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期间,夜暗星昏。
梅亭山封建亭东面里余,山麓下的一栋别墅暗沉沉,没张挂任何灯火,花木扶疏的庭院死一般的静。
这里距城仅五六里,封建亭虽然允许游人前来瞻仰,但楚王府派有专人管理、照料、警卫,经常列为禁区。比方说,楚王府某一位王亲要来,附近就宣布戒严。这里,是楚王这一支家族的圣地,是楚王获得分封楚地的纪念性皇家建筑,因此附近的居民,多少沾了些王府的光,治安情形十分良好,不三不四的人相戒远离免生意外。
五个戴了鬼面具的人,像幽灵幻现般,不可思议地突然出现在内进大院的院中心,然后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阴笑。
笑声不大,但却有一种诡异不测的力量,院中新栽的各式盆景,居然发出震动的声息。
四周的屋顶与屋角暗影中,先后掠出四名戴了黑头罩的劲装警卫,但不敢贸然冲上,把守住四周戒备,并发出警讯。
强敌深入中枢.这些警卫居然毫无所觉,直至人影现身,阴笑声倏发,这才闻声赶到,栽到家了。
片刻,大厅门开启,先后出来了七名蒙面人,急急在五个鬼面人前面列阵。
一方用鬼面具掩去本来面目,一方用特制的黑巾蒙面,气势上各擅胜场,表现得无独有偶。
“诸位深夜光临,有何见教?”站在七人之中的为首蒙面人沉声问:“可否明示你们的身份?”
“你们能明示身份吗?”为首的入侵者反问。
“不能。”主人沉声说。
“那你是白问了。”
“好,请示来意。”
“首先,在下表明态度。其一,在下不过问你们的行事,你们有计划地策动残杀,以便锄除异己,杀掉有声望的人,培植自己的爪牙瓜代,这一切作法,是王霸者必然的手段,不足为怪,在下无意干涉。其二,各行其是,互不侵犯。其三,你们的魔爪不可以伸到在下这一边来,决不许可你们损害到我方的利益。阁下,在下说得够明白吗?”
“唔!够明白。”蒙面人语气有点不稳定:“在下已经知道,诸位是何方的神圣了。”
“你们应该有所风闻的。阁下,请贵主本人出来说话。”鬼面人的口气相当托大。’“敝上不在。”
“阁下作得了主吗?”
“目前在下是此地的负责人。”
“很好,但愿阁下真能负责。”
“尊驾有何见教?”
“你们已经损害到我方的利益。”鬼面人单刀直入,语气转厉。
“在下所知,情形正好相反,咱们的活动,有如为贵方呼应,对贵方大大的有利。”
“相同地,敝方的行动,也对贵方大大的有利,替贵方制造极有利的情势。”
“既然互利,尊驾怎又说敝方损害了贵方的利益?尊驾到底……”
“在下是有求而来。”
“这……”
“在下要带走晁凌风和飞燕杨娟,阁下作得了主吗?”
“不可能!”蒙面人沉声断然拒绝:“尊驾的要求,已超出在下的权责以外。”
“谁有此权责?”
“敝上。”
“但贵上不在。”
“对。”’
“那么,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尊驾……”
“在下给你三十声数。”鬼面人说得声色俱厉,斩钉裁铁:“数尽而晁凌风与飞燕杨娟不曾押出来转交,你们,都得死!”鬼面人说完,举手一挥。
“一!二!三!四!……”最左前那位戴鬼面具的人,以中气充沛的嗓音计数。
十一比五,蒙面人这主人的一方占了绝对优势。
“尊驾不要欺人太甚……”蒙面人怒声说。
“十一!十二……”叫致的鬼面人不徐不疾地计数,其他四人不言不动,不加理睬。
“在下将尊驾的要求,转向敝上禀告,方能……”
“十五!十六!十七……”
“尊驾咄咄逗人,可曾想到后果吗?”
“二十三!二十四……”
“阁下的时限不多了。”为首的鬼面人终于发话了。
“二十五!二十六……”叫数的鬼面人并未终止计数。
为首的蒙面人哼了一声,拔剑出艄。
“二十九!三十!”
为首的鬼面人身形似电,三丈空间一闪即至,旁立的人连人影也无法看清。
人到,剑到。
蒙面人目力极为锐利,及时一剑封出。
挣一声暴震,火星飞藏,封住了鬼面人身剑合一的一剑急袭。可是,封不住中宫,剑上所发的劲道与剑气,与鬼面人相差悬殊,自己的剑反而被震偏,中宫大开。
鬼面人的左手,已毫无阻滞地长躯直入,五指像大铁钳,扣住了蒙面人的右肩,有骨碎声传出。
同一瞬间,四名鬼面人同时发动空前猛烈的攻击,向前疾冲,有如虎入羊群,出手辛辣霸道,每一击皆石破天惊,一冲错之下,其他六名蒙面人便倒了三个,惨叫声倏扬,血腥刺鼻。
风雷骤发,电耀霆击。片刻间,四周散布着十具死尸,快速的搏杀为期甚暂,双方的艺业相去太远了。
只有一个人是活的,是为首的蒙面人,右肩已血肉模糊,躺在鬼面人的脚前,暴露在鬼面人的剑尖下。
“我再问一遍,人囚禁在何处?”鬼面人厉声问,剑尖徐徐迫入对方的咽喉。
“我……我发誓,我不知道……”蒙面人魂飞魄散嘎声叫:“长上的安……安排,只……只有少……少数人知道。我……我们这……这些人只……只能与传话的人见面,迄今为止,长上到底是谁,在下仍一无印象,怎……怎么可能知道长……长上的安排……”
“那么,你对我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
“饶我……呢……”
※※※
一夜中,有多处地方飘散出血腥味。
一夜中青龙帮的人,与太极堂的弟子,在各处展开了血腥的报复行动。
一帮一堂的火并,终于因晁凌风的被暗算掳走而掀开序幕。
说来也令人慨叹,似乎数有前定。一帮一堂本来已发生无可避免的火并,却因晁凌风适逢其会的出现而消除,现在却又为晁凌风的失踪而火并。
晁凌风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在青龙帮的地盘内被掳走的,而当时却有太极堂的人在场,双方相互指责是对方的蓄意制造事端预谋,有理说不清。
一帮一堂的内部,本来就群情汹汹,几位激进的主战派人物,更是有了藉口振振有词,任何理由也听不进去,想得到会有些什么结果。
死伤惨重的结果,也是可以预见的。
※※※
这一夜,晁凌风也十分难过。
金针过脉制经术,是一种极为精奥、极为有效、极为阴毒的制人术。制人时其实不一定用金针,金针只是一种夸大的形容词。针灸用的金针其实也不是金制的,而是一种韧性极大的银合针,称金针名不符实。
用针形器物,分别插入十三条经脉的重要穴道末梢,刺激穴道的某一段有副作用的神经,整条经脉便会受到某种程度的变形,活动稍一重些,便全身痛苦不堪,为期一久,经脉便永远不能恢复原状,成为残废,非由施针人用另一种手法施术方能复原,旁人即使熟谙同一种绝学,也不可能知道。原施针的解法。
这牵涉到部位、深浅、时限、锋尖所走方向,捻或摇的次数、所制经脉的顺序等等,只要相差分厘,结果将完全不同。
可以说,只有下针人的独门解法才有效。
练了半甲子内功,而且成就斐然的人,可以用内功自解穴道,自冲经脉,但决难自解金针过脉制经术。
除非另具绝学;除非天生异禀;除非习过此术而又知道如何获得外力协助;除非……
晁凌风一口就说出自己所受的禁制,当然内行。
他所耽心的是:时不我留。
他需要时间,而时间却不由他控制。
如果不能获得外力协助,他至少也需要十二个时辰。
十二个时辰,什么事故都可能发生,他不能等死。
他毫不绝望,他要为自己的生命作抉择,为生命而全力奋斗,为保命而下最大的赌注。
他想到了某一种方法,一种几乎不可能获得的方法。求生意志坚强信心十足的人有福了,他得到了。
在他所修练的内功来说,这是走邪魔外道路径的歪方,不容许择取的异端。
生死关头,他不在乎什么异端。
当裸女疲极沉沉睡去时,他却一步步在生死之门中挣扎,在死神的魔掌中奋斗,在生死两途中徘徊。
头一个时辰,他身上每一条筋肉,每一颖细胞,都在作令人刻骨难忘的痛苦脉动,身下的睡褥,全被他身上排出的,近似血浆的浓腥液体所浸润。
他忍受着全身要爆炸似的折磨,这痛苦非人所能忍受得了的,但他撑过去了。
后一个时辰,他浑身冰冷,呼吸似乎已经停止了,他完完全全是一个死人。
最后,脉动油然自海底穴升起,缓慢地、默默地、向全身扩散。这期间,他冰冷的身躯逐渐恢复温暖。
天终于亮了,房内可以听到早起鸟儿的悦耳鸣声。
裸女也醒了,听到房中有声息。
她看到桌前站着赤裸的晁凌风,一手挑亮灯火,一手斟倒茶壶中的冷荼入杯。灯火下,晁凌风的举动沉静、缓慢、悠闲、从容。脸色苍白,呈现出坚强、冷静、刚毅的线条。
“你用不着起来浪费精力的。”裸女挺身坐起,取过床尾散放的胸围子穿上,却不穿亵衣裤:“动一动就沉重吃力,何苦?日上三竿,就会有人来设香案,监督你歃血起誓,然后替你解禁制。”
“是吗?我就等日上三竿。”晁凌风喝了一杯冷茶:“说来好笑,你我颠鸾倒凤快活了一夜,我还不知道你贵姓芳名呢!就算上教坊吧!教坊的粉头也有什么芳呀,艳呀,香呀,花呀等等芳名,是不是?”
裸女从床后柜内,取出新的裹脚布,姿态香艳无比,毫无羞态地缠脚。女人下床之前第一件事就是裹脚,不然什么事都做不成。
“你听说过冷香仙子丁香吗?”裸女冲他嫣然一笑,风情冶荡极了:“那就是我。
在江湖道上,我的名气并不比飞燕低。”
“冷香仙子?哈哈!”他大笑:“他娘的!昨晚在床上你猴在我身上,热得像团可化铁的溶金的火,哪能叫冷?你他娘的应该叫热香仙子或肉香仙子;乖乖!你瞧你那一身可以让人发疯的肉,啧啧啧!”
他说得又粗又野,完全变了一个人。
“咦!你……”冷香仙子一怔:“你说话一点也不虚弱,一点也不像……”
“不像一条任人宰割的病狗,对不对?”他冷笑:“告诉我,是哪位绝子绝孙的贼王八,用那么歹毒的金针过脉制经术制我,在我身上下了二十七针之多?”
“神针玉女温娇。不久,你就可以见到她了。”
“玉女?那位扮男观众,出其不意在我身后击昏我的女人?”
“她其实很美,又年轻,只是自视太高,眼高于顶,瞧不起所有的男人,揍起男人来又狠又凶,敢招惹她的男人,一定会被她整治得死去活来。”
“天杀的!你们一个仙子,一个玉女,可把我整得死去活来,可恶透顶。好,我会逐桩逐件,好好地一分一毫回报你们的。喂!我的衣裤鞋袜呢?还有我的荷包。该死的,你总不会让我这样光溜溜去见那什么玉女吧?”
“你这样子让她看到,她不整得你半死不活,那一定是你祖上有德。”冷香仙子下床穿衣裙:“我可舍不得你受活罪呢!衣履在床头柜内,新的,你的旧物全撕破了。”
“撕烂检查?见鬼!我出来游湖,什么都没带。该死!我那如意竹钩杖呢?这是我用来抓痒的东西。”
“劈开了。”
“天杀的!你们做得还真彻底。看样子,我今后要找个女人专门替我抓痒了。喂!
飞燕杨娟呢?”
“你还想那位骄傲的女光棍?哼!别想。”冷香仙子白了他一眼:“长上另派有人对付她。凭良心说,她还真是个有用之才,她的号召力比我强一两分。”
“你们的长上是谁?”
“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你听命于一个不知道的人?你……”
“哼!有什么好怪的?”冷香仙子似乎认为他孤陋寡闻:“若有个人不取你的性命,给你大量金钱,支持你做任何事,只要求你服从听命,平时不干涉你的私务,但违抗必定受到可怖的处罚,你能不听命吗?他是谁你又何必介意?”
“荒谬绝伦。”他摇头苦笑:“飞燕囚监在何处?”
“你以为我是傻瓜吗?”
“什么?你的意思是……”
“我告诉你,我不许可你再沾她,想她也不行,今后,你是我的人……”
“你少做清秋大梦。”他穿衣穿鞋:“女人,我告诉你,今后你必须离开我远一点,别以为我和你上过床,便会对你有几分温情,那是不可能的,我不会要你,虽然你才貌都不错,但……”
“你给我闭嘴!”冷香仙子逼近他,秀眉倒竖杏眼圆睁:“你给我听清了……”
“走开!”他将新的青衫穿妥,发觉居然很合身。
“你……”冷香仙子一把揪住他的胸襟。
“去你的!”他抓住抓胸的手,信手一挥。
冷香仙子骤不及防,惊叫一声,向床上飞翻,砰然大震中,帐落床坍,一塌糊涂。
冷香仙子狼狈地爬起,惊怒交加忘了一切,发出一声咒骂,向他凶猛地扑去,双手齐出,右手点穴制七坎,左手擒拿扣他的右手脉门。
“啪啪!”耳光声暴起,冷香仙子晕头转向往后急退,狼狈万分。
“女人,你才要给我听清了。”他阴阴一笑:“念在你曾经助了我一臂之力,我不和你计较,也不向你施行报复,但你得识相些,远远地避开我。”
“我……我助了你一……一臂之力?”冷香仙子傻傻地问。
“是的,你帮助我冲开了任、督、冲三脉之会。如果我自行设法,必须爬上三丈高的地方往下掉,而且身形必须控制得极为准确。即使这样,也需要十二个时辰才能脱离险境。现在,你最好赶快滚开!我要在这里等你的人来,等那个什么神针玉女来,我要看她到底是怎样的玉女。”
“你休想,你……”冷香仙子尖叫,再次冲上。
这女人太激动昏了头,太激动就会做笨事,还不明白晁凌风的禁制已解,所以毫无顾忌地再次冲上动手。
“砰嘭!”她再次飞起,再次被掼倒在破床上,摔得晕头,转向乌天黑地。
这一摔,她总算明白了,发狂般将破帐拉开,发狂般在下坍的床下穷找。
“女人,你找什么?”晃凌风站在床口笑问。
“找我的剑,我的百宝囊……”她头也不抬信口答。
“今早我就丢到床底去了,要把破床掀开才能找得到。呵呵!找到了也没有用。”
“我一定要找到,一定要杀你,一定要……”
房门突然响起叩击声,有人在门外叫唤。
“进来,门是虚掩着的。”晁凌风扬声叫,虎目中冷电乍现。
房门开处,门外站着一位佩刀的彪形大汉。
“丁姑娘,长上有口信。”大汉急急地说,迈步入房狠盯着泰然背手而立的昆凌风:
“情势大变,控制不住,要姑娘赶快将人带走,暂时找地方隐身。”
冷香仙子正吃力地将破床拖出,无暇答话。
“长上在何处?”晁凌风问。
“不知道,你……”大汉有点困惑。
“神针玉女呢?”
“到大洪山去了。”
“飞燕杨娟囚禁在何处?”
“你……”
“说!”晁凌风沉叱。
大汉怒火上冲,冲上就是一耳光。
晁凌风哼了一声,一手架住来掌,右掌发如电闪,劈啪两声暴响,反而给了大汉两记阴阳耳光。
接踵而至的打击,令抬头观看的冷香仙子失魂。
一阵掌劈、拳打、摔倒、掀、损、抛、掷……大汉像一团任由摆布的烂肉,起初拼命叫嚎,最后力竭声嘶,叫不出声音了,五官流血,全身松散。
“飞燕囚禁在何处?”晁凌风特大汉劈胸抓提而起厉声问:“不招,我要再揍你一顿狠的。”
“哎……唷……”
“你不招?好……”
“我……我招……在……在广平桥头孙……孙家大……大院内……”大汉崩溃了。
昆凌风哼了一声,一掌将大汉打昏。
“你……你你……”冷香仙子完全清醒了,大惊失色。
“我很好。”晁凌风说。
“你……你不是……不是……”
“你现在所看到的晁凌风,已经不是昨晚受尽伤害,一团烂肉模样的晁凌风了。你转告神针玉女,我会找到她的。替我带口信给你那个什么长上,叫他赶快逃命,最好逃列天尽头,有多远他就逃多远,哼!”
他启开房门走了,昂道阔步扬长而去。
冷香仙子像是麻木了,丝毫不敢移动。
※※※
广平桥在城东的忠孝门外,跨越南湖。
南湖占地甚广,自忠孝门延伸至望山门。
人在南湖的长街掳走,藏在南湖的东面孙家大院,距掳人的地方不远.颇为出人意料之外,计算颇为精明大胆。
孙家大院在地方上颇有名气,孙大爷是府城的大户仕绅。占地甚广,十余栋房全倚湖而筑,风景颇为宜人,是孙大爷夏日避暑的地方。平时,大院内只有几个老仆管理,甚少有人走动。
飞燕杨娟是江湖的名女人,她的底细用不着查,一个独来独往亦正亦邪的女光棍、并不怎么引人注意。
她受到优待,被掳的当天她昏迷不醒,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囚禁在一间平常的小房内,被制了软穴,活动极感吃力,走一步也感到力尽筋疲。
有一名老妇张罗她的饮食,像个老债主,面孔丑陋而阴沉,不回答任何问题。
一灯如豆,她倚在床栏上沉思,想来想去,毫无逃生的希望,想得心灰意懒,想得心烦意乱。
除了听天由命,她毫无作为。
她知道被人用软字诀手法制了脊中穴和巨阙穴,前后两穴遥遥相对。凭她的修为,根本无法用真气冲穴术自解穴道,虽然软手法在点穴五种手法中,属于中间的轻手法,她也无能为力。
老妇把守在房外,房门不许关,小窗是钉死的,她无法在老妇的监视下脱逃,也无力脱逃。
逃生无望,她只好听天由命,睡了一场好觉。
半夜醒来,她发现老妇已在室内伏桌假寐,刚爬起想逃出房外,老妇便醒了,一言不发先揍了两掌两拳,打得她倒在床上好半天仍感疼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人声所惊醒。
天已经亮了,房门外透入红红的朝霞光芒。
桌上的灯已经熄灭,桌旁坐着老妇和一位虬须戟立,粗壮如熊的中年人。两人正在交谈,神色似乎都有点不安,老妇似乎有点心神不宁。
看到中年人腰间的怪兵刃雷锤,她感到心中一紧,不祥的预感震撼着她,一阵寒颤通过全身,不由打一冷战,本能地将身子缩成一团。
她是老江湖,见多识广的江湖女光棍。
四大魔君之一,北雷雷化及,一个好色如命的老魔,对什么女人都有兴趣,恶名昭彰的淫虫。
四大魔君中的南云,姓南,名云起,与北雷雷化及,同是有名的色魔。两人的武功,也比东风西雨高强,但在口碑上来说,两个色魔比东风西雨恶劣多多。
“北雷,老身奉到的指示,确是要老身将人交给你。”老妇的口气颇为托大;“可是,指示上说,带你来的人是姓刘的残废,他将另带口信来。而现在……”
“老太婆,你大概还不知道,昨晚城内城外乱得一场糊涂,有许多人送了命,贵长上奔东逐北四处奔波,哪有人手可以派出?”北雷冷冷地说:“他要我来接收人,你要是不给,我可要走了。”
“可是,你……”
“我与贵长上的协议,当然作废。”
“你不能……”
“我为何不能?咱们这种人与人合作,讲的是互惠,我得不到我所要求的利益,当然不能助他一臂之力,我北雷从不作于己无利可图的笨事。你不愿意,一切后果由你负责,告辞。”
“这样好不好?再候片刻,也许长上会另派信差前来传达指示。”
“这……”
“你不能不讲理,北雷,我的要求不算过份吧?”
“好吧!我就等候片刻。”北雷终于让步,一双怪眼,贪婪地死瞪着床上的飞燕,不住猛咽口水。
“那就谢啦!”老妇宽心地说。
“老太婆,有酒菜吗?”北雷笑问。
“我去叫人给你准备。”老妇立即鼓掌三下。
房门外出现一位村夫打扮的人。
“去,替客人准备酒食,送到此地来。”老妇说。
“好的,小的这就前往吩咐厨下准备。”村夫欠身答,转身走了。
酒与色不分家,除了一些真正的酒鬼之外,一般的人三杯黄汤下肚,有了三分酒意,下一步所想起的事,大多与色有关,尤其是女人就在身边的时候,色欲最为强烈。当然,与朋友在一起喝算是例外,那时一定是不醉无休。
北雷已经有了三分酒意,目光贪婪地在床上的飞燕身上转。
老太婆在一旁监视,心中暗叫不妙,这老魔如果发起病来,怎阻止得了?
飞燕瑟缩在床上,心中更是焦灼万分。她想找地方躲,最好能有一个地洞钻进去藏身,可惜房中没有地洞。
“老太婆,你不打算到外面凉快凉快去?”北雷突然扭头向在一旁坐立不安的老太婆邪笑着问:“房间很小,你不觉得三个人太拥挤了吗?”
“老身责任所在,拥挤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老太婆硬着头皮说。
“你已经没有责任,已经过了四五个片刻了,对不对?”北雷怪眼一翻,不耐烦了。
“这……”
“在下耐性有限,老太婆。”
“可是……”
“你要不怕看热闹,出不出去在下不在乎。”北雷阴阴邪笑,向躲在床上的飞燕杨娟招手:“小女人,过来坐,相信你也该饿了,来陪太爷喝两杯。”
飞燕不是挑不起的姑娘,心中虽然害怕,但不能不面对现实,必须死中求生,谋求自救之道。
她银牙一咬,跳下床来往桌旁走。
“唔!不错。”北雷欣然说:“我知道飞燕杨娟,不是普通的女人,你在江湖闯道五年,成就斐然,胆识与魄力皆超人一等。我一听有人把你弄到手,就迫不及待赶来谈这笔买卖,所付的代价虽高,但仍然值得的。”
“哦!雷化及,你所付的代价是什么?有多高呀?”飞燕似笑非笑大方地在横首坐下:“我飞燕杨娟的价码如果太低,听来委实不是滋味。”
“这是买卖双方的秘密,无可奉告。来,喝一杯。”北雷斟了一杯酒递到她面前:
“我北雷多年来一直就在江湖上寻找。”
“你寻找什么?”飞燕有意制造拖延的机会,争取有利的时辰,也许会有自救的机会。
“寻找电母。”
“电母?你是说……”
“对,电母。雷公如果有电母助威,足以雄霸天下。所以我一直就在寻找武功超尘拔俗的女人,希望能找到一个愿意做电母的伴侣,因此我不断搜集武林名女人的底细资料。”
“找到了吗?”
“还没有。多年来,确也碰上不少武林女高手,可是,一是我的容貌丑陋,二是有大多数女高手名不符实,武功平平无奇。这一来,我的好色恶名也就日渐昭彰。我问你,你愿意做电母吗?”
“愿意如何,不愿意又如何?”
“愿意,我还得试试你的真才实学才能决定;不愿意,一夜之后,我就给你一锤一了百了。”
“解了我的禁制,先试试本姑娘的真才实学……”
“小女人,哈哈!不要把我四大邪魔之一的北雷,看成初出道的嫩鸽好不好?三天之后,我会给你露真才实学的机会。来,坐到我身边来。”
飞燕心中暗暗叫苦,这老魔要动手动脚啦!
北雷不但要动手动脚,而且动了强烈的情欲,酒意一涌,眼中欲焰闪烁。
飞燕被软手法制了气血二门,一运劲就浑身发软,想反抗那是不可能的事,她能不焦急吗?
北雷鸟爪似的怪手,随即伸过来了。
她推桌而起,向后急退。
“该死的!”北雷一跳而起:“你也是一个嫌我不中看的贱女人,我要让你受尽污辱再送你下地狱。”
她向房门逃,但距门还有三四步,便被老太婆从斜刺里抢到,伸脚一勾,她扑地便倒,想躲闪也力不从心。
“交给我!”北雷暴怒地冲到,俯身伸手便抓。
“哎呀……”她在地上翻身惊呼,双手绝望地挣扎,急拨北雷下抓的大手。
北雷哪将她放在眼下。抓势更快,崩开她乱拨的双手,抓住她的胸襟往上提。
这瞬间,她的惊惶凤目中,杀机怒涌。
北雷将她劈胸抓起,左手立即抓住她的腰间绣带。
“哈哈!小女人。”北雷狂笑,作势撕拉她的绣带:“任何三贞九烈的女人,在我北雷手下……嗯……不对,你……”
裂帛响刺耳,她的外裳被撕开了,露出里面的月白胸围子,绣带也被拉断了。
“砰!”她被摔跌出丈外,发乱钗横,玉体半裸,狼狈万分,被摔得晕头转向,挣扎难起。
北雷则退了两步,摇摇欲倒,双手狂乱地在腰问的百宝囊中掏出一只小玉瓶,脸色泛青,呼吸一阵紧。
“北雷,你……你怎么了?”老太婆骇然问。
北雷匆匆吞了三颗丹丸,随即盘膝坐下,几乎摔倒。
“那……那贱女人刺……刺了我一……一针,毒……毒针……”北霄嘎声叫:“快……
快捉……捉住她,要解药,我……我的解毒药不……不怎么对……对症。”
者太婆大吃一惊,转首向飞燕看去。
飞燕正慌乱地踉跄爬起,双手抱住破裂的衣裙,慌乱地掩住半裸的胴体。
“你……你还有毒针伤人?”老太婆警觉地问:“你身上所有的物件,都经行家一一搜出来没收了,怎么可能藏有毒针?”
“本姑娘有各式各样的杀人秘密武器。”飞燕站稳不再慌乱,逐渐恢复镇定:“真要到了生死关头,本姑娘用来杀人或自杀。你如果不信,何不试试?”
“你果然不愧称当代武林风云女杰之一,果然有点鬼门道。”老太婆抓起一张圆凳慢慢逼进:“快告诉老身解药在何处,不然……”
“老婆婆,你也是女人。”飞燕想打动对方以谋自救:“你难道眼睁睁看着这老淫魔污辱我,而无动于衷?我不信你是这种毫无羞耻的人。”
“你少给我挑拨离间……”
“本姑娘没有挑拨离间的必要,老淫魔并不是你们的人,怎能算是离间?事实上,老淫魔并不将你当作人看待,他对你的态度已说明了一切,你又何必为了他的死活而卖命?”
老太婆眼神一动,脚下一慢。
“据我所知,北雷这该死的淫魔,可说是天下女人的公敌,真才实学还算不上第一流的。”飞燕继续动以利害:“而贵长上却如此看重他,置你们于何地?难道真的是远道的和尚会念经?你们日后……”
“别说了!”老太婆烦躁地叱喝。
北雷大概行功帮助药力发挥,正在紧要关头,却被两人的神态所激怒,身躯无暇站起,忍不住用凶光暴射的怪眼,狠瞪着老太婆。
“老太婆,他恨透你了。”飞燕及时挑拔。
“你给我安份些,滚到一边去。”老太婆显然被飞燕的挑拔打动了,目光转向狞恶的北雷:“北雷,这小女人身上的兵刃各物都被搜走了,解药决不会留在她身上,老身无法助你。”
北雷脸色一变,苦于不敢在行功重要关头开口说话,怕走火入魔,只能凶狠地死瞪着老太婆,以表示自己内心的愤怒。
威吓反而收到反效果,老太婆眼中,突然涌现浓浓的杀机。
“老身确是无能为力。”老太婆丢下圆凳,慢慢向盘坐在地的北雷接近,眼中的杀机更浓:“不过,老身可以用半甲子苦修的先天真气。助你行功驱毒。”
飞燕心中狂喜,暗叫五行有救。
北雷心中又急又惊,立即停止行功,脸色难看已极。
老太婆到了,狞笑着伸出鸟爪似的枯手。
蓦地房门悄然而开,一个道装中年人当门而立。
老太婆脸色一变,伸出的手僵住了。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中年人讶然问,炯炯鹰目中冷电四射。
“这……”老太婆有点失措:“北……北雷中了毒针,毒……毒发了……”
“什么?中了谁的毒针?”中年人吃了一惊,急步走近北雷。
北雷已散去刚凝聚的先天真气,毒针的毒立即重行发挥威力.幸而吞下的解毒丹丸,也发生了作用,虽则药力并不怎么对症,但仍然具有相当可观的作用。
“老……老虔婆是……是你们的叛……叛徒。”北雷冒着冷汗说,身躯也开始发抖。
“叛徒?”中年人的凌厉目光,凶狠地注视着老太婆,有一股威严迫人的气概流露,令老太婆心中发寒,脸色变得苍白失血。
“统领明鉴,这个北雷不是什么有种的成名人物,而是一个卑鄙无耻的混蛋。”者太婆定下神为自己辩护:“一个下流的下三滥猪狗,事情的经过是……”
“天灵婆,你不必急于分辩以图脱罪。”中年人制止老太婆辩解:“北雷老兄,你撑得住吗?”
“快替我向那小贱人逼取解药……”北雷焦灼地大叫,其实叫声并不大。
中年人的目光,落在衣裙凌乱有如半裸的飞燕身上。
“你用毒针伤了北雷?”中年人厉声问。
“他该死。”飞燕把心一横,三个字说得尖锐刺耳。
“天灵婆,你们不是已经彻底搜过了吗?怎么让她身上揣有毒针?”中年人转向天灵婆厉声问。
“统领明鉴,针是很容易秘藏的。”
“你们难逃疏忽之罪。”
“属下知罪。”天灵婆狠盯了北雷一眼;“幸而毒针仅伤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外人。”
“北雷老兄不算是外人。”中年统领阴森的语调令天灵婆心中发冷:“等本座处理这件事之后,再决定你该当何罪。”
“统领……”
“住口!以后再说。”中年统领沉声叱阻,然后向站在床尾极感不安的飞燕走去。
天灵婆大感委屈,统领显然听信外人北雷的话,对她这个自己人反而有了先入为主的成见,难怪她心中大感不平,油然兴起愤怨的念头。
既然上司卑视她的忠诚,她又何必自甘菲薄做一个忠诚的奴才?但久受统制,她还不敢反叛。
“小心她手中暗藏的毒针。”她尽职地及时向上司提供警告,免生意外。
可惜,她的忠诚再次受到无情的卑视践踏。
“你以为你比本统领高明?本统领怕这小泼妇的毒针?哼!”中年统领扭头向她冷笑:“我看你是愈来愈不上道了,天灵婆。”
天灵婆几乎要气炸了,登时脸色泛青,心中发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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