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正是她要来的地方。
杨敏住在这里,住处已被四海牛郎所控制,人多人强,狗多咬死狼;杨敏的武功深不可测,但双拳难敌四手。
她得设法示警,对面客房只隔了一座小院子,示警该无困难,难在她动弹不得。
“半点不假。”四海牛郎得意地说:“必要时,你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我宁可死。”她厉叫。
“你死不死无关宏旨,只要你的身躯在我手中,他必定肯接受我的摆布。因为他多次帮助你,必定对你有情,他这种人,会为情甘愿赴汤蹈火的。”
她的心跳又加快了,但这次脉动与上次迥然不同,毫无恐惧感,却是体温增加。
因恐惧而产生的猛烈心跳,只会令人产生寒冷感;为动情而产生的快速脉动,却是温暖甚至灼热的感觉。
杨敏会为她赴汤蹈火吗?她衷心希望是真的。
可是,她却希望杨敏已经动身北上了,寡不敌众,她宁可死,也不愿杨敏被这些人杀死化骨扬灰。
“我只正式和他见过一次面,他会为情赴汤蹈火?可惜他对我没有情,决不会为我而赴汤蹈火。”她有点沮丧,杨敏不可能对她生情,无可置疑。
情只是她单方面的希求,杨敏的眼中,看不出丝毫对她发生好感的征候,情从何处衍生?
“你等着瞧,不久便可分晓。”四海牛郎得意洋洋向她走近:“你很美很艳,含苞待放国色天香。英雄无不好色,所以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我也不例外;那混蛋更不可能例外,所以,我赢定了。”
“你在打如意算盘,一厢情愿的想法相当危险……”
四海牛郎一把揪住她的领襟拉起,脸上的狞笑像逮住小羊的狼。
“小女人,你还不明白吗?”四海牛郎的口水,直向她的脸上喷:“我的八金刚……七金刚,十大将的六将,武功超拔的八亲随,皆已先后到达,这里已完成包围,鸟也飞不出这座院子,他死定了,你必须信任我。”
“我为何要信任你?”她无法挣扎,心中恨极。
“因为你即将是我的女人,做我的亲随。”四海牛郎的另一手,毫不留情地拍打抚摸她的脸颊狞笑:“所以,你必须绝对忠诚地信任我。我是牛郎,你是织女,天生就是我的女人……”
“放手!你这畜生……”她尖叫。
“你还敢撒野?”
“你……”
“哼!大概你还没正式成为我的女人,所以胆敢撒野及反抗,语出不逊。好,发动期还有一个更次,五更初发动,有的是时间。长夜漫漫,我不想错过这大好良宵,我是已渡过鹊桥的牛郎。”
“不,……你……”她尖叫,全力挣扎。
四海牛郎已将她按倒在床上,手脚并用,压住了她的手脚。
其实,她那点点轻微的挣扎力道,根本不需压制,四海牛郎只是用身躯压住她,享受她,从中获得快感而已,与她的挣扎反抗无关。
她急得要上吊,可惜无处可吊。
四海牛郎沉重的身躯,在上面压住她的娇小身子,一手抓住她高耸的右乳,右手抓住了她的领襟,火热的嘴唇,吻上了她娇嫩的颈脖,一股可怕的男性怪味惹得她发昏。
“天……杀的……”她尖叫、挣扎,手动脚踹,作绝望的反抗,力造微乎其微,毫无功效。
“叭叭!”四海牛郎挺起上身,给了她两耳光。
“你这种受苦受难的鬼样子,我看了十分愉快。”
四海牛郎的话,吓得她发抖。
“我是英雄,不喜欢乖顺小绵羊的无趣女人,所以我那两位女随从,能长久获得我的钟爱。你,比她们更够味。叫,大声叫……”
“嗤”一声裂帛响,她紧裹着矫躯的夜行农,左襟被撕开了,里面水粉色的绣花胸围子外露,发育均匀的酥胸玉乳隐约可见。
这一进客院是上房区,面积广阔,晚上旅客不多,赶夜路的旅客天没黑就走了,空了的客房甚多。
她有气无力,尖叫的声音并不大,门窗紧闭密不透风,即使她叫破了喉咙,也惊动不了沉睡的旅客。
“我……我会……会记住你……你的嘴……脸……”她突然放弃徒劳的挣扎,不再尖叫咒骂,惊怖的神情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阴森的冷漠。
她是女强人,有勇气接受万分惨痛的命运摆布,内心燃烧着怨毒的火焰,把仇恨在心底深埋。
“嗤”一声响,右襟又被撕开了。
“对,你会记得的,而且记忆鲜明,永远记得我这张貌如潘安子都,文武双全的英雄霸主嘴脸。”
四海牛郎低下头,隔着胸围子一口咬住她的右乳峰,抿了几下再抬头:“跟着我,你会死心塌地爱我恋我……”
手拉住她的胸围子的右系带,只要一拉便断,她的酥胸玉乳便会暴露在眼下。
“他娘的!你这鬼样子,像个英雄霸主吗?你真会自吹自擂呢!恶心!”
房内突然多了另一人的声音:“牛郎织女一年一度七夕渡鹊桥相会团聚,会是这鬼样子强暴打闹度良宵吗?真是见了鬼啦!”
四海牛郎惊得跳下床,不自主地拉断了胸围子系带,酥胸玉乳突然解放,呈现在灯光下。
她身材均匀,发育良好,虽然是平躺在床上,仍然展现优美的动人曲线,足以令男人心荡神摇。
四海牛郎像疯虎,冲上虚空一拳遥攻,相距丈余,拳一出立即传出慑人心魄的风雷声,室内的气流,出现激荡的异象。
传说中的少林绝技,苦练半甲子方能有成的罗汉拳“隔山打牛”,就是这种现象,拳劲真可将丈外的人虚空打飞,骨碎肉烂。
门是开着的,地下有断了的门闩。
杨敏先前一面说话,一面向前徐徐迈步。
拳劲脱体,以无形的狂猛劲道,破空形成柱状的力场,凶猛地向前撞击,一发即至,速度惊人,似乎拳一攻出,暗劲已远及文外了。
拳攻出,杨敏恰好侧迈一步,身形半扭转,拳劲恰好擦胸掠过,砰然一声大震,墙壁像受到地震影响,发生撼动现象,门村摇摇格格作响。
快,学拳千招,不如一快,一眨眼,杨敏便切入近身,四海牛郎的拳还没收回呢!
“去你娘的烂破拳!”杨敏沉叱,叨住四海牛郎的右脱脉,扭身信手借力便摔,“带马归槽”运用得极为圆熟老到。
四海牛郎马步一虚,发狂似的飞冲。
房门是开着的,真像一头莽牛冲出房,冲过走廊,冲断廊栏,冲入院子几乎摔倒。
“我带你走。”杨敏到了床口,匆匆替她用破襟掩住酥胸,轻灵地背起她,“砰”一声大震,撞破了窗户,跳出窗钻入屋角,逃之夭夭。
救人第一,不妨示弱遁走。
人声暴起,包围杨敏客房的人,纷纷现身向这一面冲来,人数真有二十人之多,像一群争食的饿狼。
这是普通民宅的小房间,除了一张破床,空无一物,霉气甚重,一看便知是无人管理的空宅。
窗台搁了一支蜡烛,光度有限。
穴道已解,神针织女默默地用衣带连结破衣襟,掩盖住胸部的尴尬,脸色显得可怕,与往昔明艳照人的神情迥然不同。
“你没哭哭啼啼,反而令人感到不安。”面向门外站立的杨敏,剑眉攒得紧紧地:“你天性灵慧刁钻,改变性情不是好现象,受到委屈……”
“没有什么委屈可说啦!”她一面束襟一面说:“更没有哭哭啼啼的必要。我立志做武林女杰,当然知道所要面对的凶险,如果没有承受痛苦打击的动理准备,就该躲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做乖乖大闺女。”
“晤!也许……也许你的改变是好现象。”杨敏盾一舒,不再担心:“其实,一辈子躲在家里过太平日子,并不一定太平,也不见得一定没有凶险。你能预计日后所要面对的凶险,受伤害的机率便可降低了许多。记住,日后与那个四海牛郎交手,千万别让他有机会给你全力一击,用紧逼死缠的快攻,不让他有聚功的机会,三天三夜他也没有向你聚功一击的可能。”
“我知道啦!”她的脸上有了笑意,那种慧黠的笑。
“最好不要和他碰头,你的武功相差好几分,因此很不容易完全打消他聚功的机会,风险太大……”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关心我……”她到了杨敏身后,欲言又止:“那畜生……你知道他的底细?”
“那位大英雄的底细,虽然不是众所周知,至少一些名号叫得响的人,对这位大英雄不陌生。我只是一个小人物,所知皆来自风闻。”杨敏走向窗台取烛:“等他的振武社正式开山门,必定轰动江湖。”
“你的名号叫得响吗?”
“我还没混到绰号呢!身边没有人捧哪!那位大英雄羽翼渐丰,叱呼风云以争霸主宝座为目标。我想,他会成功的,我真的有点羡慕他呢!”他吹熄了烛:“走吧!知道回城的路吗?”
“送我回去好不好?谢谢你啦!”她挽住了杨敏的手膀,反正黑夜中看不到她脸上的神色变化。
“这个……”
“好嘛……”
“我有事……”杨敏不愿答应。
她突然踞起脚尖,在杨敏的脸颊亲了一吻。
“走吧走吧!”杨敏身躯一震,烦躁地挽了她便走,真被她大胆的举动吓了一跳,亲呢的举动还真令人仓卒间难以适应。
“那个大英雄,还会到我家行凶吗?”她紧挽着杨敏的臂弯,舍不得放手。
“你老爹不会利用官府,调集各街坊箭馆的弓手吗?只要射到了一个,结果如何?”
城内每一座坊,皆建有箭馆,平时训练民壮箭术,经常举行各种比赛,每月两次的召集民壮训练刀枪弓马,则在北校场举行操练。
一旦有战乱,全民皆兵,各坊的壮勇,也不时接受紧急召集参加围捕盗匪。在乡镇,这种民壮组织更为健全,更庞大,动员也迅速。
如果射倒一个活擒,不必问结果,民心似铁,官法如炉,门口供的残酷手段,铁打的人也熬不过淬炼。
四海牛郎只有一条路好走:加快远走高飞以免上法场。从此,足迹不敢接近顺德地境。
“这……这恐怕影响家父……”
“影响全家安全的事不重要?”杨敏摇头苦笑:“你爹的一个朋友丢了命,还想多死几个?我现身晚了一步,也没料到那些人敢悄悄使用毒暗器行凶,错不在我,但我仍然感到心中有愧呢!”
“看来,也只好如此了。”她呼出一口长气:“家父即使不借助官府之力,也可以请来三五十位弓手相助。”
“那就好,这是避免凶煞登门的最佳手段。”
四海牛郎并不愚蠢,而且是胸怀大志的不世之雄,明时势识兴衰,聪明得很。
他的爪牙用淬毒无影针,谋杀了飞虹剑客的一位朋友,激起了众怒,势将动员所有人手对付他。
杨敏,更令他心惊。
还有一个神出鬼没的九州冥魔,也同样令他心惊胆跳。
走,是他唯一的选择。
一大队凯旋北返的边军,由一位千户领队,浩浩荡荡徐徐通过五里亭,千余人的队伍拉有四里长。
凯旋,应该人强马壮,盔甲鲜明,胜利者的军容应该极为壮观。
可是,一点也不像凯旋归来的盛壮军伍。
正德皇帝御驾亲征,自称威武大将军,皇帝的至高头衔不要了。兵出京,在江西造反的宁王,已经被督师赣南的王阳明先生捉住了。
但皇帝不许奏捷,要乘机到江南玩玩,江南的美女多,寡妇也多,皇帝就喜欢这两种女人,也想亲自平定叛乱表示威武。
因此,这些在江南玩了一年的十余万边军,根本就不曾作过战,不断在各地逛来逛去。
他们都是所谓重兵,全身重装备,有盔有甲,有坐骑需要照顾,南方温热的气候,把他们整得十之四五水土不服,搜刮来的财物,全被军官们吞没了,没得到丝毫好处,无不怨天恨地。
长途跋涉,盔挂在鞍前,甲卸下搁在鞍后的马包上,倒挟着长枪斩马刀,衣衫不整,一个个垂头丧气,真够瞧的。
后面的辎重车队更糟,四匹健骡拖挽的双套大轮军车。车厢车架挂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甚至有盔甲,有晾晒的衣裤。
形容为残兵败将,不算离谱,难怪千余人的队伍,拉长了四五里,打前站的兵马到了五里亭,殿后的后卫还在城外的环城大道上。
杨敏与十余名旅客,跟在队尾保持半里距离,任由健马自由举蹄,慢慢北行听天由命。
军队不许旅客超越,旅客天胆也不敢放马奔驰抢道。
他的坐骑是二级枣紧,算是良好的坐骑。
行李也简单,一只马包,一个鞘袋,标准的长途旅客打扮,只是人生得俊伟出色,颇为引人注目。
神针织女也乘了一匹玉花聘,傍在他右首并辔徐行。
“杨兄,你在京都要停留多久?”她脸上依依的神情流露无遗。
“大约一月左右。”杨敏的神情却显得洒脱:“替朋友办一些琐事,需各方奔走,不便久作羁留,事情办妥就走。”
“我等你早着归鞭。”她嗓音有点变:“你如果不来看我,我会望穿秋水。”
“恐怕不可能。”杨敏说:“我可能卖掉马和鞭,乘船扬帆南返,在山东德州附近,还得逗留十天半月替朋友办事。那位牛郎在京都,不会多远留,京都良乡的金翅大鹏岳家子弟,不会容忍他在京都网罗羽翼。南边两条龙,北地一大鹏;都是功臻化境的领袖人物。那只大鹏尤其气量狭脾气暴,与京都权贵有良好关系,哪会容许野心勃勃的袅雄远来撒野?他如果返回,你得小心了。”
“他还得小心我呢!哼!”她脸色一变,动人的晶亮凤目,突然放射出阴森的冷电。
“咦!你……”杨敏听出口气不对。
“不谈我,我心中有数。杨兄,你怎知道那畜生把我掳至客店的?”她重拾话题,避免谈及自己。
“我藏身在房内,利用门隙窗缝留意他们的动静,他们的一举一动皆难逃过我的耳目。
甚至他们各处理伏爪牙的位置,我都一清二楚,对面客房的动静,我会忽略吗?”杨敏说得头头是道,似乎他住在客房,可以透过房舍墙壁监视四面八方。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事,她也没留意杨敏的语病,也不知道客院的建筑格局。
“幸亏你早到一步……”她眼中的冷电又现。
“不要放在心上。”杨敏打断她的话:“你仍要找九州冥魔?”
“我哪敢?”她笑了,是慧黠的笑:“今早本城双太岁两位大爷,登门向我爹提出严重警告。”
“警告什么?”杨敏也怪笑。
“不许任何人再提九州冥魔的事,声称胆敢与九州冥魔作对的人,就是双大岁的仇敌。”她用马鞭向前一指:“昨晚他们在前面的五里亭,拦住那位大英雄讲理,理没讲通,几乎丢命。危机千钧一发中,九州冥魔突然出现救了他们,打得那位大英雄掉落水沟逃之夭夭。他们说出经过,所以警告本城的大爷们,干万不要仇视九州冥魔。九州冥魔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原来如此。”
“所以,我哪敢冲犯六岁呀!”
“你胆大包天,敢冲犯九州冥魔,敢冲犯牛郎……”
“不提他。”她加上一鞭,健马急冲。
普通的轻骑兵,一天的行程是八十里,边军是重骑兵,平时的行程一天四十至六十里,这一队边军,仅走了三十五里,便在大屯镇扎营。
旅客也跟着倒楣,乖乖在大屯镇打尖。
聪明的人不落店,干脆等天黑赶夜路。
杨敏也不落店,在镇外的树林歇息,到镇上买食物草料,准备夜间动身。
树林东面不远处,是军帐林立的边军宿营区,胆小的人不敢接近,因此他不怕有人在暗中跟踪盯梢。
当然他心中雪亮,没有人跟踪盯梢。
四海牛郎那些人,五更初便远离疆界了。
二更天,他出现在南返途中,穿着打扮改变了,头上是青巾包头,背上有一顶花边遮阳帽,穿的是两截皂服,肋下有一个招文袋。没错,是官差。
嘴上粘了两撇大八字胡,左须有一条两寸长刀疤,鼻梁隆起像鹰勾鼻,一口白牙变成褐色的。
杨敏已不再存在,他变成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官差。
四更初,他出现在达沿河边的一座破屋,从屋后草丛取出两个大革囊,比一般的鞘袋稍小些,可当鞘袋使用。系妥毕,立即就遣,蹄声得得踏上归程,府城的灯火,渐渐消失在身后。
他才是胜利者,才是凯旋的勇土,一条如意的变色龙。
鞘囊内,有十六色珍宝,二十锭十两金元宝。
其实,大屯镇的留宿旅客并不多,大半跟在军伍后赶路的旅客,等得不耐烦。
这些旅客,绝大部分是从河南来的,在顺德落店时,并不了解顺德是往西往南的分道站,不了解顺德是军运分道的中心,不理会店伙的好意劝告,按习惯鸡鸣早看天动身北上,认为军运不可能影响他们的行程。
动身之后,才发现不妙,后悔已来不及了,只能一步步慢慢跟,跟得心中冒烟,因此,改变主意赶夜路。
天一黑,旅客便-一抬掇启程。
一个穿了两截青在村妇装的中年妇人,在镇东的树林草丛间疾走,脚下轻灵俐落,根本就不像一个中年村妇,胁下挟着长布卷,在纷纷拾掇准备驮马坐骑的旅客歇息处,匆匆掠过像在寻觅厮熟的人。
显然她失望了,直至旅客们所剩不多,她仍在各处寻寻觅觅。
她始终不敢接近军营外围的哨兵警戒区,那一带也罕见歇息的旅客,因此不曾接近杨敏歇息的小树林,临时歇息的旅客,绝大多数在镇北散布在树林草地里。
三更天,镇内镇外已不再有人走动,该走的旅客早就走了,留在镇内客店投宿的旅客并不多。
她只好动身离去,乘了一匹与她身分年龄不配的雄骏黄瞟,鞍辔齐全品质一流,马包鞘袋也都是精品,单人独骑孤零零踏上往北的旅程。
四海牛郎一行二十二骑,分为三组北行,速度颇为可观,因为幸运地没碰上军队。
再就是失败逃走必须快马加鞭,以免被追及。
不论是杨敏或九州冥魔,这位大英雄都心中凛凛。
飞虹剑客如果被逼急利用官方力量对付他,他付不起损失惨重的代价。
逃走的当天,便赶到内丘,次日近午时分通过柏乡。便被另一队北旅的军队挡住了。
他天胆也不敢招惹军队,乖乖跟在军队后面慢慢走,本来预定快马加鞭,赶到赵州投宿的,一天准备赶两百余里,他逃离的迫切心态暴露无遗。
他并不知当地的交通状况,也懒得向行家打听。
一些行家在这段时日里,避免走大官道,抄间道走捷径,沿山区边沿走临城、高邑、元氏,便可直达真定府城,路程比走赵州大官道仅远了三四十里而已,路况也相当良好,好处是旅客稀少,可以纵骑飞驰。
其实,大官道碰上封路塞车的机会并不多,在某一段时期出现频率高,碰上的旅客就倒媚了。
前一段时期是亲征军南下,这段时期则是亲征军陆续凯旋。
无论是南下或北旋,并不是一二十万人一起浩浩荡荡走的,而是一队队分开趱程,中间的空隙旅客仍可通行无阻。
他们被挡住了,只好自认倒楣。
而在同一时期,信使从临城高邑的间道,以飞骑北奔,速度比他们快一倍,甚至两倍。
次日,他们改走夜路,果然沿途无阻,快马加鞭顺利通过赵州。
昼伏夜行,两天后,踏入真定府地界。
真定府是一座兵城,也可以说是三座兵城,因为同列的两座城,一是卫城(真定卫),一是练兵城。
每年京都皇帝大阅兵的三军,都是先半年便调来这里训练的。
在这里,兵比民多三四倍。
府城的居民仅十余万,兵却有三十万人以上。仅参于大阅调来调去的官兵,就有二十万左右。
在这里碰上大群酒醉闹事的官兵,简直就是家常便饭,民众最好放聪明些及早趋避,以免死无葬身之地,绝对不可反抗或干预,认了命。
真定卫的卫田占了两个乡,把人弄死往麦地里一理,明年骨肉便会成为肥料,神不知鬼不觉,称之为死无葬身之地,绝非夸张抹黑。
府衙的治安人员,决不敢光临卫城的范围,当然包括卫田以及官兵的军方村落。
四更天,大官道上人车绝迹,赶夜路的旅客,要天亮后才能到达这一带。南下的赶夜路旅客,已经赶到奕城了,所以这段官道鬼影俱无,正好让健马飞驰。
但走长途的马,是决不可能飞驰。
二十二匹坐骑分为三组,白天保持一里距离,晚上缩短至百步以内,保持目视连系。
旅客并不知道他们是一伙的,还以为他们是三批不同的旅客。
先头第一组有男女六骑士,仆仆风尘倦意明显,健马以平常的速度前进,缓慢的蹄声,打破四野的沉寂,一望无际的将熟麦田中,不时传来野狗土狼的凄切长嗥。
官道一折,前面突然出现一排灯光。
“奇怪,怎么可能有整齐的灯光?”领先的中年骑上,向并辔而行的留掩口须同伴问。
“也许是庙会留下的灯火吧!”留掩口须的同伴,说话懒洋洋提不起劲。
乡村小市集或村落,民众生性勤劳俭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早睡早起,家中点灯的时间有限,夜间减少活动,省些灯油,怎么可能家家彻夜悬灯?
那排灯确是奇怪,像是一字排开,估计每盏相距有两三丈,而且很可能是大型的气死风圆型灯笼,所点的也可能是牛油大烛,而非石蜡或乌柏蜡制品,不可能彻夜照明,除非半夜添烛。
共有十二盏之多,远看像一排列星。
“前面是真定县与获鹿县交界的营口村,只有百十户人家,唯一的庙是土地庙,哪来的庙会?”中年骑土以权威性的口吻说,大概曾经在这段路往来。
“那我就不知道了,走近便明白啦!”
“咱们该歇息饮马了。郊口那条小河的水真的很清澈,喝足了最好换水囊的水,到府还有十几里,天亮之前不会有饮食入肚。”
真定府的附廓县也叫真定,南面与获鹿县的境界仅十余里,赶到府城早膳绰有余裕,夜间途中不可能有小店供旅客享用。
走了四五里,中年骑士又大惊小怪了。
“灯笼是悬挂在村外的,高度一样,灯式相同,这里发生了些什么事?委实可疑。”
中年骑士说:“咱们必须对可疑的事物留意,可别无事卷入无谓的是非里。我先到前面看看。”
“每样事都大惊小怪,日子难过得很呢!葛老哥。”
留掩口须骑士仍然懒洋洋,反对同伴先前往察看:“咱们是旅客,地方上的事与咱们无关。”
“我还得去看看,你们小心了。”
健马冲出,立即引起后面第二组骑士的注意,以为出了情况,立即往前拉近。
中年骑土在小桥头下马,在桥栏挂缰安顿坐骑,开始观察附近的景物。
大官道宽有五丈余,河宽仅三丈左右,架起的大木桥长宽都是四丈,桥头两侧,竖起两丈高的灯柱,各悬了一盏大型圆式气死风灯笼,烛粗近寸,光度甚佳。
桥北面百十步官道右侧,便是小小的营口村,可能早年是军队屯田的小营寨,所以土围墙高大得像南方的城墙。晚上想进村,休想。
灯柱往东西延伸,每隔四丈悬灯一盏,看不出任何异状,那只是大户人家夜间外出办事的照明灯笼,没写有姓氏或堂号。写了字的灯笼,会产生浮动的阴影,影响视线易看到鬼魅。
不可能找人询问,也没有询问的必要。
看不出异状,中年人回到桥头,举手打出信号,远在里外的两组人马立即会合,同时策马动身接近。
小河成半弧绕过营口村,大木桥正在半弧的顶点,灯柱却是东西整齐排列的,最后一根灯柱,距草木丛生的河南岸已在百步外了,因此中年人并没察看河岸,当然也没有察看的必要。
距桥头还有三四十步,桥北二十余步突然火光一闪,轰然一声大震,火星曳尾摇曳直上十余丈高空,砰然一声大震,光芒耀目。
旗花信号,军用的指挥工具。
所有的人皆怔住了,怎么一回事?
“四海牛郎,纳命!”叫吼声震耳,人影纷现。
弦声狂鸣,第一波箭雨到达。
难怪灯笼如此明亮,用途是照亮目标。
“哎……呢……”中年骑士第一个遭殃,身上共中了三支狼牙,倒在桥头挣命。
真有上百名箭手,从河岸的草丛冲出,一面冲一面发射狼牙箭,箭雨向人马集中港射。
第三组骑在百步外,但仍在弓箭的威力范围内,所谓百步穿杨,意思是弓箭威力最强的顶点。
幸好路两侧是麦田,用狗爬式或蛇行术,可以完全掩蔽,是唯一逃走的生路。
聪明机警的人有福了,第一个反应便是滚落马下向外爬入麦田。
四海牛郎是最聪明的人,爬得最快。
二十二匹马,倒了十九匹。
三匹无主的坐骑,站在已死的主人身旁摇首拂尾。
一阵围搜,花了半个更次时间。
共带走了十五具尸体,马骸也拖走了。
白衣军纵横天下期间,在这条路上四次往来,进围京都,但沿途的大城,皆屹然无恙。
白衣军山东响马均以骑兵为主,没有攻破大城的能力。
真定有三座城,城高三丈。
顺德府城也高三丈,而且有高度相等的外关城;这是说,有两道城墙。
当年燕王举兵夺乃侄的天下,三十万大军也攻不破真定城。
飞虹剑客曾在真定卫与神武右卫(两卫共城)的武学舍任教头,真定与顺德保卫战中,他和他的学生,立下相当大的汗马功劳。
这是说,邀请军卫派百十名箭手,夜间半途杀死三二十个强徒,简直不算一回事。
杨敏向神针织女面授机宜,要她催乃父动用官方力量,很快便有了结果。
如果是白天,一个也逃不掉。
四海牛郎前往京都筹建山门的大计,被一阵箭雨勾消了,损失了四分之三爪牙,成了落水狗。
他与死剩的爪牙,必须尽快地逃出京师进入河南。
飞虹剑客与顺德群雄,是不会放过他的。
他以为自己是超级的强龙,可以任所欲为过江吃遍地方的龙蛇。
现在,他知道地方的龙蛇也是超级的,他犯了轻敌的错误,付出可怕的代价。
不能走大官道了,打算赶回来城往东走山东出境。
营口村至奕城四十余里,他们只能靠两条腿啦!身上除了兵刃与百宝囊荷包之外,其他一无所有,真够狼狈的。
幸好百宝囊与荷包内,盛有金银和宝泉局的银会票,食宿不会有问题。
糟的是一男一女两随从受了伤,各挨了一箭,一伤背一伤右胳、伤势不太重但也不轻,走起路来得派人扶,哪能快速赶路?
走了五六里,天快亮了,危机也近了,他们哪能逃得过搜索眼线的耳目?
曙光股俄,看到路东两里外,有一座小小村落。
“到小村藏身。”他咬牙切齿宣布:“晚上再走,回顺德。”
本来商量好了的,改道走山东,他突然改变主意,六位爪牙不知所措。
“长上,回顺德干什么?”夫狼公羊毅惊问。
“回去宰飞虹剑客,宰顺德的豪霸。”他领先进入小径:“一定是飞虹剑客做的好事,此地没有人知道我四海牛郎。”
“长上,如果是他搞鬼,咱们反而回去找他,他一定欣喜欲狂求之不得。”飞豹孙陵冷冷地说:“他会张开双臂,欢迎咱们七个残兵败将,正好一网打尽,永除后患,从此可以高枕无忧。”
飞豹说的是嘲弄话,显然对这位长上的自大狂傲颇为不满,甚至有反感,逃都来不及,怎能不要命反击?那是送死。
“我实在不甘心。”他恨恨地说,语气已表示取消回顺德的打算。
“不甘心也得甘心,长上。”飞豹也不再冷言冷语:“我几乎可以保证,官道沿途都有他的眼线警戒网,咱们的行动如果被他所掌握,他会用一切手段,不计代价斩草除根。咱们唯一可做的事,是脱出他的势力范围。”
飞豹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夷陵双凶本来就是不怕死的屠夫,但并不愚蠢,知道何时应该怕死,无谓的牺牲不值得。替主人分析利害,也是他的责任,主人是否听从采纳,他无权强迫主人接受,说完急步抢到前面探道,留下这些话让主人咀嚼、吞食、消化。
小村落的炊烟吸引他们,七个人加快脚步直趋小村。
中年村妇与六位扮成村夫的中年人,出现在营口村外桥南的斗场,由六位中年人率领,进入田野寻纵觅迹,终于在南面两里外,找到马靴留下的遗痕。
是聚合的靴印,其中有一双女靴的痕迹。
这段时日没下雨,浮尘中留下的新脚印难瞒行家的法眼。
不久,她从营口村乘坐骑出发往回走。
已经是近午时分,南下的旅客早就过去了,她单人独骑不徐不疾南行,一面留心路两侧的景物。
足迹已乱,不必留心路面了。
在岔路口地勒住坐骑,目光扫过小径,延伸至两里外的小村,她那与年龄不符的晶亮明眸,焕射出阴森的冷电,银牙咬得死紧。
没错,有眼熟的明显靴痕。
那稍小的女靴,她一眼便看出是她所要追踪的猎物。
她不需下马察看,心中了然,一抖缰,健马重新南奔。
他们在一家农舍借住,饱餐后上床安眠,为了防险,派出一个人监视唯一的入村小径。
但有树林挡住视线,无法看到大官道三岔口的情景,即使能看到,也看不清马上的村妇是何模样。
监视的人一个时辰换班,午后的一班,正是那位身材高挑健美的女随从,一身沾了尘埃的漂亮天蓝色骑装不再亮丽,像是又赃又皱的旧衣,半统小马靴也沾满尘土,右靴统外侧裂了一条缝,那是利箭擦过的遗痕。
女随从的精神姿态还算良好,一手叉腰一手按佩剑,站在村口的一株大树后,目光落在里外小径折向处,留意是否有岔眼的人物出现。
小村仅有十余户人家,大人们都到地里工作,小娃娃们只在村内玩耍,不妨碍女随从的监视工作,她也懒得理会身后村中传出的儿童喧闹声。
她忽略了身后,身后应该不会有危险。
村外围栽了不少果木,桃李杏梅枣一应俱全,野草也繁茂,但有人走动,一定可以很早发现。
从村内出来的人,却不易发现了,除非脚下沉重有声息发出。
正凝神向前眺望,因为小径尽头出现一个村民的身影,对身后的警戒,完全疏忽了。
上体突然向前微倾,脚随之跨出一步站稳了,不由自主地伸右手至身后摸右腰眼,摸到一根刺状物。
双腿一软,身躯一晃,踏前一步扭转身,脸色突然苍白如纸。腰脊的十四节椎骨右一寸半,肾俞穴有那根刺状物。
她是行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而且她知道,入体最少也有三寸以上。肾俞穴即使插入一枚两寸长细小的牛毛外,也只能活六天。这根刺状物,最少也比牛毛针粗十倍,伤害的程度可想而知,整条足太阳膀胱经脉都切断了。
她看到身后丈余,站着挟了长布卷的中年村妇,正用阴森怨毒的眼神很盯着她,左手掌摊开,掌心有一枚四寸长的无影神针。
“你……你你……”她勉强站稳,仍试图拔剑。
“神针织女。”村妇举起针:“你该知道这种无影神针,你腰眼中就有一枚。”
“你卑鄙偷……偷袭……”她的剑拔不出来,手上的力道正急剧消失。
“你的主人用偷袭的卑鄙手段在先。”
“我……”
“你快要倒下了。”
“啊……”她拼余力发出警号,但音量不足,声未落,砰然仆倒,开始抽搐挣扎。
“我会慢慢地,有耐心地像伺鼠的猫,等候机会送一铲除你们,我是很有耐心的,而且阴毒。”神针织女一脚踏住她的背,拔回无影神针,消失在一旁的桃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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