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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雷震九州》第二十六回 蜜语甜言淆黑白 诡谋毒手害英豪(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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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廷宗打定主意,立即行动,悄悄地跑到那军官后面,那军官正在地上爬,连他是谁也不知道,就给他一剑插下,刺了个透明的窟窿。

  那黑衣少年嘶哑着声音说道:“多谢义士拔刀相助,但你还是赶紧走吧,我、我不行了。”说到后来,已是气若游丝,声音断续,微弱之极。

  叶廷宗大失所望,心道:“这人伤得如此之重,要是当真不能救活,那就白费了我的心机了。好坏也得试他一试,他要死也不能让他立即使死。”

  山上有间破庙,叶廷宗抱起那个少年,说道:“兄台安心调养,小弟最佩服侠义之士,即使有天大的危险,我也得服侍到你贵体康复,陪你下山。”心中则在思忖,“这些鹰爪都已给他杀了。他们的同党当然是要来寻找的,但决不能这样快到来。至少今天是没有危险的了。机会难逢,无论如何,也得藉他作个进身之阶。”

  黑衣少年那里知道他的心中另有利己的打算,不禁满怀感激,满眶热泪,完全把叶廷宗当作了同道中人。

  叶廷宗将他抱进破庙,那少年已是没有气力说话。叶廷宗道:“你武功这么好,随身一定带有伤药,小弟代你取出来吧。”那少年点了点头,随即却又摇了摇头。

  叶廷宗怔了一怔,但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想一想便明白了那少年的意思。他点头是表示身上有药,摇头是表示纵然有药,亦已无济于事。叶廷宗道:“吉人天相,兄台切莫灰心。再说一句不中听的话,即使有甚三长两短,也总得尽人事而听天命。兄台身上若是有甚秘密物事,小弟决不会乱动。兄台想来可以相信小弟?”

  那少年给他说得倒有点不好意思,又点了点头,叶廷宗把他身上的东西都掏出来,果然有两个装着药丸药散的小瓶,另外有一把金豆,几锭碎银,还有一封书信,封面没有受信人的姓名,火漆密封,料想是封重要的书信。

  金银也还罢了,那封书信却令得叶廷宗怦然心动,想道:“果然所料不差,这封信多半是给那个反清的领袖的。”他装作毫不在意,只留下两个药瓶,金银书信,仍然放回少年怀中。

  叶廷宗认得那瓶药散是金创药,问道:“这一瓶子的药丸是内服的伤药吧?”少年点了点头,叶廷宗给他敷上了金创药,打开水囊,喂他吞了几颗药丸。这药丸确是医治内伤的妙药小还丹,但少年伤得太重,小还丹也只能让他苟延残喘而已。少年服药之后,暗自运气,只觉四肢百骸,痛如刀割,他是个武学行家,已知自己是断了奇经八脉,天下能够治疗此伤的只有华山医隐华天风一人。

  华山与积石山相隔数千里,黑衣少年自知只有一个时辰可活,那是决计不能前往华山求医的了。这时他服了小还丹,稍稍提起了一点精神,遂叹口气说道:“我在临死之前,得以结识你这样一位好朋友,死亦可以瞑目了。兄台高姓大名,尊师那位?”

  叶廷宗也看出了他的回光反照之象,还想劝慰他几句,那少年道:“没多少时候了,我还有些后事要拜托你呢。”

  叶廷宗泪珠滚滚而下,作着忍着悲痛的神气说道:“小弟叶廷宗,家师是青城派的崔云亮。”

  黑衣少年点了点头,崔云亮的名字他是听过的,当下更无疑虑,便即说道:“我也姓叶,名叫凌风,我死之后,麻烦你给我报一个讯。”

  叶廷宗道:“小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却不知是那路义军首领,他可肯相信小弟么?”

  黑衣少年道:“他不是义军首领。他是我的姑父。刚才你见到的那封信就是我爹爹写给他的。你可以把这封信带去,作为凭证。”

  叶廷宗有点失望,但转念一想,这少年武功如此了得,他的姑父想来亦非常人,自己或许可以得到一点好处,遂提起兴趣问道:“令亲是那一位前辈英雄?”

  那少年道:“敝姑父家住山东东平县杨家庄,名叫江海天。江湖上知道他的人很多,即使他不在家中,你向人打听,也总可以找着他的。”

  叶廷宗呆了一呆,好像是拾到了宝贝一般,蓦地叫起来道:“是江海天,江大侠!”江海天是武林第一高手,叶廷宗早已知道他的声名。他起初只求凭借这黑衣少年的关系,得以结识一位前辈英雄,于愿已足;做梦也想不到,这少年的姑父竟是天下闻名的江大侠、江海天!当真是“喜”出望外。

  那少年道:“你把今日之事告诉他,请他设法找我爹爹回来,为我报仇。”

  叶廷宗道:“报仇?你不是都已把那些鹰爪杀了么?”

  那少年道:“我是半个汉人,今日死在清廷鹰爪手下,我是要我爹爹为了我的缘故,也为汉人报仇。你只须这么一说,江大侠自然明白。”原来这少年的父母遁迹海外,这少年却是希望他们回来的。

  叶廷宗听他说是“半个汉人”,大为奇怪,心念一动,说道:“报讯容易,但小弟却还有一宗疑虑。”那少年道:“何事疑虑,请说!”

  叶廷宗道:“这封信虽然是令尊写给江大侠的,但由我带去。只怕江大侠还是不能无疑。我怎能证明是受你嘱托,而不是把你害死偷拿了你的信呢?”

  这少年想了一想,觉得叶廷宗的顾虑也不无道理,说道:“我本来可以咬破指头给你添上几行,但可惜我的字迹我姑父也不认识。我已没精神思想了,你有什么好的办法?”

  叶廷宗道:“你和你姑父从前说过些什么话,外人不知道的么?”

  这少年道:“我与姑父从来就没见过面。”说到这里,蓦地叫道:“有了有了!我把我的身世告诉你,这是外人决不知道的。”

  叶廷宗说了这许多话,为的就正是要求他自白身世,他怕这少年说到一半死去,连忙给他喝水,又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说道:“你省点力气,小声说吧。”

  叶廷宗听了这少年的自白,才知他的父亲本是西域一个小国马萨儿国的王子,为了让位给他弟弟,这才逃出海外的。这少年自幼跟随双亲,没回过本国,也没见过江海天。这次他父亲要他去投靠姑父,学点武功。但却郑重地吩咐他,一定要等待马萨儿国的太子继位之后,他才可以回去见他叔叔兄弟。

  这少年本来还要说及他为何遭受鹰爪围攻的,但精神气力都已耗尽,心知已是命在须臾,遂叹口气道:“叶兄,小弟身受大恩,只有来生报答了。请你草草将我掩埋,作个记号,好让我爹娘来收我的骸骨,却不必费时候找棺材了。此地不宜久留,你也该早走为妙。”

  叶廷宗流泪说道:“叶兄,你不能走!唉,咱们恰巧又是同姓,要是你能活在世上,咱们可以结成兄弟。”

  那少年道:“好,好兄弟,可惜我不能陪你了。你见了我姑父,他会将你当作我一样看待的。”说了这几句话,自觉心事已了,双眼翻白,便断了气。

  叶廷宗看清楚他已“确实”死了,这才破涕为笑,忍不住手舞足蹈地欢呼起来,“哈,哈,这可真是百世难逢的奇遇!我只须换个名,连姓都不用改!”

  叶廷宗本来还未决定回不回家的,得了这样的“奇遇”,登时打定主意,要做江海天的弟子,再凭借江海天的力量,结纳反清英雄,干一番“大事”。

  他目的已达,又怕追兵意外早来,“万一”发生危险,恨不得插翼飞到江家,那里还肯多花功夫掩埋这个少年。也幸亏他如此,这少年后来巧遇神医,才能“复活”。

  从此叶廷宗就冒用了叶凌风的名字,变成了江海天的“掌门弟子”,谷中莲的“嫡亲侄儿”。

  为了避免混乱起见,反正名字是个记号,“叶凌风”三字既然受了他的玷污,本书今后也就不再用“叶廷宗”的原来名字,就让他继续叫做叶凌风吧。

  但这假叶凌风却想不到今晚又遇上了真叶凌风。

  那黑衣少年(即真叶凌风,以下暂称‘黑衣少年’。)笑道:“我的名字可以送给你,但你用了我的名字做了些什么事情,我却想知道知道。”

  假叶凌风(以下为了行文方便,省一“假”字)心里恐慌之极,两年之前,他恨不得救活这个少年,如今则恨不得将他杀掉。但他刚刚试过了这黑衣少年的本领,心知自己的本领虽然比从前高明了不知多少,但比之这个黑衣少年,还是颇有不如,暗自想道:“硬的来不得只能来软的了。好在我于他有过一次‘救命之恩’,动之以情,或者还有几分希望。”

  叶凌风也不知那里来的一副急泪,忽地跪在那黑衣少年面前哭着说道:“小弟冒用了你的名字,实在该死。但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大哥,你饶恕我,我才敢说。”

  那少年双手将他扶起,说道:“这是小事一件,不用介怀。你从前救了我一次,免我死在鹰爪刀下,我还未曾得报答你呢。我本来想不到还可以活的,你记得吗?当时你要与我结拜兄弟,我因为命在须臾,没有答应你。但我说,你见了我的姑父,他会将你当作我一样看待的。如今你果然做了我姑父的弟子,正是如我所愿。不过,我料不到的是姑父不仅把你‘当作’我一样看待,而是完全以为你即是我了。嘿,嘿,这还超过了我的愿望,那也好啊!”

  叶凌风细听他的言语,语气之中,虽也不无怪他做得“过份”之意,但却也似乎没有问罪的意思,当下稍稍宽心,便顺着他的语气说道:“大哥请莫怪我,我当时也以为你是断了气不能再活的了。我自问武功低微,很想学点本领,好继承大哥的遗志,小则向鹰爪报仇,大则驱除鞑虏,这样大哥虽死犹生了。”

  黑衣少年道:“好,说得好。你就是怀着这个目的冒充我的身份么?”

  叶凌风道:“不错,我怕江大侠不肯收我,一时计拙,想出了这个笨主意。”

  黑衣少年忽道:“你既然是想为我向鹰爪报仇,昨晚却又为何偷进黑店、私会鹰爪?”

  此言一出,吓得叶凌风魂飞魄散,这才知道放火焚毁“太白楼”的就是这个黑衣少年,而自己昨晚潜入黑店之事,也已落在他的眼中,无可抵赖的了。

  黑衣少年冷冷说道:“这可是事实吧?你怎么不说话呀?”

  幸而一灯如豆,光线暗淡,叶凌风面上变色,只是时间的事情,那少年还未觉察,他已经恢复了镇定,故意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你我乃是生死之交,大哥若有见疑之意,小弟也就无话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