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玉弓缘》第四十八回 唐晓澜巧使天山剑 孟神通大展阴煞功(3)
痛禅上人定了定神,吁了口气,对金光大师道:“好险,好险,不过,毕竟还是唐大侠占了上风了!”
原来孟神通所得的那半部武林秘笈,最主要的部份便是用来对付天山剑法的,好在唐晓澜使的这招是他师祖凌未风所自创的新招,那已是乔北溟死后多年的事了。唐晓澜再加以变化,趁孟神通稍露怯意的时候,突然使出,果然杀得他措手不及,这一剑便削去了他颔下的长须,又在他的长衫上刺破了七处之多。不过孟神通也真了得,他虽然不识此招,却懂得天山派剑学的原理,就在那性命悬于一发的俄顷之间,竟给他用“天罗步”的身法配合上“登云纵”的轻功脱出身去,而且在避招之际,还能够使出“玄阴指”的功夫,在唐晓澜的剑脊上弹了一下。这一弹虽然奈何唐晓澜不得,但他那柄游龙宝剑已是冻得有如坚冰!
唐晓澜也禁不住心头微颤,原来孟神通已练成了邪派中最厉害的“隔物传功”的本领,他以玄阴指发出修罗阴煞功,弹中了游龙剑,登时便似有一股寒流,从剑上传来,冲击唐晓澜握着剑的右手的寸关尺脉。
脉门是人身要害之处,仅次于心脏,唐晓澜的内功虽然精纯之极,也不能不运气防御。
这一战在孟神通来说,乃是死里求生,因此虽然在游龙剑的极大威力的镇压之下,仍然拚命抢攻,各种古怪刁毒的邪派武功,层出不穷,当真似是骇浪狂涛,一个浪头紧接着一个浪头的卷扑过来,痛禅上人已是得道高僧,且又明知唐晓澜可以稳占上风,但看了这一场从未有的恶战,也不禁有点心弦颤抖。
唐晓澜这时却采取了孟神通刚才的战略,以不变而应万变,展开了天山剑法中的大须弥剑式,将敌我双方都笼罩在剑光之内,任孟神通如何狂攻猛扑,他脚步也未曾移动半分。孟神通的各种奇招怪着虽是层出不穷,却无法突破他的护身剑光。而且唐晓澜的内功之深,当世无二,孟神通在剑光外层施展的邪派神功,潜力触及他的身体,便即给他化解,有如投石入海,纵能荡起涟漪,不足造成灾害。
孟神通狂攻不逞,心里暗暗胆寒。本来,他这次安排的三个比试办法,已是用尽心机,第一场由姬晓风来斗唐经天,便是一个双管齐下的妙策,一方面可以在武功的评论上胜过唐晓澜,另一方面又可以从旁细心窥察天山剑法,所以这第一场也实即是为第三场的真正较量作准备的。哪知他虽然从乔北溟的秘笈中,获得了对付天山剑法的秘方,临时又作了实地的观察,但一动起手来,仍是感到难以应付。这不但是由于天山剑法已有增益变化,而且由于唐晓澜以精纯的内功来运用这千变万化的剑术,每每一招寻常的剑招,威力也大得出奇,孟神通准备好的那一套,只能勉强招架,焉能谈到破解。
激战中但听得嗤嗤声响,孟神通的长衫又穿了几处,接着肩头又中了一剑,幸而他早有准备,知所趋避,天罗步法,也用得出神入化,仅仅是皮肉受了一点轻伤,便即闪过了。孟神通又惊又急,心里想道:“如此缠斗下去,我只有招架的功夫,终须丧在他的剑锋之下。”恶念陡生,以排山掌力,稍稍荡开唐晓澜的宝剑,疾如闪电的欺近身前,铮、铮、铮!又在他的剑柄上弹了三下!
这一招用得险极,但见剑光掠过,孟神通的头发给削去了一大片,几乎变成了秃子!阳赤符和姬晓风都不禁失声骇叫。
刚才双方激战的时候,唐晓澜的宝剑已曾经给孟神通弹中了四五次,但每次的间隔都有些少时候,脉门虽然受到阴寒邪气的袭击,以唐晓澜的内力,尚还不觉什么,这回是接续的连弹三下,饶是唐晓澜的内功并世无双,也禁不住心头一震,手腕微微感到麻木失灵。
说时迟,那时快,孟神通双臂箕张,和身便扑上来,唐晓澜喝声:“来得好!我便试试你的修罗阴煞功吧!”游龙剑脱手掷出,一道银光,直上遥空,众人方自惊骇,但听得“蓬,蓬!”两声,他们已是四掌相交,黏在一起。
各正派弟子见唐晓澜宝剑脱手,无不相顾失色。殊不知唐晓澜乃是自行弃剑,有意和他比拚内功的。要知他的脉门不断受到阴寒邪气的袭击,手腕已感到有些微麻木,要是仍然使用天山剑法,不能灵活如初,便有可能给孟神通所乘,故此不如以精纯的内功与他硬拚,更能稳操胜算。
孟神通也正是有意要他如此,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内功不及唐晓澜,可是他的修罗阴煞功却最能耗损对方的真气,在此消彼长的情况下,或者还可以侥幸图胜;而且即算不敌,到了最后,他还可以施展最厉害的邪派神功,与敌人同归于尽。
过了片刻,只见唐晓澜的头顶,好像蒸笼一般,发散出热腾腾的白气,在场的几个武学大师知道他正在以绝顶内功,把孟神通攻进体内的邪气驱出,不禁又佩服,又是担忧。
孟神通已练成了正邪合一的内功,虽然不若唐晓澜的精纯深厚,但却霸道得多,这时已是双方决生死,定存亡的时候,孟神通加紧施为,内力有如排山倒海般的从掌心发出,直攻过去!唐晓澜长须飘拂,头顶上白气越来越浓,可是唐晓澜发出的内力虽然是柔和之极,却坚韧非常,任孟神通如何冲击,他总是防御得了,脚步依然未曾移动分毫。不但如此,孟神通狂攻过去的内力,还竟似给他化解于无形。这两人一正一邪,各以绝顶神功相拼,一个有如严冬肃杀,一个有如春日和熙,肃杀的寒气终于在春风中溶解。
可是这等微妙的变化,连在场的几位武学大师也未能看得出来,他们只看得出是一攻一守,而且是唐晓澜主守,孟神通主攻。
连痛禅、金光这两位武学大师都看不出其中的微妙变化,其他人等,自是更不用说。他们起初都看好唐晓澜,以为只要一比真实的功夫,唐晓澜便能稳操胜算,现在看到两人较量内功,竟是相持不下,唐晓澜还似乎略处下风,不由得大感意外,甚是担忧。要知比试别的,败的一方,或许还能逃命,只有比试内功,却绝难侥幸,胜负一分,亦即是生死立判了!若然势均力敌,更可能两败俱亡!而且这两大高手,都挟着绝世神功,一交上手,天下无人能够化解!
众人都在凝目注视,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在这紧张之极的气氛中,痛禅上人瞑目细听,忽似听得地下有“滋滋”的声响,痛禅上人吃了一惊,急忙问道:“道兄,你听,这是什么声音?”金光大师凝神一听,道:“奇怪,地底下似是有什么东西向这边钻过来。”痛禅上人道:“不像是人?”金光大师道:“不像。听那滋滋声响,倒像是烧着了纸媒似的。”
这声音极为微细,除了这两位大宗师,谁都没有发现,痛禅上人越听越疑,正想出声示警,忽听得孟神通那边的人哗然惊呼,但见一条人影,疾如鹰隼,突然窜入人丛,挟起了一个人便跑,凌霄子、阳赤符、金日 、符离渐等众多高手,竟然都拦阻不住!
冯瑛叫道:“咦,妹妹,你看,这人就是那日恶斗孟神通的那个人!”冯琳睁大了眼睛,却不作声,心里想道:“幸而沁儿今日留在寺中。”
这人戴着一张人皮面具,动作快得出奇,竟似在白日青天之下,突然有个鬼魅出没一般,除了冯琳之外,别人都不知道是谁,但却认出了他所挟着的那个人,正是御林军的统领司空化!
司空化的本领是大家都知道的,虽然算不得顶儿尖儿的人物,也差不多可以侪身第一流之列了,如今竟被那人手到擒来,而且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这等怪事,当真是谁也料想不到,连痛禅上人在内,个个皆惊!
就在众人哗然大呼的嘈杂声中,那人已从山坡上疾驰而下,少林派几个大弟子急忙上前拦阻,那人忽地沉声说道:“你这件家伙正合我用!”一伸手已把“十八罗汉”之首的大悲禅师的方便铲抢到手中,他挟着一个司空化,身手仍是非常矫捷,少林派的众弟子列阵阻拦,竟是连他的衣角都沾不着!
这时唐经天也认出了这人就是那日救走厉胜男的那个人,生怕他对父亲不利,一扬手便连发了三支天山神芒!
那人一手挟着司空化,一手提着方便铲,正从半山腰跳下,天山神芒来得有如闪电,他脚尖尚未沾地,神芒已射到了他的背心。
天山神芒是威力最强的暗器,在平地上也不容易拨打、闪避,何况他身子悬空?江南忽地失声叫道:“唐少掌门,不可,不可──”但他叫得已经迟了。
只听得“当”的一声,那人回铲一拍,将第一枝天山神芒打落,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嗖”的一声,第二枝天山神芒几乎贴着他的顶心射过,这一下身法美妙非常,闪避得恰到好处,但在这样的紧张气氛之下,人人看得目不转瞬,却没的一句采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