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塞传烽录》47
韩威武道:“我已经不做总镖头了。今日是我闭门封刀的日子,想必你亦已知道了吧?”
快活张道:“小弟正因为你老哥要闭门封刀,才特地回来的。不过,你虽然不做镖头,震远镖局也还有一半是你的。怎能说那句‘不是咱们的呢’?”
他强调“咱们”二字,韩威武惊疑不定,苦笑说道:“我已经决定不管震远镖局的事了,那一半股份,我正想让给……”原来他心灰意冷,在女婿败阵之后,已是打定主意,要让给新任的总镖头宇文雷,只是尚未有机会提出来而已。
那知他话犹未了快活张已是拦住他道:“老大哥,你千万别把股份让给别人。这间镖局是咱们两家先人合伙的,我不想和别人合伙!”
韩威武大吃了一惊,登时瞠目结舌,心中暗自想道:“听老戴的口气,似乎要抢回他这一半股份。当年他畏祸私逃,怎的今日反而有这勇气?”他觉得这老朋友似乎是变得他不“认识”的了。
“这二十年来,他不知流浪到什么地方,不但口音有点变了,性格变得更大。”韩威武心想。
原来快活张虽然也会模仿别人的口音,却不如李麻子之精。不过也得像韩威武一样,和他是相处多年的老朋友才听得出来。由于他的易容之术太过巧妙,口音上的小小差异,韩威武也不敢怀疑不是戴湛本人。
宇文雷冷落一旁,憋着一肚气,终于忍不住发话:“我知道这位戴先生和震远镖局渊源甚深,不过,还是先把镖局的大事定夺下来,大家再叙旧如何?”
快活张立即接话:“不错,我正是为了镖局的大事来的。二十年来,我没有为镖局出过一点力,实在抱歉。但如今韩大哥既然宣告退休,有关镖局兴废的大事,我是不能不尽自己的本份,回来管一管了!”
说至此处,他伸出手拉着沐天澜道:“做总镖头的人,武功好固然紧要,但紧要的是人品好,能够令得江湖朋友敬重。否则又有谁能够凭着一杆镖旗,走遍大江南北?沐贤侄,我不知道你因何与此人比武,但我知道你武功不差,人品更好,一时比武输了,算不了什么。不管你做总镖头也好,不做总镖头也好,无论如何,我要你留在震远镖局!”
沐天澜苦笑道:“戴叔叔,可惜震远镖局不能由你作主,否则我们愿意做你手下一名镖师。”
宇文雷随即冷冷说道:“对啦,戴先生,你的所言甚合我心,我也是希望沐镖头留在镖局的,不过似乎不必由你越俎代庖,这话应该让我来说才对!”
快活张假装惊愕,睁眼瞪着宇文雷,冷笑说道:“哼,震远镖局不能由我作主难道反而由你作主么?你是镖局的什么人?”
宇文雷双眼朝天,傲然说道:“失礼,我是持有震远镖局六成股份的股东!”原来当年震远镖局出事之后,杨牧不但吞了戴家的一半股份,而且由当时的御林军统领北宫望出面,逼韩威武拿出他名下的五分之一股份,送给杨牧,当作给震远镖局“消灾解难”的酬劳,杨牧如今全都让给了宇文雷,故此他有六成股份。
卫长青情知不妙,但想“戴湛”也未必敢做得太过份,于是出来打圆场道:“戴先生,你刚刚回来,还不知道。这位宇文雷先生是以震远镖局大股东的身分,而且在比武上赢了镖局公认为武功最好的沐镖头,得到韩老镖头和所有镖师的同意,当上了新任的总镖头的。”
快活张不理会卫长青,却向韩威武发话。
“韩大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祖先创办的事业,怎么可以拱手让人?”快活张佯嗔发话。
韩威武怔了一怔,说道:“我没有呀!”
快活张道:“宇文先生的股份,不是你让给他的吗?”
韩威武道:“刚才我倒是曾经有过这个念头,并未让出。”
快活张道:“这就奇了,他说他有震远镖局的六成股份,这六成股份,从何而来?”
韩威武只能苦笑道:“这就不知道了。”
宇文雷霍的站了起来,说道:“我的股份,是这位杨大人让给我的。有大内副总管卫大人可以作证。”
快活张道:“这就更加奇了,震远镖局是戴家和韩家合股创办的,韩家的股份既然还在韩威武的手上,别人又怎能有震远镖局的股份?即使韩家的股份都给了他,他也不能有六成股份呀,何况他并没有让出。”
韩威武道:“我名下的股份,已经送一成给这位杨大人。”
快活张道:“如此说来,这位杨大人最多也只能有镖局的一成股份,你又怎能把六成股份让出?”
杨牧涨红了脸,说道:“戴湛,你怎么可以这样无理取闹?”
快活张冷笑道:“我不说你恃强侵占,你倒说起我来!我请问你,你的理在那里?”
杨牧说道:“那年你走了之后,我就进震远镖局当副总镖头,当了几年,才不做的。镖行的人,谁不知道我是以股东身分,兼任副总镖头?”
快活张道:“这是两件事情,我不管你凭什么来当震远镖局的副总镖头,但你说你是震远镖局的股东,就得拿出证据,你有什么证据?”
要知当年戴湛逃出京师,他的股份并未经过“官式手续”让给任何人,因此即使按实际情形来说,他的股权也只能说是变成了“暂时无人管领”之物,股权还是属于他的。杨牧“取得”他的名下股权,不过是凭着当时御林军统领北宫望的一句话,作为不追究震远镖局涉嫌与叛逆往来的交换条件而已。“戴家”所犯的案件,当时也并未由官府提出控诉,就由北宫望取得权益之后私自作了。(当时杨牧是北宫望的心腹,正如他现在是乌苏台的心腹一样)
整个有关当年那件案子都是“私了”的,只因为谁也没有想到戴家的人还敢回来,杨牧也就毫无顾忌的以“大股东”自居了。那知还有“后患”?
杨牧想用“既成事实”作为理由,快活张则拿着当初“私了”的破绽,坚持要他拿出“证据”来,登时把杨牧驳得哑口无言。
卫长青咳嗽一声,说道:“戴先生,二十年前的事情,或许你一时想不起来。我们记得当时好像、好像是经过官府的。”弦外之音,其实是在提醒他不要忘记当年那件案子,令他自己知难而退。
那知快活张却装作不懂他的弦外之音。而且反唇相讥,冷冷说道:“我记得卫大人当时似乎也未曾来京师作官,不知大人怎能知道震远镖局之事。当时卫大人好像、好像还是……”二十年前,卫长青还是黑道的人物,他也正是害怕人家揭穿他的这个底细。
卫长青想不到他竟敢公然顶憧,胀红了脸,说道:“我是听得前御林军统领北宫望说的。”
快活张道:“北宫统领是否说过我不知道……”卫长青恼羞成怒,不待他把话说完,便即哼了一声道:“北宫统领早已死了,你的意思是指我捏造死无对证的谎话吗?”
他还是想用自己大内副总管的身份,和北宫望的“前任御林军统领”的官衔,把“戴湛”压下去。
快活张道:“不敢。我想说的只是‘口说无凭’这四个字,但却并非死无对证!”
说至此处,他把包裹缓缓打开,继续说道:“买屋有屋契,买地有地契。买卖镖局的股份更是必须有京兆尹衙门在上手契约上加盖印信的凭证,还得有在九门提督官衙的备案文书的。”
包裹打开,他把一切证件都拿出来,摊在桌子上,说道:“这是我戴家和韩家合股开办震远镖局时所订的股份书,这是在九门提督备案后所发的‘引 ’。这是京兆尹衙门所发的镖局牌照,每一样文书都是一式两份,由戴家与韩家分执的,宇文先生说他取得震远镖局六成股份,请他把这些证件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