注在左臂之上,猛向上一扬。

    很明显他是想凭自己高超的内力,把南熊的腕子震开,同时右掌施了一手“分水功”,向外猛力一挥,安心要在这一式中取胜南熊。

    南熊七十二式开山掌,完全是一气贯通的功夫,见招拆招,见式破式,他这一套华山派的掌法施出,非常沉实,确是难见的高手。

    他这招式中,虚多于实,可是令人又不能不防,往往以为是实式,用力去迎,他却是虚式,以为他是虚式,说不定他就是重重的一下,简直令人防不胜防。

    他这一式确实是虚式,正是骗敌诱招之法,就见他猛然一挫双臂,好一招“倒托金梁”,一双铁掌猛挥而出。他这种内力向外一吐劲,匹敌里干不由大吃一惊,身形已被他那凌厉的掌风震得连晃了两下。

    匹敌里干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抖双掌,挥了过去,那南熊身形也跟着一式“黄龙翻身”转了过来,那双在空中的掌,翻转过来,依旧朝下猛捺,匹敌里干掌上是惊人的“马鞍功”,用“羁马卸甲”的手法打出。

    这两种极为相似的功夫,恰恰合在了一处,一声大震,四只手掌互撞之下,分出功夫的强弱来了,那南熊一连后退了三步才拿桩站稳,可是匹敌里干竟被震得全身一阵踉跄,一跤坐倒在地上,随着一招“鲤鱼打挺”,重新挺起了身形。

    四下掌声如雷,都狂喊着南熊的名字,匹敌里干脸色通红,说也不说一句,返身就自行退了下去。

    那老汉人看到此,竟自哈哈大笑起来,一面对二人道:“怎么样,这南熊是有两手吧!”可是就在他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一声娇叱,红影一闪,就空飘下一片红云,在空中“游蜂戏蕊”,二起三伏,已轻飘飘落在了南熊身前。

    石、莫二人一见这人姿势,都不由自主地大吃一惊,暗想这人好俊的一身轻功。

    待此人身形一落定,才看清竟是一及笄佳人,仔细一看,原来就是那阿丹酋长的女公主丹鲁丝,只不过此时她把那一件外氅脱下了。她身着一套紧身密扣的鲜红衣裤,背系一口短剑,还斜背一面小弓,长发垂肩扎了一根根粗的发辫。

    丹鲁丝一出现,已得了一个全彩,万人鼓掌欢呼,那南熊不由一连退了好几步,眼中闪着神秘愉快之光。

    谁也不知道,这南熊兄弟二人,早已对这位沙漠红丹鲁丝爱之欲狂,只是对方亭亭玉人自小却在中原点苍山受多指尼传了一身惊人的绝技,精通蒙汉回各族文字,人又貌美似仙,故此一向眼界极高。

    其实她已到了及笄之年,按本族规定,去年就该列为少年男子选择的对象了,只是从没人敢不自量,一来她是酋长的女儿,非一般小民所敢问津,再者她那一身功夫,远近千里无人不知,谁还敢动她的脑筋?

    阿丹酋长平日也颇为此事担心,女儿虽一心侍奉他,再三表明她不要嫁人,只是女儿大了,哪有老留在自己身旁的道理?岂不叫外人说话?

    所以他心里一直为这事发愁,只是女儿才貌两佳,自己放眼外看,还真没有人能配得上她,故此今夕有意把她带来,想借比武为由,顺便物色佳婿。久闻那司川酋长有二子,武功不弱,其中若有一人能胜了自己女儿,不妨就给他们撮合一下,这么一来不但可了自己一桩心事,还可增进阿丹、司川二族的感情。

    故此这位老阿丹酋长一见南熊如此英勇,把自己这边的勇士匹敌里干都打败了,心中非但不怒,反而大喜,马上以目示意令丹鲁丝出去会敌。

    丹鲁丝见状大喜,她不知老父用心在此,见状运了一手“燕子穿云”的绝顶轻功,在空中“游蜂戏蕊”三起三伏,身姿真个是美妙已极。

    南熊见出来对敌的竟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丹鲁丝,心中早就酥了,一时只顾死死盯住对方,竟忘了发话比武。

    丹鲁丝身形落定,见对方一双大眼死死盯着自己看,不禁勃然大怒,娇叱了一声蒙话,那南熊才从梦中醒转,慌忙向丹鲁丝一抱臂,表示见了礼。

    丹鲁丝已忍不住,双臂一沉,进步欺身,竟用“单鞭挂掌”,一起式就是狠招,一双五掌从右往左抢了下去,往南熊二腕上便切。

    但南熊也不可轻视,丹鲁丝双掌一下,他已觉得有两股急劲之风,致使自己双腕发酸,不由大吃了一惊,他猝然一沉双掌,猛然一阵急转,变为“凤凰展翅”,双掌上竟用“阴掌”的功夫,直往丹鲁丝两肋击了去。丹鲁丝左掌穿右掌,并二指往那南熊肩头上“肩井穴”便点。

    二人一展开身形,全山谷中万千族人,竟无一人发出声音,看得暗自心凉不已。

    南熊施“双阳掌”向丹鲁丝肋边打至,丹鲁丝用“沉雷泄地”的式子往他双掌上一劈,好一式“回环献掌”,右掌劈下,左掌更从上面翻了出来,内力贯注掌心,向外一登,劲力已全发了出来。南熊用“铁羽凌风”的回身现掌式,可是被丹鲁丝超人的掌风给震得连退了四五步。

    按说他已算落了下风,但南熊平日自负太甚,尤其在众目之下,竟输给对方女流,引为大耻,更何况他既存心想得到丹鲁丝为妻,这一场无论如何落败不得,否则,他就丧失了资格……如此一想,他不由脸色一阵发青,低喝了一声:“克芝尼黑刺西,武古三板达达儿(姑娘莫慌,在下尚要向你领教两手高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