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剑下天山》8
武元英说着又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老了,也不知道年轻人的想法了。刘姑娘样样都好,就只是脾气可有点怪僻,一和她提亲,她就不高兴。韩志邦以前帮过她不少忙,也曾托武林同道向她提过婚事,她只是一个劲儿不理,以她这样的人材,也弄到三十出头还未结婚,而且好像不愿意结婚,你说,这可不是怪事?”
傅青主听了,凝思半晌,说道:“我可以代你问问刘姑娘的意思,但答不答应,可是她自己的事。”
两位老朋友又谈了一阵,武庄主道:“我和你去见见韩总舵主如何?”
傅青主欣然道:“好。”
两人走出客厅,只听得一阵孩子哗笑,有一个稚嫩的声音道:“韩叔叔,你输了,可不许抵赖呀!我要骑马。”
武元英推门进去,只见一个大汉爬在地上,膊头上骑着一个孩子,拍手哈哈大笑。武元英喝道:“成化,不许闹!”
那孩子一跳落地,大汉也站了起来,紫面泛红,忸怩地笑着,粗豪中带着“妩媚”。武元英不禁笑道:“韩大哥越来越孩子气了,可纵坏了成化这孩子。”
说着替傅青主介绍道:“这位就是天地会的韩总舵主韩志邦,这是我的小儿子成化,喂,成化过来拜见傅伯伯,向他讨见面礼。”
武成化今年只有十一岁,是武元英五十大寿那年生的,宝贝得了不得。这时跳跳蹦蹦地过来,手里还拿着棋子,说道:“韩叔叔和我下象棋,连输三盘给我啦!”
韩志邦道:“成化这孩子真厉害,我刚刚学了梅花谱,用屏风马来挡他的当头炮进七兵局,谁知这孩子根本不是照棋书行的,这个战法不合棋谱,我可抵御不了啦!”说罢哈哈大笑。
傅青主也笑道:“这叫做尽信书不如无书,墨守成规可不行 !”
说着,突然叫成化道:“你把棋子完全握在手里,向我打来,伯伯教你变戏法!”
成化看了父亲一眼,武元英笑道,“伯伯叫你打你就打嘛!”
傅青主加上一句道:“而且要用打暗器的方法,尽量施展出来,让我看看你的功夫。”
成化见父亲不骂他顽皮,还鼓励他打,心中大喜。于是握一大把棋子,双手一扬,用“满天花雨”的打金钱镖手法,向傅青主洒去。傅青主哈哈一笑,将手臂缩在袖里,只见棋子纷飞,落处无声,傅青主双袖一展,一枚枚棋子相继从他袖中落下。众人不禁大骇,他竟用京戏中水袖的功夫,就能把暗器卷去。这种接暗器的功夫,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武成化这孩子可乐坏了,跑过来就磨傅青主教,傅青主笑着对武元英说道:“我就将这个‘水袖接暗器’的手法,教给成化做见面礼,这份礼怎么样,你满意了吧?”
武元英大喜,连说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赶忙叫成化磕头。
这时,一个庄丁进来对武庄主说了几句,武庄主道:“刘姑娘既然有空了,就请他们进来吧。”
不一会,客厅外人声嘈杂,通明和尚、常英、程通等纷纷嚷道:“韩大哥,你来了吗?可想死我们了。”
说着就冲进来,将韩志邦一把拉着。在通明和尚等后面的,则是他们的女首领刘郁芳,刘郁芳也微微笑着,在落落大方中,显得尊贵矜持。
傅青主在旁看了,暗暗嗟叹。心想,男女之间的事情,真是奇妙。在自己眼中,韩志邦确是一个戆直的汉子,这次知道刘郁芳有事于五台山,又远远赶来,拔刀相助,这份情谊,又岂是普通可比。但看刘郁芳的神情,在尊重之中保持着距离,这头婚事,看来很难撮合。
这时外面又进来了两个人,一个短小精悍,两眼奕奕有神;一个紫铜肤色,长相很是威武。经韩志邦介绍,始知短小精悍的名杨一维,是天地会中的智囊,紫铜肤色的名华紫山,是天地会的副舵主。两人面色,都显得颇为紧张。
刘郁芳待两人坐定后,说道:“以前韩总舵主和我谈过彼此合作之事。我想双方宗旨相同,复国之心,并无二致,我们鲁王旧部,就一齐加入你们的天地会好了。”
杨一维道:“那好极了,总舵主和我们都很欢迎。”
韩志邦急道:“杨一维,不是这么说!”
通明和尚讶道:“总舵主的意思是──”
韩志邦截着说道:“不是我们欢迎你们或你们欢迎我们,彼此合作,就无主客之分,而且我的意思是:应该由刘姑娘做总舵主!我是一个粗人,嘿!嘿!”
韩志邦笑了两声,还未想到怎样说下去,刘郁芳已接着说:“还是韩舵主继任的好,天地会在西北已有基础,我们的人数也比较少。”
杨一维道:“是呀!我们都佩服刘姑娘,刘姑娘这番话是有道理。”
韩志邦瞪了他一眼:“既然你们都佩服刘姑娘,那就更应该拥她做总舵主!”
杨一维很尴尬,嚷说是,心里却巴望刘郁芳推让。
哪知刘郁芳自有打算,却不推让,说道:“既然韩舵主如此推重,我只好不自量力了。”
韩志邦大喜,通明和尚也很欣然。只有杨一维暗暗不悦。当下大家议定,择好吉日,再行开山立舵之礼。而且在立舵之前,韩志邦自愿通令各地天地会徒,受刘郁芳约束。
接着大家谈起五台山上大战多铎和楚昭南从滇边赶来的事。刘郁芳道:“这个魔头的确难于对付,除傅师叔外,我们都不是他对手!这次他给傅师叔震落深谷,我只望能就此除掉他。”
傅青主道:“我也制服不了他,我看你们别高兴,以他的功力,未必会跌死。”
韩志邦凝神静听,突然拍掌说道:“我倒想起一个人,也许他制服得了这个魔头。”
通明和尚忙问是谁,韩志邦道:“我也未见过他,只知道他叫做天山神芒凌未风。”
刘郁芳道:“这个外号好怪!”
韩志邦道:“这是一种形如短箭的芒刺,只生长在天山的。非常尖锐,坚如金铁,刺人很痛。他的剑法辛辣,说话又尖刻。所以得了这个外号。可是他在西北的名头可大哩。蒙藏回疆各地的部落都很佩服他,山民牧民和他的交情也很好,只是他总是独来独往,每到一处,就混在山民牧民之中,不容易找。我这次到山西之前,曾派了好几个认识他的弟兄到处找他。”
众人听说有这样一个传奇人物,都很惊诧。
韩志邦又谈了一些“天山神芒”的传奇事迹,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傅青主问道:“这人剑法如此厉害,难道是晦明禅师的另一传人?怎的老朽从未听说过?”
刘郁芳轻轻拍掌,打断众人话柄,说道:“暂时不必理什么天山神芒吧,我们先谈谈正经事。第一是张公子今天失陷在五台山,若救不出来,对不住他的父亲。第二是今天多铎带这么多禁卫军来,和他的平常行径不符,其中必有蹊跷,满清入关之后,至今三十一年,中原已定。只留下台湾与回疆蒙藏一带尚未收入版图。台湾孤悬海外,不成什么气候;西北与塞外各部落,若能联合抗清,再与台湾作桴鼓之应,或许尚有点作为。我风闻清廷正图经略西北,多铎此来,或许与此有关,我们倒不能不探探虚实。”
傅青主问道:“张公子是──”
刘郁芳道:“是我们先大将军张煌奇的公子,也是武庄主的师侄,终海派的第三代弟子。他初出师门,便失陷在敌人手里,非想法救出来不可。”
张煌奇是抗清的名将,也是以前统率鲁王全军的主帅,大家听了都很歉然。
傅青主毅然起立道:“众英雄如不嫌弃老朽,我今晚愿与冒小姐探山!”
傅青主武功超卓,自然是适当人选,只是大家不知道冒浣莲如何,一时都未作声,通明和尚嚷道:“不如我随傅前辈去?”
冒浣莲微微一笑,说道:“我的武功虽然不济,与傅伯伯同去,或尚不会失陷。”
这时院子外一阵鸦噪,傅青主笑道:“外面那棵槐树上有一只乌鸦,叫得令人烦躁,浣莲,你把它捉下来吧!”
冒浣莲盈盈起立,忽地双臂一张,只一跃便到了庭心,更不作势,身子平地拔起,轻飘飘地直纵上槐树树梢,乌鸦“哑”的一声,振翅欲飞,冒浣莲足尖一点树梢,箭一般地直冲上数丈,乌鸦刚刚飞起,就给冒浣莲一把捞着,跳将下来,众人都看得呆了!通明和尚翘起大拇指道:“这样的轻功,去得!去得!”
众人哈哈大笑。
当晚,傅青主与冒浣莲换了夜行衣,趁着月暗星稀,从五台山的北面,直上到山顶,五台山五峰如台,是有名的大山,多铎带来的几千禁卫军只能在清凉寺周围山岗警卫,哪里照顾得到全山,傅冒二人,迅如飘风,又是夜色如墨,竟自没人发现。
正当他们从山顶悄悄地降落下来,未到半山。忽地傅青主在冒浣莲耳边道:“小心!”
身形一起,斜里窜出数丈,冒浣莲也跟纵而到。只见一条人影,带着面罩,蓦地扭过头来。
欲知来者是谁,请看下回分解。