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剑下天山》50
王刚怒吼一声,伸开蒲扇般的大手,掌挟劲风,一掌便向桂仲明太阳穴打去。桂仲明身躯一闪,轻松避过;王刚左掌随发,桂仲明再退三步,仍然闪开。王刚蓦然向前一跃,双掌化拳,“二鬼拍门”,猛地夹击桂仲明双颊,这招蓦如星火,卢大楞子惊叫起来,冒浣莲一颗心突突跳动,闭了双目不敢再看。在场的各路高手,都以为桂仲明必遭毒手,不料桂仲明身法奇快,间不容发之际就在王刚拳头之下钻了过去,大声叫道:“我说要让你三招,你看是不是。”
原来桂仲明自幼跟随义父桂天澜,练习大力鹰爪功。大力鹰爪功和金刚散手是同一路数,他听义父说过,这类硬功夫讲究的是一鼓作气,连环猛扑,最怕是强攻不下,消了锐气。桂仲明又仗着自幼在剑阁绝顶之处长大,整日与猿猴为伍,天生就一副绝顶的轻身功夫。因此故意拿话来激王刚,连避三招,挫折他的骄焰。但肩头还是给王刚的拳风扫着,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王刚却不知桂仲明也受了挫折,见他连避三招,果然锐气大折,又惊又怒,当下再不敢轻敌,左掌护胸,右掌又是“呼”的一声向桂仲明胸口打来。他用的是金刚散手中的“排山运掌”的功夫,桂仲明只觉一股大力向胸前击来!
桂仲明奋起神威,凌空扑起,运大力鹰爪功,朝王刚劈面抓去,两人碰个正着。桂仲明大喝一声,十指如铁钩一般,抓着了王刚的手腕。王刚双掌一翻,用金刚散手中的“摔”字诀,掌背向上一挥,桂仲明身子悬空,在运力上先吃了亏,他第二次使出怪招,竟以五禽掌中绝险的身法,悬空向后一仰,左脚一个“蹬脚”蹬到王刚胸前,疾喝一声“起!”
王刚用力一挥,桂仲明双手一松,一个“细胸巧翻云”,向后倒翻出数丈之外。在桂仲明使出怪招之时,王刚被迫得矮身躲避,虽闪过胸膛,左胯还是给结结实实踢了一下,同样在地上滚出数丈开外。
桂仲明落地一看,自己给王刚反掌一摔,指尖碰着的地方,已经皮破血流;王刚站起一看,手腕上也如同给火绳烙过一样,烙起十条红印。两人都极为骇异,料不到对方功力如此深湛!
两人虽各吃了对方的亏,但在旁观的人看来,桂仲明是以绝顶的轻功解开险招,而王刚却要滚地闪躲,明明是王刚输了一招。各路高手都不禁啧啧称奇,先前瞧不起桂仲明的,而今都刮目相看。
王刚自成名以来,从未碰过如此劲敌,绝料不到会在一个“后生小子”手底,折了锐气。他这时已不敢急于求胜,抱元守一,调好内力,以金刚散手的厉害招数,带攻带守,与桂仲明的大力鹰爪周旋!
这样一来,形势顿时逆转。本来论功力两人都差不多,桂仲明天赋极高,王刚则火候老到。但王刚横行江湖三十余年,手底下不知会过多少英雄好汉,经验之丰,远非桂仲明可比。一“稳”了下来,立刻以避实击虚。专抢空门战法,迫得桂仲明转攻为守!两人都是掌风虎虎,掌到即收,不敢把招数用老。在高手看来,虽然身体并未接触,可是却比刚才的险招,还要令人怵目惊心。只见地上沙石纷飞,掌肉所到,附近的树叶都簌簌落下。
战到分际,桂仲明渐感处在下风,突然大喝一声,双掌疾发,两人都给对方掌力震退数步。桂仲明趋势一缓,待王刚再扑来时,掌法突然一变,掌风发出好似没有以前凌厉,但每招每式,都是含劲未吐,王刚偶尔掌锋触及,只觉对方的手是软绵绵的,然而却又有有极大的潜力向自己反击,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便用足精神,以平生绝技与桂仲明相斗!
桂仲明这手是绵掌的内劲配上鹰爪的硬功。原来他的义父桂天澜除精于本门的大力鹰爪功外,又以二十年的苦功,熟悉了内家绵掌。在武林中二者兼修,而又具有上乘功力的,只他一人!
这时,凌未风和申家兄弟,也正打得火炽异常。凌未风一剑快似一剑,将申家兄弟迫得满头大汗。二申施展出平生所学,所使的尽是吴钩剑法的精妙招数,配合得天衣无缝,招招都是毒着。便饶是如此,到底还是落在下风。凌未风的剑法是海内第一名手所授,精微超越之处,实出一般人意料之外。
凌未风以天山剑法,恶斗申家兄弟号称武林绝学的吴钩剑,本来是武林中旷世难逢的比剑,便自桂仲明一出,群豪反而把他们冷落了。卢大楞子叹口气道:“这样的比剑真是人生难得几回看!只可惜今日好戏连台,那边的比掌,更是武林的奇迹,真恨不能多生一对眼睛!”
正当各路高手屏神静气,注目桂、王恶战之际,凌未风和申家兄弟,已到了强存弱亡,生死立判的地步。申天豹正使到一招“横江截斗”拦腰一斩,想阻止凌未风连绵不断的攻势,那料凌未风“嘿嘿”两声,身随剑走,迅逾狂飙,右手剑一翻,青光闪处,已向申天豹颈项勒下。申天虎双钩在凌未风背后疾上,凌未风身子一拧一旋,申天虎双钩扑空,未及变招,已给凌未风一拿击中前胸,与此同时,申天豹亦给凌未风的青钢剑自后心直透前心。
凌未风在衣襟上揩掉剑锋的血迹,旋首四顾,弹剑长啸,山鸣谷应,回声悠悠。群豪相顾骇然,王刚更是大惊失色。
这时桂仲明愈斗愈勇,绵掌与鹰爪连环运用,双掌起处,全带劲风!王刚已是无心恋战,忽使狡计,虚晃一招。桂仲明掌如刀削,直劈下去,快若流星。王刚倾然左肩向前一撞,“篷”的一声,吃了桂仲明一掌!他也乘势向前,五指如钩,擒着了桂仲明右腕,用手便扭。王刚竟是拼着肩受掌伤,企图败中取胜,施展金刚手中最厉害的擒拿手法,想把桂仲明活擒,挟作人质。他见申家兄弟两人合攻,还是丧在凌未风剑下,自知不是敌手,因此想拿着桂仲明来要挟凌未风。
哪知桂仲明虽因经验尚浅,中了敌人诱敌之计,但到底功力深厚,临危不乱,右臂一振,硬如铁棒,虽然挣不脱手,王刚也扭他不动,他左手也不闲着,一个冲拳,又是“砰”的一声,击中了王刚下巴,王刚“哇”的一声,满口鲜血,直喷出来,两排门牙,全被震碎,痛彻心肺,右手不能不松开来,向后倒翻出去!
冒浣莲因关心过甚,一步一步,移近斗场,当桂仲明遇险之际,她竟然不顾一切,飞纵上来,王刚一个倒翻,站起来时,恰与冒浣莲劈面相逢,心中大喜,右手一抓抓去,冒浣莲迎面就是一把夺命神砂,王刚毫不躲避,粒粒都嵌入皮肉之内,他冲着神砂,仍是飞身扑去,一抓抓下,将冒浣莲整个身躯,当成兵器,抡了起来,四面一荡,桂仲明手扣金环,正想发射,投鼠忌器,迫得又放了下来,飞身追去,在王刚背后,大声叫道:“你把她放下,我饶你一死!”
王刚连连狞笑,发力狂奔,桂仲明在岩边顺手拔起双剑,旋风飞扑,凌未风挺身追上,各路高手,也不自觉地跟上来,但看着王刚凶狠的神情,没一个人敢于出手。
瞬息之间,已追出两个山坳,前面豁然开朗。这时朝阳普照,众人猛听得水声响若郁雷,山顶一条瀑布,如白练般直冲而下,在谷底汇成一个水潭,水潭边有一个山洞,瀑布给周围岩石,激起一大片水花,山洞之前,就似挂了一幅水帘,朝阳辉映,幻成七色的彩带,奇丽无比!但众人谁也无心赏玩风景,大家都不发一言,只顾前追。
凌未风身法疾迅之极,早已越过群豪,这时已追上了桂仲明,与王刚相距不远。他拍一拍桂仲明肩膀,低声叫道:“你且闪开,待我救她!”
桂仲明如言往旁一闪,只见凌未风右手一扬,三枝天山神芒,电射而出。桂仲明大骇叫道:“你做什么?”
要想阻止已是不及!
王刚自以为挟着冒浣莲掩护,万无一失,那料凌未风的暗器手法,神妙异常,三枝天山神芒全是虚发,王刚舞起冒浣莲作为盾牌,一挡不中,缓得一缓,第四枝神芒又如流星赶月般射来,王刚正待抡起冒浣莲再挡,啪的一声,右臂已给神芒穿过,登时奇痛彻骨,手掌一松,将冒浣莲跌在地上。王刚耳边听得凌未风叱咤之声,哪里还顾得再伤害冒浣莲,急得向前一掠数丈,拚命狂奔!
凌未风一跃面前,将冒浣莲轻轻扶起,伸手一拍,解开了她的穴道,微笑着对追上来的桂仲明道:“交回给你,她毫发未伤,你可放心了吧!”
王刚发劲狂奔,除了右臂奇痛之外,猛然间又觉全身麻痒,神志渐渐迷糊。这一惊非同小可,急急振摄心神,这才想起,刚才所中那把砂子,竟然都是喂毒的“暗青子”(暗器),吓得灵魂出窍,而后面凌未风紧紧追来!他冷汗直流,人也陷入狂乱的状态之中,急不择路,竟然一跃数丈,跳过瀑布汇成的水潭,凌未风大喝一声,又是一枝天山神芒,自后射来,王刚避无可避,迫得向前猛力一冲,越过了山洞的水帘,全身力量,都集中在左臂之上,劈啪一声,“单掌开碑”一掌击在山洞的石头上。
王刚的金刚手有几十年功力,拚死一击,力量端的惊人,只见手掌劈下,碎石飞扬,轰隆一声,石门轧轧的开了半扇,里面原来是用千斤石条当门栅一样拦住,现在给王刚掌力震断,石门也就开了。而王刚的掌力用得过猛,也给石门反弹出来,手腕打断,给瀑布一冲,跌入无底深潭,挣扎几下,片刻没顶。到凌未风与各路高手赶到潭边之时,只见水潭上几圈波纹,四外荡开。这个武林叛逆,外家高手,已随浪花消逝。
各路高手,伫立潭前,默然不语。他们目睹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又目睹王刚惨死,尸骨无存,目瞪口呆,各有感触。良久,卢大楞子吐口气道:“活该!活该!这贼子早该有人收拾他了!”
达土司向凌未风瞧了两眼,暗暗想道:“我虽未与王刚比试过,但看他金刚掌力,外功之强,似不在我铁布衫的横练功夫之下,而今竟给凌未风几枝暗器迫死,看来这个天山神芒,真是名不虚传。”
罗达却圆碌碌地睁大眼睛,看着石洞出神。
冒浣莲这时已随黄衫少年缓缓行来,看水帘如彩带一般,映日生辉,而底下潭影悠悠,波光胜雪,猛然想起一幅图画,跳将起来。
桂仲明心念一动,拉着冒浣莲道:“这不就是我义父在黄衫上留下的隐形图画?”
冒浣莲低声说:道:“一点不错,水帘洞就是图画中的所在。”说罢招手叫凌未风过来,凌未风见他们喁喁细语,轻轻笑道:“我不想做牛皮灯笼。”
冒浣莲面上一红,说道:“凌大侠,我说的是正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